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橫眉
他的話猶如一枚巨大的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幾乎結冰的心湖,逃離的那一刻,她沒有多餘的念頭,腦海里只有一幕幕往事浮過,像是詛咒般指引著她朝著那個方向奔跑,這是她的選擇嗎?不,她不知道,不是的……
「你只是為了要知道這個,故讓我逃走?然後你再抓我回去?」良久,鳳紫若平定心神,睜著清冷無波的眼眸望著佐淳,聲音平靜。
佐淳微微一愣,不語,廣袍下的手掌卻猛然緊握,起初,他故意放她逃離,讓她去選擇去找誰,既然她不肯與他玩遊戲,那麼,他只好換個方式讓她去玩,可是,一切,似乎都變了,脫離了他原先設想的詭計,本來,他是真的打算放她走的……
可是,在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之後,他莫名的煩躁,不安,焦慮,在苦苦掙扎了一番之後,他做了個決定,把她抓回來!!
去他的計劃,去他的遊戲,他只知道,沒有她,他心亂如麻,焦躁難耐,第一次,他遇到這麼有趣的女人,怎麼能輕易讓她給逃了?
沒有她,原定的謀略與計劃,他一樣可以完成的很好。
佐淳在她面前伸出手,好像忽然間心情很好似的,「上馬!」
鳳紫若一愣,脫口道,「不上。」這該死的男人,憑什麼對她指東指西的。
佐淳也不生氣,嘴角勾起燦爛的笑容,溫暖如三月驕陽,似能把這冰天雪地都融化了。
「你在雪地里跑了這麼久,身子早已凍僵了吧,手腳是不是沒有知覺了?」他看似關心的看著她,聲音柔軟春日溫馨的暖風,「原路回去要半個時辰,你會凍死的,來吧,上馬。」
他的笑容溫文無害,似謙謙君子,她倒成了不領情的蠻橫女子。
鳳紫若心裡暗罵一聲,隨即一想,他說的沒錯,再怎麼倔強,也不能凍死在這雪地里,於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上了馬。
佐淳滿意一笑,「這才乖!」他讓她坐在身前,一隻手握韁繩,一隻手圈著她的腰,時而低頭輕嗅她發間的清香,藍眸中光芒萬丈。
鳳紫若身體緊繃,生怕他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她恨不得剁碎了緊握她腰肢的那隻手。
他驅馬飛奔,耳邊風聲呼嘯,寒冷刺骨,馬蹄過處,濺起片片雪花。
鳳紫若輕輕靠在他的胸膛,溫暖一片,一點點溫熱她冰冷的身體。
忽然自嘲一笑,感覺無比凄涼悲慘,這樣的處境,是她始料未及的。
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曾經聽父皇說過,在無邊的大漠里,風沙漫天,炎熱不堪,獵人將不聽話的雄鷹放飛在沙漠中,不給食物,不給水喝,等雄鷹精疲力竭,饑渴交加,精神接近崩潰之際,再收服它們,那個時候,再頑強堅韌的雄鷹也都乖乖馴服了,這叫做『熬鷹』。
鳳紫若禁不住嘆息,自己目前的境地正如那大漠中煎熬的雄鷹一般,一點點消耗著力量,用盡最後一絲聲息與獵人周旋,直到頻臨死亡的那一刻,或許,她也會如那些雄鷹一樣,屈服了吧……
當回到營地的時候,鳳紫若伏在佐淳的胸前睡著了,佐淳沒有叫醒她,輕輕抱她下馬,徑直走回華帳,不理會身邊隨從詫異的目光,將她身上貂絨披風裹緊了,不讓人窺視她的睡顏。
營帳內溫暖明亮,火爐中燃燒著紅透的木炭,輕輕將她放在床上,拉過褥子蓋好。
他靜靜凝視著她,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
睡夢中,她眉頭緊蹙,似乎正被噩夢纏繞,睡的並不安穩。
燭光倒映在他湛藍的眸子里,溢出點點幽藍霞光,他忽然眼神複雜難懂,低語道,「若有一天,我傷害了你在乎的人,你會恨我么……」
她捲曲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沒有睜開眼……
遠方青山環繞,連綿不絕,巍峨聳立雲霄,山間瀰漫著繚繚雲霧,遠離塵囂紛擾,一片祥和靜謐。
那晚逃跑未果后,第二日佐淳便帶著她快馬加鞭趕至此處。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裡就是鷹山了。
也許佐淳是不想引人耳目,身邊只帶了兩個隨從,一行四人在山野間很難被人發現。
只是,她不明白,他究竟有什麼意圖?難道他不怕被夏軍發現么?
