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雷家莊

欒挺！

沒錯，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欒挺，已經失蹤半天的欒挺。

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衣衫破裂，眼神中透著殺氣騰騰，看起來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那少年猝不及防被他制住，整個人都不敢動了，他從欒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和沈驥截然不同的東西。

他絲毫不懷疑，這個人頂在自己喉嚨上的刀，會在下一刻毫不猶豫的刺下去，割開自己的脖子。

「都別動，退後，你先放人，我讓你們走！」

雷二爺也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開口大吼，周圍的一眾人等看到那少年受制於人，也都傻眼了，紛紛向後退開。

但是，雷二爺橫在沈驥脖子上的砍山刀，卻沒動。

欒挺緊咬著牙，用刀逼著那少年，一步步向前走來。

「我們兄弟跟你雷家莊，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如果你要一命換一命，我陪著，但我保證，你若傷我師哥一人，我必殺你全庄。」

欒挺的聲音並不高，壓得很低沉，卻帶著一種殺伐果決，讓人聞之不寒而慄。

雷二爺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然後退了一步。

但那把砍山刀，依然沒動。

沈驥目光爍爍，凝視著自己的師弟，忽然笑了起來。

「師弟，你還記得師父曾經說過，武，究竟是什麼嗎？」

欒挺剛才隨著師哥上了岸，在馬家船口，沈驥遇襲的同時，欒挺也遇到了一伙人的偷襲。

他好不容易將對方十多人盡數全殲，一路尋來，找到沈驥，卻不想沈驥在如此危機時刻，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欒挺咬了咬牙，低喝道：「師哥，有什麼話回頭再說，你……」

沈驥搖頭道：「武，止戈也。我們習武之人在拿起兵器之前，就應該學會先放下兵器，只有懂得了適可而止，收刀入鞘，才是武者的精神。」

欒挺微微一愣，不明白師哥為什麼忽然說這個，脫口道：「不錯，師父是曾經說過，但是師哥，師父還說過，我們要先拿起兵器，才能讓敵人放下兵器。止戈之道，並非止自己，而是要止所有人。」

沈驥嘆了口氣：「所以，止所有人，不是殺所有人，這些人和我們素不相識，況且剛才的話里，似乎是有所誤會，我想，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停頓了一下，又淡淡道：「雷二先生，你先撤刀，我保你家這位小哥平安無事。」

雙方原本在僵持之中，誰也不肯讓步，雷二爺聽了沈驥這番話，緊繃著的神經不知怎的慢慢鬆了下來，咬了咬牙，橫在沈驥脖子上的砍山刀，一寸寸的挪了下來。

沈驥紋絲不動，臉上始終掛著淡淡微笑，直到雷二爺的刀完全撤下，人也後退了兩步，欒挺才慢慢收了刀，高聲喊道：「師哥，這邊來！」

沈驥卻還是沒動，看著那少年跑了過來，微笑著對兩人抱拳道：「二位，看來今天不是個好日子，如果你們還是想動手，我們哥倆奉陪。不過我覺得，你們還是先調查清楚，免得無謂犧牲。捫心而問，如果我真是你們所說的人，那你們今天這些人之中，恐怕有一半都活不下來。」

沈驥說的是實情，他剛才手持長槍，在百人中穿行自如，無一人能靠近其身，如果他願意的話，所過之處恐怕屍橫遍野，沒人能活。

然而實際上，他剛才連一個人都沒有傷到。

他的這番話，雷二爺心知肚明，一言不發，但那少年，卻是目齜俱裂，勃然大怒。

倒不是因為沈驥，而是欒挺。

他剛才本以為勝券在握，欒挺卻忽然殺出，而且滿身浴血，這很顯然說明了一個問題————他派去對付欒挺的人，只怕都已經死光了。

少年狠狠的盯著欒挺，目光緩緩移動，落在沈驥身上。

「姓沈的，你不必多說了，今天這個仇我記下了，改日一併奉還，二叔，我們走！」

他用力跺了跺腳，不再說話，轉頭就向樹林里跑去。

雷二爺錯愕了一下，掃了一眼沈驥和欒挺，嘿了一聲，喝道：「不管你們到底是誰，都給我記住了，早點放了我大哥，否則，雷家莊跟你們沒完！」

說罷，他一聲唿哨，那上百人緊跟其後，浩浩蕩蕩的去了。

沈驥和欒挺兩人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這莫名其妙的一群人揚長而去，轉瞬間就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沈驥搖頭苦笑：「這些人還真是，怎麼說都不肯信……」

