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光1

六國之舞皆習自趙國，而燕趙之地有著最好的舞女，可是最好的舞蹈就要配上最好的音曲。

燕國最好的舞女身邊新來了一個女琴師，不僅琴藝一絕，長的也是傾國傾城的漂亮，明明什麼都好，可惜了，就是個瞎子。

燕與趙離的近，兩國的文化也變的相近了起來，離玉姑娘是燕國人還是趙國人，可能連她自己也是不清楚的，她是孤兒，從小習舞，遊走在六國之間表演，但是再好的舞女到了年紀也再也跳不起來的，收個徒弟，把自己的舞藝傳下去就是再好不過了。

花無百日紅，離玉的師傅是這麼過來的，她也要這麼過去，所以她收養了很多的小女孩，其中的雪女最得離玉歡心，雖然性子冷，但是心熱。

其實世界所有的舞都是給人看的，離玉知道有一種人是不需要任何舞蹈就可以征服所有看客，就像是那一刻的一切都是為那個人而生的一樣。連語言都是沒有意義的。

離玉第一次見到曲流光，是在燕趙邊界，那個時候天黑了，又下起了雨，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一個山洞裡躲雨。

那場雨是那麼大，離玉只能感嘆自己運氣不好，馬上就到城鎮了，就下了雨。離玉讓年紀小的雪女她們先進山洞避雨，雪女她們卻在了山洞門口停了下來。

山洞裡面有什麼？

離玉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雖然她是一名舞女但是武功也是不錯的，現在的世道亂，多得是亡命之徒。

離玉慎重的走了過去，往山洞裡一看，便也和她的那些學生一樣愣住了。

一名少女，一身簡單的淡藍色的長裙，那是非常淡的藍色，像是晴朗時候的天空一樣的藍色，一頭烏黑的秀髮散披著，一條白色的輕紗遮住了她的雙眸，她的肌膚是比雪更溫暖的白，也是比玉更冷的白，除此之外其它什麼竟是形容不出來了，你細細的看著她，腦子就是空白的，怎麼能想的出形容她，怎麼能想起要進去避雨。

天下最美麗的舞蹈能讓人看了忘記，自己的煩惱憂愁，天下最美麗的人，莫說是這傾盆大雨，就是直入幽冥，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雨下的那麼大，為什麼不進來呢？」她有點疑惑的問了一句，卻沒有在說話的時候看離玉她們一眼，好像只是隨口一提罷了。

離玉這才發現，少女手上抱著一把桐木琴，雖然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是琴上沒有一點雨水，少女一直懷抱著，看得出來這把琴對少女一定很重要。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離玉這種追求美的人呢，一進了山洞，她的眼睛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少女。

其實何止是離玉，在場的人又有哪一個人能挪開視線呢？

少女抱著琴，沒有什麼反應，好像對其他人的視線不太在意，其他人也不敢驚動少女，於是兩方人就這樣平平靜靜的。

「雨停了。」突然少女說了一句話，表示雨停了，該走了。

離玉卻是恨不得這雨再下久一點，若是匆匆告別，未免遺憾。

「相逢即是緣分，在下離玉，敢問姑娘？」

「....流光，我叫曲流光。」

離玉其實不擅長搭訕這個活計，也厭煩極了那些王公貴族的套近乎，但是現在離玉卻是絞盡腦汁的回憶昔日那些套近乎的技巧，可惜少女的表情毫無波動。

離玉看著毫無表情的冷漠美人，心裡涼了一大截。

「你是要我跟你走嗎？可以的。」曲流光說著就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離玉的心從來就沒有跳的那麼快過。

「我雖然看不見，但是一聽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曲流光的聲音是溫柔的也是美妙至極的。「因為你的聲音很溫柔。」

離玉：我死了。ヽ(≧≦)

曲流光不光長的美，她的琴聲更是美妙，不同於其他的琴師擅長的使人感動的落淚，聽曲流光的琴聲，彷彿是做了一場一生只有一次的絕世美夢，只讓人想一生一世沉浸在她的琴音里，那是能使人展露笑顏的溫柔之琴。

