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最後的歸宿(大結局)1
元宵節,春天來得異常早,暖陽爬上桑榆枝頭,冰雪開始融化。皚皚白棉匯成細泉從檐上流下,閃著晶光芒尖,如同窗外掛了層水簾。
兩隻小黃雀在草地上跳來跳去覓食,我抬手去彈屋檐上流下的水,水花濺在那黃絨絨的腦袋上,它們立刻驚得撲騰翅膀飛走。
「皇后……皇后……娘娘?您在做什麼?」清甜的女聲將我打斷,我收手轉過身去。
「小悅,別這樣叫我。」
她撲哧一聲笑了。
「明日便是大婚,這稱呼還不是遲早的事?您一向不拘小節,怎麼現在倒計較起來?」
「大婚……」我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是了,我明天就要成親了。」我看著檐上水愣了片刻,笑起來,轉身走進屋。
小悅將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我立即上前拿了一個點心。
「哎哎哎,您還沒洗手呢吧?真是……您呀!這可怎麼好?雖說現在陛下全心愛您,但長久下去,難保不會有那些個狐狸精來鑽空子,還這樣一點心機也沒有怎麼行?」
我笑嘻嘻嚼著點心,打斷。
「放心,不會的。」
她瞪眼,老媽子一樣繼續絮叨。
「拿您沒辦法……對了,陛下榮登大位,大宴群臣,您怎麼不去?要知道,所謂母儀天下,應……」
這哪裡是給我找丫鬟,簡直是給我找了個容嬤嬤!政教處主任也沒你這麼嘮叨,我不耐煩地推她。
「好小悅,你就說我身體不適偶感風寒什麼的,電視劇里的都是這樣演的,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困了,你先出去,我睡會,沒事就不用來叫我了,當然,最好有事也別叫我……」
「睡?您不剛起來嗎?怎麼……」
我急忙將門反鎖,隔斷她復讀機一樣的騷擾。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發現還是沒有事情可做,爬到床上蓋好被子,睡了醒醒了發會呆繼續睡,我回到這個身體,過著這樣的日子,已經有三個月了吧……
真正的蘇飄飄卻不知所蹤。
柳簫帶我去見藍姨的時候,她看了我很久,艱難地吐出『飄飄』兩字,眼淚便落了下來,我想她其實是知道自己女兒已經不在了,卻還是握住了我的手。我麻木地給她摟在懷裡,關於那日蘇飄飄北上瞑水宮,是不是她的指示,我已經懶得去問。
曾經蘇飄飄的存在。我不願想起,柳簫不願知道,藍姨不願相信。
我們三人誰也沒有道破,假裝一切很完滿。
朝廷這鍋糊粥,終是敵不過夜郎族勢在必得,半月前,柳簫率軍入主皇城,天下,從此姓了柳。
一切就像事先預演過的電影,水到渠成。
對了,我幾乎忘了說瞑水宮。瞑水宮……白寒衣中的千紅一枯深入內里,據說最多活不過三月,瞑水宮內部為奪大權,引發了一場驚心慘變。各個壇主,死的死,傷的傷,更無力於與夜郎的戰事,不過短短二個月,便一敗塗地,餘下的舊部,七零八落,從此銷聲匿跡。
樹倒猢猻散,散得那樣快。
正月,柳簫祭天封臣,昭告天下易主。
除夕那天,下了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白寒衣獨自提了燈籠在風裡看雪,然到了半夜,瞑水宮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火勢太猛,又是深夜,終究沒能撲下。據說,有人看到火海中白寒衣仍舊安靜地坐在那裡,手裡的燈籠歪在地上。
我趕到時,冰宮雪城一樣的琉璃樓宇,已是斷壁殘垣,燒得焦黑的白芙蓉,風一過,便化作飛灰散盡了。
柳簫在廢墟里陪了我一整天,他說『春喜,你若是想哭,便哭吧,這次……我不會再同他計較什麼。』
我拾起一朵殘餘的,已經半萎的芙蓉花,許久才回過神,站起來牽他的手。
「我們回去吧……」
離白寒衣失蹤,已經兩個月零五天。
失蹤……這種說法,我比較能夠接受。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說服我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脖子激靈,我不由打了個寒戰,抬頭髮現原來窗戶沒有關上,冬末春初的風,十分生冷。
