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恨不能將她揉碎
「是啊,多半是死了,若真是失蹤了,否則這些年來太后暗地裡派出去打聽的人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不過,只要沒有消息,太后就還有希望,不是么?」若爽抿了抿唇,莞爾一笑。
「奴婢不大明白娘娘的用意。」雲茉搖了搖頭,顯得有些愕然。
「也許英王是分裂太后和傅家的最好關鍵。你以為,憑藉著左相如日中天的氣勢,為何不敢公然露出謀反之心,那是他忌憚太后。皇上與太后的關係這麼差勁,而太后還可以一忍再忍,又是為了什麼。京城的兵權左相握有一半,另一半握在太后的手裡,還有一小半是左權的。左相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他一旦謀反起來,不會佔上風的。太后不肯廢君而立,是因為她要把這天下留給她的兒子。」若爽狡黠一笑,將眼前的掣肘關係一一說來。
「原來是這樣。可是,廢了皇上的話,可以再立惠王為君的啊。而且這樣的話,對娘娘你不是更好么?」雲茉哦了一聲,心中仍是有些疑團不能解開。
若爽面色有些凄楚,寥落地嘆了口氣:「要當皇上,永遠也不會輪到惠王的。你想想,若是太后讓惠王取而代之,太妃娘娘又該如何稱呼了。這後宮里的女主人,只能有一個。即便太妃娘娘不在意那些虛名,也鬥不過太后,太后也不會讓她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她那樣謹小慎微,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但要怎麼分裂太后和左相的關係,娘娘你有證據證明英王的失蹤和左相有關?」雲茉眉頭深鎖地問著。
「這個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若爽促狹一笑,賣起了關子。後宮里,最擅長的便是無中生有。蟄伏了近一年,也該是主動出擊的時候了吧。
二人一面說著,容玉已經掀簾而入,說是李淑妃過來向若爽問安了。
「這個淑妃娘娘倒真是殷勤得很,上午不是來問安過一次了么?怎麼又過來了。她倒是挺有心的,現在宮廷里處處都在稱頌淑妃的賢德仁才了,娘娘,你可是被她比下去了。」因得她與上官涼有過私交,是以不管這個淑妃娘娘多麼的恭順柔婉,雲茉總是不大喜歡她。
「誰知道了。且莫管她是否殷勤,單是憑她這些日子得寵聖眷,依然是閑庭若步,不驕不躁,還能每日里來給本宮問安,已經是難得了。你也別把人家想得太壞了,她在民間的聲望,可是冠蓋滿京華的。李建章有這樣一個玲瓏蕙質的女兒,也是他的造化了。」若爽微微一笑,對於李漪瀾,暫時她還看不透這個小女人的心思。
進宮這些日子,得失妥當,進退分寸,不像一般寵妃那樣恃寵而驕。何況她也是太后中意的后妃人選,自己與她也得將關係修好了才行。
太后讓李漪瀾入宮為妃,也是別有目的。左相與李家私交甚好,且李家又是大梁最大的商賈,若左相想要再往前邁一步,這個經濟後台是不能沒有的。如今李漪瀾貴為淑妃,自然是很好的平衡了這中間的關係。
屏風一旁,李漪瀾輕淺而立,穿了一身銀杏小襖,明若桃李,靜若恬月嬌花,額間的那一顆硃砂痣卻是顯得格外的刺目養神,就那麼盈盈地一站,連帶著這鳳儀宮都多了一股甜膩的氣息。
李漪瀾與若爽見了禮,方是小心翼翼地落了座,容玉將暖爐奉上,墨荷奉上了青梅茶,檀香裊繞,滿室生香,皇宮裡最美麗的兩位絕色,就這樣靜靜相對,於這個有些清燥的午後把話閑聊。
「外邊風大天冷,妹妹今早已經來問過安了,怎麼又過來了。地上濕滑,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可就不好了。本宮已經下了令,明日大家都可不必來鳳儀宮向本宮問安了,不過是些虛禮罷了,大家去了太后那邊已經是不錯的了。」若爽澹澹而笑,目光柔軟地看著對坐的淑妃。
「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姐姐是皇后,所謂法不可廢,這禮數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妹妹進宮這些日子以來,承蒙姐姐不棄,多番照顧,妹妹一直感恩在心的。今日里臣妾無意之中得了一副古畫,妹妹知道姐姐有收藏古籍字畫的愛好,所以特地帶了這副古畫過來,望皇后笑納。」李漪瀾嬌聲燕語,目光楚楚地看著若爽,回頭掃了近旁的侍女秀兒一眼。秀兒會意,緩緩上前,打開了端著的一方檀木錦盒,書香沁人,裡邊放了一副畫卷。李漪瀾小心翼翼地將畫卷取了出來,以絹本作畫,細膩輕柔,展了開來,卻是姿妍秀麗的一眾美人在空曠的庭園裡賞花遊樂。
用筆樸實,氣韻古雅,有若君蘭。若爽略略地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著李漪瀾道:「簪花仕女圖,妹妹怎麼會有這樣的不凡之物,我一直派人尋訪過的,只可惜卻是杳無音訊,沒想到會到了你這裡。」
「姐姐莫笑,想來姐姐也知道,入宮之前,妹妹一直都是四海為家的,在外的這些年,倒是結識了不少奇人異事。這副畫是一位朋友轉贈的,臣妾也是今天才剛剛收到,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名貴的字畫。臣妾知道皇后素來愛畫,妹妹對這些也沒有什麼研究,若留了己用,卻是明珠蒙塵了。倒不如給了姐姐,正所謂寶劍配英雄,名畫贈知音嘛。只要姐姐不認為妹妹我是借花獻佛便好了。」李漪瀾笑語盈盈,侃侃而談,一臉的真摯,絲毫看不出任何做作之態。
「那就要多謝妹妹的厚愛了。妹妹的心意,姐姐我且收下了。」若爽也不多做婉拒,側目看向雲茉道,「雲茉,把它好好收起來。」
雲茉哦了一聲,一面將那名貴古畫收好,微微地斜睨了李漪瀾一眼,但見得她神色鎮定,眼神純然,可越是這般淡定安然,雲茉越覺得這女人別有所圖。
「姐姐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出水芙蓉,玲瓏秀巧了。瞧這雲茉,生得這般水靈,可是足足比宮裡的那些美人什麼的高出了一大截了。姐姐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個貼心的人兒跟在身邊,不像妹妹身邊的人,都是粗手笨腳的。」李漪瀾姍姍笑道,開始沒話找話。
