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見歡

「三妹妹。」杜幽嵐忽然喊住要離開的杜揚嵐，「怎麼這麼著急走呀？」

「刷！刷！刷！」本來被轉移的視線，又跟針尖兒一樣，扎在了杜揚嵐背上。

杜揚嵐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她翻了個白眼，轉過身，與杜幽嵐四目對上。

「你送祖母的壽禮呢？」杜幽嵐挑著嘴角，看杜揚嵐的目光頗有些幸災樂禍。

「在那裡。」杜揚嵐指了指一堆琳琅滿目的壽禮中，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大盒子。

「三妹妹，你也送的被子吧？」

「瞧著大小……」有人附和道，「三姑娘送的就是被子吧？」

眾人的目光在杜幽嵐與杜揚嵐之間來回閃爍。

「三姑娘，你也親自給老夫人綉了被子？」

「不知道三姑娘的綉工如何呢？」

「都是相府姑娘，自然不會差……」

「可不是嘛，要我說，三姑娘就打開，讓我們都瞧一瞧呀。」

「對，讓我們也看一看三姑娘的綉工……」

三言兩語，眾人全都圍著杜揚嵐的壽禮了。

「三妹妹，你我當真是默契，都送了祖母被子……」杜幽嵐嘴角噙著笑，不急不忙地說，「我的是萬壽吉祥被，三妹妹你呢？繡的是什麼圖案？用的什麼熏香？」

杜揚嵐緊抿嘴唇，沒回答。

眾人的目光全部盯在她身上，有杜幽嵐珠玉在前，杜揚嵐的被子，不管怎麼看，都是來襯托甚至獻醜的。

「三妹妹？」杜幽嵐嘴角的笑意更深，繼續道，「怎麼？你不願意給我們瞧瞧呀？」

「沒什麼好瞧的。」杜揚嵐道。

「三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既然是送給祖母的壽禮，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呢？」

杜幽嵐說著，沖貼身丫鬟素兒使一個眼色。

素兒心領神會，朝著杜揚嵐的禮物走去……

「既然二姐姐這麼想看，那就看吧。」杜揚嵐緩緩吐了一口濁氣，話鋒一轉，「只不過……」她拖著尾音，嘴角緩緩揚起，圓鼓鼓的臉頰印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杜幽嵐輕輕皺眉：「只不過什麼？」

「誰說我送的是床被呢？」杜揚嵐歪頭一笑，「我送的，是床幅。」

說罷，她自行打開了送來的壽禮，裡面著實是一張金絲床幅，圖案沉穩大氣，釘著幾顆碧璽，用紫檀裱框，平整氣派。

「床幅……」杜幽嵐不可置信，皺著眉看杜揚嵐，「怎麼會是……」

「二姐姐。」杜揚嵐眯著眼笑，胖嘟嘟的臉上的，兩個梨渦更深了，「你怎麼就認定，我這裡面是被子呢？」

「我，我……」杜幽嵐眼神慌亂，連忙看向一旁的馮氏。

馮氏還沒開口，倒是另外一道聲音驟然響起了。

「是啊，杜幽嵐，你怎麼就認定你妹妹送的是被子呢？」

開口的人是璟寧郡主，她說話的時候，大廳中安靜極了，只聽她的聲音更加清脆響亮，毫不掩飾自己的咄咄逼人：「你該不會是當著我們的面，故意刁難你妹妹吧？」

「夏璟寧！」杜幽嵐的臉色不由沉下來，「你……」

「璟寧郡主。」就在此時，老夫人開口了，她打斷杜幽嵐，面含微笑，不疾不徐地說道，「你不常來我們相府，也不知我們府中情況，幽蘭跟揚嵐姐妹情深，只不過，揚嵐抱病在身，常年需要靜養，而幽蘭忙於課業，兩姐妹有些日子沒見了，今日見到了，便話起家常來了……」

「是啊！是啊！」這時候馮氏也連忙接話，「她們兩姐妹平日親昵慣了，也是這麼說話的，郡主你沒有姊妹，所以，想必是誤會了！」

「是嗎？！」夏璟寧冷哼一聲。

馮氏半尷不尬地笑了笑，轉頭看向杜揚嵐，又說道：「揚嵐呀，你這禮盒太大了。甭說幽蘭了，連我都以為是被子呢！話說，今天老夫人的壽宴，我們幽蘭送了被子，我們揚嵐送了床幅……不知道我們徐嵐送的什麼呢。」

