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承認
晚上八點半左右,韓休正在廚房準備榨愛心果汁。
蘇念竹笨拙地削著橙子皮,不滿地嘟囔:「我榨果汁直接切成四瓣。剝皮簡單輕鬆。為什麼非要削皮?」
不滿歸不滿,手裡動作卻沒有停。
「想知道原因?」
蘇念竹挑起細細的眉,滿臉挑釁:「你有強迫症唄。」
韓休搖了搖頭:「你說錯了。」
蘇念竹一隻手握著橙子,一隻手拿著陶瓷水果刀,沖他比劃:「不是強迫症是什麼?」
手腕瞬間被他攥住,她還沒反應過來,水果刀就到了韓休手中:「不給你找點事做,你不好意思站在這裡盯著我看。」
蘇念竹被他說中心思,尷尬地握著削得坑坑窪窪的橙子不知所措。呆了兩秒鐘,她惱怒地將橙子扔向韓休:「你有什麼好看的?我等著喝果汁而己!」
伸手抄住扔來的橙子,韓休手指一動,刀鋒在指間漂亮地旋轉,頃刻間就削完了。拎起長長的果皮放在一旁,橙子被削成小塊放進了榨汁機。他操作著機器,面不改色地說情話:「其實吧,我就是想你不會削橙子,在我旁邊呆的時間也長一點而己。」
話說完,他抬起頭,蘇念竹果然已經離開了廚房。
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韓休嘴角往上翹了翹,倒出兩杯果汁走了出去。
蘇念竹正坐在沙發上操作著筆記本電腦,一副正在工作的狀態。
果汁放在茶几上。冷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謝謝。」
韓休不客氣地端著自己的果汁坐在了她身邊,好笑地看著她。
蘇念竹啪地合上電腦:「我回房工作了。」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他。
韓休淡然地開口問她:「念竹,你是在害怕嗎?」
渴望被愛,又害怕愛上會受傷害。他都明白的。
蘇念竹心跳得厲害,半晌開不了口。
就在這時,韓休褲兜里的手機嗡嗡震動著。機會難得,他不想理會。然而客廳太安靜,手機的嗡嗡聲清晰入耳。
突然就找到了逃走的借口,蘇念竹理直氣壯地提醒他:「你手機一直在響。老闆可能有急事找你。」
韓休盯著她眼都不眨一下:「讓他去死!」
蘇念竹想笑又使勁憋住,慌亂間脫口而出:「見色忘義!」
說完她的臉就染上了一層胭脂色,低下頭嚅囁著:「你接電話吧,一直在響。」
很久沒和章霄宇打拳了,韓休覺得手在發癢。他拿出手機,是視頻通話。接通后,畫面顯示出章霄宇在車裡。
「陳叔,前面右拐。」
陳叔詫異問他:「您不回南山別墅?」
章霄宇平靜地說道:「我想去一個地方看看。」
陳叔右拐,朝城市東面開去:「什麼地方,我導航。」
「四海路。」
……
韓休蹭地站了起來。
蘇念竹詫異地看著他,正要開口。韓休豎了根手指在唇間,對她搖了搖頭。
他將手機放在茶几上,拿過她的筆記本打開。
蘇念竹迅速輸入密碼。
韓休調出空白文檔,十指如飛:「老闆在試探陳叔可能會有危險。我去接他。」
「要報警嗎?」蘇念竹接著打字。
「等我消息。」
韓休拿起手機去了地下室,一會背了個包出來。
蘇念竹已經拿著車鑰匙在等他。
見他搖頭,蘇念竹固執地也搖頭,清亮的眼睛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著。
韓休無奈只得點頭。蘇念竹笑了,緊跟著他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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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路貫穿沙城東西,寬敞整潔。已經過了下班晚高峰堵車時間,路上的車明顯少了。陳叔刻意將車開得緩慢,方便讓章霄宇看仔細。
「完全變樣了。從前這裡是城鄉結合處,到處能看到菜地。」章霄宇按下車窗,感慨萬千。
陳叔將車停在了路邊:「前面那片小區就是從前沙城福利院所在。章先生,要下車看看嗎?」
他拋出了誘餌,只想看看陳叔的反應。除了提到老鷹山時陳叔提前踩了剎車,到現在一直很平靜。
陳叔是個見過血的主。章霄宇腦中再一次想起韓休的提醒。提到老鷹山時陳叔猝不提防,所以下意識有了反應。之後的平靜,可不可以理解為陳叔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快速地調整好了心態呢?