「你也別太高抬了她,她就是看上去機靈聰慧了些。其實本宮也很羨慕淑妃你,自小就四處遊歷,見多識廣。這次西南大旱又替皇上分憂不少,真可謂是皇上的紅顏知己,無怪乎皇上對妹妹寵愛有加了。」若爽彎了彎美人眉,洒洒地笑了笑。
「為皇上分憂,是臣妾分內之事,能夠幫到皇上,臣妾很開心的。姐姐也該知道,集寵於一身,也便是集怨一身,妹妹只想在後宮裡過安寧日子,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樣,若是姐姐聽到了什麼關於妹妹的一些不雅之事,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妹妹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姐姐儘管指出來,妹妹一定悉心受教的。」李漪瀾吐氣如蘭,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眉間結了一絲清愁。
「妹妹為人如何,本宮心裡有數的。你放心,流言蜚語不會影響到本宮對人的看法的。」若爽悠悠一笑,寧和安然地看著李漪瀾。她自也明白李漪瀾所指是為何事,因得她得寵聖恩,又為皇上贊下了美名,宮中偶有流言,說是李漪瀾想取皇后之位而代之。
自古以來,后妃得寵,於朝堂而言便是紅顏禍水,於後宮而言便是眾矢之的。偏偏李漪瀾不但容顏絕色,又有娘家這樣的大商賈作為堅實後盾,為人謙得賢良,的確是有幾分母儀天下的風範。幸得若爽無意這後宮鳳座,然則卻是要提防這個李漪瀾的。
兩人一面又閑聊了一些他話,坐了一個時辰之後,李漪瀾方是起身告辭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淑妃娘娘,不知道在打些什麼主意。」雲茉面容清冷,語氣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諷之意,看著淑妃落然而去的絕世風姿,很難將這樣一個玲瓏八面的淑妃娘娘與當日市集上所見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聯繫起來。
「你也不要太對人抱有偏見了,皇上寵愛她,自有道理的。我倒是挺欣賞她這份榮辱不驚的性子,雖說她這麼做卻是有些玲瓏八面了,但是後宮里的女人,要懂得自保,光靠美色和恩寵可是不夠的,總要有些小心思的。她那麼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一樁聯姻之後牽扯到的利害關係了。」若爽淡淡一笑,顯得有些不以為意。
雲茉自也知道自己對她這般不善卻是因為上官涼之故,見得若爽聽不進自己的話,也不好多說什麼了,況且自己也沒有什麼實證來說服若爽這個淑妃是別有所圖,用心險惡的。
華燈初上,夜風凄凄,冬日的鳳儀宮顯得更加的寂寥起來。自從駙馬一事之後,原本榮光一時的鳳儀宮卻是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座冷宮。皇上與皇后的關係也似這冬日的殘雪,雖是消融,卻依舊冰冷如故。
內殿里,就若爽一人正坐了長案旁,目光敘敘,滿是垂愛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副簪花仕女圖。庭院深深,佳人寥落,終是寂寞無主,畫中的女子又何嘗不是自己的真實寫照了。一想到要在這深宮裡孤獨終老,她的身上就起了一陣寒意,如若不是師命在身,以她的性子,早就離了這金絲牢籠了。
而這些日子,惠王多番的暗中求見,她都讓雲茉給擋了回去,不是不見,相見不如懷念。誠如太妃所言,在其位就該謀其政,皇宮耳目眾多,誰能擔保每次都會平安無事。
她一天是皇后,和惠王在一起的一刻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有功成身退的那一天,她才能安然自若地守在他身邊,做惠王府中一個默默無聞的女人,那時的相知相守,才是甜蜜沒有負擔的吧。
帘子外邊,一道偉朗英岸的身影勃勃而立,目光滿是愛憐地看著長案旁紅袖添香夜賞畫的女子,喃喃地蠕動了一下唇角,明明就是咫尺的距離,卻為何隔了千山萬水的時光。
看著她寥落清寂的身影,他的心亦是滿滿的酸楚。好想就這麼走進去,像民間的夫妻一般,丈夫從身後攬住嬌妻的腰肢,巴山夜雨,西窗剪燭。
可是他亦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身為帝王,就必須能忍常人不能忍,這樣才能成就千古大業。這一齣戲已經唱到了這一步,不管心中再怎麼難過難忍,他都要堅持下去。
「皇上萬萬歲。」外殿里,容玉已經提了一盞燭台過來,正要進了內殿為若爽換下燭台,卻見得一身明黃龍袍的天子立了帘子旁邊,目光潸然悵惘,似乎在思索什麼一般,連忙跪拜起來。
若爽卻是聽到了外邊的動靜,一面起身,目光愕然地看著帷簾旁邊昂揚清立的少年天子,微微地福了福身子:「皇上,您,您怎麼過來了?」
「怎麼,朕不能來么?皇后不歡迎?」燁翰高傲地揚了揚嘴角,大步流星地進了屋子,目光落在了長案上的那一副畫卷之上,「簪花仕女圖,皇后喜歡這個,倒是和朕的興趣一致了。周昉的畫多以柔婉見長,氣韻優雅,下筆有神,尤其畫女子,總能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女子的神態和魅力。」
「這畫卻是淑妃妹妹送與臣妾的,皇上要是喜歡的話,臣妾就送給皇上好了。」若爽低眉順目地道,卻是不敢抬眼看著燁翰,想起那日里大殿上他對自己的那番輕狂之舉,心中就有些憤憤不悅起來。
「皇后好像很怕朕一樣,為什麼不抬頭看著朕,朕有那麼可怕么?」燁翰一邊勾起若爽的下顎,目光挑逗地看著她,如花容顏,水潤明眸,那樣清澈無瑕,那樣冰清玉潔,可是為什麼她的瞳孔里卻望不到自己的縮影。
忽然間,燁翰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恐懼,想起那個恬淡如風的月夜,那個凡庸平和的林穆對自己說過的那一番話:「如果連喜歡一個人都要偷偷摸摸的,不想讓人知道,那麼這一場愛戀就會一直偷偷摸摸下去,就跟我與公主一樣。皇上,你既然相信皇后可以助你得天下,為什麼你不可以向皇后坦白自己的真心了?你真的以為,這樣疏遠的推離,就是保護她唯一的方式么?皇上,我不想你他朝成為今日的林穆。若有一天,皇后心有所屬,皇上可以割愛成全么?」