話音落下，眾人注意全部轉到了大小姐杜徐嵐身上。

杜揚嵐掃了一眼上座的老夫人，以及不遠處的馮氏，馮氏此時正好也看向她。

四目相對，杜揚嵐頓了頓，選擇避開了，她趁著眾人圍說杜徐嵐，退出了大廳。

南轍提著裙擺，緊隨杜揚嵐身後，壓低了聲音：「小姐，你昨天在書房熬到天亮，就是為了換的壽禮呀……你是怎麼知道二小姐的壽禮也是床被的？」

杜揚嵐揉了揉眉心，正要回答，忽然，一個下人急匆匆跑過來，與杜揚嵐擦肩而過。

「老夫人！老夫人！」那下人幾乎是衝進了大廳中。

「慌裡慌張，成何體統。」老夫人不悅，「發生什麼事了？」

下人狠狠吞咽著口水，不由地看了看杜徐嵐，沖著老夫人道：「老夫人……季，季雲軒來了！」

老夫人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平靜地問：「有定親信物嗎？」

「有！有！」那下人連忙將一塊玉佩，捧在手心，讓老夫人查驗。

老夫人跟以往一樣，隨便掃了一眼，隨後，卻目光驟然一頓。

「拿過來！我仔細瞧瞧！」

「是！是！」下人連忙將玉佩雙手奉上。

老夫人接過玉佩的手微微發著抖，她嘴角緊抿，表情凝重。

杜幽嵐站在老夫人身旁，也不由自主地咬緊了下唇！

老夫人手裡的定親信物，她再熟悉不過，因為她的屋中，有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纏絲白玉佩！

過了許久，老夫人才緩緩開口:「先把人領進府來，安頓好，然後……」

「老夫人。」這時候璟寧郡主又開口了，她雙手環胸，仰著下巴，身上一股子匪里匪氣：「既然人家季公子遠道而來，幹嘛不把人領進來？！要是假的，直接趕走！要是真的，我也好瞧瞧杜幽嵐的未婚夫長什麼樣！」

「這……」

「把人帶進來吧！」璟寧根本不給相府人說話的機會，「又不是見不得人！」

老夫人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不過儀態倒是沒變，她看向下面等命令的奴僕，擺擺手：「……把人帶進來吧。」

「是！」

…………

季雲軒，杜幽嵐那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人沒有在京城出現過，但是名字已經在京城公子圈兒里攪風弄雨許多年。

據說，二十年多前，當年杜相還在登州做地方官，一次乘船回京省親的途中，遇了海盜，眼看命在旦夕，是姓季的一個生意人出手，救了杜相一家。

杜相與季家家主一見如故，之後兩家定了娃娃親，再後來，季家與杜家也多有往來，可是十幾年前，季家出海經商，據說遭了海難，一家人生死不明，不知所蹤。

杜相尋了多年，至今未曾找到季家人。期間還有不少人冒充季雲軒來杜家認親，但是都被老夫人識破，趕出去了。

如今又來一個季雲軒……

那邊杜揚嵐本來要走了，聽到了大廳里的熱鬧，心念一動，眉梢一挑。

「小姐？」南轍見自家小姐轉了方向，朝著大廳回去了。

杜揚嵐笑笑：「走，看好戲去！」

南轍跟著杜揚嵐重返大廳，兩人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躲好，跟眾人一樣，抻著脖子往外瞧。

不一會兒，就遠遠看見那個下人引著一個白衣書生的走了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那書生身上。

杜揚嵐心下一頓，那季雲軒竟然是個盲人……

他的手裡拄著一根盲人常用的青竹竿，眼睛上蒙著一條兩指寬的白色綢帶。

白綢遮眼，但是絲毫不能遮住這人極美的長相，雖然用「美」來形容一個人，特別是一個男子，似乎不太貼切，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人，最直接的，便只叫人想起這個字來。

他長得確實很美，起碼杜揚嵐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唇紅齒白，面若美玉，俊美到甚至有些秀氣。

