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傅靖遠?

第15章 傅靖遠?

1932年六月西安。

以省主席傅仰山為首的西安名流們站在西安車站的站台上。正午的太陽煌煌的照下來,明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副官小跑著送來了冰鎮汽水。傅仰山率先拿了一瓶,咕嘟咕嘟的一氣兒灌了大半瓶,然後張大嘴探著頭停了一會兒,"嘎"的打了個響嗝。

身後的警察局長趙靈均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油汗,低聲咕噥道:"怎麼還不到?幾點了?"

旁邊給他搖扇子的小勤務兵小聲答道:"說是十二點到,快了。"

西安市市長陳敬甫扯了下衣領,轉身走到站台陰涼處坐下。他等的很不耐煩,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小公館里的八位太太還在等他回去一同慶祝呢。不耐煩,卻又絕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今天要迎接的這位客人和其他的落魄政客們還是很不一樣的。雖然也是被日本人趕出來的滿洲軍閥,可是畢竟手裡還有三萬多兵,現在西安的情形好像三國一樣,傅仰山、李大帥還有那些個回人軍隊之間剛好是三足鼎立。所以這滿洲客落花流水的一路逃來這裡,反倒成了眾人爭相拉攏的香餑餑。

陳敬甫歇了一會兒,覺著腿不是那麼酸了,便起身捶捶后腰,又走回站台人群中。

遠遠的傳來了一聲汽笛響。眾人脖子一起拉長:"來了。""看見車了。""我的個天,總算到了!"

大家抱怨嘆息著,心裡一齊鬆了口氣。傅仰山斜眼看了看陳敬甫,故意的與其拉開距離,表示自己此刻地位最高,且不屑於與陳為伍。

看見車影,時間就好挨了。眼看著火車愈來愈近,眾人身後的軍樂隊嗡的一聲,開始奏樂。平日西安火車站來了顯要貴客,總要有支軍樂隊在此吹打一番,以示歡迎之意。今天因為情況特殊,西安內幾方面的勢力都不甘落後,所以站台兩邊竟來了四支軍樂隊,隸屬不同,指揮也不統一。此時樂聲一起,各奏各的調子,真令聽眾有精神分裂之感。幸好火車到站,長拉了幾聲汽笛,將那嘈雜之音暫時蓋了下去。

傅仰山正了正軍服衣領,他穿得是大元帥服,領子正好觸在他的下巴上,癢得他不住扭頭。陳敬甫和趙靈均也上前一步,分別清了清喉嚨。

車門咣啷一聲被從里打開。先下來的是幾個副官服色的年輕人。他們下來后便分站在車門兩邊,然後一個高挑身材的軍裝男子彎腰走了下來。

滿洲的軍服就是這樣,一色的黃呢軍衣,領口露出一圈白色襯衫的小立領,長筒馬靴直到膝蓋。如此服裝,就非得高個子才能穿得神氣好看。這位滿洲客顯然是具有這副資本的。

強烈的陽光當頭照下來,他經受不住似的壓了壓帽檐,讓自己的眼睛暫時陷入陰影之中。然後,傅仰山的手便伸到了他面前--------

"榮將軍,歡迎歡迎,本人就是傅仰山,那個一路辛苦了,本人已經準備好了住處,榮將軍不嫌棄的話,先去歇歇?......"

榮祥在車上就看見站台上等了一大群人,如今連話也沒說一句就走,似乎有些不合禮節,可是傅仰山並不打算給他致詞的時間,一陣風似的,連說帶笑的,就把這位摸不著頭腦的客人挾去汽車中了。

陳敬甫一句話也沒有搶上,很是有些生傅仰山的氣。可一時也無法,只得回了自己汽車,同去傅仰山的花園府邸中赴歡迎宴會。他這邊關上車門剛要走,忽然趙靈均敲了敲他的車窗玻璃,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這回要坐你的順風車了,沒問題吧?"

"當然。怎麼了?你的那輛老爺車呢?"

趙靈均皺了皺眉:"讓給顏老先生了。"

陳敬甫好奇起來:"你又給他拍什麼馬屁?"

趙靈均哼哼笑起來:"這個你別管,橫豎有好事兒就是了。說點兒正事兒吧!新近小艷紅那裡又來了幾個黃花大閨女,全是大美人兒,要不我要來送給那個姓榮的,先賣個人情怎麼樣?"

陳敬甫嗤了一聲:"虧你想到這裡去,可是我聽說那個姓榮的喜歡兔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要是真的,你弄些個大姑娘送去,人家也不領情不是?"