不知不覺間，曲流光就成了離玉的專屬琴師，只在離玉跳舞的時候才會彈奏，就是雪女想要請曲流光為她伴奏一次，都會被離玉阻止。

「如此琴音，需要的是一位傾國傾城的舞者，你現在還不配。」

不同於在曲流光面前的溫柔，離玉在其他人，甚至是她的最喜歡的學生雪女面前都是冷漠的，甚至是不近人情。

雪女被拒絕了，雖然失望但是也習慣了。

在燕國，雖然離玉身邊的人很多，但是曲流光除了離玉，最熟悉的還是雪女，其他的女孩子，會偷偷摸摸的看曲流光，但是曲流光從來只會對離玉和雪女說話，其他人便是但笑不語。

「你的眼睛為什麼看不見？」有一天雪女這麼問曲流光，雪女並不像離玉一樣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有著不可言說的過去，離玉不想提起曲流光的過去，不過是怕她傷心。

但是雪女沒有那麼多的經歷，那麼多的顧慮。

「因為看不見的話，聲音就聽的更清楚了。」曲流光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相反把她當成易碎品才是誤會。

「可是你看不見了，就看不見離玉姐姐的舞了，就看不見.....就看不見....我了。」雪女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雪女第一眼看見曲流光就像是第一次看見了離玉的舞一樣，那麼那麼美麗的，無法形容的如夢似幻。

然後雪女也聽到了曲流光的琴聲，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人會有這樣的琴音了。

「為什麼你的琴聲從來不會讓人落淚？」

「讓一個人哭多簡單，但是笑永遠要比哭好看，就像是小雪，如果因為我的琴哭了的話，我看不見，沒辦法幫你擦乾眼淚。」

曲流光慣會說好聽的話，好像要讓她去害一個人傷心是再難不過的事。

「那你呢？你....開心嗎？」有人為你擦乾過臉上的眼淚。

曲流光只是笑了笑，點了點頭，慢慢的伸出了手，雪女握住了那隻手。

「請不要為我感到傷心或者可惜，世界上再巍峨的山也是山，再壯闊的江也是水，但是我面前的人，是獨一無二的，你的笑容也是獨一無二的。」

曲流光說著，聲音依舊是那麼輕柔，有一點像是在哄孩子。

「我看不見，你可以說給我聽啊。」

雪女還沒有告訴曲流光，她會的，她會把那些美好的說給她聽，可是雪女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的離玉。

離玉的表情是那麼的冰冷徹骨，她就那麼靜靜的看著雪女，她沒有說話，沒有動作，但是一個表情就夠了。

雪女要是說出了她想說的話，離玉會怎麼做？

雪女知道離玉其實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討厭，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雪女不知道。

最後雪女沒有告訴曲流光那些話，雪女沒有告訴曲流光，她小時候最想做的事是像離玉一樣跳舞，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是，在流光的琴聲里，跳自己喜歡的舞。

「我老了嗎？」離玉有一天突然這麼問曲流光，手上拿著一邊匕首，曲流光看不見，她只是對聽到的問題有些疑惑而已。

「離玉知道我看不見的。」曲流光是這麼回答的，離玉得到這個回答笑了：「你有時候是全天下最會說話的人，有時候確也是全天下最不解風情的人，這個問題我就是隨隨便便問一個路人，他都會說我依舊美艷動人。」

曲流光歪了歪頭，不太明白。

「我其實是活不了多久的，教我跳舞的人就是在我這個年紀死的，我也該在這個時候死，可是遇見你，我就捨不得死了。」離玉說著伸手撫上了曲流光的臉。

「我的舞是雪女的，我的名聲以後也是雪女的，我的一切都是雪女的，不是她搶走的，是我抓不住了。可是連你也是她的了嗎？」

「我是我自己的。」曲流光堅定的說道。

「那你帶我走好不好，我的一切現在雪女都可以拿走，但是只要我還能聽見你的琴聲的話，我就能活下去，不然.....」離玉說著語氣變的有些恐怖「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會殺了雪女，或者死在那個孩子手上。」

