第六世
「混進去后不要多事,只偷馬,偷了就走,速戰速決」,林冬青從馬背翻身下來,喬裝打扮,攙著白謹容就往裡走。
兩人稱作是成親后遠道而來探望親戚,人家看白謹容秀美文靜,透著一股貴氣,而旁邊的林冬青雖然穿著樸素,但也是雋美英武,渾然一對新婚璧人,倒沒有多加阻攔。
孫狗和趙麻子遮遮掩掩的跟在後頭,扛著東西,掩了那一臉的蠻狠刁惡。
陳四在城裡接頭,帶著四人朝著栓馬的地方去。
果真見馬棚處,追風低著頭吃草,聞到林冬青的氣味后,高興的揚蹄,打著噴鼻,想要掙脫出來。
林冬青上前兩步,抱著追風,撫著它安慰著,親昵的很。
啪嗒的一聲響,林冬青耳朵一動,就看到從屋頂湧出來十幾個人,手裡握著弓箭,瞄準了他們。
林冬青拔出一刀,砍斷馬棚前面的柱子,上面搭的木板、荒草灑落,擋住了前面的視線,她打開馬棚,喊道,「有埋伏!快走!」
孫狗、趙麻子、陳四手腳快,翻身上馬,就要前沖,林冬青騎上追風,回頭想要去拉白謹容,就看到她慌亂的跑到角落裡,拉扯著馬,那匹馬兒不認識她,正煩躁的踢著。
「大當家!」,孫狗吼道,「快走!中埋伏了!」
白謹容剛想爬到馬背,給馬摔了下來,她低咒了一句,騎馬容易,但馴馬不容易,鬼知道這還是一匹烈馬啊!
孫狗三人策馬沖向城門,林冬青騎在馬上,回頭看著白謹容提著裙擺往角落沖,突然心裡就湧出了一股悲涼。
自山鬼林那晚,她扔下白謹容后,她就不再信任自己了。
她的女人,在洞房時她曾許諾過這輩子什麼都給她的女人,在生死關頭,不再奢求她的庇護,而是自尋活路去了。
「大當家!」,孫狗的話語還在遠處,林冬青調轉馬頭,一支箭羽穿透了她的左臂,她狂奔到白謹容身邊,一把撈起了她,低頭,眸子里滿是怒意和悲涼,「你跑什麼跑?!老子護不住你嗎?!」
白謹容看著圍上來的人,把那句你真的護不住啊,咽進了肚子里。
曲武從弓箭手後面走出來,氣宇軒昂,滿身風霜肅殺的氣息,眼底還有著難掩的悲痛和仇恨。
孫狗、趙麻子和陳四被抓著扔過來,押著跪在地上。
「媽的,中計了!」,林冬青咬牙切齒,看著長刀架在三人脖子上,遂扔掉了手裡的刀,把白謹容往前一推,重重摔倒在地,罵道,「臭娘們兒,借你進個城,一點用也沒有!」
她作勢要踹白謹容,被曲武擋下,一拳揍在腹部上,頓時痛的彎腰,急急的喘氣。
四周的士兵跟百姓都鄙夷而憤怒的瞪著他們,吐著唾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拄著拐杖罵道,「不是人啊!你們不是人!曲將軍在外保家衛國,可你們卻殺他父母,辱他娘子!喪心病狂的東西!豬狗不如!!」
林冬青抬眼,看著雙眼血紅的曲武,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沒有管教好下面的人,要殺要剮隨便你!」
她也沒看白謹容,說道,「這婆娘是我半路拉來的,秦李村的事,跟她沒關係!」
曲武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微微躬著,兩鬢染霜,堅毅的臉上憔悴許多,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拿著帕子擦了擦嘴,「你是黑老三的兒子?!」
黑老三就是老寨子的渾號,林冬青點頭,「我義父死在你手裡,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你的。」
曲武眯著眼,回想著,「當日剿寨時,你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躲在草垛里,像一隻小狼崽。」
他慢慢的抽出腰間的劍,架在林冬青的肩上,「殺我父母、辱我妻兒,就算你們三條命,都不夠償的。」
林冬青望了眼白謹容,抿了抿唇,握緊了拳頭,媽的,真丟臉,要當著這女人的面死在別人劍下。
她膽子那麼小,不知道會不會嚇到?!