眼前佳人明眸善睞,靜婉若水,那嬌艷如花苞的紅唇牽扯著少年帝王心中的蠢蠢欲動。良夜沉沉,不如醉了,這份熾熱的感情已經壓抑得太久了,燁翰目光灼灼,霸道強勢的抱住她的香頸,不容反抗地覆上了她的嬌唇。
一切都是這樣猝不及防,若爽只覺得腦海里一片空白,目光怔怔地看著眼前英偉俊岸的少年天子,此時此刻的他,更像一隻掠奪搶霸的雄獅,張狂而又充滿危險。她本能地想要推開這個雄心勃勃的男人,卻被他強健有力的臂彎緊緊地箍在懷裡,不容反抗,不容退卻。
她抵觸地咬緊唇舌,右手推搡著他堅實火熱的胸膛,卻被他的大手扣住,胸武健碩的身體向她壓倒過來,踉蹌著抱緊她退到了牆角,兇悍威猛地撬開了她口中的那一片馨甜,攻城略地,勇往無前。
若爽只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鼻子里吸入的是這個男人身上的雄性氣息,眼前所見的,是那一張霸道俊朗的面容,漸漸地,她竟放棄了反抗,迷失在了他霸道的溫柔里。他緊緊地抱住她,恨不能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里。
天旋地轉,時光靜止,若爽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漏的聲音,她是怎麼了,她應該討厭這個男人的才是,是他所謂的江山大業禁錮了原本屬於她的自由。自己該怨該恨的才是,為何卻任由了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她。
而這種掠奪性的侵犯竟然讓她的心裡有一絲竊竊的歡喜和甜蜜,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有了這樣奇怪的感覺。
她本能地將身體往後一揚,張嘴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痛得燁翰啊了一聲,方是止住了接下來的動作,一臉懊喪地望著若爽,幽怨不解的眼神看起來像個傲氣的孩子一般。
「你屬狗的嗎?這麼喜歡咬人。」燁翰喘著氣,眸子里的熱情依舊不減,原本懊惱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戲謔。
「我屬兔的,兔子逼急了就咬人。」若爽一臉倔強昂揚地看著燁翰,觸到他火辣曖昧的目光,臉上不由一陣發燙,低了頭,卻是不發一言了。
「是么?原來朕的皇后是只小白兔啊。」燁翰洒洒地笑了笑,深邃地看著她,「臉紅成這樣子,至於么?我們很久都沒有這樣過了吧,你一直在想著朕,對么?」
「後宮佳麗想皇上的人多得去了,臣妾每日里要處理後宮正事,還要陪著太后誦佛念經,心如明鏡,旁的事情,還真是沒有怎麼放在心裡。」若爽淡淡一笑,一臉的滿不在乎與輕嘲。
「你……」燁翰面色陰沉地看著若爽,「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地坐下來,像平凡夫妻一樣的說話么?朕不喜歡你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不喜歡和你這樣針鋒相對。」
「皇上今天晚上來,如果是想要拿臣妾消遣的話,大可不必。夜深露重,皇上還是早些去漪瀾殿吧,免得淑妃等急了。」若爽訕訕地笑了笑,冷冷地哼了一聲。
「你就這麼不耐煩和朕說一會話,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把朕趕去別人的身邊,你當真一點不在乎朕么?」燁翰眸光陰鷙酷冷,重重地吐了口氣道。
「皇上說這話不覺得很好笑么?您心知肚明我是太后的人,又何必在臣妾身上費心思了。臣妾說過,這一生一世,都只忠於太后。臣妾不覺得自己和皇上還有什麼共同語言,自可不必相談。至於說臣妾要趕皇上走,那更是冤枉臣妾了。臣妾是一國之母,就要有容人之量,後宮雨露均沾,這樣才不失賢德,不是么?至於說臣妾不在乎皇上,更是無從說起了,臣妾每天替皇上誦佛念經,祈求皇上的天下國泰民安,繁榮昌盛,在乎不一定是嘴上說的,有這份心意和行動就已經足夠了。」若爽娓娓而談,眸光清瑩潤潔。
「你果然是伶牙俐齒,太后還真沒有看錯人。」燁翰強忍住心中的不悅,哼哼地笑了一下,他不過是想和她親近一步,可是她卻防備自己到這樣的地步。他是該慶幸這個女人的小心翼翼,還是悲哀他與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不可及。
「皇上謬讚了,臣妾只不過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罷了。皇上要真的想有所成就的話,想要向臣妾證明你有擔當得起天下重任的能耐,就不應該沉迷美色,要發奮圖強才是。」若爽吁了口氣,淡淡柔柔地掃了燁翰一眼,微微地抿了抿唇。
「聽皇后的口氣,好像是在說朕是個昏君,只知道吃喝玩樂,耽於美色,皇后,你吃醋了?你在嫉妒淑妃么?」燁翰笑得一臉的邪魅,目光曖昧地看著若爽。
若爽面色一白,無奈地嘆了口氣:「皇上愛怎麼想那是皇上的事情。臣妾早說過了,要做位像長孫皇后那樣賢德的帝后,不過是一個淑妃娘娘罷了,有什麼好吃醋的。明天開春了,臣妾還要替皇上挑選更多的秀女伺候了,這醋,還真是吃不完了。」
「你……」燁翰一時間卻是無言以對,淡青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悠悠的哀愁,目光變得無限的悵惘起來,緩緩地行至窗邊,重重地吐了口氣,轉身傲然英武地看著若爽,信誓旦旦,「你若為長孫,朕也可以是太宗皇帝,皇后,你信朕有這份魄力么?有時候,你表面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的。不管怎麼樣,朕很欣慰,有你這樣一個皇后。其實,朕更多的時候覺得自己是越王勾踐,而皇后,是西施了,哈哈……」
一語畢了,燁翰無比溫情安和地看了若爽一眼,再次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笑得有些深不可測,轉身落拓地走出了內殿。蒼靡的夜色裹著那一身耀眼的明黃,一如靜謐的月華如水。
若爽有些怔忡地看著那一道瀟洒遠去的英姿,微微地抿起唇角,這個喜怒無常的帝王,她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那最後漫不經心的調笑之語,是否隱藏了某種深意了?勾踐卧薪嘗膽,西施美人禍國,他如此的隱喻,是暗示什麼嗎?
