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玻璃心萌芽
周忠發在村子里安頓了下來，他滿心歡喜以為會過上無拘無束的新生活。
在這裡他喜歡田間那帶著泥土氣味的空氣，喜歡看那大片黃的燦爛的油菜花，喜歡聞酒廠里那醇香的酒味，更重要的是他喜歡站在教室後門露著憨憨的笑看著白山海，白山海看到了周忠發臉頰一紅，報以點頭微笑示意，他們相識了。
周忠發是酒廠里負責釀酒的老師傅，跟他同來的釀酒工人全都歸他管理，但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些釀酒工人似乎對古法釀酒興趣不大，懶懶散散，無精打采，周忠髮指點他們做事反倒還被拒絕了，酒廠里的酒也遲遲生產不出來，這讓周忠發很著急，他找到了丁志，丁志只是告訴他教年輕人需要耐心，其他的沒過多說什麼，周忠發很納悶，為什麼整家廠子里的人都這樣。
直到一天晚上他打算入睡卻想起口琴落在了酒廠里，口琴是他唯一的業餘愛好，是每晚都要放在枕邊入睡的物件，周忠發怕隔天就不見了，於是披上外套打著手電筒就往廠里走，他拿著鑰匙準備開門卻發現鎖居然是虛鎖著的，心中一驚，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周忠發拿著手電筒在漆黑的廠房裡尋找可疑的人員，沒發現后他才鬆了口氣，覺得可能是丁志沒有鎖嚴實，周忠發找到口琴剛準備離開，堆放酒麴的庫房裡突然傳出了動靜，他再次警覺了起來，拿著手電筒就過去查看，不過他剛要推開庫房的門，就被硬物襲擊了後頸，雙眼一抹黑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忠發才醒了過來，酒廠里燈火通明，丁志坐在一張椅子上揚著笑看著他，其他的釀酒工人站在周忠發周圍，站了一個圈，他們神情各異，有的緊張，有的嚴峻，這樣的氣氛讓周忠發更為疑惑了，為什麼這些人三更半夜都出現在酒廠里了，這個時候應該是半山腰的酒廠宿舍休息睡覺才對。
「老闆殺了他吧，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壞事的！」釀酒工人甲說。
周忠發倒吸了口涼氣看向了丁志，丁志搖了搖頭說：「不行，他是我的朋友。」
「你請他來還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大家都不會做酒，他的作用就是充當門面的，現在我們也學會皮毛了，還留著他幹什麼，哼。」釀酒工人乙說。
「朋友？有你這樣拖朋友下水的朋友嗎？哈哈。」釀酒工人丙笑道。
「我同意彪子的意見，還是殺了他比較好，萬一從他嘴裡透露了風聲我們就麻煩了。」釀酒工人丁說。
「好了都別廢話了，今天就到這吧你們都回去，讓我來跟他談談，我們可是老同學啊。」丁志邊說邊示意其他人離開。
釀酒工人走後丁志搭著周忠發的肩頭說：「老周啊，我覺得是時候跟你說實話了。」
「你……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說要殺人！」周忠發顫聲道。
「別聽他們瞎扯，什麼殺人，來，我先帶你看一個地方。」丁志攬著周忠發的肩膀就去了地下密室。
周忠發終於明白了自己是被騙進了毒窩，已經在不經意間成了他們的同夥！白天這裡是酒廠，晚上這裡就成了毒廠！
周忠發跟丁志發生了衝突，兩個人從言語的衝突升級到肢體的衝突，最後周忠發被打倒在地。
丁志抹著嘴角的血跡，瞪著躺在地上的周忠發說：「小時候是你贏我，現在是我贏你，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比你狠，我比你勇敢，賺錢不怕死！沒錯我是對你撒了謊把你帶到了這裡來，我給你工作，給你開工資養活你，把你帶離了那座不開心的城市，你不但不感謝我相反還怪我，恩將仇報！我呸！」
周忠發叫道：「強詞奪理！如果不是你騙我來我一定不會來，你們……你們居然在做犯法的事，想叫我跟你們同流合污，不可能！我要報警！」
「報警？你沒病吧，你自己現在也是我們的一份子，報警你以為能解釋的清楚嗎？」丁志說著話鋒一轉，語氣緩和道：「你怎麼那麼冥頑不靈啊，古法釀酒已經死了，他不會煥發出生機了，別傻了好嗎？現在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你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白天繼續做你的酒，工資照發，一切照舊，一條是跟著我一起干，這樣發財更快！」
「你別妄想了，我就算死也不會繼續在這裡幹了，我要走！」周忠發正色道。
「走？你捨得嗎？你知道我為什麼說我比你勇敢嗎？因為我為了賺錢什麼都敢做，我不怕死，可你呢？你在做什麼？明明喜歡一個人卻不敢說，你在怕什麼？不過也是哈哈哈，喜歡男人傳出去要被笑掉大牙的，你說要走，那個白老師你這麼喜歡，你真的捨得走嗎？哈哈。」丁志賤笑了兩聲。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周忠發被戳到了痛處，一時語塞。
