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鷹爪門
第二天一早,沈驥兄弟兩人吃了早飯,換了衣服,渾身上下收拾利落,也沒有帶兵器,空著手溜溜達達的出了門,沿著正陽大街,徑直往景陽街一帶走去。
景陽街,北接松花江,南連哈爾濱火車站,和正陽街一橫一縱,垂直交叉,也是一條重要的街道,說起這條街還有個故事。
當年中東鐵路興建,俄國洋毛子起個鬼主意,要繞過道外中國人設的碼頭,從松花江邊,沿著景陽街挖出一條運河,直通哈爾濱火車站。
如果這條運河開通了,那麼洋人從江上運來的貨物,就不用走中國人的碼頭,直達火車站。看似方便了運輸,實則是為了控制運輸權,同時削弱中國人的商業發展。
因為一旦不走中國人的碼頭,那麼就意味著很多以此為生的中國人就要丟了飯碗,很多相關的生意也要歇業關門。
在中國人的強烈反對下,洋毛子的陰謀後來當然沒有得逞,挖出的溝渠也被憤怒的中國老百姓在一夜之間填平了,洋毛子沒有辦法,只得罷休。
鷹爪門,就在景陽街里一條衚衕的大院里,不叫什麼武館,叫做陳家拳場。
事實上,那時候很多開武館的,但直接用武館倆字取名的,還真就沒幾家。
通常來講,武館都喜歡用某某堂,某某門,顯得比較大氣一些,另外還有叫拳館,武術館的。
陳家拳場,又叫陳家大院,俄國人還沒進哈爾濱的時候,陳家的第一代當家的陳元奎,就已經帶著他的兒子陳玉春,還有幾個徒弟,來到傅家甸討生活了。
那個時候,傅家甸,也就是哈爾濱的老道外,還是一片馬場甸子。
大約在光緒年間,有山東來的傅寶山、傅寶善兄弟,輾轉來到此地落戶,因傅寶善讀過書,懂醫術,就在這裡行醫治病,頗受老百姓歡迎,當時傅寶善還有個外號,叫做傅神針。
後來傅寶善兄弟們開了藥鋪,客店,燒鍋,又賣些飲食雜貨,修車補套,為牲口掛鐵掌,慢慢的這一帶聚居的人越來越多,傅家的店鋪也越來越興旺,於是這一帶就有了傅家店這個稱呼。
再往後,清政府為了加強治理,便以傅家店為中心,將幾個地方合併,成立了濱江廳,當時的濱江廳江防同知覺得傅家店的店字,字義狹窄,遂改「店」為「甸」,傅家甸便一直沿用了下來,直到中東鐵路建成后,白俄大量遷入哈爾濱,才有了道里和道外的概念。
扯遠了,陳家大院,就是在那個時候落戶哈爾濱的,經過三代的發展,現在陳家有著十幾個徒弟,住在一片大院落里,而且他們並不對外收徒賺錢,只教那些真正想練武,並且肯下苦功的人。
陳家人丁雖少,但在道外提起鷹爪陳,沒有不存著敬畏的。
沒別的,陳家一向臉黑心硬,手下不留情,而且陳家老爺子最護犢子,據說當年打擂台,有人傷了他家一個徒弟,那時候陳元奎已經過世,陳玉春剛接掌家門,二話不說就找上門去,把對方全家的胳膊大腿下巴全卸了,臨走一爪,把門口石獅子腦袋抓下來半拉。
從那以後,沒人敢輕易招惹陳家。
但陳家也不惹事,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任外面怎麼勾心鬥角,怎麼打來打去,一概不理。
所以,這也是沈驥決定先從陳家下手的原因。
要踢館,就踢最硬的。
更何況昨天晚上那個用鷹爪功的小夥計,居然用他娘的熱水潑他們,就沖這一點,也得去問問陳家咋回事。
從北七道街,到景陽街並不遠,兄弟倆按照洛楚容所說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陳家大院。
這是個很普通的院落,前後左右共有七八間房子,看著樸實無奇,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此時正是清晨,院子里陣陣炊煙,間或傳出幾聲練拳的呼喝聲,除此之外,一片安靜祥和。
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普通的莊戶大院,若說有什麼不一樣的,那就只有大門口的兩扇烏沉大門,近三米高,看起來沉甸甸的,一眼望去,就讓人有些心中生畏。
兩人走到大門前十多米開外的時候,停了下來,駐足打量。
說心裡話,踢館這種事,倆人這輩子也沒幹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雄心萬丈,可到了近前,心裡不由同時打起鼓來。
「師哥,你看那大門,要是倒下來,估計能把人砸死。」
欒挺伸手指著前面的陳家大宅門,笑著開口調侃。
沈驥知道他心裡也緊張,微微一笑道:「就算是倒,也得讓它往裡倒。」
「沒錯,師哥你在這等著,我去叫門。」
欒挺深吸口氣,大步上前,抬手啪啪啪砸門。
