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紅條
這麼一打岔,移花宮少主倒也沒問這邪氣少年姓甚名誰,來自何處。
小魚兒也懶得對這姓花的多言——即便同樣是初出江湖,他也知道移花宮的名頭有多響亮,更知道在沒闖出個名頭出來之前,惡人谷出身很不必見人便說。
心蘭暗呼僥倖,真怕他二人見面便稱兄道弟互換名姓……雖然這概率極小,但也不是沒可能。
這般想著,又生怕說多錯多,只想引開話題,能趕人走就更好:「你來找我做什麼?莫非是知道自己連累了我,前來賠禮道歉的?」
小魚兒心道分明是你這丫頭連累了小爺,還倒打一耙,真是沒良心。
然而他面上卻是笑眯眯的:「聽那兩隻母大蟲說,你躲在護花使者後頭寸步不離,我便來看看……是哪位好心人舍己為蒼生,把你這麻煩精養了起來?」
花無缺劍眉微挑,出聲詢問:「母……大蟲?」
小魚兒笑嘻嘻地搬了個小凳坐到了他身邊,突然沒了方才劍拔弩張的抵觸,反而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小仙女張菁跟那個冷冰冰的慕容九呀,難道你這個護花使者已經忘了她們不成?唉,小仙女可把兄台你罵得體無完膚……」
白衣公子漠然注視著對方手指印在自己衣服上的臟痕,卻沒有做聲,只是淡淡反駁道:「那是兩位姑娘。」
小魚兒本覺得這姓花的看起來裝腔作勢惹人討厭,如今卻覺得他跟自己想象得不大一樣,怪有趣的。
精瘦少年拍著自己大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姑娘?好吧不是母老虎,她們倆一紅一綠一熱一冷……一個業火修羅,一個巡海夜叉,妙哇,絕妙!」
花無缺懶得與他爭辯,抿唇道:「前日峨眉山頂,我與兄台也算有過一面之緣,還未請教……」
話說到一半就被鐵姑娘打斷。
少女唰地蹦了起來:「呀,花公子你衣服髒了!」語氣簡直驚天動地。
小魚兒被震得耳朵疼,不滿道:「大嗓門鐵蘭蘭,你咋呼什麼?大男人身上髒了點兒有什麼大不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這是給這位玉樹臨風但是稍許有些娘娘腔的花公子加點兒男人味兒!」
雖然是強行轉移話題,心蘭還是被特立獨行的小魚兒神奇言論驚到:「衣服髒了……跟男人味兒有什麼關係?!你怎麼不說煙火氣呢。」
「哦,這個啊……」邪氣的少年拉長了聲音,每次他這副模樣,鐵姑娘就知道他要使壞。
果不其然,小魚兒扯了扯嘴角:「只因我這手,方才扯過麻辣雞,抓過回鍋肉,唔~還挑了條豆瓣魚的刺。」
頓了頓,那雙狹長精明的眼裡透著狡黠的意味,緩緩道:「還有方才解手時候,身旁沒有草紙……所以我就……」他咧著嘴繼續拍了拍移花宮少主的肩膀。
——殺魚四步法:敲暈、刮鱗、破肚、挖腮。
鐵姑娘看著不知死活的小魚兒的目光簡直可稱悲壯。
無缺公子怔愣之下竟忘了躲,又被對方拍個正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然而他的涵養實在太好,雖然此刻含笑的神情有些勉強,但大抵還是溫潤如玉的:「鐵姑娘,在下先去換身衣服,失陪。」
花無缺僵著身體走遠了。
——雖然走的人跟原先期待的不一樣,不過這兩個人分開了就好。心蘭很滿意。
【001,我知道明說不行,但難道暗示也不可以么?】
【報告宿主,《絕代雙驕》中兄弟相殘是主線,絕不可提前透露終極秘密。
【好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了。】
心蘭最後一次向系統確認,然而實在沒得法子,只能扼腕嘆息。
她看著棋盤頭都沒抬,狀似是在認真琢磨怎麼才能最快贏得勝利。
嘴上卻緩緩開口,彷彿只是閑聊:「你幹嘛故意噁心人家啊?花公子人真的很好,可不是那種酒囊飯袋或者偽君子。」
小魚兒嫌棄地「嘖」了一聲,不屑道:「這麼護著你的護花使者啊?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心蘭放好了一顆白棋,聞言微微抬眸,張了嘴,卻沒有馬上回答:「我……」她蹙著秀氣的細眉,眼睛里透著一絲悵惘茫然。
在對方莫名焦躁不安的等待里,她突然笑了,咬著唇輕聲反問道:「他對我那麼好,我難道不該喜歡他嗎?」
精瘦少年忽覺這次甩開了那倆母老虎找上門,只為看這麻煩精過得好不好,實在是鬼迷心竅大錯特錯,善心多了沒處使:
「女人啊……男人對你幾分好就死心塌地了,卻還要假裝出一副矜持的模樣……若等到了下一個,又是一樣……呵!」
他平時大多心裡想想,如今卻將這頂頂看不起女人的話語付諸於口,跟故意要惹得她生氣似的。
可她瞧了瞧坐沒坐相翹著個二郎腿的少年,只斂了本就未達眼底的笑意,坐正了身體:「你們男人倒是不一樣的呢!」
她將「男人」和「不一樣」幾個字加重了音。
