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白顯道跟單嫣衝下樓的時候,連羅成的人影子都瞧不著了。
回想起適才羅成甩臉就走的情景,單嫣心裡不覺還是有幾分擔憂,遂伸手抓了一下走在前頭的白顯道,小聲詢問:「白兄弟……沒事兒吧?」
白顯道正走在前頭張望羅成的去向,愣了一下才回過頭來,「您說殿下呀?」
適才放狠話一時爽,回頭冷靜下來想想卻覺得不合適。
畢竟如今她還吃羅家的喝羅家的,把人家家裡獨生子少公爺惹了,將來少不了遇見碰一鼻子灰的事。
單嫣把頭一低,略有心虛地蚊子般哼哼了兩聲:「嗯……」
白顯道咧嘴一笑,把手一擺:「嗐,我還當您問誰呢?您寬心,別把剛才樓上殿下說的那些話放心裡,殿下他呀就是這麼個破脾氣,陰晴不定,跟個炸.葯桶似的,誰也不知道啥時候就點著了。您隨他自個兒生氣去,等他生完氣也就好了。」
單嫣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家殿下他……記不記仇啊?」
這倒把白顯道問住了,一怔:「記仇?」他認真想了一番,咬著手指擰眉道,「這個么,記仇的話,應該記吧。我記著殿下小時候上家學的那陣兒,有個小同窗,老當著殿下的面笑話他長得白像小姑娘,現在殿下見到那同窗還老翻人家白眼珠子呢……新郡主,您問這個做什麼?」
單嫣雙手一擺,乾乾笑出聲:「沒什麼,就是問問。」
白顯道揚眉笑:「您放心,今日又不是您惹了殿下,殿下犯不著給您穿小鞋。再說了,王府里還有王爺王妃在呢,當著他二老,殿下不能把您怎麼樣。」
單嫣乾笑。
背著他二老,那就說不準了。
兩個人沿著折返北平王府的路又往前走了一陣,可卻還是沒能見到羅成的身影。
「奇了怪了。」白顯道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狐疑道,「殿下前腳出的茶樓,咱們後腳就跟著出來了,就是用飛的也不至於跑得這麼快呀?」
單嫣跟在身邊道:「會不會是他沒準備回王府,去別處了?」
白顯道擰眉想了一會兒:「照殿下那尿性,也不是沒可能。」
單嫣道:「要不然咱們再往前走一陣,要是還沒瞧見義兄的話,咱們就折返回去和張大哥碰面,怎麼樣?」
白顯道點頭道:「也好,就依著郡主的話,咱們再往前找一陣。」
再往前過十字街口,往右邊路口折過去奔北就是王府的方位。
單嫣和白顯道兩個人剛到十字街中央,就聽見奔南邊的街上一陣呼天搶地的吵嚷。
白顯道腳步一停,先敏銳察覺過來。
單嫣也跟著他停下,往南邊大街上一看,但見遠處已經裡外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
白顯道探手往肋下佩劍的劍柄一按,「郡主,咱們且過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單嫣把頭一點,跟在白顯道後頭返身往南大街過去。
看熱鬧的人把街堵了半邊,也瞧不見裡頭究竟出了什麼事。
白顯道站在人群外頭,眼一瞥,就瞥見一旁站著一圈北平城巡城的士兵。
那一圈兵看到白顯道了,立馬就跟耗子碰著貓似的,捂著腦袋就想回身溜之大吉。
白顯道飛身上去,一手就抓著一個兵,厲聲道:「慢著!跑什麼跑?大白天的遇著鬼了不成?」
一群士兵眼見著溜不成,趕緊都回來老老實實抱拳行禮:「白爺!您好啊?」
白顯道鬆開抓著的那個士兵,皺著眉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什麼好?你們幾個,不巡城,都杵在這兒做什麼?討軍棍吃不成!?」
幾個巡城兵聽到這個連忙求饒:「哪能啊白爺,小的們就是看這兒出了事才過來的!您饒過咱兄弟幾個吧!」
