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腥的插曲

路遠莫致倚惆悵，何為懷憂心煩怏

兩人剛走進客棧，就看到瘐信正如無頭蒼蠅般地繞著院子轉圈，一看到他們，才鬆了一口氣。

「你們去哪兒了？」瘐信面色嚴肅，劈頭就問。

「去江邊，結果發現了這個。」洛伊把手中的卵石遞給瘐信看，「數量很多，無需多久，就會在徐羅伐的百姓中傳開了。」

「公主呢，昨晚的事情怎麼樣了？」毗曇這時也著急起來。

「已經說服了月夜，但尚未勸服月川，公主現在留在復耶會的據點，我就是來通知你們一起過去的。」瘐信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宮內也發生了變故，許多飛鳥在神壇和沉香殿墜亡，聯繫到今天發現的卵石，只怕對王室不利呀。」

果然是美室，動作如此迅速，看來她是想利用民聲沸騰逼得王後退位，洛伊冷笑，看來美室如今心裡眼中，還是王后的位置，她可知道她的對手德曼，已經有了登上王位的想法？

「我先告訴你們聯絡點，你們先去找公主殿下，聽說今早召開了和白會議，我會回去找父親打探一下和白們的態度，隨後就到。」瘐信此時就有如一個焦慮哥，眉頭三道溝壑深顯，語氣沉著。

毗曇看了看洛伊，見她並無異議，便仔細聽瘐信說起聯絡點的具體位置。

洛伊有些出神地盯著毗曇的側面，很少見到他如此認真的樣子，他的目光仿若暗黑之夜的兩道星芒，嘴角帶了幾分嚴肅一掃往日的漫不經心，更顯那堅毅的下頷深遂的五官，不由得一陣恍然。

如此認真的毗曇吸引了洛伊的全部目光，如此認真的毗曇也讓洛伊心生酸澀，他是為了德曼正在改變，終有一日那個笑聲清朗，目光清澈，山野之中的洒脫青年會褪盡青澀，步步為營，野心畢現。

忽然沉重。

瘐信走後，毗曇和洛伊也立即動身，聯絡點在徐羅伐外二十里處，趕過去尚需要一些時間。

洛伊心情沉悶，而毗曇也在為德曼擔著心，一路上，二人並不多話，只是一前一後地默默趕著路，不知不覺中，竟出了徐羅伐。路邊的景色漸漸荒蕪了下來，只偶爾有幾個小村落，以及簡陋的茶水鋪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經過一間露天茶水鋪子時，洛伊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語氣一掃往常的婉轉而略帶僵硬，心內有些莫名不的滿。

毗曇愣了一下，但還是採納了洛伊的建議，二人找了個靠裡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叫了一些茶點。

茶點才剛一上來，從徐羅伐的方向又走來一群人，大概有七八個，都是男子，還帶了一個約十歲的小女孩。那幾個男子挑了靠路邊的位置坐下，剛一落坐，就吆喝著店家上茶，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而那小女孩只是紅著眼眶低頭站在一邊，看上去很是可憐。

洛伊略皺了皺眉，毗曇只是冷冷睨了那群人一眼，默默地喝著茶。那小女孩開始只是靜靜站在邊上，過了一會兒，偷偷抬起頭來，看了那群男子一眼，竟想趁他們不備悄悄跑出去，只不過剛動了幾步而已，就被其中一個男子發現了，於是大怒，扯著女孩的衣領將她拖回，並且狠狠一巴掌扇在女孩的臉上。

女孩一個站立不穩，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哇地的一聲哭了起來。

「媽的，老子花了五兩銀子換了這麼一個丫頭，你還想跑？再敢跑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斷！」

「我說，你也夠晦氣的，幹嘛要答應那個無賴，讓他用丫頭抵債？」另一個男子笑道：「這麼小的丫頭你買來何用，還得用飯來養。」

「你以為我傻呀，還不是甘浦邑那邊妓房的當家說她需要這麼一個小丫頭，我看這丫頭眉眼生得還周正，說不定帶去能換個十來二十兩銀子，這才答應的。」

竟然要把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賣去妓房？

洛伊再皺了皺眉頭，看向那個小女孩。她現在還坐在地上，被男子兇悍所鎮，也不敢再放聲大哭，只用髒兮兮的小手揉著眼睛，左邊臉頰因為挨了一巴掌已經腫了起來。

洛伊再看了看毗曇，卻見他皺著眉，低著頭，不知道再想啥，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像是充耳不聞的樣子。應該，還是在擔心德曼吧，洛伊想。