隆冬夜涼,從鳳儀宮回來之後,燁翰便一人獨坐了龍霄殿中,無聊地翻閱起《孫子兵法》來。平素他心靜如水,總能很好地剋制自己,可是今夜不知為何,心情怎麼也不能寧靜下來,腦海里有的,只是若爽那一張淡漠如水的冰清玉顏。
臨走前的那一番暗示,她能體會到自己的用心良苦么?這幾天晚上,他總是會夢到林穆,那個平庸凡俗的淡靜男子,那個用自己生命成全愛情的勇敢男人。
「皇上,今天晚上還去漪瀾殿么?」一旁候著的榮貴看得燁翰一臉心煩氣躁的樣子,緩緩上前,小心地問道。
「不去,哪也不去。」燁翰煩悶地看了榮貴一眼,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你下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榮貴嗯了一聲,面色輕柔地看著燁翰,「皇上您也別忙得太晚了,龍體要緊,晚上風涼,當心冷著了。」一面說著,又往外邊的爐子里添了些炭火,待得屋內暖氣融融,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未幾,身後的書櫃發出嘎吱的聲響,朱漆雕木向側一轉,清絕凜然地走出一身烏衣袍子的少年來,眉目硬朗分明,渾身透著一股天然的軍人氣息,卻是東門大將吳中,如今已經接管了大半羽林軍的少年上將。
「臣參見皇上。」吳中目光清正,單膝一跪,來了個標準的軍禮叩拜。燁翰微微地抬了抬眼角,面上依然是一片淡淡的傷愁,緩緩一笑:「坐吧,就我們兩人,不需要那麼多禮節。」
吳中漠漠地看著燁翰,依了吩咐在燁翰的對面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微臣已經暗查過淑妃娘娘過去在大梁各地的一些情況,並無任何的異常。淑妃娘娘所到之處,的確是幫了不少人,民間有很多人提起淑妃娘娘的名字,都會肅然起敬的。」
「是么?難不成這世上還真的有再世觀音?越是這樣的話,就越是惹人懷疑了。憑她的手腕,朕還真不相信她是活菩薩了。這件事情你且放下一邊,朕自有主張,目前而言,她還不礙事,先慢慢觀察著,看看她要耍什麼把戲。這陣子你要密切關注皇后的一舉一動,確保她的安全,明白么?」燁翰輕嘲地笑了笑,陰鷙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酷冽。
李建章為人狡黠多詐,即使自己知道他是個十惡不赦的貪官,卻又奈他不得,一來忌憚太后與左相的那一層關係,二來李家差不多是個整個大梁商業的龍頭老大,若是貿然對付他們的話,說不定還會狗急跳牆反咬一口,自己現在還沒有那個實力跟他去硬碰硬。
不管李漪瀾在自己面前如何溫順婉約,他深信這些都不過是表象罷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常年遊歷四方,有著這樣心思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臣明白。」吳中嗯了一聲,回答得蕭正坦然。
「一登九五,六親情絕。吳中,你說朕是不是太冷血無情了。」燁翰頹然地嘆了口氣,眸子愈顯清郁寡冷,黯然寥落地仰望著雕花閣板,瘦長清潔的十指泛著寂寞的蒼白,無力地握緊又鬆開。
「皇上是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著想,有時候不得已的犧牲,也是沒有辦法的。皇上不必太過自責難過了。江山霸業,流血犧牲,古來君王無不如是。」吳中目光謙正地看著燁翰,一字一句地說道。
「無不如是,哼哼,陷害朝廷大臣在先,逼得駙馬自刎金鑾殿前,不知道這史書,以後要怎麼寫朕了。吳中,你知道嗎?朕真的好累,偌大的皇宮,朕連一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你說,朕對皇后是不是太過苛求了?朕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些。」燁翰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中閃過凄凄的憂傷。
這個天下人都想擁有的帝王寶座,只有坐下去了,才會明白它的分量。也許,眼下自己的所作所為於外人眼裡是無道昏君才有的行徑。誰又能體會他在宮中如履薄冰的焦慮心境了。
曾幾何時,他與傅雲亦是刎頸之交,他的英武神勇也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自己亦認定了他便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到頭來又如何了,他幫著他的父親謀取屬於他們張家的江山,他們父子姑侄聯手,將大梁的江山掌控手掌之間。
當不悔的信任成為痛心的背叛,他還可以去相信別人么?能夠拯救自己的,從來就只有自己。他又何嘗不知道傅雲是一名難得的將帥之才,可是誰又能保證他朝會不會又給自己一刀。所以,即便冒著陷害朝臣,昏庸無道的罵名,他也不惜一切代價地想要將他除之而後快。
是駙馬的死讓他選擇了再相信一次,是傅雲對長姐的那一份真情熱意感動了自己,是若爽不求目的的執著與頑強讓他相信,這個世上還有信任與真情存在。
「微臣不敢妄言,此事但憑皇上自己的心意。微臣對娘娘亦是欽佩不已,微臣也希望有一天,可以看著皇上和娘娘一起建功立業,千秋萬載。」吳中吁了口氣,目光皚皚。疏朗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耿直清漠。