「陳家人聽著,我兄弟久聞鷹爪陳大名,今天特意登門拜訪,伸個拳,搭個手,求個討教。」
欒挺大嗓門喊了幾句,大門裡卻還是靜悄悄的,他忍不住還要去砸門,這時候裡面忽然傳出一個悠長的聲音。
「上門就是客,大門沒鎖,請進吧。」
這一聲喊出來,中氣充沛,聲音炸裂,這口氣彷彿從肺子里衝出來的,透著一股子讓人不寒而慄的銳利。
聽到這一嗓子,沈驥不由眉頭微動,心說這人功夫不弱,而且聽聲音也很年輕,恐怕是個扎手的。
欒挺心高氣盛,當下冷哼一聲,伸掌上前推門。
這兩扇大門沉重,他伸手的時候就已經運起了一些力道,但是這一下推去,大門竟然紋絲不動。
「哎呀……」
欒挺納悶的退後兩步,盯著大門看了看,又一次上前,紮下馬步,氣運丹田,雙掌齊出,再次推去……
這次,大門終於發出沉重的扎扎聲,緩緩錯開一道縫隙,然後慢慢擴大,院子里的場景,出現在兩人面前。
然後,兩人的眼睛就睜大了。
這陳家大院,外表看著跟普通人家沒什麼區別,可進了門,裡面卻是儼然一個武館的擺設和布置,左右兩旁立著兵器架,大刀長槍,流星拐子,齊眉棍,單手劍,九節鞭,繩鏢,單刀,樣樣俱全。
這倒也還沒什麼,陳家拳場嘛,畢竟要有個拳場的樣子,不過大門裡頭的空地上,站著一水十幾個年輕後生,還有幾個十多歲的孩子,每個人手裡都抓著一個大小不一的罈子,不斷抓舉,罈子看起來很沉重,裡面似乎是裝了什麼東西。
再往旁邊看,幾個年齡大些的,手裡則抓著似乎是黃泥做的球,已經干硬,人頭大小,幾個人的大中食三指成鷹爪插入其中寸余。
這幾個人旁邊的地上,丟著很多這種泥球,上面無一例外,都有三指插出的指痕。
很顯然,旁邊那些後生練的是提壇功,這門功課很多武術流派都有練習,是用來鍛煉指力的,而鷹爪門是以鷹爪力為主,一群人一起提罈子,也很正常。
但另外的那幾個人,抓黃泥球,分明是拿那東西當成人頭在練啊!
欒挺不由咧了咧嘴,低聲道:「師哥,待會小心腦袋。」
沈驥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黃泥球,難道我還能等著他們抓我腦袋?」
欒挺嘿嘿笑道:「那可沒準,你這人死心眼……」
「去去去,嚴肅點,咱們這是來踢館的……」
沈驥心說自己這師弟太沒正經的了,哪有踢館的時候還聊閑嗑的?
不過他心中此時也是提起了警惕之心,對於鷹爪功,也多了幾分了解。
師父柳泉曾經講過,這鷹爪功,練的時候主要是練手指的撐、提、縮、擰四種運力方式,其中提和縮的動作,對應著抓、扣的勁力,這也是鷹爪功的基本功,和發勁的方式,那便是:抓、拿、鎖、扣、旋、擰。
鷹爪功的勁力,號稱剛猛雄勁,聚力於指,堅如鐵石,出手疾如閃電,指勁凌厲,專攻人體關節和喉眼等要害,中者不死既殘,狠辣無比。
不過,這陳家大門打開之後,所有人仍然是專心在那裡練功,居然沒人抬頭多看他們一眼。
這就有點尷尬了。
欒挺惱怒,上前一步就要罵戰,他心想反正也是來踢館的,這幫人既然如此傲慢,那還客氣什麼?
沈驥卻攔住了他,目光在院子里一掃,最後落在了右側一排沙袋上面。
這些沙袋,一眼看去就知道,都是陳家自己用沙子灌的,外面並不是普通布袋縫製,而是用牛皮,結實得很。
用牛皮做沙袋,這倒是新鮮,不過想想就明白了,陳家是拿這玩意練指力的,如果用普通布袋,恐怕一天就要被抓漏了。
沈驥知道,踢館靠的不是意氣,也不是嘴皮子,是要真功夫說話的,這些人現在不理自己,除了有自傲的成分,也有想要看看報名來「討教」的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想到這裡,沈驥二話不說,走到沙袋旁邊,這裡一共有十個沙袋,每個看上去都得有兩百斤左右,沉重得很。
沈驥紮下馬步,氣沉丹田,突然嘿的一聲,左右掌青龍雙探爪,全力擊出。
啪啪兩聲,這掛在架子上的沙袋,竟被沈驥兩掌擊飛,遠遠飛出數米開外,懸挂著沙袋的架子也被這股子力量牽動,頓時散架子了,東倒西歪的癱倒在地。
沙袋落地后,被沈驥擊中的地方,赫然有數個指孔,砂石從中不斷流出。
這牛皮沙袋,竟被他兩掌擊穿了!
欒挺在後面看的真切,不由大為提氣,胸脯一挺,但還沒等他開口叫好,剛才那個說話的聲音,從旁側忽然陰測測的傳來。
「好掌力,你們,可以報上名了。」
話音落,一個二十幾歲鷹鼻梟目的青年人,目光不善的走了過來,站在了兩人身前。
而在這青年人走過來的地方,立著一面石壁,一眼望去,上面滿是凹痕。
沈驥心中凜然,他忽然想起了鷹爪力的一種比較高深的練法。
鷹爪點石!
看他歲數也不大,竟能達到這種境界,這青年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