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原來是你
正陽樓的後門處。
沈驥在那幾個日本兵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趁眾人不注意，墊步擰腰上了樓，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這一看，沈驥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正陽樓附近，沿著正陽大街一帶，往景陽街和江畔方向的路上，布滿了很多可疑之人。
沈驥在這裡干過幾天苦力，對正陽大街的情形比較熟悉，他一眼可以看得出來，那些在街上無所事事的閑漢們，哪個是真正在這條街上討生活的，哪個是裝扮成普通百姓，一雙眼睛卻在賊兮兮的四下觀察，就像鐵匠鋪門口，那個賣耗子葯的一樣。
他們都在等待著什麼？
觀察了周圍的情況，沈驥心中有了主意，躡手躡腳的，踩著屋脊一路往後行去。
這正陽樓前店后廠，佔地面積不小，但此時沈驥居高臨下，看得分明，一切都盡在眼底。
剛才從正陽樓前門匆匆進入後堂的那個人，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短褂，禮帽也換成了氈帽，腳下踩著粗布鞋，抄著手，正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沿著街道往北市場方向走去。
沈驥身形如狸貓般掠起，輕飄飄的竄過屋脊，一步踏上院牆，隨後使了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攔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正低頭疾行，忽然被人攔住，警惕的抬頭一看，卻見沈驥挎著籃子，臉上微微帶笑，看那神情和手裡的籃子，就像是個上街買菜路過的老大爺。
他明顯的愣了一下，抬頭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想沈驥這是從哪突然冒出來的，同時退後了一步，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目光躲避了一下，就想從沈驥旁邊繞過去。
沈驥笑了笑，淡淡道：「閣下換衣服的速度倒是挺快，不過，要是能把這張臉換一換就更好了。否則的話，我也不知道守在正陽大街上的那些便衣，能不能很快認出你來。」
那人看著沈驥的眼中漸漸露出一絲笑意，神情也坦然了許多，拱了拱手道：「多謝沈兄提醒，我知道四下里有很多人都想抓我，但我身負重任，不得不走，沈兄，請讓開吧。」
「你認識我？」
沈驥不由錯愕，腦海中不斷回憶，但這個看起來有些面熟的人，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那人微笑道：「我認識沈兄，沈兄卻不認識我，茫茫人海，相遇是緣，看來在馬爾斯西餐廳，我那一頓飯錢沒有白花。」
「原來是你！」
沈驥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原來面前這人，就是數天前在中央大街的馬爾斯西餐廳，和洛楚容一起吃飯的時候，悄悄幫他們結了帳的人。
「你認識楚容師妹？」沈驥開口問道。
「一面之緣，談不上認識。區區一頓飯，沈兄也不必記在心上，但現在，還請沈兄讓開路。」
這人說話彬彬有禮，談吐不俗，沈驥對他印象頗好，聞言道：「外面的確很危險，這位兄弟不知怎麼稱呼，那些日本人，還有便衣，為何要抓你？」
「時間緊迫，我的名字就不說了。沈兄只要知道，我做的都是中國人應該做的，那就可以了。」
「但是外面……」
「顧不得那麼多了，沈兄放心，就憑那些便衣，還抓不住我。」
