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通臂拳

「勞駕，給二位爺送開水燙腳。」

門外傳來了店夥計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警惕略略放鬆，欒挺示意沈驥留神，自己走到門前，伸手拔下了門閂。

吱呀聲響中，房門打開，一個端著熱水盆的夥計，探頭探腦的往屋子裡打量。

「二位爺，掌柜的說，你們白天累了，讓我送熱水來，您燙燙腳好休息。」

沈驥欒挺雖然沒錢，至今還欠著旅店的房費，但兩人氣度和尋常窮漢不一樣，又是練家子，夥計也識趣，態度上不敢怠慢。

欒挺指了指地上，說道：「你們掌柜的費心了，水放下就行。另外，我們今天晚上有事，沒叫你的話，就不用來敲門了。」

夥計連連點頭，彎腰將水盆緩緩放下，欒挺看著他，忽然回頭對沈驥笑道：「師哥，他們掌柜的人真不錯，回頭咱們……」

他話說到這裡，沈驥原本在那裡擦拭子午鴛鴦鉞，臉色卻忽然一變。

「小心！」

沈驥一聲小心喝出，還沒等他有所動作，欒挺已經旋身後踢，進步之間，一個貫耳穿捶，打向那夥計的左太陽穴！

幾乎是與此同時，剛剛還在夥計手裡端著的一盆熱水，嘩啦一聲，盡數潑出，幸虧欒挺躲的快，否則這一盆滾燙熱水，就都扣在他腦袋上了。

那夥計反應也是極快，一盆熱水潑個空，眼看欒挺的拳頭在面前放大，急忙用手中的水盆擋去。

但欒挺這一拳毫不留情，區區水盆豈能擋住，只能當的一聲，還冒著熱氣的水盆竟被他一拳搗個窟窿，隨即順勢而出，繼續向前擊去。

夥計伸手急撥，用的竟是擒拿手法，欒挺手臂套在水盆里，運轉不便，被他拿住手腕，欒挺冷哼一聲，運勁一綳，夥計頓時手臂微麻，欒挺抓住這一瞬的時機，變拳為掌，反手一個大嘴巴就抽了上去。

啪的一聲，這一擊正抽在夥計面門之上，鼻腔里頓時流出血來，夥計一聲慘叫，下意識的捂住鼻子要跑，沈驥卻早已在他身後等著了，一掌砍在他後頸，夥計一下癱軟在地，隨後被沈驥用一隻手像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這一切變故大約也就幾秒鐘的時間，從夥計開門潑水，到他被兩人制住，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小子，挺狠啊，這他媽拿開水潑我，你大爺的！」

欒挺罵罵咧咧的抄起漏了底的水盆，反手扣在夥計腦袋上，噗嗤一聲直到脖子，夥計臉上劃出數個血道子，神色猙獰，卻是一聲不吭。

「你還挺硬氣，說，誰派你來的！」

欒挺又是一個大嘴巴抽過去，夥計鼻中竄血，眼冒金星，呸的吐出一口血，抬頭直盯盯的看著欒挺，說道：

「沒人派我來，我就是想試試你們，有沒有資格在哈爾濱混下去……」

「放你媽的屁，小爺能不能混下去，用你試？」

欒挺氣的臉都青了，剛才那一盆熱水確實挺危險的，要不是他看出這夥計進門的時候眼神就閃閃爍爍，心裡早已提防著，恐怕現在躺在地上出氣的就不是這夥計，而是他了。

他伸手還要打，沈驥攔了下，說：「打他沒有用的，我剛才看他出手，好像鷹爪門的路子。」

此時這夥計脖子上還套個洗臉盆，沈驥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抓住水盆，兩手用力，竟硬生生把這水盆從中撕成兩半！

夥計都看傻了，沈驥把水盆撕開，隨手扔掉，對夥計喝道：「不管你是哪個門派的，也不管你是哪個道上的，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八卦掌傳人就在這裡，想動手的，光明正大的來，我們哥倆接著，再像這麼鬼鬼祟祟，暗中傷人，休怪我不客氣！」

說罷，沈驥提起這夥計的衣領，一運氣，直接把他從窗戶扔了出去。

咔喇一聲，窗戶碎裂，緊跟著一片亂七八糟的聲音，也不知這夥計撞翻了什麼東西，隨即，院子外面傳來了夥計的聲音。

「八卦掌傳人名不虛傳，你們等著吧，鷹爪門還會有人來的！」

欒挺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跺腳道：「果然是鷹爪門的人，師哥，你怎麼把他放了！走，咱們找店主掌柜去，他媽的，這簡直就是一家黑店啊！」

沈驥搖頭道：「跟店主沒關係，這個人，壓根不是這裡的夥計。咱們在這住了三天，我從來沒見過他。」

欒挺一愣，歪頭想想，恍然道：「好像還真是，這麼說，這人是混進來故意對付咱們的了。不過師哥……你怎麼把窗戶給砸了，回頭這得賠啊……」

沈驥微微一笑，說道：「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做打開窗戶說亮話，現在既然有人要探咱們兄弟的底，那就不妨亮亮堂堂的，有哪位朋友還想伸手，就請不要藏著掖著了，都出來吧！」

