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 瘋子
站在龐老二身後,透過窗戶,把那男人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楚。這種表情我也形容不出來,因為裡面包含的東西太多了。但是能夠看的出,這絕不是友好的表情。
龐老二當然也注意到對方神色突然之間生的變化,不過還是不動聲色的說:「我們照價給錢,多給點也無所謂。」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來。那男人的反應更激烈了,砰的一拍桌子,陰沉著臉硬邦邦的甩出來兩個字:「不租!」連他身邊的中年婦女都嚇了一跳。
岩樹一看這情形,連忙擠到窗口前,用當地話跟男人交談了幾句。我們根本聽不懂當地話,只好站在一邊,等岩樹交談完了之後再跟我們解釋。
不過,從這個男人的舉動中,我們已經感覺到很不正常。
我們現在是以遊人的身份來到小秀湖的。就算工作人員態度不好,最多也就是對我們愛答不理不冷不熱,絕對沒必要火。而且,我們只說租船。並沒有牽扯到其它過分的問題,況且還是詢問的口氣,這男人,真有點怪。
岩樹談了半天,然後使眼色把我們叫到一旁,低聲說:「各位老闆。這個人什麼都不肯說,我白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你們看,怎麼辦?」
龐老二壓低聲音說:「岩樹,配合我們演場戲。」
「演戲?」岩樹頓時莫名其妙。
「咱們這樣」龐老二低低說了幾句,我們幾個人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男人無端翻臉的背後肯定另有文章,而且是圍繞租船這個話題所產生的,我們此行的目標就是搞清黑山游馮這艘沉船的事,所以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的話給套出來。恰好這時候小屋裡的中年婦女推開門走了出去,我們趕緊商量完。隨即又圍到窗口。
龐老二不溫不火的對那男人說:「我們知道,過去有人來這裡租過船,租的是黑山游馮,對不對?」
那男人正大口抽著煙,聽到這句話后馬上呆了,手裡的香煙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整個臉龐上凝結著疑惑,猜忌,不安,甚至還有點憤怒的表情。岩樹趁他還沒說話的空當,湊過來低聲跟那男人說了兩句,中間還回頭指了指我們。
剛才我們就已經看出男人的異常,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如果仍然用遊客的身份再去刨根問底的追問,換來的肯定是更大的不愉快。所以龐老二交代岩樹,把我們的身份往官方機構上靠,而且不能說的那麼明顯,適可而止。
這一招相當管用。那男人聽完岩樹編出來的介紹之後,神色立即安穩下來。又抬眼仔細看了看我們三個。龐老二這種人雖然其貌不揚,但屬於那種有內涵深度的人,讓人一看,就覺得不是等閑之輩。
龐老二的意思是想和那男人到僻靜的地方談一談,岩樹一說,男人默不作聲,又伸手從桌上的煙盒裡拿出根煙。狠命的抽。一支煙快耍抽完的時候,離開小屋的中年婦女從遠處走了回來,男人丟了煙頭,用腳踩滅。跟那婦女打了招呼之後。微微一擺手,示意我們跟他走。
黑山的植被覆蓋率很高小秀湖的旁邊就是一片濃蔭蔽日的林子。那男人頭也不回的在前面帶路,他雖然看樣子已經有五十歲年紀,但身體很健康,只不過這時腳步有點虛浮。
一直朝林子里走了二三百米。濃密的樹林幾乎遮擋了所有陽光,周圍也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男人在一棵大樹旁停下腳步,伸手朝口袋一摸。好像是摸煙,但煙盒卻丟在小屋裡。我拿了自己的煙讓給他,男人這時候的態度已經有了很大轉變,接過煙后還微微一點頭表示謝意。
等這支煙又抽了一半后,男人才開口慢慢說:「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一直沒人查過。你們?」
「那艘黑山游馮最近剛剛被現。」龐老二很平靜的說:「這中間牽扯到許多事,我們不能一一對你講明,也不能大張旗鼓的來調查。只能先了解一些具體的情況,然後由上級指示下一步的任務。」
男人點點頭,對我們說他姓崔,黑山森林公園網掛牌的時候就在這裡工作。公園內的工作人員因為長年和天南海北的遊人打交道,大家語言不通。只能用普通話溝通,所以老崔的普通話說的很不錯,能讓人聽明白。
又簡單說了幾句之後,老崔就把話題轉到黑山游馮上:「這件事是留年的時候生的,當時這裡剛剛建成兩年,知名度不高,而且離市區太遠,所以遊人一直不怎麼多。我那時候已經在小秀湖負責遊人租船遊覽的工作。每天都很清閑,守一天也沒幾個遊人來租船。毖年3月份。有三個人跑到小秀湖。說想租一艘鐵皮船用。」
「這三個是什麼人?」
「這個。實在說不上來,三個人裡面有一個是本地人,租船的事是他出面張羅的,其它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們說想租一艘船到黑山西面的娃娃湖去玩幾天。娃娃湖也是個自然湖,但很偏遠,一直都沒有開過,到現在還是一塊野地。那時候我們的工作態度都很認真,船是公家的東西,我們的權力就是租給在小秀湖遊覽的遊客,如果要讓人把船帶走,我作不了主。那個商量租船的人很健談,一直央求我幫幫忙,那時候這裡遊人少。我們的船租出去一小時就三塊錢。那人說他們大概租用十天左右,按每小時五塊的租金全天租用,而且先付錢。我算了一下。一小時五塊,一天就是一百二,十天就是一千二。這是給公園創收的好事,所以我到上面幫他們請示了一下。上面同意租給他們,不過要派我們的人跟著,主要是怕他們操作不當,把船給弄沉。出點事就麻煩了。最後。那三個人交了一千二百塊錢租金還有一千塊錢押金,和我一起在小秀湖負責遊船的同事老林跟著他們上路了」