「別裝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跟弟妹的關係我也略知一二，你看男人的眼神太怪了，尤其是對那個白老師，我看你一有空就站在那聽他上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弟妹嫁給你算是受苦了，作為一個同妻那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啊。」丁志說。
周忠發一聲不吭，喘著氣瞪著丁志，沒想到他的秘密居然被丁志發現了。
「老弟，我也不是歧視你，我這個人還是挺開明的，同性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國外的一些國家都是合法的。今天你要是想走出這個大門，就必須在兩條路里選一條，不然我一定把你的事說出去，到時候看你還有什麼臉，白老師很可能也會受到傷害，沒準再也不理你了。」丁志說。
聽到白山海可能受到傷害周忠發憤怒了，他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就揪住了丁志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要是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一定跟你拚命。」
「嘖嘖嘖，為愛痴狂，令人敬佩啊。」丁志出言諷刺挖苦。
周忠發可以忍受別人傷害自己，卻無法忍受自己的愛人受到傷害。
「咱們怎麼說也是發小了，都是經歷過特殊年代苦日子的人，我不會害你的，我賺夠了錢就會結束酒廠，你還是珍惜眼前和白老師一起的時光吧，怎麼樣兩條路你選哪條？」丁志胸有成竹的說。
周忠發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妥協了，他選擇了充耳不聞繼續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他渾渾噩噩，每日以酒麻醉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白老師，可白老師卻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默默的為他。
其實白山海也在默默的關注著周忠發，學校宿舍和酒廠宿舍很近，有時候白山海能聽到酒廠宿舍傳出悠揚的口琴聲，他喜歡在晚上看著月亮聽周忠發吹口琴，可是有段時間口琴聲聽不到了，他的直覺告訴他出了事，他很緊張，開始關注周忠發，他看到周忠發天天用酒來麻醉自己，心中很擔心，可又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去關心他。
兩個男人誰也磨不開臉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勇氣是他們最缺的東西，因為他們知道在落後的山村，在封建的山村，在傳統的山村，風言風語就是把殺人不見血的刀，無情的白眼就是推波助瀾的元兇。
打開那扇世俗的門需要多久，誰也不知道，不過老天自會有它的安排。
月明星稀，空氣中飄著油菜花香，周忠發坐在小河邊喝著酒，醉意熏熏，時而長吁短嘆，時而抬頭仰望星空。
半夜睡不著的白山海出來透氣也來到了小河邊，卻意外的發現周忠發也在，兩人撞見了，客氣的打了個招呼。
兩人並肩坐在小河邊，周忠發把酒遞給白山海，白山海不太會喝酒，但他卻沒有拒絕，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同一瓶酒，淡淡地聊著各自的事，卻沒有觸及各自的感情，因為兩人心中對彼此都有那種感覺，所以氣氛十分尷尬。
誰都打不開心扉，哪怕是借著酒勁。
「周哥你能吹個口琴嗎？」白山海遲疑了下說。
周忠發很納悶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吹口琴？」
「我住在學校宿舍里，經常聽到口琴樂曲，是從你們酒廠的宿舍里傳出來的，而且我經常看到你口袋裡揣著口琴啊，諾，現在不也是。」白山海指著周忠發的襯衫口袋。
周忠發摸了摸腦袋有些尷尬，兩人都笑了起來，有一種淡淡的氣氛在生成。
悠揚的口琴聲響起，空氣中充滿了油菜花香，醇香的酒氣在彌散，兩人之間的曖昧在氤氳，借著微微的酒意，跟心愛的人坐在小河邊，白山海已經陶醉了，他不知不覺就把頭擱在了周忠發的肩頭，周忠發心頭一抖，心跳狂亂，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他動也不敢動的吹著口琴，聲音在微微顫抖。
兩個人就這麼坐在小河邊，一直到了後半夜。在這個金秋時節的夜晚，身旁的油菜花，小河裡的流水，田間的蟲兒，還有一個呆立在油菜地里如同稻草人一樣的老人，他們共同見證了這對衝破世俗的愛情萌芽。
這個呆立在油菜地里的老人就是老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