心中的不滿忽然草一般的蔓延成為怒意，起身走過去，從地上拉起那個小女孩，並用衣袖幫她擦了擦臉。小女孩見洛伊一臉和氣，也停止了哭泣，瞪著一雙淚眼獃獃地看著她。

「你又是幹什麼的？」剛才扇了小女孩一耳光的男子，氣沖沖地吼了句，並用手想去揪洛伊的衣領。洛伊怎能被他碰到，只略錯了錯身子，抓住男子的手臂，一用力，男子便摔到了地上。

男子惱羞成怒，大喊一聲，從地上蹦了起來，速度極快地在腰上抽出一把短刀便向洛伊刺來。

洛伊因為沒想到他會用刀，猝不及防，往後急退了幾步才險險避過，正要從男子手中將短刀奪過來，卻沒想到男子突然又摔在了地上，這下，連洛伊都愣了。定睛一看，卻原來是毗曇出手相助，應該是他在男子身後踹了一腳。看到男子灰頭土臉的樣子，洛伊不禁淺笑了一下。

「我們走吧。」毗曇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男子，只對洛伊說。

「想走？門都沒有，老子砍死你。」地上的男子再次拿起短刀起身，迅捷地刺向毗曇。

毗曇的動作卻比他更快，飛轉身子一腳正中男子握刀的手臂，這下，竟然將他手中的刀踢飛了，男子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地上。

其餘的幾個男子見同伴吃虧，這時也都坐不住了，齊齊拔刀一擁而出，圍住了毗曇。

洛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不免緊張。雖然十二歲時，就和流雲一起習武，只是她並不熱衷，因此自然沒有流雲精通，再加上，她還從未曾與別人真正動過手，莫說像今天這般以命相博了。

毗曇冷冷一笑，突然欺近其中一個男子，還沒等那男子反應過來，手中的短刀已經到了毗曇的手上，一陣紅光，，，，，，男子捂住自己的喉嚨癱倒在地上。其他的人顯然沒料到毗曇出手如此迅捷，還在發愣之際，只見毗曇舞起一陣刀光，間中血跡飛散，只不過一眨眼，那幾個男子便紛紛倒在了地上。

而毗曇的臉上此時也濺滿了血跡，嘴角揚起一絲冰冷的笑意，倒提著滴血的短刀，朝最初被他踢倒的男子走去。

男子此時明顯已經嚇傻了，只坐在地上，瞪大眼睛驚恐的盯著毗曇，毗曇在離他數步之遙時停住了步子，男子一愣，回過神來，從地上迅速起身扭頭便跑，毗曇也不追趕，只奮力將手中的短刀朝男子的背後擲出，也不再看他一眼，漠然轉身回到洛伊的身邊。

洛伊此時只覺得渾身僵硬，似乎全身的感官都失去了感知，看著毗曇那張染著血跡的臉，以及冰冷的笑容，嗜血的眼神，彷彿成了一個完全陌生之人，讓洛伊不知道如何面對，雖然依然是酷熱的天氣，但此時，洛伊只覺得心底升起一股涼意。

「怎麼了，你沒受傷吧？」見洛伊面色不對，毗曇問。

洛伊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小女孩。小女孩明顯已經被嚇傻了，怔怔地盯著他們，連哭都不會了。

洛伊小心地接近女孩，摸摸她的臉：「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

小女孩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洛伊心內一疼，把孩子擁進自己的懷裡，任由她哭泣，其實，現在的自己，也想痛哭一場。

茶水鋪的店家此時已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洛伊也明白要趕快離開這裡，才不會惹出什麼其他的事情來，但是，這個孩子，，，，，，