「是啊,巾幗不讓鬚眉,她是除了皇姐之外讓我唯一佩服的女人。得此佳人,夫復何求。總有一天,我們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夜深了,你回去吧,萬事拜託了。」燁翰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脈脈地點了點頭,優雅地卧膝而坐,殿內搖曳的燭光映襯著少年俊秀傲漠的面龐,宛若神祗一般悠揚洒脫。
吳中嗯了一聲,面色淡淡地看著眼前風姿勃發的少年帝王,緩緩地退了下去。他很堅定地認為,屬於這個帝王的鼎盛時期不久就要來臨了,能夠為這樣一位深謀遠慮的君主辦事,也是自己的榮幸吧。
進入嚴冬,北風蕭瑟,天冷氣寒。這日里,雲茉領了容玉同墨荷兩個丫頭去敬事房領了月錢與火炭回來。兩個丫頭都是夏末的時候過來鳳儀宮的,經得雲茉與若爽的調教,卻是愈加的機靈了。
「明天皇後娘娘要陪太後去法華寺吃齋,晚上要宿在那裡,你們可要用心伺候了。房間一定要暖著,飯菜也要用心點,都要用銀針試過了才可讓娘娘食用。有什麼人要見娘娘,都得問清楚了對方的底細才能稟告娘娘,清楚了么?」雲茉碎步徐徐地走了前面,事無巨細地交代了兩個丫頭明日里要注意的一些地方。
「雲茉姐姐,你放心,我們會做得很好的。」墨荷沖淡地笑了笑,一邊點了點頭,昂昂地吐了口氣。
三人一路說聊著,卻見得轉道的迴廊里淑妃與御前侍衛上官涼往這邊折過來了。淑妃一身繁複厚重的衣袍,娓娓地沿著迴廊擺出一道靚麗的粉紅來,亦是給這蒼涼的冬日添了幾分絢爛。墨荷亦是不由看傻了眼,蠕蠕地道:「淑妃娘娘真是美艷大方。」
話音落畢,便見得淑妃娘娘腳步一個趔趄,身子往前傾倒下去。上官涼眼疾手快地反過身來,摟了淑妃娘娘的腰一把,將她扶住了,目光謙正地看著淑妃娘娘。
淑妃一臉愕然地看著上官涼,右手抓著他闊朗的肩膀,眼底閃過一絲嬌怯,連地低了頭,有些歉意地道:「有勞上官大人了。」
「地上濕滑,娘娘小心。」上官涼嗯了一聲,面色淡漠安然。
「嗯,下次我會注意的。不知大人後天有沒有空,上次大人救了嬪妾一命,我都一直找不出時間來好好報答大人的,這幾天得空了,想邀大人小酌一杯,聊表謝意。」淑妃目光祥和柔軟,聲音婉轉若黃鶯,水嫩清滑。
「娘娘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上官涼有些憨實地笑了一下。
「那這麼說,大人是答應嬪妾了。那麼後日,嬪妾在漪瀾殿等著和大人把酒言歡,以報君恩了。」淑妃燦爛如花地看著上官涼,嬌媚地一笑,已經搭了旁邊侍女的手,一路小心翼翼地往漪瀾殿的方向回了。
上官涼麵色有些恍然,不知所措地看著淑妃,似要說些什麼,卻見了雲茉正與淑妃見禮。
淑妃笑語盈盈,寧婉地朝著雲茉一笑:「皇後娘娘真是好福氣,有你這麼個貼心體己的丫頭,事事親力親為,真是羨慕得緊了。」
「娘娘言重了,奴婢不過是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罷了。」雲茉一臉淡然地看著淑妃,秋水微瀾的眸子,彷彿對任何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淑妃也不與雲茉多話,柔婉而笑,掃了旁邊的侍女桃枝一眼:「聽到了沒,以後可要多多跟雲茉學習,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別什麼都是本宮說了你才去做。」
桃枝面色一變,連聲地應著是,攙扶著淑妃往漪瀾殿回了,卻是不敢怠慢。
「上官大人。」墨荷與容玉看著玉樹臨風的上官涼,含笑著打起了招呼。
「拿月錢啊,天冷了,你們要多穿點衣服,小心感冒。」上官涼靦腆地笑了笑,嗨了一聲,神色有些緊張與忐忑。
雲茉淡淡地掃了上官涼一眼,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輕輕地吁了口氣,一言不發地從上官涼的身邊繞了過去。
「杜雲茉,你站住。」上官涼凜然地轉身過來,目光灼灼,臉上有隱隱的忿忿不平。
三人一同轉身過來,雲茉依舊是一臉的淡然自得,容玉睜了大眼,有些困惑地看著上官涼。墨荷微微地抿了抿唇角,到底是年齡稍長一些,知道一些根底。
「我有事同你們的雲茉姐姐說,你們先走吧。」上官涼乾咳了一聲,目光清正地看著雲茉身邊的兩個丫頭。墨荷哦了一聲,已然拉起了容玉的手,匆匆地走開了。
「不知上官大人有何吩咐,有什麼需要奴婢幫忙的么?」雲茉清清冷冷地看著上官涼,幽幽地開口。
「你剛才那麼不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上官涼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上官涼抬著頭,挺拔磊然地看著雲茉。
「奴婢愚鈍,不知道大人說的是什麼。」雲茉撇了撇嘴角,有些自嘲地哼了一聲。
「你懂的。」上官涼重重地吁了口氣,靠近了雲茉,「我不許你這樣看輕我。」
「大人是高高在上的御前侍衛,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奴婢不過是個小宮女而已,咱們做奴婢的,仰望俯視你們這些大人還來不及了,怎麼會輕看你們了。再說了,奴婢怎麼看,重要麼?何況,也並非就奴婢一個人這麼看,大人這麼介意別人的看法,堵得了奴婢的嘴,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么?」雲茉呵了一聲,清冷無雙的面容上漾起一絲藹藹的笑意。
「你……」上官涼麵色有些發白,哼了一聲,「不愧是皇後身邊的得力助手,伶牙俐齒的。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一句,上次在大街上我同淑妃娘娘的事情,我不想聽到什麼閑言碎語,不想讓人玷污了淑妃娘娘的名聲。要是我聽到了什麼的話,別怪我不客氣,明白了么?」
