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態邂逅

范建斌很喜歡看太陽，無論怎麼樣的天氣它都熾熱的燃燒著，它比鑽石還永恆，它的心是熱的，鑽石的心是冰冷的，太陽能融化鑽石，至少范建斌是這麼認為的。

雙河化工廠午休時間，范建斌坐在食堂門口的石凳上，端著瓷缸看著太陽，毛巾搭在脖子上。

「建斌，這大熱天的你坐這不熱嗎？」工友從他身邊經過問道。

「不熱，你感覺不到太陽的溫暖嗎？」范建斌反問。

「神經病，這麼毒的太陽還溫暖，冬天還差不多。」工友鄙夷的說著就走開了。

「你們不懂。」范建斌看著工友的背影呢喃了句，他的臉上流露出了飽含幸福的笑容，是的，他戀愛了，他的對象是修車攤上賣香煙的漂亮姑娘。

在化工廠附近的一個修車攤上，一個老師傅在修著自行車，修車攤上有一個玻璃櫃檯，賣香煙的姑娘魏芳就坐在那裡，魏芳把玩著手指時不時抬頭看著修車師傅，想說話卻欲言又止，最終她還是開口了，她小聲的說：「爸，我有對象了，我想跟他結婚。」

修車師傅轉著腳踏板，按住了轉動的車輪，側頭問了句：「是嘛，你怎麼都不吱一聲就找對象了，這都要結婚了？你沒父母嗎？誰做的媒人？有冰箱、彩電、洗衣機三大件嗎？」

「我……我們是自己處上的，你也認識。」魏芳戰戰兢兢的說。

「我也認識，誰啊？你每天都坐在這裡能認識誰？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農村郊區，除了一家化工廠里有些人外，你上哪……你該不會說的就是化工廠里的人吧？！」修車師傅有些溫怒了。

「就是化工廠里的，他每天都來這裡買煙的，范建斌。」魏芳低著頭說。

「什麼？！你說那個長的乾巴巴，皮都皺了看著比我還老的小子？不行，堅決不行，你趕緊給我斷了去，不然我打斷你的腿！」修車師傅一怒而起拿起了一把扳手。

「為什麼不行，我就是喜歡他，他跟其他人不一樣！」魏芳倔強的說。

「你媽去世的早，我辛辛苦苦把你帶這麼大這麼水靈，你說要嫁給化工廠工人我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們整天泡在那種危險環境中，身體肯定有毛病，你看看那范建斌，年紀輕輕卻看著像是上了年紀的人，這就是在化工廠工作鬧的，賺的又不多，卻要拿命去換，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修車師傅語重心長的說。

在中國無論時代怎麼變遷，父母干涉兒女婚姻的自由依然會存在，魏芳沒有得到父親的同意，父女倆進行了冷戰，他們在同一個攤位，一個在修車，一個在賣香煙，互不理睬，范建斌偶爾來買香煙也會被魏芳的父親給轟走，可他們依然維持著關係。

魏芳愛憨厚老實善良的范建斌，范建斌愛魏芳的大方勤勞能幹，他們因為香煙認識，化工廠里不能吸煙，范建斌總會在工休的時候來到修車攤，坐在攤位上看著太陽抽著煙，兩人因此有了交流。

「斌哥，你為什麼喜歡看太陽？」魏芳問。

「因為它的心是熱乎的，無論過多少年。」范建斌笑著說。

「你說話太挺有哲理的，你讀過很多書嗎？」魏芳擦著玻璃櫃檯笑著問。

「什麼哲理不哲理，瞎琢磨的唄，我讀過幾年書，高中沒讀完，不過我平時很愛看一些書，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家裡窮，常年住在地下室，我多麼渴望有一扇窗戶，溫暖的陽光能照進來，但沒有，所以我早上上學和下午放學的時候總會在街上逗留，坐在馬路邊上曬一會太陽，那種溫暖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范建斌說。

魏芳抬起頭看向了太陽，感慨道：「是啊，太陽永遠是那麼溫暖。」

魏芳在看太陽，范建斌在看魏芳，在某一時刻他忽然覺得魏芳就是他心中的太陽，有一種溫暖感覺，他們相愛了，魏芳父親的阻攔也無濟於事，兩個人私下裡來往了一段時間，他們相敬如賓，最多也是拉拉手，碰碰牙齒，在那個時代這已經是非常親密的舉動了。

魏芳的父親因為心血管疾病住院了，情況很危險，經過一夜的手術也沒有挽救回性命，在彌留之際他放棄了固執，把范建斌和魏芳叫到了跟前，他拉著范建斌的手，又拉起女兒的手，將兩隻手疊放到了一起，一句話也沒說就撒手西去了，這對小情侶悲喜交加。

