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秘牢

昏暗的監牢內，擺放著一個並不很大，卻通體都是鋼鐵打造的囚籠。

裡面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光線昏暗，又低著頭，看不清面目。

鐵籠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那漢子看似身形高大，卻只能盤膝坐在其中，無法站起。

監牢門口，站著兩個弔兒郎當的警察，夜已很深了，這倆個警察看起來睏倦得很，背著槍站在那昏昏欲睡，不住的打瞌睡。

這是一個秘密監牢，也可以說是一間專門給重犯準備的密室，地處看守所的後院，周圍是假山樹木，看似風景不錯。

在後院里最大的一個假山後面，便是這監牢的入口。

一陣腳步聲傳來，那兩個快要睡著了的警察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情況，臉上就各自狠狠挨了一巴掌。

"沒用的東西，你們以前也是這麼守門的么?!"

穿著一身黑衣的萬沉山，臉色陰鬱的盯著面前這兩個警察，目光好似要殺人一般。

兩個警察嚇壞了，趕忙立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剛要敬禮，萬沉山就壓低了聲音，緩緩說了句。

"很好，我走之後，繼續這個狀態。"

說罷，他揮了揮手，身後跟著的幾個警察停住腳步，站在了外面，分列在秘牢兩旁，如臨大敵的監視著周圍的動靜。

按照萬沉山萬隊長的吩咐和安排，在雷老大被移交押送給日本領事館憲兵隊之前，很可能會有雷家莊的人來劫牢。

所以，要採取外松內緊的策略，讓雷家莊的人只要敢來，便一個也回不去。

這秘牢其實並不大，但只關押了一個人的緣故，還是顯得很空曠，空曠到萬沉山的腳步聲踏出時，便有回聲，在周圍響起。

踏……踏……踏……

萬沉山的腳步走的很緩慢，他來到鐵牢之前，看著裡面蓬首爛衣的漢子，眼中閃過了一絲狠厲的光芒。

"雷莊主，這幾日不見，好像又消瘦了許多。嘖嘖，這些手下人也真是的，讓他們做個大一點的籠子，結果搞了這麼一個東西，讓雷莊主受委屈了。"

萬沉山假情假意的拱了拱手，嘴角卻是難以掩飾的得意和狂傲。

他的確是有資格得意，也有資格狂傲。

雷家莊的莊主，雷傲天，乃是連黃炳章也十分佩服和忌憚的人。

多年以來，在哈爾濱的地界上，雷傲天雖然並不在江湖，他的傳說卻一直都在。

當年俄國人佔了大半個哈爾濱，又想霸佔傅家店一帶的船口碼頭，失敗之後就想了一個陰損的主意，要在江邊景陽街挖一條壕溝，引松花江水倒灌秦家崗，形成一條內江運河，直達火車站。

這樣一來，靠著船岸碼頭為生的中國人無疑就沒了活路，傅家店沒了來往貨商，命脈就被人掐斷了，這分明是要把中國人往死路上逼。

那時，傅家店的老少爺們數次抗爭，曾經一夜之間便將已經快要挖好的壕溝填平，面對暴跳如雷的俄國人，鐵骨錚錚，生死凜然。

其中帶頭的，自然就是傅家店的大掌柜傅寶善。

還有一人，就是雷傲天。

傅寶善是生意人，雷傲天卻是江湖人，當年如果不是他挺身而出，打的俄國人聞風喪膽，才引來當時的都統衙門注意，阻止了挖掘運河，否則運河一成，傅家甸的買賣商號勢必大片的倒閉，也就沒有如今老道外的興盛景象了。

這個話提起來，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如今老道外的人們提起雷家莊的雷傲天，仍然是讚不絕口，肅然起敬。

這也是警察局一直以來沒有直接把雷傲天交給日本人的原因之一。

論起哈爾濱武林界，會長洛海川，鎮武鏢局黃炳章，這些其實都是外來的。

雷傲天卻是本地土生土長，俠名遠播，勢力頗盛。

但這樣一個人物，卻是敗在了萬沉山的手下。

當日在日本領事館外，抓住了雷傲天的人，正是萬沉山。

此時萬沉山站在昏暗的監牢里，看著那個曾經鐵塔一般的漢子，如今只能蜷縮在這樣一個狹窄逼仄的鐵籠里，像是一頭被拔掉爪牙關進籠子里的獅子，任他有百般威風，也得老老實實的在這捱著。