白顯道把臉一沉,瞥一眼身旁的看熱鬧的一堆人:「出了事兒不管,還在這兒看熱鬧,再加十軍棍。」
巡城兵嚇得差點兒管白顯道叫爹:「白爺,不是小的幾個不管,實在是、實在是不敢管啊……您,您進去瞧瞧就知道了,小的們這會兒還正愁不知道怎麼辦呢。」
白顯道手一指幾個巡城兵,冷聲道:「待我進去瞧瞧,回來再治你們幾個小兔崽子的罪!」回頭朝單嫣道,「郡主,咱進去看看。」
單嫣點點頭,跟著白顯道身後往人堆里擠進去。
「借光,借光。」白顯道一邊扒拉身邊看熱鬧的,一邊引著單嫣往前去。
擠擠搡搡,總算是到了前頭,單嫣抬起頭往前頭空著的地方一望,正見這兒是一處粥攤。
只是,攤子上擺來營生的爐灶鍋碗都叫人給砸了,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到處是碎了的碗筷,滿目狼藉,像是剛被人砸了場子。
目光往前,攤子前頭,一個錦衣玉帶的小胖墩正盤著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一張交椅上,身後還跟著幾個家僕打扮、滿臉凶神惡煞的人。
「徐家老頭兒,就這麼說吧,今天這回事,爺且容量你一回,你把你家閨女交出來給爺做妾,你得罪爺的這樁事咱們就一筆勾銷,從今往後你還好好的在這條街上擺你的粥攤怎麼樣?若是換做旁的人,今日可就不像你這麼容易過關了。」胖墩臉上擠出一個笑,層層疊疊的肉堆在一起,要滴出油來。
他腳邊跪著個竹竿瘦的老頭,並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
大姑娘瑟瑟發抖地給胖墩兒磕著頭道:「小公爺,您明察啊!我爹在這條街上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買賣,從無人說過我家這粥飯裡頭有沙子不幹凈,興許是您坐的這桌靠風口,粥上上來您沒來得及喝,這才吹了點兒沙子在裡頭。您若是不高興,我這兒給你換一碗新的,不收您的銀錢,就當是給您賠禮道歉了成嗎?我爹他老人家一把年紀,真在這風刀子里跪兩個時辰,他命就沒了!小公爺,我求求您了!」
那胖墩淫.笑著伸手上去就摸姑娘的臉蛋兒:「爺不都說了么?讓你爹開口,叫你跟爺回去,往後你爹何嘗還用得著跪人哪,那都是旁人跪他……」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啊。
單嫣站在旁邊,瞧著大姑娘哭哭啼啼地躲那胖子的咸豬手,氣就不打一處來,轉頭看身邊的白顯道,他也是一臉咬牙切齒模樣。
單嫣拽了一把白顯道,氣沖沖道:「白大哥,搭把手呀,這不是你們王府管轄的地界么?這樣的人你還不把他頭都卸下來?他這分明就是欺負人!」
白顯道右手搭在劍柄上,拇指按著劍鞘上的綳簧,臉色晦暗道:「新郡主,這個人……不是我能得罪的。」
單嫣嫌惡地瞥了一眼那個大笑著的胖墩:「他是誰?」
白顯道咬牙:「定國公武魁之子,武安福。新郡主不知,雖說當年我們王爺投誠大隋朝,可是朝廷始終對王爺疑心不放,因此借著幫辦北平政務的由頭,調來這定國公武魁、安國公武亮兄弟二人。這武家兄弟二人明面上是來王爺手下當差的,可是他們及他們手下的兩軍人馬所有的糧餉卻都是由朝廷調發,不歸我北平管制。明面協辦軍政是假,暗地裡充作朝廷耳目監察王爺才是真。」
單嫣頗有些不甘心:「那、那就不管了?」
白顯道蹙眉道:「不是不管,只是暫時管不了。武安福是定國公唯一的兒子,疼惜得很,再加之他父親叔叔的身份頗遭王爺忌諱,別說是我,就算是殿下來了也得禮讓他三分。」
單嫣想起羅成那滿身滿臉的傲氣,不可置通道:「義兄他用讓這武安福三分禮!?」
就羅成那橫樣兒,他肯在武安福這種黑惡勢力面前低頭?