白謹容轉著眼珠子,看著重重的包圍,思量著救下林冬青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爹...」,一個小糰子跌跌撞撞的跑來,身後跟著眉目哀婉,溫雅柔美的女子,喊道,「康兒。」
曲武的眼皮顫了下,臉色微沉,「帶夫人回去!」
小糰子拉住曲武的手,指著林冬青奶聲奶氣的喊道,「爹,她,她,救康兒..殺,殺壞人。」
孫狗一見小糰子,立刻討好道,「是,那天是大當家親自殺了王虎,救下孩子的!都是王虎那禽獸的錯!跟我們無關啊!將軍!!」
曲武把小糰子抱在懷裡,「不是有血海深仇么?為何要殺自己人,救我孩子?」
林冬青冷笑一聲,「都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殺我義父,我自然殺你!跟其他人有什麼關係!」
陳四吼道,「這世上,人都想活下去!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殺人的事,是王虎做的,他說要為老當家報仇!既然哥幾個栽你手裡,啥也別說,要殺要剮隨便你!」
孫狗嚇破了膽,趴在地上起不來。
「挺有骨氣」,曲武冷笑一聲,「一人給我敲掉一雙腿!」
幾個人硬挺挺的跪著,咬著牙不吱聲。
曲武一把抓住林冬青的手按在地上,拿起匕首就把她左手小指頭給剁了,鮮血直濺!
「冬青!」,白謹容喊了聲,她可不能死,否則又要重來。
她撲倒在林冬青跟前,咬著唇,哆嗦道,「她,她,人不壞...」
曲武惋惜的搖了搖頭,扔下手裡的匕首,突然悲涼的嘆了口氣,「國難在前,內患仍起,這天下,沒有好日子了。」
「報!!!」,一人騎馬急馳而來,手裡揮著軍旗,跌跌撞撞的落馬,跪倒在地,「報將軍!左副將今日伏擊胡人失利!三千胡人不日就要到達城外!」
「青龍騎損失大半,左副將,被耶律燕一刀砍掉了腦袋!死了!!」
曲武一聽,險些沒站穩,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喘息道,「傳令!立刻加固城牆!加強巡邏!整理軍資、軍備!」
「曲將軍,我願加入!」,城中青年男子紛紛喝道,「打退胡人!為左副將報仇!」
「城中男子負責加固城牆,女子負責照顧傷員,如今戰事吃緊,諸位辛苦了」,曲武朝著百姓拜倒。
「同仇敵愾!」,「保家衛國!」,「護我河山!!」
眾人振臂高呼時,孫狗趁機想跑,被抓了回來,重重的踹了兩腳。
曲武看著林冬青,嘆了口氣,擺手道,「放人!」
「曲將軍!」,「不能放!」,「都是作惡多端的人!」
曲武看著他們,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若是能活的下去,誰要做山匪呢?」
小糰子肉嘟嘟的手一甩,手裡的用草編的一隻小螞蚱落到林冬青跟前,他奶聲奶氣的喊道,「送給你的,小哥哥。」
林冬青滿是鮮血的左手握過小螞蚱,抬頭朝著小糰子笑了笑,她的視線掃過曲武旁邊的婦人,那婦人別過臉,難掩慌亂和恐懼。
「你殺死自己人,救下我妻兒」,曲武看著她,「想必心中尚有一絲良知,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光要護得住妻兒,還要護得住百姓,護得住家國。」
曲武說道,「我本設計捉你,是要報仇的,可是,胡人鐵騎就在眼前,留你們一命,是怕萬一真有城破一日,至少,希望你能如之前般,能為我妻兒、百姓伸出援手。」
白謹容愣愣的望著曲武,在血紅夕陽下,這個身軀高大的男人,用著鋼鐵般的意志鎮守邊境,更有寬廣的胸懷,饒過他們,此等胸襟氣魄,真讓人佩服。
林冬青慢慢站起身,拉過追風,把白謹容拉上馬,策馬而去。
出城門,一路無話。
從鬼門關逃脫的后怕,讓驚醒后的眾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孫狗怕死,卻也最快恢復,直嚷著回去要找個女人,不然這輩子死了也沒碰過女人,豈不是虧大了。
林冬青抱著白謹容,她微微挺著背,沒有乖順的躺在懷裡,林冬青的眸光涼如水,輕聲說道,「自山鬼林那夜,你就不再信任我了是嗎?」
白謹容不答,在很久很久前,她就發現了許多事,都指望不上別人。
山鬼林那夜,是她第一次嘗試著想要依靠林冬青,可最後的結果,卻是她拋下自己而去。
「山鬼林那夜,一匹馬載不動兩個人和板車,他們遲早會追上,他們求的是財,逃往密林,比留在板車上生機更大,你明白嗎?!」
,林冬青可悲的發現自己竟然在跟她解釋,解釋她的拋棄,可悲的想換取她的理解、原諒?
「只要我選擇捨棄你,你就失去了被追捕的價值,他們會把大部分的人手都追我,只要你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生存的機會就大於跟我一起逃命。」
白謹容緩慢的眨了眨眼,「你本來有逃走的機會,為什麼要回來?」
林冬青說道,「老子的女人在這兒,要是逃走,算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