「大人放心,奴婢口風很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清楚得很。大人特意叫住奴婢,就是為了跟奴婢說這些么?奴婢聽清楚了,絕對不會褻瀆了大人心中的女神的,哼。」雲茉素麗的面容一陣發白,無比氣憤漠然地瞪了上官涼一眼,轉身一甩如雲廣袖,氣呼呼地走遠了。
上官涼一臉錯愕地看著雲茉遠去的淡雅身影,一邊甩了甩頭,狠狠地敲了自己的頭一下,懊喪地道:「我怎麼說話的,明明不是要說這些的,真是。」
這日里,天氣放晴,陽光雖然不似春日那般溫暖,夏日那般熱烈,但總歸消融了幾許冰寒之氣。
每年將近年關的時候,太后都會來法華寺齋戒一天,清修一晚,五年來已經漸成了一種習慣。不知道的人自然認為這是太后想要為大梁祈求福祉,故此才有了每年法華寺的齋戒。
而實際上是因為英王之故,太后一直認為自己殺孽太深,老天爺才把英王從她身邊收走了,她想向老天爺贖罪,祈求上天的寬恕,希望有朝一日還可以再見上英王一面。
這些,都是若爽從宮中的老人那裡聽來的。向來人前凌厲強勢的太后原來也有這樣卑怯柔軟的一面,倒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
自上次前朝餘孽的事情發生之後,每次的出行都是嚴加防範,隨行的侍衛也帶得更多了。行居定所,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此番隨行護駕的依然是東門將軍吳中,自吳中接管東門將軍一職以來,京都的治安也比往年要好了不少,京城百姓也對羽林軍讚不絕口。
這個時辰,太后正在大廟堂里靜坐誦佛,除了方丈之外,其餘的人都退了下去。若爽自留了安排的居所歇息了一會,因得實在是太過無聊,獨自一人出了卧房。墨荷與容玉想要跟著,都被若爽給擋了回去。
空山殘雪,凋零殘敗的喬木,衰草連天,無不透露著冬日的孤冷和蕭絕。水月閣,這是法華寺一處封塵已久的院落。若爽輕輕地提了裙擺,蓮步姍姍地推開了虛掩的木門,古樸幽雅的氣息撲面而來。
雖然沒有人常住,但是這裡卻是收拾得節儉乾淨,整齊如新,想來每日里都會有人過來打掃的。進了院子,若爽便要推了大廳的門進去。右手剛剛扣上門閂,身後已傳來一聲清冽的聲音:「娘娘是要進屋子么?天冷氣寒,這樣的時節,娘娘不是應該呆在卧房裡的么?怎麼身邊也沒有一個丫頭跟著。」
若爽吁了口氣,緩緩地轉身過來,目光輕緩地看著身後的喊話之人,卻是太後身邊的花嬤嬤,蕭然冷絕地悠揚而立,枯瘦的身姿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精冷神韻,清淡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精光。
「呆在卧房裡怪壓抑的,都是沉香屑的味道,本宮想出來走走,透口新鮮氣罷了。看到這裡比較特別,所以進來了。怎麼,嬤嬤在這裡做什麼?」若爽宛然一笑,目光澄澄地看著花嬤嬤,閑適雅然。
「老奴也是隨便走走罷了,皇後娘娘還真是夠閒情逸緻的,這樣僻靜的地方都能找過來,看樣子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天寒氣冷,這外面的新鮮氣也未必好聞吧。」花嬤嬤哂笑一聲,撇了撇嘴角,面上是琢磨不透的複雜與玩味。
「嬤嬤似乎話裡有話,有什麼不妨直言,這裡又沒有旁的人,在本宮面前,何須來這套了。」若爽卿然一笑,微微地聳了聳肩膀。
「老奴不過是個年紀稍長的宮婢罷了,哪能與娘娘這般金枝玉葉相比了。娘娘這一年來果然是深得太后的歡心啦,就連老奴都有些嫉妒了,要知道,每年太後來法華寺齋戒清修,可都是不會帶任何外人的,如今來看,娘娘在太后的心裡,非同一般啦,娘娘果然是好手段。」花嬤嬤昂昂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輕諷。
「太后是本宮的婆婆,本宮對太后盡心盡責,有錯么?本宮是太后一手栽培起來的,孝敬她老人家,也算是本宮對她的報答,這些,嬤嬤都要嫉妒么?」若爽一臉凝然地看著花嬤嬤,語笑嫣然。
「老奴也沒有別的意思,老奴只是佩服皇后罷了,不但手腕有一套,連迷心術那樣的東西都會,果然是不簡單呀。看樣子,娘娘身上應該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對吧。」花嬤嬤亦是耍起了太極,笑眯眯地看著若爽,說得雖然輕巧淡然,字字句句卻讓若爽緩不過氣來。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本宮自幼跟隨師父左右,我師父是當世神醫,會迷心術也算是些小伎倆,這也很奇怪嗎?」若爽一臉倨傲地看著花嬤嬤,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愜意地伸了伸美人腰,懶懶地道,「嬤嬤說得對,冬天隱晦寒冷,本宮都有些倦了,就不跟嬤嬤閑話了,本宮回了,嬤嬤自處。」說著,步履姍姍地折身回了自個的卧房,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酷冷。
這個諱莫如深,神秘無常的花嬤嬤,多半已經是對自己有了疑心和防備,須得找個法子將她除了才行,以免後患無窮。
燈火如豆,良夜如洗,太后領了若爽一道前往了水月閣,花嬤嬤自跟了一起,留在外間守門。古樸潔雅的房間,凝然雅意,床榻,桌几,書櫃一應俱全,簡潔素淡,一看便知是男子的卧房。