魏芳和范建斌結婚了，結婚後魏芳逐漸發現了問題，范建斌不舉，老父親一語成讖，夫妻倆坐在床上一句話也沒說。

「對不起。」許久范建斌才說了句。

「幹嘛說對不起？」魏芳慵懶的靠在了范建斌的懷裡。

「我不知道自己會這樣。」范建斌內疚的說。

「慢慢來，咱們可以去治病。」魏芳說。

「你嫁給我受委屈了，也許當初你爸的反對是對的。」范建斌黯然道。

「傻瓜，都過去了太提來幹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魏芳安慰道。

「但……但這樣不是讓你守活寡嗎，而且……我們可能會沒有孩子，你還這麼年輕……。」范建斌說。

「再說我可要生氣了啊！」魏芳故意瞪著范建斌。

范建斌憨笑著將魏芳摟得更緊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在醫院奔走，可惜每一家醫院給出的診斷結果都一樣，范建斌由於常年在化工廠工作，一些化工有毒物質已經對他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他這輩子都無法有孩子了，夫妻倆為了這事難過了很久，可日子依然要過，在沒有性愛的婚姻里，在沒有孩子作為紐帶的婚姻里，他們靠什麼維繫著這份感情？

時光荏苒，周圍的環境在改變，觀念在改變，這對夫妻也接受了一些新鮮事物，比如看心理醫生，夫妻倆雖然生活的很融洽，但這些掩蓋不了雙方內心的壓抑，他們彼此都有這種感覺，他們找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得知他們的特殊婚姻，給了一個建議，讓他們保持住戀愛的感覺，這或許是他們能維繫這段感情的唯一辦法了。

「戀愛的感覺？」夫妻倆面面相覷不明白心理醫生這話是什麼意思，在夫妻倆看來他們的關係更像是左右手。

「我知道你們結婚這麼多年，那種感覺肯定消失了，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假裝啊，假裝還在熱戀中，比如刻意製造初次見面時的場景，營造一些浪漫的氣氛，這樣可以使得身心愉悅，釋放積壓在心裡的情緒。」心理醫生說。

「醫生，你的意思是叫我們演戲？」魏芳疑惑的問道。

「可以這麼理解吧。」心理醫生點了點頭。

夫妻倆聽了心理醫生的話，過起了在外人看來非常奇怪的生活，魏芳重新擺起了香煙攤，范建斌也坐到了攤上的小凳子上，他仰著頭看著太陽。

「斌哥，你為什麼喜歡看太陽？」魏芳問。

「因為它的心是熱乎的，無論過多少年。」范建斌笑著說。

「你說話太挺有哲理的，你讀過很多書嗎？」魏芳擦著玻璃櫃檯笑著問。

「什麼哲理不哲理，瞎琢磨的唄，我讀過幾年書，高中沒讀完，不過我平時很愛看一些書，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家裡窮，常年住在地下室，我多麼渴望有一扇窗戶，溫暖的陽光能照進來，但沒有，所以我早上上學和下午放學的時候總會在街上逗留，坐在馬路邊上曬一會太陽，那種溫暖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范建斌說。

魏芳抬起頭看向了太陽，感慨道：「是啊，太陽永遠是那麼溫暖。」

魏芳在看太陽，范建斌在看魏芳，在某一時刻范建斌忽然覺得魏芳就是他心中的太陽，有一種溫暖感覺，那種熟悉的感覺回到了兩人之間，他們又一次相愛了，這次范建斌說：「你是我永遠的太陽。」

然而這種方式只能帶來短暫的錯覺，就像陽光下的泡沫一樣，在剎那的存在之後便會破碎，夫妻倆迷戀上了回到戀愛時的感覺，他們再次找到了心理醫生，在心理醫生的精心策劃下，他每周都要製造一次美麗浪漫的邂逅，夫妻倆時而雨天假裝在屋檐下躲雨邂逅，時而在公交車上讓座邂逅，時而在公共場所假裝吵架認識邂逅，在眾目睽睽的目擊下他們越來越覺的這種感覺讓他們興奮，兩個人的愛以這樣特別的方式保持著，這也是他們到了這個年紀還能保持新鮮熱戀的秘密，這個心理醫生成了他們朋友，也成了他們的恩人。

可他們不知道凡事都有個度，一旦瘋狂了就陷入了病態當中，范建斌和魏芳迷戀這樣的感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夫妻倆想過只要這麼一直保持下去，即便他們的婚姻跟別人不同，也一定能幸福的走完一生，他們約定了一起攜手走完人生，攜手走向生命的終結，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最後一次扮演邂逅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這場意外直接將所有的美好都給吞噬了。

范建斌穿著西裝，手捧著玫瑰花站在一家咖啡廳門口，他在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愛人魏芳。

這是他戲里的第一次見面，卻也是人生里的最後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