我從被子里鑽出來去關窗戶。
風裡撲來種似曾相識的花香,園子里白杜鵑打著朵,葉子上還有些積雪未化,霜雪妝成,卓絕如同記憶里某個身影,我的手停在窗欞上,看得有些痴。
「春天到了,連你這樣的傻瓜也發青春呆呢……」冷不防一道人影掛下,我下意識退後。
桃花眼含著三分春色,盈滿笑意。
「杜花眠?」
杜花眠嘴裡叼著根青草,從窗外一躍而入,他煞有介事地把我上下一頓打量,點頭。
「嘖嘖,還是草根適合你,要做個像樣的新娘!」抬手拔出嘴裡的草送入我發間,似很滿意,惡意地笑起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在離憂聖地看到的,都實現了,原來,並不是杜花眠。
還是很高興能再見到這個人,我把草從頭上拔下來扔還他,手指戳上他胸膛。
「草根出生皇后命,哪像你,一輩子打光棍!」
聽到『光棍』二字,杜花眠本來嘻笑的臉居然有些扭曲,我懷疑是傷了他的自尊,正打算安撫,他卻一把將我攬入懷中蹭。
「春喜啊!現在突然覺得其實你也不錯,早知道當時不要挑三揀四就好了……」
這是怎麼說,這杜花眠是受了什麼刺激?
「你在做什麼?」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頭渾身一顫,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樣的身段一樣的臉,她站在窗欞上,叉腰俯身睨著我,簡直像在照鏡子!我反應了半天,失聲。
「你、你是蘇飄飄?」
她哼了聲表示肯定,輕盈飄下,不知從哪抄出把紙扇揚手一揮,杜花眠就跳起來。
「母大蟲!你別得寸進尺!若不是君子應知憐香惜玉,不打女人,我早就把你碎屍萬段了……」
蘇飄飄收了扇子,從腰間拎出一根銀鞭,柔柔繞在腕上,笑得嫵媚似能捏出水。
「我沒聽清……」
杜花眠咽了口吐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移動到我身後,只探出腦袋。
「我說、我說……」他苦著臉嗚咽。
「早知道離憂聖女會是你這種樣子,我寧願要春喜這個冒牌貨……」
此話一出,蘇飄飄就像只優雅的波斯貓炸了毛,杏眼寒光四射。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杜花眠已經死了百次,她暴跳起來,揚手毫不留情就是一頓暴雨梨花鞭抽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本小姐能文能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款款動人落落大方梨花帶雨紅杏出牆……你們這些臭男人都沒有品味!抓著稻草不要牡丹,明顯是自卑!沒骨氣!沒出息!我打死你!」
杜花眠滿屋子左躲右閃,不忘間或騰出空與她吵嘴,到後來實力有些不濟只好改為求饒,還是沒能阻止蘇飄飄的怒火攻擊波。
我避開被蘇飄飄的鞭子卷過來的杯子、花瓶、盆景……想了想,咳了聲。
「那個……打擾一下,兩位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杯香茶喝完,過濾掉蘇飄飄過分誇張的描述和杜花眠沒有意義的補充,我還原了一下大體的事情經過:被我擠出身體的那天,蘇飄飄在混沌中飄了許久,突然聽到有人在虛空里叫她,一睜眼,人已經躺在了杜花眠身邊,可悲的是,兩人中間就像形成了無形的磁場,無法離開對方十步以上距離。
所謂的命定之人……就跟綁定套餐一樣,你連取消的權利都沒有。
蘇飄飄恢復淑女樣,優雅地抿了口茶,目光盈盈。
「我已經放棄殿下。那日驅魂,我終究明白了他的心意,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求不得……」她眨眨眼欲言又止,淚珠忍在眼中沒掉下來,抬頭又見驕傲的笑意。
「罷了,不捨棄從前,也對不起新生,人總要面對事實……」餘光掃過發愣的杜花眠,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