這人抱拳拱手，對沈驥微微一笑，忽然掠起，雙腳竟踏上旁側牆頭，身形凌空，越過沈驥頭頂，雙足落地后，回身抱拳，道：「江湖險惡，人心涼薄，沈兄也請多加小心，後會有期。」
沈驥吃了一驚，他看這人舉止言談像個讀書人，不料身手也如此了得，正想上前，對方已經腳下發力，幾個縱躍就出了街口，當沈驥追上去的時候，他已經混入正陽大街的人群之中，遠遠的去了。
這人到底是誰，好生奇怪。
沈驥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心中疑惑不解，緩緩搖了搖頭，正想轉身回家，卻聽身後有人說話。
「聽說沈兄最近小日子過的不錯，只是你買了這麼多熏肉燒雞，沒有酒怎麼成？」
沈驥聞聲回身，站在他身後的人，卻是鷹爪門的陳鷹。
陳鷹剛才從正陽樓出來，便往正陽大街走來，剛走了不遠，就發現沈驥站在這裡發獃，他也是心中納悶，便上前搭話。
「原來是陳鷹兄弟，真是巧了，剛才陳鷹兄弟仗義出手，沈驥佩服。」
沈驥微笑抱拳，他看似隨口客氣，但這番話卻是發自肺腑的。
陳鷹不以為然的擺擺手，說道：「那都是小事，這些日本人我沒少揍，看了他們就來氣。不過話說回來，我還得感謝沈兄的那一掌。我從小練功，沒有一天懈怠的，借沈兄的光，居然舒舒服服的躺了這幾天，不得不說，沈兄真是我的貴人啊。」
陳鷹嘴裡客氣，這話也是帶著刺的，沈驥知道他對自己心中有氣，微笑道：「那天我們以二敵一，也是不得已為之，我師弟莽撞，一直想尋機向陳鷹兄弟道個歉，今天正好，陳鷹兄弟，我們踢館比武，本為攪起一池沉水，查清洛師叔遇害真相，無意冒犯，得罪之處，沈驥向你賠個不是。」
沈驥言語誠懇，語氣真摯，只是手裡提著個菜籃子，看起來有些怪怪的。
陳鷹沒想到他會直接道歉，不由微微愣了下，隨後冷哼一聲，道：「沈兄太客氣了，我是手下敗將，按理說，我應該繞著你走才是，不好意思，無意冒犯沈兄，再會。」
依著陳鷹的脾氣，要不是沈驥剛才那番話，恐怕現在就要找茬動手了，就算不下死手，好歹也得把上次的面子找回來。
但沈驥開口就道歉，陳鷹反而不好說什麼，只得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沈驥剛才見陳鷹不畏日本人，仗義出手，心中對其好感度大升，本想結交一番，沒想到陳鷹還是那個冷冰冰的臉孔，陰陽怪氣的，不由苦笑一聲，對陳鷹的背影朗聲說道：「陳兄如果不嫌棄，隨時歡迎到我們的鋪子，無論何時，好酒好菜，隨時恭候。」
陳鷹沒有答話，沈驥想想又道：「日本人現在勢力大，陳兄行事需多加謹慎，如有需要幫助之處，儘管開口。」
陳鷹還是連頭都沒回，雙手插兜，溜溜達達的去了。
這個陳鷹，倒是有點意思。
沈驥看著陳鷹的背影，出神了片刻，便提起籃子，往鐵匠鋪走去。
不過剛才陳鷹說的對，買了這麼多熏肉燒雞，沒有酒怎麼成？
微微思索了下，沈驥繞路去了北市場的一家燒鍋，打了幾斤高粱小燒，又去菜市場買了點青菜，裝滿了籃子，這才溜溜達達的往回走。
到了鐵匠鋪門口，那個賣耗子葯的果然不見了，賣瓜子的也走了，但在門外不遠處的大樹下，卻多了一個，衣衫襤褸，髒兮兮的，躺在樹蔭底下，旁邊扔著一根打狗棍，頭枕著一個麻袋，正在呼呼大睡。
沈驥看了幾眼那個乞丐，看不出真實來歷，只覺得這人是真臟，不像是偽裝出來的。
站在門口想了想，沈驥沖門內喊了起來。
「修鐵兄弟，快來接我一把，今天買的菜有點多，全是正陽樓的熏肉香腸，還有熏雞，另外，我還買了幾個欒挺吵著要吃的醬豬蹄，捎帶著還打了幾斤酒，喊紅姐別忙了，整治酒菜，今天咱們開開葷，吃個痛快！」
話音一落，沈驥不經意的往大樹底下掃了一眼，就見那個乞丐似乎微微側起了頭，聽著這邊說話，然後翻了個身，轉過去了。
沈驥心中一笑，暗想不管你是真乞丐，還是假乞丐，今天就要讓你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