聽到這裡,趙靈均嘿嘿嘿的笑了半天方道:"兔子?我看他倒挺像兔子的。"

陳敬甫把臉轉向車窗:"你看著吧,傅仰山那邊兒肯定把馬屁都拍圓了。你看剛才他那副樣子,真是-----"他沉吟一下,沒有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走著瞧吧!"趙靈均翻了翻白眼,結束了這場車中密談。

傅仰山在城北的花園府邸,是他去年方竣工的新居。裡面一色的西班牙風建築,有花有草,有山有水。雖然處處都透著人工造作的痕迹,但的確是風景齊全。加之正值夏季,一進大門便是花紅柳綠的處處鮮艷,倒很能讓人心情愉悅。

雖然這處住宅是如此的可心可意,可傅仰山卻極少來此居住。因為這與省政府正好分處城市兩端,雖有汽車,但往返一趟也很是不便。所以這套府邸建成之後,傅仰山只偶爾來小住幾日,平常竟是空置著無用。如今聽說榮祥要來,他立刻想到了這個地方,體面闊氣,正好可以用來招待貴賓。

西安政要們的汽車一路蜿蜒著駛上柏油路,傅仰山同榮祥共乘一車,一路上他是不住嘴的高談闊論,竭盡所能的表現出自己的熱情好客來。嘴上雖然忙碌,他心裡卻暗暗的納罕,奇怪這姓榮的穿得這麼厚實嚴謹,竟然頭上連一滴汗也沒有,真是奇哉怪也。事實上,榮祥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冷。不是說他這個人冷漠-------他一路都問答有禮,尤其臉上笑得很是好看----------而是說這個人的身體,榮祥似乎總是在害冷,他那玉白色的臉上連一絲血氣都沒有。

"傅主席,還有多久能到呢?"榮祥忽然發問。

傅仰山隨口答道:"二十分鐘肯定到啦!我這個地方,就是離火車站遠。不過離別的地方就近了。而且是鬧中取靜,到時看了,準保兄弟你喜歡!"

榮祥輕聲應了一句:"哦,那快到了。"

傅仰山聽他有些聲氣不對,不禁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可讓他心裡犯上了嘀咕,原來這榮祥剛才還在姿態挺拔的同自己談笑風生,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好像已經被抽去了骨頭,上身斜靠在車門與座位之間。一隻蒼白的手放在膝蓋上,很明顯的是在顫抖。

"兄弟,你......怎麼了?"傅仰山嘴上問著,心裡卻明白,知道這位滿洲將軍定是有點什麼嗜好的,現在可能是犯了癮了。想到這裡他不僅有些替榮祥惋惜:這樣一表人才、前途大好的青年,玩什麼不好,偏要去碰這個。

榮祥硬挺著坐起來,搖頭笑道:"沒什麼。坐久火車,累了。"

"哦......可不是。"傅仰山立刻做恍然大悟狀,然後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司機:"快點快點!"又回頭對榮祥笑笑:"咱快點回去,也好讓兄弟好好歇一歇。晚上我預備了點薄酒,給你接風。"

榮祥咳了一聲:"唉......讓傅主席費心了......"

"兄弟你如此說話,可就顯著外道了......"傅仰山說到這裡,發現榮祥已經有些目光散亂,表情也木然起來,便當即住了口,轉而繼續催促那名司機快開。

這一行汽車終於停到花園府邸大門前時,已是下午一點。

車門砰砰的打開關上,可嘆諸位名士皆是老而愈健,下車分外麻利,所以都有幸見識了這位榮將軍因為毒癮發作而癱在車中的景象。幸而傅仰山及時的找來了榮祥的部下--------就是那個平日里時刻不離身的小孟。

一針嗎啡注射下去,兩分鐘后,榮祥自己下了車。曉得自己剛才是出了丑,所以格外要表現的不在乎。他照常的同周圍的人點頭致意,這時傅仰山一邊在前方引路一邊隨口問守門的司閽:"二爺準備的怎麼樣了?"

司閽是個老頭子,他畢恭畢敬的答道:"二爺和幾個電工正在後面花園草地那兒呢,說是要在草地上架電燈,晚上舞會時照亮。"

傅仰山一聽這話,不禁心裡暗罵自己這個弟弟是爛泥扶不上牆。自己讓他留在家裡布置安排是不假,可是這個時候,人都到了,他倒在後面鼓弄上了電燈。這麼一來,他怎麼把榮祥介紹給他。榮祥現在就是個剛出鍋的饅頭,自己家不上去趁熱吃,就讓別人搶走了。

"快去把他叫過來!"他指使司閽向後面花園去了,又轉頭對榮祥解釋道:"我的二弟,一直仰慕兄弟你青年才俊,想要結識結識,這不,聽說今晚有宴會,他親自去看著人布置,生怕弄得不好。"

榮祥神采奕奕的笑道:"傅主席的弟弟,果然也像傅主席一樣好客。只是我既來叨擾,又要煩你全家一起忙碌,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啊!"

"沒有沒有,你肯來我這裡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傅仰山說到這裡,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樓前一個快步走來的男子道:"這個就是舍弟了。"

榮祥悠然轉身,本是堆上一臉春風似的微笑的,可是待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之後,那微笑便立時僵在了臉上。

"傅、靖、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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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遺事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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