欒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上前抱住沈驥，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倒把沈驥給哭懵了，趕緊問他怎麼了，欒挺抬起頭來，卻又哈哈大笑，臉上帶著淚，在沈驥的肩膀用力拍了一巴掌。

「師哥，剛才我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好在咱們都平安無事，不過，你為啥要放他們走，這些人既然要對付咱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下一次，他們恐怕還會再來。」

沈驥也是頗為感慨，嘆道：「咱們總不能真跟這些人拚命，眼下局勢這麼亂，日本人虎視眈眈，咱們應該團結一致對外，豈能自己先打起來了？對了，剛才你到底去了哪裡，聽你說，他們是來自什麼雷家莊？」

欒挺點頭道：「沒錯，他們是雷家莊的。剛才我跟在你後面，你一出事，我本想衝過去的，可被幾個叫花子纏住了，我本想打發了他們，沒想到這幾個人有備而來，我一個不留神被敲了悶棍，醒來時身處荒野，雙手被綁，我就急了，掙脫了繩子想跑，他們居然有二十多人攔住去路，各個帶刀帶槍，我知道不妙，拼了命把這些人都給宰了，最後問出他們是雷家莊的，本想趕緊去馬家船口找你，途中聽這裡有打鬥之聲，就找了過來，沒想到，他們竟然出動了這麼多人對付咱們兩個。」

欒挺性子急，幾句話像機關槍一樣，沈驥聽的皺起眉頭，尋思道：「他們剛才說，我是日本人的走狗，是漢奸，自打咱們來了之後，就出了很多事，還有，那人走的時候所說，早點放了他大哥，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大哥是誰。我想，這件事絕不簡單，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放出風聲，混淆視聽，想讓我們背黑鍋。」

欒挺一拍巴掌，怒道：「肯定是這樣，這擺明了是有人想往咱們頭上扣屎盆子。但是師哥，你說會不會真的有這麼一個漢奸，藏身幕後，把所有壞事都往咱們身上推？」

沈驥緩緩點頭：「這也不是沒可能，所以，咱們接下來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查出這幕後的真相，找出那個始作俑者。」

「那……咱們怎麼找？」

「雷家莊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但今天他們也知道了，咱們不是好對付的，所以下一步，恐怕他們會來暗的。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暫時不會對付咱們，可能會先去想辦法救他們所說的大哥。那麼，咱們就先查一查，他們大哥是誰，從這裡作為突破口，說不定，能讓現在的僵局，豁然開朗。」

「可是，咱們誰也不認識，從何查起？」

沈驥忽然一笑：「誰說咱們誰也不認識的？」

欒挺撓了撓頭，說：「難道又要去找楚容師妹想法子？」

沈驥道：「不，這次不找她，她在八卦門裡的日子也未必好過。我想，咱們倒是可以試試，去找黃炳章老爺子，他神通廣大，各路的勢力都門清，雷家莊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欒挺想了想，也對沈驥的話表示認同，不過隨後他又想起一事，納悶道：「師哥，剛才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應該是那個什麼大哥的兒子，我剛才殺了他們十幾個人，我以為他會跟咱們拚命，但是他居然說走就走了，這讓我很不理解。不過我剛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殺的那些人，跟他們的人，似乎不是一夥的。」

沈驥哦了一聲，看向欒挺。

「不是一夥的，難道，他們還聯合了其他勢力，分開對付咱們？」

欒挺沒有說話，回憶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想起來了，我幹掉的那些人，除了衣著都很隨意，還有一個共同的特徵。」

「什麼特徵？」

「他們的手臂上，都綁著一條紅布帶，不知是什麼意思。」

「紅布帶？」

沈驥低低呢喃，念叨了幾遍，眼中也露出疑惑的神情，眉頭同時也鎖得更深了。

荒野之上，一陣清風拂來，沈驥閉上眼睛，卻在這風中，隱約夾雜著一縷血腥之氣。

「走，我們去看看，你帶路。」

沈驥忽然一揮手，對欒挺說道。

欒挺一愣：「師哥，你想看什麼？」

「看看你說的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