想到這裡，萬沉山的嘴角就忍不住再次彎起。

雷傲天終於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了面前這個道貌岸然，卻一臉陰笑的人。

「有勞萬師弟挂念，這籠子雖小，卻挺舒坦，也挺結實的，估計你也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雷傲天面容憔悴，卻是聲音清朗，目光如電，似乎半點也沒受到禁錮的折磨，倒好像在這籠子里，對他而言如同遊戲一般。

萬沉山嘴角不經意的抽搐了兩下，陰聲道：「不好意思，雷莊主，我已經不是胡奉三的徒弟了，這聲師弟，你還是收起來吧。」

雷傲天縱聲大笑，鎖鏈嘩啦作響，突然厲聲道：「這麼說，你已經自行脫離師門了，萬沉山，我雖不是胡老的親傳弟子，但也隨他學了不少東西，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身在江湖，卻甘願做日本人的走狗，辱沒師門，做中國人的漢奸，忘了祖宗！」

萬沉山猛然出手，竟快如閃電，探入鐵籠之中，扼住了雷傲天的喉嚨，手下運力，雷傲天登時不能說話，他雙手都被鎖鏈鎖住，掙扎不得，只能怒目而視，凜然不懼。

「雷傲天，你給我聽好了，胡奉三這些年根本就沒把我當成他的徒弟，我也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出路。更何況，我如今是偵緝隊的隊長，你憑什麼說我是漢奸？」

雷傲天無法說話，甚至快要無法呼吸，卻滿眼都是輕蔑和鄙視，如果說目光能殺人，恐怕萬沉山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沉默，死寂。

昏暗的監牢里，只有萬沉山手掌運力，發出的咔咔聲，雷傲天的骨骼，在他的手掌中慢慢變形，如果萬沉山再稍稍運力，恐怕雷傲天就要被他當場捏碎喉骨，暴斃身亡了。

不過，萬沉山終於還是緩緩收手，鬆開了自己的手掌。

「雷傲天，只要你現在點頭同意，為我做事，我非但保你不死，還會讓你成為哈爾濱武術總會的會長。另外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前兩天滿江紅帶人襲擊了雷家莊，雷家莊傷亡慘重，少說也得了百十號人。」

萬沉山徐徐說出這句話，雷傲天胸口微微起伏，剛剛那口氣才舒出來，聞言卻是勃然大怒。

「萬沉山，這恐怕也是你搞的鬼吧，就憑滿江紅那伙人，也敢打雷家莊的主意！」

「嘿嘿，這可跟我沒關係，要怪就怪你嘍，好好的莊主不當，非要給那些人幫忙，去偷什麼情報，滿江紅才趁虛而入……不過，難道你就不想問問你的寶貝女兒是死是活嗎？」

雷傲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悲愴。

「她是生是死，都是我雷傲天的女兒，絕不會給我丟人。而且，我們雷家是人在庄在，你此時來以利誘我，我兒必然無恙，否則你也不敢來說，你知道我的脾氣，肯定是給我一個痛快，免得日後我宰了你。」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倒是懂我。」

萬沉山也笑了起來，搖頭道：「你說的沒錯，你女兒的確沒事，只是受了些傷，雷家莊也沒事，反倒是滿江紅落敗而逃，但這多虧了你的大兒子及時帶人趕回，還有，那個惹人厭的沈驥。」

雷傲天不屑的嘿嘿一笑，冷聲道：「我早知道，就憑你手下那些貨色，休想動我雷家莊分毫，我雷家莊子弟，就是死，也要咬你一塊肉下來，萬沉山，你給我小心了，再敢犯我雷家莊，留神死無葬身之地！」

萬沉山並沒生氣，嘆口氣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逞什麼英雄呢？好吧，既然你這個態度，那就莫怪我了。日本領事館那邊催得緊，我也只能再保你兩天，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想不開……唉，須知日本人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雷莊主，雷師兄，你一人死了沒什麼，可要為雷家莊和你的女兒想想啊。」

他語重心長的說著，彷彿老友一般，再次嘆了口氣，便搖著頭離去了。

雷傲天盯著他的背影，緩緩消失在監牢門口，隨後大門砰的關閉，沉重的鎖鏈扣起，周圍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兩天時間，看來我還能做兩天的誘餌……英兒，千萬莫來，千萬莫來……」

他喃喃說著，忽然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扣住手腕的鎖鏈被扯的嘎吱作響，雙手死死抓住鐵籠的欄杆，奮力去拗，卻哪裡動得分毫？

鐵籠被搖晃的不斷響動，但根本無濟於事，剛才還鐵骨錚錚的雷傲天，此時漸漸委頓了下去，虎口都已因運力過劇，沁出血絲來。

他怔怔的凝視著虛空，忽然，兩行清淚，緩緩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