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睿祥棋館
「叫我子淳就好。」他親切而隨和,卻與他身上那份淡淡顯露的貴氣有些不協調。
「聽公子的口音應不似本地人。」伊璃大多的時間是在暖香閣里被娘盯著學琴棋書畫舞來著,雖絕少到香間坊的前院,但是她經常的偷偷跑出去,倒也見多了四海皆為家的奇人。
「偶然路過,聽人說起,就來了。」年輕人的天性,遇到這樣大的場面避開了是遺憾吧。
「十年也才一次,上一次鳳城大賽的時候我才六歲,還不懂得看棋,只懂得看人多的那份熱鬧,這一次,可不要再錯過了。」
「那可真是我的運氣了,第一次來鳳城,就被我遇上了呢。」
「觀棋如賞畫,下棋如撫琴,丹青妙筆抒寓意,琴聲淙淙弦殺有音。」把畫把琴的妙處融入棋中,心可靜如水,棋自可絕處也逢生。
伊璃的棋初是先生教她,后是她教先生,也無所謂教與不教,對弈,本身就是一種境界。
「楚河漢界合,眼中是天下歸一的疆域,輸又何妨,贏又何妨,霸王的一去其實是蒼生的福。和棋,少了生靈的塗炭,少了屍骨遍鴻野。」子淳說的感慨,彷彿在說著天下的紛爭般。
「公子的心腸太過柔軟了些。」伊璃直言,自古得天下者又有誰不是耍盡權術,勾心又斗角,玩弄一兵一卒於股掌之中呢。
而於棋中,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不說這些了,還是賞棋最重要,一塵要去賽嗎?」
「不了。」看看就好,參加,應該是沒了可能的。
「那我也不賽,只觀而已。」說得投緣而興起,他突然就很想交了她這個朋友。
「子淳自去對幾局才好,我與你助威就是了。」她淡淡笑著,她也想軍炮馬相一手橫握來著,卻只怕是連門都進不得。
扭頭看著雪落,小丫頭正沖著她扮著鬼臉呢。
唉,也就雪落知道她去不成的原因吧。
咦,彥青呢,怎麼不見了子淳的那個小廝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幾步外彥青正大步流星的趕過來,似乎是有什麼事要稟報。
「公子,彥青追查過了,那小男孩家裡無父也無母,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奶奶,正病著,發了高燒,他拿了那錠金子換了些藥草來熬,倒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這樣就好,不然那一錠金子就是教壞了他。」
伊璃想了想,正是,偷了東西還賞銀子,的確會縱容人的惡習。
但假若是解人之疾苦,那又另當別論了。
「子淳何以知曉那孩子是有苦衷呢。」
「他不止是衣衫襤褸,偷東西的時候我聽得他肚子咕咕叫的聲音。聲音很大,他一定是餓了很久了。然而他身上還有一股子燒雞的味道,象是揣在懷裡。自己餓了卻不吃,那一定是要留給他人的。這樣的好孩子,偷也是不得已吧,所以我就送了他一錠金子,再遣彥青去查了。」原來他那銀子也不想白白送給混水摸魚者。
「但是子淳始終是猜測而已,又何以更篤定呢。」
「他還我墜子的時候,那從懷裡掏出來的圓扁的石子上明明有雞腿的香氣,可見那雞腿是不假的了。」
「公子果真是心細如髮,也心善而慈。」
原來如此,那肚子的咕咕叫,還有那香氣,伊璃卻沒有留意過。
原還以為,他只是擺闊的少爺,做個秀而已。
卻不知竟有這許多玄妙。
人的心地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金錢可以救人於水火,也可令世間更污濁。
有得即有失。
有心必有報。
伊璃為他抓了孩子,拿回了他的扇墜子,孩子氣她,公子卻感謝她。她失去了,也得到了。
子淳沒了金子,卻拿回了他的東西,也解了祖孫兩人的水火,其實,他得到的更多,這是善。
而孩子,他是最幸福的一個,因為他遇到了貴人。
那貴人,他是子淳。
「一塵可曾練過『舞』嗎?」此『舞』而非彼『武』啊。
「嗯?」伊璃不解其意。
「一塵的那一記腿功恕在下口拙了,竟是千嬌百媚,柔中略帶剛勁,卻凌縵生風,想來這『舞』學上,造詣不可小覷。」他說得直白。
伊璃卻聽的心驚,莫非她看出她是女兒身了,那舞通常只有女兒家才會學來,是絕少有男兒也練過舞的。
心思如此,忙應道,「隨意間的一掃而已,哪來什麼造詣,子淳一定是看走了眼了。」她笑著化解他心中的疑義。
從記事起就跟著嬤嬤請來的師傅學著琴棋書畫,而她最擅長的就是舞了。
袖舞、腰舞、健舞、霓裳羽衣舞,只要這世上有的舞,伊璃樣樣皆精。
嬤嬤總是逼著她練舞,舞練的久了,才知道,用身心去跳就的舞,是心靈的物語,是精氣神的高唱。
「公子,你看,前面好多人呢,到了吧?」彥青興奮的叫著,感染了一應的眾人,也為伊璃解了圍。
舉目望去,不遠處,睿祥棋館的牌匾高高的懸在樑上,龍飛鳳舞的鱗鱗金字,挑動著人的心也閃動著。
期待著,期待著戰馬嘶鳴、鼓聲雷動的撼人一幕。
等待著,那柔柔的一顆心征服了一個世界的凱歌。
雨曰:花與棋,一個芬芳,一個風雅,融入一體,那是妙目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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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頭攢動,睿祥棋館的門大敞著,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的。
十年才一次的棋賽,十年前,六歲的伊璃都是站在門外的廣場上聽著報棋官的聲音,再看著從館內傳出來的每一招棋畫在偌大的白色篷布上。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孩子,蹦蹦跳跳的,眼裡更多的是棋子的動,而不是棋招的妙與驚。
長大了,再來看這棋賽,已少了年少時的天真與爛漫,而多了些許的溫婉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