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誼是害死人的東西

「哪裡不公平？」O教官面無表情地擦著脖子上的汗，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他為了讓小優仍有希望在月底衝刺排分榜榜首，每天都在給她單獨開小灶。也虧得這次受傷讓小優的韌性更強，她才在屢試屢敗之下循序漸進地掌握那些最難的技巧。那些技巧連他都不會輕易使用，哪怕再熟練，失敗率依然很高。

「大家都覺得開小灶不公平。」高傲四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擠出了這句話，還很用心地把其他選手都拉下水。

「好——」教官當著四的面，射出了一箭。他詳細地講述了這種技巧的要領，然後拿了20支箭給四，「你只要射中一次5環以上，我也每天給你開小灶。」

四心中暗笑：不就是一箭嗎？二十次機會，她蒙也能蒙中一回。

可當她使用這種技巧射箭時，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手裡的箭根本不聽話，不往她設定好的方向跑，自然箭箭落偏，最好成績不過3環而已。

她可是聰明人，試了十次發現根本無法成功之後，就改用了她最擅長的方式。誰知結果更差，居然脫靶。她氣急敗壞，還把教官教導她的「沉住氣」給當成了諷刺，心裡越發想射個10環給教官看看。

到了最後三箭，教官提醒她把握機會。她非但不聽，還連發兩箭，不想箭箭落空。四拿起最後一支箭，猶豫不決，心底起了各種盤算。

「這麼遠的距離，只有我教你的技巧可以射到5環以內。」教官一向愛才，四也是他偏愛的學生之一。她的天賦其實與小優不相上下，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的差距，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太過高傲，高傲到不夠信任教官。

任何時候，小優都會按他的要求去做，無比刻苦，哪怕遇到了阻礙她也堅信教官的方法沒有錯，在一次次失敗后不斷嘗試。她總能按照他給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出路。

但四就不行，在一連串的失敗之後，她選擇相信她自己。一意孤行的人，又怎麼可能攀到最高處？所以是她沒學到教官的一身本事，而非教官不願教。

「教官，我想讓六來射這最後一箭。如果她成功，我就心服口服。」四一直留心著小優，知道她根本不能保證每次都中。只要她也射偏，那麼四依舊贏了和教官的賭約。

「你有二十箭，就讓她射一箭？」老O一眼看穿了四的把戲，深邃的眸子閃著怒意。她比不過小優的還有一點，就是小優將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射箭上，而她每天都在打她的小算盤。

「她不是教官最得意的學生嗎？應該做得比我們每一個人都好，不是嗎？」四不敢直視教官的臉，她可不想承載他的怒氣，只求自己這趟沒有白來！

「難道她不正在做這件事嗎？」教官冷聲斥問。就小優目前的水平，絕對的一枝獨秀。

四那高傲的下巴不由得抖了一下，她憎恨這個事實，憎恨教官在她面前把別人捧得那樣高！她忍不住要頂撞，「就是因為這樣，她更應該給我們做個榜樣！」

她一向很克制，生怕自己一激動就暴露了又尖又利的嗓門，那聲音能穿透很遠，在基地這樣的場合非常危險。果然不其然，她聲調才提高了一點，周圍正在訓練的選手就都被她給驚動了。

他們對四這種直接挑釁教官的行為十分震驚。她太放肆了！

「這支箭你不射？」眾目睽睽之下，教官臉上並不異色，他伸手拿起了那最後一支箭，給了四最後的機會。那個蠢貨卻連忙道，「不，我想——」

啪！教官單手將那支拇指粗的木箭折斷，厲聲向四道：「罰五十組訓練！」

四一聽又驚又怒，五十組訓練足夠她做到明天天亮！教官是想把她累死在這裡嗎？她還從未受過這麼嚴厲的懲罰。是報復！一定是報復她向食飲官說了他給六加雞腿的事！

什麼最公正的教官？他就是一心向著那個小賤人！

這不公平，她不能忍受！

可她剛想說話，教官就狠狠一指場地，「在這裡，我才是教官。」

除非四能打敗他，否則就沒有資格叫囂，更不要愚蠢得妄想改變他的遊戲規則。這一次，只是警告！

四有滿腔的委屈和怒氣，然而她高傲的骨氣不允許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低頭掉淚。當她一頭鑽進廁所后，裡頭傳來了駭人的尖叫。