他說著對窗外雙手抱拳，目含笑意，同時卻低聲道：「師弟，把門閂上了，別驚擾了店裡其他的客人。」

欒挺會意，剛回身把門閂上好，窗外就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

「好個打開窗戶說亮話，今天下午，我聽說有兩個毛頭小子，把號稱棕熊的俄國大力士卡基洛夫都打敗了，我不信，特意趕來一會。」

話聲一落，窗外院子里刷的出現一個黑影，站在那，距離兩人七八米開外，不住嘿嘿陰笑。

這旅店的房間並不大，在屋子裡動手是不現實的，所以剛才沈驥砸了窗戶，也是這個意思。

「師弟，你在屋子裡守著，我去會會他。」

「好，師哥小心。」

欒挺抓起包裹里的那支子午鴛鴦鉞，揚手欲拋，沈驥搖頭道：「用不著。」墊步擰身，蹭的跳出窗外，雙掌一分，擺了個以不變應萬變的勢子，抬頭看去。

面前這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瘦子，黑臉膛，中等個，一身短褂黑衣，頭髮也亂蓬蓬的，臉上鬍子拉碴，看著不像武林高手，倒像個流落街頭的難民。

「八卦掌，沈驥，請教朋友大名。」

沈驥再次雙手抱拳，這次他沒有再隱藏，直接報出了八卦掌沈驥。

那人一聲冷笑，語帶不屑道：「八卦掌沈驥，無名之輩，不過看你們剛才收拾那個不開眼的鷹爪門弟子，倒是挺利索。來來來，想知道我的名號，先接我一拳！」

他「拳」字出口，提膝進步，眨眼間就到了沈驥面前，右手扣拳，由胸前打出，直奔沈驥面門，同時左手藏於右肘底，伺機而動。

這一拳打的是扣勁，又暗含抖勁，攻守兼備，雖然是搶中直打面門，卻有數招後手潛伏。

沈驥心中微凜，這黑衣瘦子看似不起眼，打的竟是並不常見的通臂拳。

通臂拳，講究的是「兩臂相通」的通臂勁，臂由肩發，通過裹肘，以成通臂之勢，拳譜中說，通臂拳「冷彈脆快硬，沉長活柔巧，重猛輕靈抖，涵虛粘連隨。」

在實戰中，通臂拳講究沾衣發勁，勁力擊中，招法冷脆，應者立撲。

當下沈驥不敢大意，他知道這一招對方意在試探，一旦接了，就會有接二連三的後手緊跟而上。

因此，他沒有接這一招，只是用右手虛撥，腳下趟泥步滑出，身形順勢一轉，瞬息間就到了這黑衣人身側，抽冷子右掌探出，直戳對方的肋下。

這還是沈驥厚道，沒有下殺手，這一招要是戳中，對方頂多暫時失去戰鬥力，但這一招要是再往下幾寸，戳到對方的腰上，內勁一發，那這黑衣人多半是要廢了。

沈驥反應迅速，一個照面就反攻過來，黑衣人「咦」了一聲，急忙向右轉身，右拳收回，左拳順勢向前，從肘底穿出，斜上擊出，打的正是沈驥右臂曲池穴。

他變招也不可謂不快了，但沈驥這一招卻是虛招，眼看對方拳到，右掌回撤，變掌為爪，反手就搭在了黑衣人的左手腕脈之上，同時左掌砍出，奔的正是對方右肩胛。

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就在毫釐之間，兩人這算是兩個照面，黑衣人左手腕就被制住，眼看沈驥這一掌要是砍中，黑衣人的右肩即便不廢，一時半會也肯定是抬不起來了。

危急時刻，黑衣人左臂一甩一抖，一股暗勁襲來，沈驥竟被這股勁力震的手臂微麻，下意識的鬆開手，黑衣人趁勢抽出左手，右臂一擰，竟從一個古里古怪的角度翻出，借著沈驥左手掌勢略緩的時機，直接硬磕了上去。

本來沈驥這一掌打的是對方肩后，就是要他無法回臂格擋，沒想到對方還有這一手，當下兩掌相交，只聽咔喇一聲脆響，黑衣人驚呼退後，右臂卻是軟軟垂下，已經抬不起來了。

「通臂拳果然有門道，承讓了，請問閣下大名。」

沈驥退後一步，雙手抱拳。

江湖中人比試武功，通常點到為止，兩人雖然只是兩個照面就分了高下，但沈驥並沒乘勝直追，一看對方吃癟，立刻收步拱手，以示比試結束。

同時他卻也已經看出，白天追殺洛楚容的那個殺手，當時脫離自己控制的那一招，跟這人的通臂拳也十分相似，用的都是「抖翎勁」。

抖翎勁本是鶴拳中的一個說法，但天下武學都是相同的，通臂拳里也有抖翎勁，倒不足為奇。

只是通臂拳雖以奇見長，和八卦掌硬撞在一起，終究還是吃了虧。

尤其剛才那黑衣人在運起抖翎勁的同時，也硬生生把自己右胳膊關節卸了，才能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換方向，格擋住這一擊，從力道上來講，自然不如沈驥的劈掌了。

但通臂拳「兩臂相通」的打法，也由此可見一斑。

沈驥朗聲詢問名號，黑衣人咬了咬牙，狠聲道：「臭小子，爪子挺硬，候爺剛才大意，算你贏了，名號不說也罷，再會！」

他話聲一落，右臂一旋一擰，竟自己給自己把胳膊接上了，隨後用力一跺腳，蹭的跳上旅店土牆，躥房越脊去了。

「師哥，別讓他跑了！」

欒挺在房間里早看的心癢難耐，剛才黑衣人中招的時候他就跳出來了，當下要追，身形剛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突然從兩人頭頂傳來。

「兩個小朋友，通臂猿侯三不是你們對手，放他去吧，我梅花槍單林，來陪你們過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