說到這裡時,老崔頓了頓。眉頭緊皺,語氣也變了:「本來上面是派我去的,但當時我老婆身體不好,女兒又在崇左念書,這一來一去十多天,家裡沒人照顧,所以我的同事小林讓我留下來,他跟著一起去。」
「那三個租
在我意識里,現在不管做什麼事,跟身份證都離不開關係,但第一代身份證是凹年才開始辦理的,好年的時候,估計人們在這方面的意識還比較淡薄。果然,老崔搖了搖頭,說:「當時也沒想那麼多,我們給租船的人開押金條的時候,他們報的是李有財的名字
我暗自嘆息一聲,李有財,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老崔,你接著說
「原來說的租船期限是十天。我每天又上班又照顧家裡,忙來忙去就忙暈了,大概過了快兩個,星期時,我才想起來看看日曆,租船的期限已經到了,但沒有見他們把船送回來。當時想著可能是遊人玩的盡興,也就沒太在意,反正他們有押金,出的部分能從押金里扣。但又等了幾天,我心裡開始不踏實,總覺得和堵了塊石頭一樣。一直等了二十天,上面也著急了。船丟了是小事,就怕人出意外。所以我們公園組織了幾個人,到娃娃湖去,我惦記小林,也跟著去了。我們到那裡的時候,看不見一個,人影,也不見船,找了兩天,什麼都沒找到。」
我心說黑山游馮是沉在椎樹坳那裡的,在娃娃湖找,哪怕把水都抽幹了也肯定沒結果。
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老崔的那個同事,估計凶多吉少。
「大概一個月以後,大家都覺得肯定是出事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所以誰也不敢怠慢,報了警。我們公園和警方配合著又找了好幾天。還是沒有找到林那時候正年輕,連婚都沒結,小夥子人長的精神,又是個熱心腸,關鍵,他是替我跟船到娃娃湖的,我比誰都急。可」老崔蹲在原地深深嘆了口氣,兩隻手狠狠揪揪自己的頭:「可我也真是沒辦法
「這個小林失蹤了?」
「沒有老崔搖了搖頭,伸手接了搓自己的臉。
「沒有?。我心裡猛然一松,既然當時跟著租船人一起出行的小林沒有失蹤,那真是再好不過,只要找他問問當時的情況,最起碼能對那些人摸出點頭緒。但這個念頭還沒轉完,我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老崔的的神態很沉重。如果這個小林安然無恙的話,他應該不會這樣。
我心裡網一松,又跟著一緊小林如果真有什麼意外,那這條線就等於完全斷了。
「這件事不管是我們自己查,還是公家查,都沒有結果,一個多月以後,突然有一對在山裡打獵採藥的父子把小林給送了回來。」
「送回來了?他受傷了?。
「我也說不清楚是不是受了傷,但。老崔顯然非常悲痛:「人已經瘋了
「瘋了!?」「這中間的情況都是那對獵人父子講的,他們在七星嶺那裡打獵的時候,就看見小林一個人痴痴獃呆的在山裡瞎轉。這對父子覺得不對勁。上去一問林已經完全傻了,不會說話,獵人看了看他,身上好端端的也沒受傷,就覺得很奇怪,一個瘋子。怎麼可能獨自一人鑽到深山裡。問他什麼話,他都不答,給東西吃,他倒接了。小林身上穿著我們公園的工作服,但這父子倆不識字。還是把小林帶出山以後,別人才現工作服上模糊的字跡。獵人父子就這樣把他給送了回來。」
果真如此,人雖然沒死沒失蹤,但完全瘋了,我們不可能再從他嘴裡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園裡給小林報了工傷致殘,就在我們的宿舍區住著,每個月領一點工資。他母親受不了這打擊小林出事一年以後,撒手去了小林的女朋友網開始還來看了他兩次,化」老崔狠狠抽了口煙:「好好一個。小夥子,就這麼毀了
說實話,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些租船的人雖然身份不明。但明顯是沖著寶藏去的。如此機密的事小林因為被滅口都不足為奇。但偏偏是人活著,卻瘋了,那些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在深山老林里殺個人很簡單,殺完以後就地挖坑埋掉,一百年也不可能被人現。但把人弄瘋是什麼意圖?況且,有意讓人神經失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比殺人還難。
「老崔,我們得去見見那個子,有時候看著他,我都忍不住想掉淚,心寒一。
其實我們也知道,從一個神經失常的人嘴裡,無法了解到什麼。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也不差那麼一點功夫。畢竟小林是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儘管他已經瘋了。
在我們的要求下,老崔答應帶我們去看看。從小秀湖到職工的臨時宿舍有好幾公里,老崔因為被勾起了陳年舊事而喘噓不已,我們則因為希望渺茫而無措,所以大家都沒有什麼交談的興緻,一直埋著頭走路。
職工的宿舍一看就知道是很多年前的老建築,二層的舊樓,一樓用來當儲藏間和廚房。二樓是住人的地方。這時候正是上班的時間。所以院子里沒什麼人。老崔的老婆身體一直不好,他先到自己家裡去看了看,然後帶我們到旁邊的林的屋子。因為大家平時都上班。怕他出去亂跑,所以房門是反鎖的。
一進門我們就看到了一個只有三十來歲。面色蒼白的瘦弱男人。窩在床角呆。這人真是瘋了,從他的眼神上就能看的出來。
「一直就是這樣子,每天從早到晚窩在床止。」
小林對猛然冒出來的幾個陌生人顯然有點不適應,使勁又朝床角縮了縮,抓過床單蓋在自己身上。我們幾個不由無奈的互相對望了一眼。
就在大家準備轉身出門的時候,縮在牆角的小林突然清晰的吐出一個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