等著。她會證明教官錯了，他那麼偏愛小優是他瞎了眼。

選手在訓練時，喝水以及上廁所的時間和次數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哪怕是那一天拉肚子也不會增加時間和次數，所以選手們都很愛惜這機會，不到憋不住的時候都不輕易使用。

四受了罰之後，就更加存心處處跟小優比著。只要見到小優請示上廁所，她也跟著一起。一旦發現前後無人，就目眥欲裂地辱罵小優，顛來倒去都一個意思：

「你有什麼本事？不就是靠勾引教官才有今天嗎？就你那不入流的兩下子也能跳級？你別笑死人了。你也就……」

小優真覺得四像個瘋子，她是怕再給老O惹麻煩才一心躲著這傢伙，沒想到對方把這當成懦弱，一再咄咄相逼。最後她忍無可忍，腳跟站定，猛一回頭：「你不服氣？那就比一場。」

四高傲的一抬下巴，把眼珠子賊賊一轉，「比賽的項目與規則我定。」

小優當即點頭，「可以，不過比賽的時間地點我定。」

四連聲同意，心想她還不玩死六那蠢貨？不想小優又接了一句，「我定的時間地點就是下月的大考選，最公正合理。」

小優說完就快步離開了，馬上就要大考選了，她才不會浪費一分一毫的力氣在無關的人和事上。老O教給她的那些高難度技巧，她還沒有研磨透呢。

四這才明白被耍的那個人是她，氣得在原地直跺腳，「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

是嗎？小優在心底冷哼，那就在月底的時候等著瞧吧！

到了月底最後一天，小優的總成績已經咬上了四，只要她今天穩定發揮，就能奪回榜首寶座。所以一大早起來就精神抖擻去訓練廳，可她的好友十二卻截然相反。

「怎麼了，愁眉苦臉的？」小優邊跑邊問。

她只有這一件事沒有聽老O的，她始終相信十二是個好女孩，還拉著她一塊早起做增加訓練。十二的成績已經更上一步，離她和四都只有很小的距離，如果今天發揮超常，完全可以贏過她們。所以她不明白十二還在愁什麼。

如果說是為了下個月的大考選，不是有三個名額嗎？小優覺得她和十二都有希望進。到了中級營還能和朋友在一起，多好啊！

「你沒發現不對勁嗎？」十二跪步的樣子很機械，始終皺著眉。

「什麼不對勁？」除了她這次恢復用了點非常手段，小優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而且老O從頭到尾處理乾淨，不落痕迹。現在就是把她拉去尿檢，她的各項指標也都完全正常了。

「九啊，劍術營的『九』。」十二望了眼單純的小優，嘴角藏著一抹壞笑。

「他怎麼了？」小優這些天沒有再碰到過九，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你有事的時候他就來幫你，等你沒事了就不來打擾你。」十二「好心」提醒。

「所以呢？」

「你說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十二開著玩笑，就格格地笑著趕緊往前衝去了。

她是有心事，可她的心事太重太沉，沉到六根本無法跟她分擔，所以她想用一個玩笑糊弄過去。之所以想到九，是因為她發覺那個男孩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好啊，你給我站住。」小優羞惱。她不就是欠了九一個人情嘛？以後還他就是了。

「我真覺得『九』人還不錯——」被小優追上后，十二居然還在那裡念叨著九。小優猛的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喜歡上他了，不然怎麼一直提他？」

「當我沒說。」十二趕緊繳械投降，她很希望能提醒小優，在這種地方不能太盲目相信某一個人，哪怕那個人是教官。要多接觸人，多想，多觀察。

「肯定是被我說中了。」小優不僅沒有自感得意，反而有了幾分擔心。不僅僅是因為訓練基地嚴禁戀愛，一旦發現雙雙開除，就單說九那個人就不行，除了長得好劍術好以及心地也不差以外就沒優點了，他的名聲很不好，跟自己教官還不清不楚的。

所以她要好好勸勸十二，實在要找個人喜歡也得找個靠譜的，像老O就不錯，至少品性好。

「六，你父母是做什麼的？」十二見小優一副要糾纏下去的模樣，連忙轉移了話題。

小優有一點猶豫，關於自身的信息，基地規定不能吐露給其他人，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不過她相信十二不會傷害她，就如實回答了：「他們都是射箭運動員。」