這個季雲軒，不知道二姐姐滿意不滿意……

杜揚嵐眼珠一轉，津津有味看向一旁的杜幽嵐。

此時，饒有興趣看著杜揚嵐的還有璟寧郡主。

「你就是季雲軒？」夏璟寧開口問。

「正是。」季雲軒開口回答，聲音清潤明澈，不由讓人心生好感。

但是，杜幽嵐對眼前的「瞎子」可沒任何好感，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即便大小姐用力隱藏那份尷尬與難堪，但是僵硬的表情實在無能為力。

她之前面對一眾追求者，口口聲聲說著要等自己的未婚夫季雲軒。如何「未婚夫」站在自己面前了，杜幽嵐大概只想悔婚。

季雲軒握著竹竿，修身玉立，略帶羞澀地問道：「不知，剛才問話的，是否就是杜二小姐？」

「我不是杜幽嵐。」夏璟寧帶著笑看向杜幽嵐，「你未婚未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回？」

「刷刷刷」眾人地動作整齊劃一，全部看向杜幽嵐，特別是安王妃與瑞王妃，目光都能在杜幽嵐身上燒出一個洞來。

杜幽嵐身體僵硬，表情僵硬，說話也僵硬：「你說你是季雲軒……你，你的定親信物哪裡來的？！」

「聽家父說，是杜府所贈。」季雲軒回話，不疾不徐的，教養極好。

杜幽嵐臉色越發難看，繼續反駁：「空口無憑，你說是難道就……」

「先不說這個了……」馮氏忽然打斷自己的女兒，她掃了一眼上座的謝老夫人，只見老夫人正摩挲著季雲軒剛才遞來的定親信物，壓著嘴角，沒說話。

馮氏笑盈盈地看向季雲軒：：「這位公子，你從何處來呀？」

她稱呼「這位公子」，而非「季公子」「季小侄」，可見馮氏態度。

季雲軒回：「登州。」

「這麼說，也是遠道而來的！」馮氏連忙說道，「這一路風塵僕僕，怪累的，要不，讓下人先帶季公子下去洗漱休息一下？老夫人，您覺得呢？」說著，看向一直未開口的老夫人。

老夫人終於將目光從玉佩上移開，目光掃過眾人，撐著笑容，點了點頭。

「怎麼這麼快就走啊？」璟寧郡主又開口，「老夫人，你倒是說一說，這個人是不是季雲軒，是不是杜幽嵐的未婚夫？」

老夫人掃了一眼郡主，臉上掛著笑，聲音卻不冷不熱：「我如今老了，老眼昏花的，定親信物，還要等我兒回來才能下定論。」

「是啊！是不是季公子！還要我家老爺回來才知道！」馮氏連忙道，「畢竟，當初跟季家定親的是我家老爺，他最熟悉季家人了！」

「夫人說的是！」一旁的杜府管家精明的很，上前一步，扣住季雲軒的手臂，「這位公子，你趕路一定很累了吧？！我帶你去洗漱休整一下。」

季雲軒攥緊了手裡的竹竿，微微顯得有些拘謹，似乎還有話說：「我……」

管家不等他拒絕，已經抓著季雲軒往外走了：「小公子，我們走吧！」

季雲軒攥著竹竿，沒的辦法，只能溫吞地點了點頭，跟著管家匆匆地走了。

本來喜氣洋洋的熱鬧壽宴，因為季雲軒的到來，蒙上了一層微妙的氣氛。

那位眼盲的始作俑者卻恍然不知似的，被管家帶下去了。

杜揚嵐躲在人群里，看著季雲軒的背影，眯著眼，若有所思。

「小姐……」南轍偷偷扯扯杜揚嵐的衣袖，小聲說道，「我們走嗎？」

「走。」杜揚嵐熱鬧看完了，帶著南轍走出大廳。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往東跨院走。

他們前面，管家正領著季雲軒七轉八繞。

南轍提著自己極其不習慣的裙擺，看著季雲軒的背影，沖杜揚嵐道：「小姐，你看那個方向……馬管家好像要把那個季雲軒，安排在我們那邊的院子。」

「還真是啊……」杜揚嵐眯眼輕笑，帶著南轍繼續往前走。

…………

管家還真的就將季雲軒安排在了相府的東跨院。

相府是最傳統的五進院府邸，東西兩皆側有跨院，每個院落都有講究，自然也都跟著分著了三六九等。

杜府馬管家慣會看老夫人的臉色，他把季雲軒帶到了相府最偏遠的院子——冬晴院。而杜揚嵐的春曉院跟冬晴院就在一條軸線上，正正好是斜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