白顯道低頭難為情道:「……原來自是不用的。只是年前那一陣的時候,殿下把武安福按在他家定國公府門前給揍了一頓,差點兒把武安福他人送閻王爺那兒了,後來氣得定國公抬著武安福上咱們王府找王爺王妃要說法,王爺當著定國公的面又揍了殿下一頓,叫殿下給武安福道歉,許諾從今以後再不許再對武安福動粗,這事兒才算了結了。」
單嫣扶額。
就是嘛,要是一般情況下,依照羅成素來的脾性,不把武安福當那謝霸王一樣扒光了扔出北平才怪。
「那這會兒怎麼辦?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瞧著武安福真把人家女兒擄去府里做妾啊!」單嫣抓著白顯道的衣擺。
白顯道神情凝重,一咬牙,恨恨道:「郡主,你且在這兒不要動,我上去看看能不能說上話,這定國公也是要臉的人,總不能真容讓著兒子在城裡這般招搖!」
單嫣趕緊一點頭。
話畢,就見白顯道從人群當中走了出去。
武安福等人原本正大笑著調戲那粥攤老闆的女兒,一見一身軍官打扮的白顯道從人群當中走出來,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臉上的錯愕就被蔑笑替代。
武安福閑閑靠在椅子上,眼皮一掀瞥了白顯道一眼,就跟左右笑道:「喲,這不是羅家那小白臉兒的小跟班嗎?」
白顯道強忍著怒氣,捏著拳頭上前,僵硬地給武安福抱拳行了一個禮:「見過小公爺。」
武安福輕蔑笑著一抬手:「免禮免禮。我說,你不圍著你家那小白臉兒主轉悠,上小爺這兒做甚?莫不成小白臉那兒伙食太差,你準備棄暗投明奔小爺這兒來了?」
這話一說話,武安福身邊一眾走狗們就起鬨笑起來。
白顯道氣得滿臉通紅,字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小侯爺,光天化日之下,您在這兒欺負貧苦人家的閨女,這叫旁人瞧見了只怕是不像樣子。何況這兒是我們王駕千歲管轄的地盤兒,還請您高抬貴手,饒了這一家父女,也是積德行善的事兒。」
武安福把嘴一撇,冷笑道:「嘿!怎的,爺爺就是喜歡干點兒缺德敗壞的事兒了,怎麼著?你管的著嗎?」
白顯道壓著怒氣:「小公爺,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人家老闆有錯,可人家也已經給你下跪賠禮了,又答應換一碗粥湯給你,不受你的錢財,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別揪著人家女兒不放,身旁這麼多北平城的百姓看著,也不好說啊。」
武安福一聽這個,氣笑了,作勢一起身,身邊圍著的一圈家僕爭先恐後攙扶著他。
武安福邁兩步上前,揚手「啪」給了白顯道一個耳光,還沒趁白顯道轉過臉來,又「啪」地朝白顯道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挺胸抬頭囂張瞪眼道:「去你媽的你個狗東西,小爺揪不揪著人不放你管得著嗎!?你家王爺在我爹跟前都還得點頭哈腰,你算什麼!爺爺可是朝廷聖人那兒派下來的貴人!你家那個小白臉兒主人在我跟前都還得管我叫爹,你這條狗吠什麼吠!來人,給我把這條狗拿下!」說著抬腳踹開身邊的一張破桌子,拽著粥攤老闆的女兒喝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了!有誰敢管我!有誰敢攔我!」
粥攤家的女兒一邊掙扎著一邊尖叫大哭,粥攤老闆被人按在地上,紅著眼瞧著自家閨女喊爹,氣得大罵三聲天殺的,當場就背過氣去。
武安福越發得意,叉腰大笑:「這北平城,誰敢動我!?……啊——!」
他笑聲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捂著頭嗷嗷痛叫起來:「誰!誰放暗器傷本少爺!……啊痛死本少爺了!!」
又是一聲慘叫。
武安福只感覺額頭上一陣的熱流湧出,把手拿下來一看,滿手的血,立馬尖叫如雞:「啊!!誰!?給我站出來!有本事給我站出來!」
身邊的家僕擁著武安福在中間,眼珠四處地轉,最終有一人把眼睛定在人群前一個少女的身上,揚手指著邀功道:「少爺!就是那個女的!她拿石頭砸的您!」
武安福循聲看過去,可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顆石頭砸在他頭上。
武安福瘋了似的捂著頭大叫:「給我把她捆了!」
「你敢!」
白顯道被武安福的人扣在地上,就見一雙繡鞋往人群里走了出來。
頓時,他滿臉驚駭:「新郡主!」
單嫣往前邁了一步,手裡一拋一拋地玩著一顆小石頭。
她冷眼盯著武安福,板著面孔,一字一頓寒聲道:「我乃是北平王妃新收的義女,羅少保羅成乃是我義兄,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義兄!!!江湖救急!!!小妹我就借你大名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