「這麼巧？我父母也是。」十二的話剛說完，就聽訓練廳的廣播響了起來——

「B區的選手，誰讓你們跑步時交頭接耳的！」

小優和十二一聽趕緊拉開了距離，裝作互相不熟的模樣。基地的規定很嚴格，以往她們一起來增加訓練時，都儘可能地拉開距離，只有不經意碰上的時候才聊幾句悄悄話。今天小優有點興奮，加上兩人聊的又是少女的秘密話題，不自覺走得近了些。

這聲廣播之後，小優與十二各練各的，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之後早拉練開始了，她們就更沒有機會說什麼了。小優見十二仍是皺著眉頭，就想著她是不是想家了。因為十二說起父母的時候，神情非常嚴峻，和平常完全不同。

一整天，四盯小優盯得非常緊，她一刻也不敢分神，就把這件事給暫時放下了。

四為了阻止小優登頂使出了渾身解數，小優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她希望在大考選之前摸清這個最強對手的實力。做到知己知彼，大考遠的時候她才能穩操勝券。這都是老O教她的，說是此舉略有越界，不可外傳。

生怕不能逼出四的最後一絲實力，小優在障礙射靶時故意出現失誤，將她領先優勢一度降到十分微弱，好讓四覺得再拼一把她就能超過自己。

如此纏鬥一天，不僅小優和四覺得精疲力竭，就十二等人也都突破了自己的最好成績，緊隨其後。

到了最後一輪時，小優和四還不相上下。

「一起上，來場角逐！」老O真不嫌事大，他看出小優心裡憋著股勁呢，就放她與四以及十二共同進入了障礙射靶的場地。

這比一個人進來難度高多了，正確靶和失誤靶出現的次數跟一個人進來時是一樣的，由系統統一設定。人家把正確靶射下了，就意味著你失去了這個加分機會。同時你一心急，射到了失效靶，不僅沒分加還要扣分，差距就會越拉越大。

更何況這場地是面積不大空間大，站在地上，只一個人都不會覺得有多寬敞，更何況是一下子進來三個，被障礙給擊中，可是要雙倍扣分的。

四顯然是三個當中最心急的一個，射箭營的人都在觀看這場難得的好戲。她太急於向大家證明她足以碾壓小優，所以她用了手段，只要一看到十二舉箭，她就搶先一步射下。

因為十二的眼力准，且她的技術略差一點，就不敢在遠距離靶上冒險，所以她看中的靶只要射中鐵定得分。四就賭她的箭射得穩，哪怕因為急搶一步射箭時她並沒有準備完全，但她的箭也不會偏離中心太遠，9環8環總是有的。

只要她一射中，小優和十二就都失去了一個加分機會。

小優和十二對此非常生氣，可是四卻挑釁地把下巴一揚。

不過小優和十二都不是被動挨打的人。介於四和十二都放棄了超遠距離靶，所以小優非常敢在這上面冒險。哪怕只有一半的成功率，只要她賭對一次，就能甩開四10分。四需要再搶一次靶才能追上。

而十二發現了四這一手，就故意對準一個失效靶舉箭，並輕輕射出，四果然上當。她的箭射上失效靶，扣分；而十二的箭因後勁不足未能射到靶，只是損失了一支箭，並不會扣分。

「你是不是故意的？」四狠狠瞪著十二，在心裡咬牙切齒。

「哼！？」十二還以白眼，她就算讓六贏，也不會讓四這個賤骨頭勝出。

四不信十二每次都拿失效靶來騙她，誓要跟她糾纏到底。十二為了得分，也是虛虛假假，四一吃虧就會氣急敗壞，非要害十二被一個障礙物擊中雙倍扣分，她才出氣。倒讓小優一人躲了清閑，專心攻她的超遠距離靶了。

三個人三個策略，可謂是一場大混戰。

到了三人都只剩下最後一支箭的時候，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三個人總得分居然一模一樣，一個數字都不差。十二不樂意了，去瞄小優，意思是你都幹嘛去了，居然沒把四給甩開？

小優無奈聳肩，她賭來賭去加分減分，總算賭贏了一把加分，結果一個沒小心，射了個失效靶，又把加的分給抵沒了，順帶還被一個障礙物給絆了一下，就成了現在的分數。

「只剩下最後一個正確靶了，誰都別跟我搶。」四在心裡盤算著，急慌慌地在那個靶子最可能出現的地方，來回掃視著。她要把握這最後的機會。

小優和十二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她們不會給四這個機會！只不過十二是個急性子，看到四箭立弦上，蓄勢待發，就要去捉弄她一下，她大喝一聲，「靶來了！」

