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黑風高
「太極門谷若虛又是怎麼回事?」沈驥問道。
「說來話長,但……應該跟他無關。」
「何以見得?」
「他在一個多月之前,就已經失蹤了。」
「一個月之前失蹤了?」
沈驥重複了一句,心中若有所思,欒挺脫口說道:「好巧,我們師父柳泉大概也是一個多月之前……忽然不辭而別,只留了一封書信,讓我們來哈爾濱投奔洛海川師叔,但是……」
他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沈驥急忙攔住話頭,說道:「師妹,這谷若虛又是什麼人,他難道和今天的刺客,會有什麼關係嗎?」
洛楚容道:「這倒不一定,我也只是猜測。谷老爺子人很善,名聲也不錯,我想他應該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不過……」
她抬頭看了兩人一眼,繼續道:「天底下的算盤珠子都一個樣,可天底下的八卦掌千差萬別。這麼多年來,會幾手八卦掌,就想到我家混吃混喝的有不少,甚至有人能把所謂的八八六十四手八卦掌都打出來。但我爹說,似是而非的八卦掌太多,真正從祖師爺傳下來的,只有尹氏一脈才是最正宗的。」
沈驥也點頭道:「不錯,師父他老人家也曾經說過,當年祖師爺董公傳八卦掌,因人施教,取意不取形,各脈弟子開枝散葉,各家也都有各家的路數,大夥意同式不同。但有的人傳的卻只是練法,而不是打法。有的人只圖架勢好看,就弄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掌,糊弄那些權貴們,時間一長,八卦掌六十四手遍地開花,但大多是花架子,真要動手,走不過一個照面就得趴下。」
洛楚容眼中露出讚許,欒挺也搶道:「師父還說,我們這一脈正是尹氏正傳,他老人家的師兄弟也有許多,但他和洛師叔最好,從前的時候就經常跟我們念叨,說這些師兄弟裡面,論武功有資格當門主的不少,但論德行,數洛師叔第一。」
沈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想洛師叔剛剛遇害,你在師妹面前一口一個洛師叔,也不怕觸動師妹心思。
洛楚容果然神色一黯,低下頭去,欒挺這才發覺自己嘴欠,趕緊轉移話題說:「對了師妹,你今天怎麼會出來,在哪遇到的那個刺客?你怎麼沒給洛師叔守靈?」
他話一出口,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隨後捂住了嘴……
洛楚容卻是淡淡一笑,說道:「你們說話不必多慮,按理來說,我應該給我爹服孝百日,但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別人怎麼想我不管,我是一定要為他老人家報仇的。但我沒想到,今天剛一出門,想要前去拜訪一位老前輩,就遇到殺手偷襲。要不是你們兩個幫忙,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擺脫。」
她說著對兩人抱拳行禮,表示謝意。
只不過,她口中說了這麼多的話,臉上卻始終都沒有半點表情,只是剛才淡淡笑了那麼一下,就很快又綳起了臉孔。
就連她說話的語氣,聽在兩人耳中,也是有些怪怪的,似乎並沒有包含太多情感,甚至提到洛海川的時候,也沒有太多波瀾。
這讓人不禁感覺到,這個女子的心志,無比的堅定。
通常來講,能夠在大危大難的時候保持這樣冷靜的人,都非尋常之人。
洛楚容抱拳行禮,沈驥和欒挺兩人也忙還禮,隨後洛楚容面容一整,話鋒一轉,說道:「但我要勸你們一句,在這時候不走,還留在哈爾濱,恐有殺身之禍。」
沈驥苦笑道:「這個,我們兄弟倆當然知道,但我們是八卦門的人,洛師叔也是我們的親人,現在他老人家遇害,我們總不可能甩手不管,更何況,八卦門之中暗流涌動,此時我們若是走了,他日如何面對師父?」
洛楚容默默點頭,又嘆口氣道:「這裡的水太深,只怕,很快就會有麻煩找上你們了。」
「何以見得?」
「你看看這滿街的人就知道了。」
洛楚容抬頭環視周圍,沈驥和欒挺也隨之看去,但見此時圍觀的雖早已散了,周圍也到處都是人,有來來往往做生意的,有在路邊逛街的,還有三三兩兩的閑漢,聚在四下里,有的聊天,有的曬太陽,有的躺在樹蔭下抓虱子。
再往遠處看,還有兩個破衣爛衫的乞丐坐在路邊,腳下擺個破碗,眼巴巴的等著好心人施捨。
正可謂是市井百態,千奇百怪。
對洛楚容的話,沈驥不明其意,但他心思本就縝密,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楚容師妹,你的意思是說,這周圍的人群中,很可能就有……對方的人?」