曲流光嘆了口氣，起身，抱起琴，「走吧，我帶你走，去哪裡都行。」

「我這一輩子好像就等著一個人對我說這句話了。」離玉哭了，不，應該是又哭又笑，那一刻離玉覺得還是她贏了，因為流光帶走的是她。

第二天，離玉就和曲流光消失了，她們只是帶走了一些錢，把一切留了下來還有一封信，信裡面說一切都是雪女的了，除了曲流光。

可是一個月後，曲流光回來了，離玉卻不見了。

「離玉她.....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曲流光對雪女說起離玉的時候，前所未有的猶猶豫豫。「她走之前，對我說，讓我見見你，但是永遠不要為你伴奏。」

離玉死了，最後她還是像自己的師傅一樣自殺了，和曲流光在一起的那一個月，一定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但是她並不想把這份快樂分給別人，所以她讓曲流光答應她，曲流光可以為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彈琴，唯獨雪女不行。

「我只是想讓她開心，她對我很好，但是我不懂為什麼，她....要離開。」曲流光不知道為什麼離玉會選擇自殺，明明那一個月她是那麼開心。

雪女其實也不懂，但是她想要曲流光留下來。

「我其實真的不擅長讓人開心，我好怕讓你像離玉一樣傷心了，我要走了，如果有一天我明白離玉為什麼離開的話，我們就會再見了。」

騙人的，雪女才不相信什麼「傷心」鬼話，明明....明明曲流光只是面對不了她而已，明明是怕想起離玉而已。

「不要走......你還沒有....為我彈過琴。」

「....抱歉，我答應過離玉了。」

那個時候，燕國在下雪，街道上只有很少的行人，曲流光怕冷，也有些可惜，離玉死的時候還沒有看見今年的雪，不過自從離玉害怕雪女之後，連帶著雪花也又愛又恨了。

沒錯，是害怕，在曲流光看來，離玉就是在害怕雪女，或許還有嫉妒，但是也不能忽略那些愛，人的情緒總是複雜。

人的情感為什麼不能簡單一點呢？愛恨已經是艱難，再添加別的，世界上再好的琴師也是不能讓人又哭又笑的。

「我以後還是離那些跳舞的遠一點，她們的心思實在是難猜。」曲流光這麼自言自語到，便隨便往一個方向出發了。

「聽說，那雪女姑娘的舞可是傾國傾城啊。」

「不是說，燕國的第一舞女是離玉姑娘嗎？」

「現在是雪女姑娘了。」.......

曲流光聽著兩個路人的議論，心想著：沒什麼好驚訝的，世人慣是如此，離玉也是這麼過來的，這沒什麼.....但是....但是。

「我這一輩子好像就等著一個人對我說這句話了。」面前又浮現了離玉說這句話的樣子，那個曲流光以為已經忘了的樣子。

一個月前她答應離玉一起走，離玉自殺的時候是想要先殺她，再死的。

曲流光不怕離玉要殺她，但是她怕離玉對她手下留情。

最後，離玉沒有下手，離玉也沒有對曲流光說，不要給雪女伴奏。

是她自己不想，她的琴聲只會為離玉伴奏，其它的天下第一也好，傾國傾城也好，都不是離玉了。

「姑娘，你沒事吧。」耳邊傳來一道好聽的男聲，曲流光下意識抬頭一看，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俊秀男子。

他遞過來了一塊手帕，姑且那是手帕吧。

曲流光覺得這有些老套了，她看見了男子身後背著的琴，明白了是同行，在外人面前曲流光向來「溫和」。

「我看不見，我看起來有什麼不好嗎？」

「你流淚了，姑娘。」

聽到那個男子的話，曲流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她哭了。

「真是奇怪，我已經好久沒有哭了，但是.......」眼淚就是下來了。

「我沒有哭的，真是這裡在下雪，落在我臉上就融化了。」曲流光露出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笑容，但是眼淚還是存在的。

那一天曲流光第一次感覺到了又哭又笑的感覺，她的樣子也深深印刻在了那個想要為她擦乾眼淚的男子的心裡。

※※※※※※※※※※※※※※※※※※※※

有點差吧，人的感情實在是複雜。曲流光下一篇就是高漸離專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