「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么?」太後面上閃過一絲藹藹的傷愁與慈憐,卻是不同於宮闈間的盛氣凌人。若爽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的燁天,已經失蹤五年了。五年前,就是在這間房子里,他突然消失了,無影無蹤,音訊全無。我派人找了他五年,滿滿的希望卻總是沉沉的失望,也許,他真的已經不再人世了,真的永遠離開我了。」太后嘆了口氣,語氣傷感抓人,悲惶的神情訴說著一個可憐母親的無奈與痛心。
「太后,小心身體,你眼睛不好,不能常流眼淚的。」若爽滿是關懷地看了太后一眼,神色亦是斂了幾許蒼涼,看著這個站在大梁權力頂峰的女人,那種午夜夢回的肝腸寸斷又有幾人知曉了,退卻權勢榮耀,她亦不過是一個平常的母親罷了。
「吉人自有天相,我想,英王如果知道太后您這麼思念他,一定不會捨不得不見您的。只要一天沒有證實英王真的不在人世了,太后的生活就還是充滿希望的,你們母子還是可以團圓再聚的。」若爽悠悠一笑,輕撫地安慰起來。
「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真是聰慧嫻靜,熏春和鄭萌有你這麼個女兒真是他們的好福氣。若是英王在哀家身邊的話,哪裡能輪到皇宮裡的那無毛小子這般糟蹋你了。我的燁天,當今世上無人可比。」太后平復了一下心緒,談起英王的種種,臉上是滿滿的自豪。
「聽太后這麼一說,小爽卻是非常的好奇起來了,還真想立馬就見見英王。太后這麼精明能幹,英王定然也是出類拔萃,傲視群英的少年才俊。是小爽沒有這個福氣,無緣得見英王。」若爽巧笑嫣然,眉目如畫,悵悵地嘆息了一聲,抿了抿唇角,「英王怎麼會無故失蹤了?太後有追查過當年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么?」
「如何沒有查過,可是整個事件看起來實在是太詭異了。若說燁天是被綁架了,為財為勢,總會知會哀家一聲吧。若是死了,何以哀家這麼多年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太后緩緩地站在書櫃前,看著柜子里擺放整齊的書目,泫然地嘆了口氣,「燁天心性秉厚,與皇家的兄弟情分都算親厚,從不與人結怨。左相搜遍了整個京城,都找不到燁天。」
「那倒是奇怪了,既然不是綁架,也不是謀害,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就不見了。難道是因為害怕什麼,自個兒躲起來了不成?可是太后那時已經是皇後娘娘了,有什麼好怕的了。」若爽哦了一聲,目光清淡柔軟地看著太后,有涔涔的冷光緩緩流過。
太後身子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惑然地看著若爽,帶著一種詭異的蕭冷,哀憐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疑慮,眸子變得有些滲人起來。
「臣妾,臣妾是不是說錯什麼了?臣妾……」若爽面色有些發白,一臉惶然地看著太后,語音剛落,便聽得窗戶一陣簌簌響動,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屋子裡的燭台呼地一聲暗了下去,與此同時,裡間的帷幔里走出一個清寂玉立的身影來。
若爽啊了一聲,下意識地靠緊了太后,咬著牙道:「你,你是誰?你怎麼會進來的?」一邊說著,取了火種就要將燭台點燃。
太后的身子一怔,晃晃悠悠地看著離她咫尺之遙的岸偉身影,望著清靡夜華中那一雙純凈明澈的眸子,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一步一步向著那人走了過去,喃喃地道:「天兒,天兒,是你回來了么?你來看母后了么?」
「太后,太后。」若爽一臉駭然地看著太后出奇的反應,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望著那清卓絕然的男子身影。
外間的房門啪地一聲推開了,卻是花嬤嬤闖了進來,若爽卻是驚慌不已,手中拿著的燭台也掉到了地上。那挺拔昂揚的身影一晃,有如午夜鬼魅一般向著窗戶旁邊飛奔而去,太后喊了一聲不要走,伸手一抓,身子一個踉蹌往前栽倒了下去,匍匐地摔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花嬤嬤飛速地奔了過來,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太后,目光犀利地看向了窗戶旁邊的英偉身影,那英偉身影有些疑慮地看了他們一眼,身子一擺,已經飛身縱出了窗外。
「皇後娘娘,麻煩你照顧太后。」花嬤嬤面色一變,迅疾地站起身來,跟著一個踏步,閃身跳出了窗戶。若爽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驚慌失措,連聲叫道:「快來人,護駕,護駕,抓刺客,抓刺客。」
外間巡夜的侍衛聽到了風聲,立刻行動起來,法華寺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
「不是,不是,不是刺客,他不是,他是天兒,是天兒回來看我來了。」太后踉蹌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手裡握著的是從那男子腰間抓下來的一個丹青香囊,望著這個香囊,太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與英王相處的那些記憶溫馨恬淡地在腦海里閃現。
山野凄凄,冷風殘殘,傾月幽淡。
清冷玉立的乳白男子踏月而行,身手敏捷地在山道間穿梭開來,像是天上降下的仙君,玉樹臨風,傲偉不凡。