「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兒嗎？」等孩子抽抽噎噎的止住哭聲之後，洛伊溫柔地問。

「就在那邊的村子里。」女孩小聲地說。

「我們要把她送回去才行呀。」洛伊對毗曇說，卻不看他的眼睛。

「好。」毗曇只簡短的回答，他敏感地感受到了洛伊的忽然冷漠，心內一沉。

於是洛伊拉著女孩的手，讓女孩帶路，毗曇只跟在她們身後，默默的。女孩所住的村子並不遠，大概只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看到四周熟悉的景色，女孩才變得稍微活潑了一些，蹦蹦跳跳地，帶著洛伊到了她家。

只是極簡陋的農舍，門前，一名女子正抱著個嬰兒哄著睡覺，看到女孩，愣怔了一下。

「娘，，，，，，」女孩鬆開洛伊的手，撲將過去。

「你，，怎麼回來了？」女子喃喃自語，面上只有明顯的驚慌。

「誰回來了？」此時屋內又走出一中年男子，農夫打扮，頂著一頭篷亂的頭髮，紅著眼眶，一副宿醉才醒的樣子。

「爹，，，，，，」小女孩輕叫一聲，下意識往母親身後躲了躲。

「死丫頭你怎麼跑回來了？這下完了，那幫人肯定會找我還他們銀子！」男子看到小女孩，又驚又怒，那雙布滿血絲渾濁不堪的眼內，只有怒意不見一絲溫情。

「豈有此理！」洛伊忍不住道：「就為了幾兩銀子，居然就狠心把自己的女兒賣去妓房么？」

「你們又是什麼人？」男子像現在才注意到洛伊他們，沉下臉惡狠狠地說。

「你別管我們是什麼人，那幫人不會回來找你要銀子了，以後，要好好對待她。」洛伊不想再和男子多說，轉身欲走。

「你們站住，你們憑什麼把這個丫頭帶回來，我養她也要銀子的，你們把她帶走吧，再給我五兩銀子就行。」男子不依不饒，竟上來扯住洛伊。

洛伊還沒反應過來，鼻尖便略過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眼前又是一陣紅光，男子瞪大眼看著洛伊，卻是雙眼無神，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洛伊呆站在那裡，跟著便看到毗曇冰冷的眼神，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一陣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女孩的母親被突來的變故嚇得六神無主，癱軟在了地上，女孩又哭了起來，想從地上扶起自己的母親。

毗曇回頭看著那個母親，緩緩向她走去。

「住手，毗曇，住手！」剛剛反應過來，洛伊衝過去攤開雙手攔住了毗曇。

「如此父母，還留他們在世上幹什麼？」毗曇臉上帶著邪妄的笑意，眼神中卻略過一絲隱痛。

「不可以，毗曇，你殺了她，這兩個孩子怎麼辦？」洛伊搖著頭，回過頭去沖女子說：「還不把孩子們帶進屋去。」

當母親的卻只是獃滯的看著他們，現在，她已是叫都叫不出聲音來了。

「毗曇，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們雖然可恨，畢竟也是為生活所迫，再怎麼樣，孩子也是需要母親的呀。」洛伊柔軟了語氣，慢慢地接近毗曇，從他手中把匕首拿了過來，才稍微鬆了口氣。

毗曇垂下了眼眸，嘆了口氣，再舉眸時，暴虐之氣已經祛盡，又恢復了澄明，和剛才，判若兩人。

洛伊這才完全放心，拿了些銀子，放在女子身旁，卻不敢再與小女孩的眼神對視，拉著毗曇的手，急急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洛伊才鬆開毗曇的手，輕輕地說：「為什麼從不說出來呢，既然如此在乎有些事情。」

「不知道，跟誰去說呀。」毗曇忽然停住了步子，整個人似乎都落寞了下來：「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為何會要被他們拋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人世的。」

「所以，才這麼痛恨拋棄子女的人嗎？」洛伊苦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那個笑聲清朗目光澄澈，燦爛而調皮的男子，內心中竟然如此陰冷嗜血。

即使明知他心有痛楚，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毗曇依然站在原地，看著洛伊的背影目光沉痛，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那些人，難道不該殺嗎？但是結果，洛伊也要像師傅一下，因為這樣，冷落自己嗎？心裡略過一絲尖銳的疼痛，毗曇卻還是慢慢地跟在洛伊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