「我並不能肯定,但這個可能也會有,總之,我還是那句話,你們好自為之。」
洛楚容說了這句話,再次對兩人拱手,轉身便要離去。
欒挺忙道:「哎哎哎,別走啊,我們兩個現在想幫洛師叔報仇出份力,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你……」
他話未說完,洛楚容就已走出數米開外,卻遠遠的拋下一句話來。
「如果你們想出一份力,明天這個時候,還在這裡等我。但前提是,你們能活到那個時候。」
看著洛楚容漸行漸遠,再不回頭,沈驥和欒挺兩人對視一眼,目光里滿是疑惑。
「師哥,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暗示咱們什麼?」
「我想是的,你還沒看出來么,我們兩個,很快就要有麻煩了。」
沈驥語氣中透出一絲無奈,欒挺雖然有些莽撞,卻並不笨,他怔了一怔,再往周圍一看,頓時也明白了。
「你是想說,咱們剛才用了八卦掌,被這滿大街的人都看見了,而這些人裡面,難保就有哪門哪派的弟子,或者哨探,甚至,是刺殺洛師叔的那些人。」
「沒錯,所以我一直不想暴露身份,就是為了暗中行事方便。其實我一直就有種直覺,自打咱們進了這哈爾濱,好像就一直有人在盯著咱們。只不過,咱們不知道。」
欒挺的眉頭微微皺起,若有所思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反倒可以引那些隱身暗中的人出來。」
沈驥道:「是的,所以剛才楚容師妹也說,希望咱們能活到明天這個時候。我想,她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提醒咱們。」
欒挺無所謂說:「其實那樣最好不過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如果他們今天晚上來了,那就別怪小爺的八卦掌手黑了。」
沈驥未知可否,卻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望向這熙熙攘攘的正陽大街。
「今夜好過,明日難捱。師父曾經說過,這世上最危險的,永遠都不是黑夜裡的冷刀子,而是在陽光下的人心。」
聽著沈驥的話,欒挺聳了聳肩,沒有出聲。
……
哈爾濱的黃昏,總是來得要早一些,當夜幕低垂的時候,熱鬧了一天的正陽大街,也終於沉寂下來,街上的店鋪上了門板,小夥計們忙著打烊,街上的閑漢們也都散了,那些出腳力的,也拖著疲憊的身子,揣著並不豐厚的幾個銅板,回去他們棲身的地方。
沈驥和欒挺,正是這些人中的一份子。
是的,他們下午並沒回去歇著,而是又幹了幾份活,沈驥想著多賺點錢,好歹把人家的店錢付清了,就算今天晚上真會出事,那也不能讓人吃虧。
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填肚子,就溜溜達達回到旅店,躺下歇了一會,外面的天色就快全黑了。
欒挺翹著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眼睛和耳朵卻都警覺起來,隨時關注著周圍的動靜。
沈驥卻從包裹里拿出那柄子午鴛鴦鉞,用一塊布慢悠悠的擦拭著,坐在那也不吭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師哥,白天修鐵喊咱們過去他那,你怎麼不去?」
欒挺正眯眼打盹,忽然開口說道。
「如果今天晚上有人來找麻煩,何必牽連人家。」
沈驥仍然全神貫注的擦拭著子午鴛鴦鉞,頭也不抬的回道。
欒挺睜開一隻眼,斜瞥了他下,說:「那你就不怕連累這家店主?」
「店主又不是江湖人,但修鐵不一樣,我們雖然就只有白天一面之緣,但我能看得出來,這個兄弟頗為重義,而且他在這裡只是為了討生活,跟我們不同,沒必要拖他下水。」
「你說的也對……不過師哥,你說今天晚上,真的會有人來找麻煩嗎?」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等著唄。待會咱們輪流守夜,別大意了。」
兄弟倆說著話,屋外有一個老座鐘,忽然響起了低沉嘶啞的聲音。
半晌,這聲音才停了下來,欒挺仍然眯著眼,幽幽道:「九點,亥時到了,夜黑風高,該動手了。」
他話音剛落,房門外,有人敲門。
篤,篤篤。
聲音很輕。
「誰?!」
欒挺一骨碌翻身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