既然他提出了建議,章霄宇從善如流:「好。」
他下了車,站在路邊,望向那片住宅區。
這裡他已經來過一回了。還圍著居民小區走了一圈,看到了正在興建的沙城日報社。
章霄宇有些無奈。陳叔不露端倪,繼續保持著平靜。他就拿他沒有辦法了。自己什麼證據都沒有,一切都只是猜測。
「章先生不是本地人,怎麼會對沙城福利院印象深刻?」陳叔從車上拿了兩瓶水,遞了一瓶給他。
章霄宇說了聲謝謝,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口。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小區背後是不是還保留著矮松林?」
陳叔愣了愣:「你是說松山公園吧?」
「哦,建成公園綠地了。現在能進去看看嗎?」
「開放式公園,應該可以。不過,這麼晚了,您確定要去?」
章霄宇看了看手錶:「才九點,就當散步了。要不,陳叔你回去吧,我自己走一走,回頭打車回去。」
這是他下的又一個誘餌。陳叔就此返回,打草驚了蛇就等著看後續有什麼變化。陳叔繼續跟著,他就繼續試探。如果陳叔不是心裡認定的那個綁匪,他也沒什麼損失。最多就是暴露自己是林景玉的身份。章霄宇想,再沒有新線索的話,自己是林景玉就是新的誘餌,或許能釣出隱藏在暗中的人。
陳叔猶豫了下說道:「這邊雖然建了些住宅小區,周圍大片土地都還在開發,晚上比較荒涼。我陪您走走吧。」
兩人棄車步行,繞過居民小區,經過一處建築工地,就看到了建成公園的丘陵。
市政道路已經修好了。早過了飯後散步的時間,因旁邊有建築工地,上山的幾條石徑已經沒有了行人。
章霄宇隨意選了條石階往上走。路燈昏暗,松林幽靜。上了幾十步台階,回望時,居民小區已經在腳下了。
「差不多就是這裡了,從前福利院背後的矮松崗。」章霄宇沒有回頭。他選了個背對昏暗燈光的地方,清楚地能看到陳叔的身影投射在身邊,「當年就在這裡,有人翻牆進福利院綁架了我。那時我只有八歲。」
陳叔的影子離他近了點:「章先生您把我說糊塗了。您不是東海人嗎?怎麼會在沙城福利院?」
「我已經八歲了,能記事了。綁匪怕我看到他,蒙了我的眼睛,綁了我的手腳。」章霄宇回過頭,靜靜地看著陳叔,「就在這裡,他接了個電話,然後搬起石頭砸斷了我的腿。可惜有人來了,他只好拋下我逃進了這片松樹林。」
陳叔背對著燈光站著,臉上沒了笑容,眼神冰冷:「是么?有這麼殘忍的人,拿石頭砸一個八歲的孩子?」
敲打著自己的腿,章霄宇輕嘆道:「是啊。二十年,其實我對童年大都記不太清了。唯獨記得斷腿時的劇烈疼痛……我記得那個綁匪的聲音。他只說了一句話,我記住了。我生怕自己忘記,時不時就要想一想。陳叔,這二十年我遇見過太多的人。只有你。你開口說話時,我就想起了那個聲音,我的腿就開始痛。」
「章先生,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陳叔笑了起來,「你覺得我的聲音和你二十年前遇到的綁匪一樣?今天晚上你說的事情,我覺得你應該給我們董事長一個解釋。一會說自己是東海人,一會又在沙城福利院。你不是章明芝先生的兒子嗎?你難道是個騙子?」
能引起他反應的聲音。提起老鷹山時提前踩下的剎車。不像一個司機的態度。還有他的直覺。章霄宇破釜沉舟拋出了另一件事情:「其實江城死的那天晚上,蘇念竹換了座機和他通過電話。」
陳叔的臉抬了起來。
又一個下意識地動作。章霄宇心裡默默說著。
「江城不可能自殺。因為我同意借八百萬給他周轉。條件是讓他說出二十年前,他送沈佳上老鷹山的具體情況。」
警方一直沒找到江城他殺的證據。僅憑通話錄音只能懷疑江城自殺動機不足。那麼,章霄宇想,不如他拿來用用,或許還能試探點什麼出來。
聽出章霄宇就是當年的林景玉,陳叔也不心慌,因為沒有證據。
這麼些年,江城一直沒有說出他知道什麼,但卻一直用沈佳和唐國之的舊情逼唐國之借錢。以為終於找到能讓江城自然死亡的機會,他一死往事就埋進了塵埃。章霄宇的話終於讓陳叔心亂了。
「他說了什麼?」
直接暴露自己就是林景玉,將陳叔引到當年的矮松林,拋出和江城用座機通話的信息。就為了等陳叔問出這樣的一句話。
章霄宇終於鬆了口氣,以無比篤定的語氣說道:「老鷹山。陳叔,你可以不承認當年綁架八歲的林景玉,砸斷他的腿。你也不用承認和江城跳樓自殺有關係。因為沒證據對吧?但是二十年前老鷹山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他說得含糊。但是知道真相的人,會認為自己已經知曉一切。
江城果然知道沈佳去老鷹山做什麼。陳叔冷冷說道:「可惜,當年一時心軟,沒有直接把你掐死在福利院。」
章霄宇滿足地嘆息:「陳叔,我終於等到你承認。」
他拿出了手機晃了晃:「我都錄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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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竹開著車,飛速駛向四海路。
韓休拿著手機,屏幕上從黑屏突然出現了陳叔的臉,瞬間陳叔沖了過來。他再也顧不得,開了聲音大吼:「我看見你了!」
可惜章霄宇把聲音調到了最低,聽不到韓休的聲音。
手機屏幕晃得厲害,兩人像是在打鬥。
蘇念竹大氣不敢出,緊張得手心冒汗。
章霄宇的手機砸到了地上,緊接著被掛斷了。
韓休罵了一句:「艹!章霄宇你這個白痴!說了他是見過血的主!」
車已經開到了四海路,蘇念竹朝著居民區后那片松林公園駛去。她不熟悉路,車開到了建築工地的圍牆邊。
「你呆在車上。有事我打你電話。我都錄下來了,發你手機上了。」韓休背上背包跳下了車。
蘇念竹急得探出頭叫他:「你怎麼去啊?」
韓休一個助跑,輕鬆翻上了圍牆,站在牆頭看了看,順著圍牆朝前方竄了過去,轉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知道方向,選擇走直線距離。
蘇念竹呆了半晌,從包里翻找著東城公安分局那名警官給的名片,拿起手機拔打了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