女孩子幽幽嘆了口氣,語氣依舊輕緩:「有些男人呢……明明喜歡,卻又不肯承認。虛情假意時總是嬉皮笑臉主動得很,真動了感情卻要逃之夭夭,好繼續做個自在浪子。還有些男人呢……」
她聲音越來越輕,縱然小魚兒離她近在咫尺也分辨不清,只聽她最後又重重嘆了一聲:「唉!」
……唉了個寂寞。
小魚兒還眨巴著眼等她繼續說下去,沒料到她竟不說了,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鐵蘭蘭,你說的第一種男人總不是指我罷?」
他打了個哈欠,神情怏怏:「你可別自作多情啊……我半點都不喜歡你。哼哼,女人都是麻煩。你啊,就是其中最大的麻煩!」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鐵姑娘不氣反笑,托著腮冷聲道:「我們女人又不是靠男人才能活,本姑娘這輩子就算找不到什麼可託付終身的如意郎君,照樣可以開開心心紅塵瀟洒。」
聽對面的姑娘得意洋洋地這般說,小魚兒叉腰大笑三聲。
隨即朝著她齜牙,取笑道:「嗓門最大鐵蘭蘭,三杯就倒鐵蘭蘭,沒心沒肺鐵蘭蘭,嫁不出去老蘭蘭!」
他一邊說一邊翻身躍下窗檯,半空中還靈巧地翻了個身,接住了被姑娘砸過來的一個黃澄澄賣相極好的大鴨梨。
咬了一大口新鮮多汁的脆梨,俊美又邪氣的少年站在空地上仰頭,眯著眼朝二樓遙遙道了聲謝:「替我謝謝你那位護花使者!小爺我可算擺脫了你這麼個麻煩精,以後便能自在地浪跡江湖啦!」
鐵姑娘衝到欄杆處,隨手又扔了兩個蘋果砸下去,佯怒道:「滾滾滾!」
古靈精怪的小魚兒又是一迭聲地大笑。
他敏捷地跳起來通通揣在了兜里,用後腦勺對著她,一隻手隨意地招了招算作告別,爽朗大聲喊道:「走啦,百扔不中鐵~蘭~蘭!」
他雖看著弔兒郎當,步伐卻很穩健。
紅色的半舊衣衫在風中輕擺,陽光下的少年連背影都意氣風發。
心蘭站在樓上倚欄北望,目送那條滑不溜手的魚越游越遠,鮮活的神情少見地沉靜下來。
面上神情非悲非喜,連心頭因江小魚離開不再與花無缺聚首的如釋重負感都欠缺。
白衣公子在心上人身後默然佇立半響,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卻感覺到這沉默中瀰漫著几絲寂寥。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么?
心頭一滯,他微微攥緊了拳。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頓了頓,只是輕輕喚道:「鐵姑娘?」
陷入沉寂的少女一驚,慌忙回身。
卻見這換衣而返的翩翩公子墨色發間竟透著濕氣,顯然是沐浴過。此時兩人離得很近,還能聞到他身上衣料熏香也隱約與之前不同,較之前更濃郁一些。
心蘭微微發笑:「花公子。」
她歪著頭看他,抿唇柔聲道:「方才那人……是我的朋友,來看看我便走了。」
「唔……是個很有趣的人。」他說。
少女語聲柔婉卻透著認真:「他雖常愛開無聊的玩笑惹得人憎狗嫌,不過心腸不壞,也挺講義氣的。花公子大人大量,希望……望你沒有太生他的氣。」
花無缺牽了牽唇角,眉目溫和:「既是鐵姑娘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會生他的氣。」至多不過再不會任他近身三尺之內罷了。
——這話倘若由其他任何一個講究的世家公子說來,都太過虛偽。
偏由他說來,竟半點不虧心。
鐵姑娘又是朝著花公子笑,這回笑意漫上眼角眉梢,不再是客套:「方才那局棋還用再下么?還是直接算小女子贏了呢?」
花無缺心道這也並沒有什麼分別,不過哄你高興罷了,於是頷首請她入內:「有始有終為佳,再下一局亦可,在下都會奉陪。」
「唔……那便不必再下啦,算我贏了便好。」
她喜滋滋地佔了他便宜,又道:「不過我要花公子做的事情卻還沒有想好,若太簡單了多無趣呀,我要想個能把你難倒的才是!」
好脾氣的白衣公子垂眸,但笑不語。
她沒有要詳說的意思,他也沒有再追問那臉上帶疤的神秘少年究竟是何身份背景……終歸是這紅塵中無關緊要不足輕重的陌生人罷了,他想。
——不過一匆匆過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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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並沒有省略一個問號,如果非要加標點,大概是個圓滿的句號。魚是蘭的過客,蘭是缺的歸人……希望大家沒覺得這章的魚蘭缺大三角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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