四居然上當，正要去射，才發現十二在騙她，頓時大怒：「你眼瞎啊？哪有靶？」

十二輕哼一聲，「誰信誰眼瞎。」

她的話音剛落，正確靶出現，位置離她們略有點遠。四一見靶，就急忙射了出去。十二也是同時發現，也不敢有半點遲疑，立即射出。

而小優，明明是三個人當中最先看到目標，也是最有實力最該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居然慢了零點幾秒。看似三支箭幾乎同時發出，卻瞞不過場外老O的銳利雙眼。

他有點不明白，小優在猶疑什麼？他手把手交出來的學生，絕不該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哪怕她射出的箭是最有力的，也是最精準的，可是出現那個零點幾秒的反應差，就是一種恥辱。

誰也沒想到，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三支箭在最靠近目標靶的時候撞到了一起，其中兩支直接射到了圈外，只有一支箭可憐兮兮地吊在了2環線上。

「是……是我的箭！？」十二瞪大了眼睛看結果，生怕2環線上那支箭是四的，結果卻是令她把眼睛瞪得更大！她得到了那2分，贏得了榜首！這怎麼可能？她明明是三個人里最弱的。

「怎麼會這樣？不，不可能！」四歇斯底里的尖叫，又是扶額又是抱頭，最後還跪在地上瘋狂砸地，就是不肯相信最後的結果。

「六，你跟我過來！」教官將小優叫了出去，臉色十分難看。

其他的選手都以為是六辜負了教官的希望，所以被叫去單獨訓話。可十二卻心裡明白，是六故意把箭射偏讓她贏的。六闖禍了，她不該這麼傻的，真的不該！

教官進到辦公室后先把信號給屏蔽了，才氣沖沖地朝小優吼道：「你在幹什麼！？」

小優低著頭小聲說著對不起，她知道自己的小動作瞞不過老O，所以當時射箭的時候才那麼猶豫。

「對不起？你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嗎？」老O把辦公桌敲得砰砰直響。他沒有誇張，一旦被查出真相，無論是他還是六或十二，全部都得完蛋。基地守則的底線，就是絕不能在成績上弄虛作假。

小優不敢作聲，甚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件事是她的錯，老O發她的火是應該的。她受著。一直聽到教官的呼吸稍微平緩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出聲，「一定會被查到嗎？」

據她所知，訓練時的錄影只會被抽查，負責抽查的官員一般不會有老O這麼毒的眼睛。

「萬一呢？」老O賭不起這個萬一。尤其小優一旦通過大考選，她所有的資料都會被審查一遍。難保有心人不會瞪大了眼睛抓她的錯處，這座基地遠不像它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我去自首。」小優沒有多想，只求不要連累別人。都是她一時的主意，並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

「那紫創葯的事就會被查出來。」結局仍是一樣，只要一件事翻出來，就能牽扯出一系列的事情，最後誰也跑不掉。

「……！？」小優傻眼了，她當時真的只是一時念起，沒想到後果是她根本無法收拾的。她不僅把自己，還把教官以及十二都推入了一個絕境。

教官沉著臉不說話。他傾注了無數的心血在小優身上，他一定要保住她，不論代價！

小優垂首捏著拳頭，心裡一遍遍的後悔。她不該一時意氣，結果害人害已。

「為什麼要幫她？」老O警告過小優，不要跟任何人走得太近。情誼是會害死人的東西！

小優並沒注意到他的語氣，他在沉默中響起的聲音，對她來說就是救贖。她總是下意識地以為，老O是萬能的，只要他還沒放棄就有解決的希望。

「她想家了，我想讓她見見爸媽。」小優從不對老O撒謊。

「抬起頭——」老O迫使小優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然後一字一頓地警示她，「在這裡，只有競爭，沒有情誼！」他必須讓小優記住這次教訓，永不再犯。

「是，教官。」小優怕了，她只是希望十二開心一點，又難道有這樣一個機會，所以……沒想到竟把他們都搭了進去。她真該死！

老O抓住了小優的雙肩，逐字叮囑，「忘掉這件事，任何人問起，你都要說從沒做過，記住了嗎？」

小優拚命點頭，她不敢再胡亂自作主張了。

「十二那邊，我會去找她。」老O用力把小優的雙肩抓得更緊，十個手指竟在衣甲上捏出十個淺淺的坑來，「從這一刻起你必須斷絕與她的私下往來，明白嗎？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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