蜿蜒的山路,盤旋著通往山頂,積雪很深,若是步行,必定艱難無比,馬兒也只能緩緩前行。
鳳紫若與佐淳並肩而行,兩名隨從落於十步之外緊緊跟隨。
「想必聰明如你,已經猜到這裡就是鷹山了。」佐淳淡然的聲音打破曠野的寂靜,鳳紫若牽起唇角,「那又如何?」
佐淳揚眉微笑,「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卻又不願意和我說話,我這麼令你討厭嗎?」
鳳紫若冷哼一聲,譏諷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哈哈哈……」她的諷刺卻惹來他張狂的笑,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鳳紫若峨眉輕蹙,這個佐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和你鬥嘴真是件愜意的事,女人,你讓我上癮了。」他漫不經心,隨意道,卻令鳳紫若揪緊了眉頭。
「既然你這麼問了,那你就告訴我,帶我來鷹山有什麼目的?」
這下,他反而不說話了,掩不住眼角的笑意,藍光一閃,「到了這座山頂,你就知道了。」
鳳紫若心中憤然,也不再追問,抬頭望去,薄薄的霧氣繚繞山間,彷彿踏入了雲霄之中。
山風呼嘯,刺痛臉頰,夾雜著吹落的冰花,寒冷刺骨。
到了山頂,一片開闊曠達的平地,蒼茫的雪地中沒有一絲兒被踐踏過的痕迹,完美的雪白如同一幅上好的雲錦畫兒。
佐淳翻身下馬,欲扶她下馬,她倔強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兀自蹬下馬來。
輕輕搖頭,眼中泛著一絲無奈的光,佐淳將馬栓好,拉著她的手往山的另一邊走去。
鳳紫若不言不語,任由他牽著手,他的手心很溫暖。
雪白光潔的地上逐漸畫出一條橫穿而過的紐帶,為這冰天雪地,茫茫白雪中增添了一抹生氣。
另一側,是一座斷崖,似是一座山從中間橫切開來,筆直的崖壁,陡峭險峻,崖底,是一片低洼山谷。
這一眼,鳳紫若大驚失色,瞳孔凝結,嘴唇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兒來。
皚皚白雪覆蓋的山谷里,數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堆疊在雪地中,那一片片刺眼的血紅,滲入潔白的錦畫中,一攤一攤,流成了河,結成了冰,綻放成一朵朵冰天雪地中欺霜賽雪,傲然盛開的紅梅。
一張殘破,沾滿鮮血的旗幟飄蕩在寒風中,嗖嗖而過的山風將旗幟鋪展開來,中間赫然映著一個大大的『天』字……
難道是……
鳳紫若站立不穩,一下跪在雪地上,膝蓋處傳來刺骨的冰涼,一如她此刻的心,冰冷透頂。
那是天朝的將士,那成堆的屍體,那些殷紅的血凝結在白雪中,鮮艷的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樣?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一路走來,這裡並無夏國大軍駐守,那些將士遭到了什麼人的攻擊?
佐淳在她面前蹲下來,盯著她驚恐不安的眼,「你害怕了嗎?你在擔心誰?」
鳳紫若狠狠一怔,抬眸瞪著他,眼中有火星竄出,「你帶我來看這些死人,就是要讓我害怕?」
他沉默,藍眸深邃無邊,「你不想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死的嗎?」
鳳紫若挑眉,冷笑,「你要說便說,不說我也不會求你。」
佐淳拉著她站起身,替她攏了攏鬆開的衣襟,說:「告訴你也無妨,這些天朝士兵來此處斷崖下,是來打探地形,欲找出夏軍在鷹山防守薄弱之處,而此處斷崖山勢陡峻,根本無法攀登,夏軍便沒有安排兵力在此駐紮,而這些天朝士兵趁夜想攀上此崖,卻遭夏軍圍攻在此山谷中,全書覆沒。」
鳳紫若放眼打量四周山勢地形,確如佐淳所說,此處斷崖根本無法攀越,那些天朝士兵也不過是放手一搏罷了,卻沒想到在此遭遇夏軍埋伏,等等,她目光一凝,埋伏?
佐淳湊過臉去,附在她耳邊,氣息彌散,「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鳳紫若側過頭,躲開他火熱的呼吸,「照你所說,夏軍在此處並無大軍駐守,最多派人在此巡視,天朝士兵又是趁夜摸黑而來,就算被巡視的夏軍發現,若是回去通風報信,夏軍立刻派出大軍前來圍剿,一來一回,冰天雪地,最快也要到第二天了,又是如何將這些士兵絞殺於此?」
佐淳目光微閃,眸中似有亮光溢出來,「你分析的不錯?那依你所言,這是何故?」
鳳紫若禁不住冷眼看他,輕哼一聲,「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這其中緣由,又何必多此一問。」
佐淳呵呵一笑,眸中已有欽佩之色,「夠膽識,只可惜……你是個女子。」
鳳紫若橫眉怒瞪,嗤笑道,「女子又如何,總好過一些自以為是,披著道貌岸然的外表,卻盡做些卑鄙無恥的勾當,口中還一套套冠冕堂皇理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