花嬤嬤緊隨其後,目光犀利地看著前方那一道英偉身影,眸子里閃過一絲厲冽的殺氣,身子一縱,騰空而走,翻越到了少年的前方,攔住了月白衣袍少年的去路,目光空寂地看著眼前的蒙面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閣下既然有膽現身水月閣,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現身了。」
「花嬤嬤,別來無恙。」英偉少年朗朗開口,幽魅地一笑,眸子純凈明澈。
花嬤嬤有一瞬間的恍然,看著眼前卓然如玉的少年,依稀當年英王的風姿,微微地眯了眯眼,冷笑了一聲,「夙夜而來,打扮如此隱秘,你若真是英王的話,何以不敢一露真顏讓老奴一辨真假了。」
「孤王自有自己的苦衷。這些年來,辛苦嬤嬤了,往後的日子,還要請嬤嬤多多照顧母后。」偉岸身形的少年悵然地嘆息了一聲,目光里是空空的寥落與蒼涼,一面說著,轉了身就要離開。
花嬤嬤眼底閃過一絲沉沉的森寒之意,冷冷地哼了一聲,有些輕嘲地道:「不要裝了,惠王殿下,我知道是你。」一邊說著,揚手一甩,打出一道弧光,雪淡的面巾應聲而落。
澹月之下,是惠王有些慌措失神的表情,如雪衣袍,超然而立。惠王有些驚駭地看著花嬤嬤:「花嬤嬤真是好眼力。」
「英王殿下是老奴一手帶大的,要想瞞天過海,還真是不容易。原以為惠王是個不問世事之人,宮廷的爭鬥你都會置身事外,看樣子太后是估料錯了。」花嬤嬤哂笑一聲,不以為意地看著惠王。
「大梁是我張家的天下,我既為皇室中人,焉有讓江山旁落之理。後宮干政,外戚專權,我斷不能看著大梁的江山毀在你們的手裡。」惠王目光灼灼,一改往日的溫潤謙和之態,神色中透著些許憤懣。
「說得真是冠冕堂皇,這話是皇上說的吧。惠王啊,老奴一直都很敬重你,知道你為人清廉,淡泊無爭,沒有想到這趟渾水你還是趟進來了。你既然無意皇位之爭,何必管這些是非了。皇上還真是會收買人心啊,果然好手段,老奴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精心謀划,演戲皆是一流的。可惜,這一場戲到了收尾的時候了。」花嬤嬤眼中儘是不屑與自得,收尾兩個字卻是咬得極重,目光颯冷地看向了惠王。
惠王已經明白了花嬤嬤的用意,身子一偏,就要離了此地。花嬤嬤冷笑一聲:「惠王要是就此跟老奴回去將所有的一切向太后交代清楚,興許這大梁宮還有你和太妃娘娘的一席容身之所,看樣子,惠王是準備要跟太後作對下去了,那麼,別怪老奴心狠手辣了。」話音落畢,花嬤嬤右手一翻,五指成爪,向著惠王的肩膀扣了過去。
惠王面色一變,急忙地往側一靠,取了檀木香扇出來相擋,往前一送,按動扇扭,銀光流瀉,一把長劍劃出一道扇弧,清冷孤然,卻是說不出的利落洒然。
花嬤嬤身子往後一揚,陰冷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寒意,身子一縮,有如鬼魅一般避開了惠王的攻擊,右手旋天一掃,數道虹光彈射了出去,卻是將惠王手中的扇劍打飛了,跟著一個虛晃,右手兩指一伸,已經點住了惠王的穴道。
惠王目光幽憤地看著花嬤嬤,手腕上有涔涔的嫣紅蔓延開來,握劍的右手上多了一道細小的口子,卻是被她剛才的流光所傷。
「老奴說過,這場戲該收尾了。」花嬤嬤一臉昂揚自得地看著惠王,語氣里是滿滿的驕縱。惠王閉了閉眼,無力地嘆了口氣,冷哼了一聲:「你抓了本王又能如何?能證明什麼嗎?」
「是不能證明什麼,可是只要等到老奴把太妃娘娘也帶到太後身邊了,相信王爺一定可以證明什麼的,王爺這麼孝順,也不想太妃娘娘晚年不得安寧,還要受皮肉之苦吧。」花嬤嬤陰測測地笑了笑,躊躇滿志地看著惠王。
「你真是陰險卑鄙,本王警告你,你敢動母妃的話,本王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惠王淡然自若的面上閃過一絲惱恨,咬牙切齒地道。
「死在老奴手上的人多得去了,這麼多年來,老奴也過得很好,未見陰魂不散。」花嬤嬤笑得滿不在乎,松老的面容帶著一種淡漠世間萬物的傲然和決絕。
「哧」地一聲,虛朗的夜空里,有箭羽凜然生威的昂揚氣勢乘風而來,一支銀色的箭尾以奪人傲目的姿勢衝擊而來,在清凄的夜色里顯得格外的耀眼,直直地射進了花嬤嬤的後背心。
原本不可一世的面容瞬息間是不可置信的惶恐與啞然,瞳孔瞪得大大地看著惠王,眼白漸漸地佔據了整個眼幕,口中的鮮血汩汩而出,身子踉蹌著轉了過來,痛憤不甘地看著射箭之人。
淡冷無雙的幽月之下,一名淡紫衣裙的少女搭弓而立,眉目間泛著一絲寂寂的冷艷,唇角有水仙一般傲漠的幽若笑容漾起,清澈明朗,俏麗奔放,正是皇後身邊的婢女雲茉。
「嬤嬤聽過一句話么?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今天,就是宮中冤魂還報的日子。」雲茉收了弓箭,巧笑倩兮地看著花嬤嬤。
「你……」花嬤嬤一臉僵硬地看著雲茉,身子抽搐了幾下,瞳孔無力地翻了翻,宛若殘木一般應聲而倒,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後背心的那一支箭羽卻是格外的刺目驚心,裹著一地的嫣紅,冰冷而孤獨。
雲茉吁了口氣,右手輕輕一點,已經替惠王解了穴道,凝然一笑:「王爺受驚了。」
惠王有些迷茫地看著雲茉,又望了望死去的花嬤嬤,有些不忍地閉了眼:「本王造殺孽了。」
「她若不死,將來死的便是王爺,是太妃,還有皇後娘娘。」雲茉不以為意地撇了一眼花嬤嬤的屍首,回答得平靜淡然。
「你,你怎麼會來的?」惠王苦澀地笑了一下,悠悠地看著雲茉。
「是娘娘派奴婢來的,娘娘擔心王爺的安危,所以讓奴婢暗中留意,以防萬一,沒有想到花嬤嬤這麼厲害,還好娘娘早有準備,不然還真是不可收拾了。」雲茉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藹藹一笑道。
「她真是聰明,什麼都算好了,我的擔心,總是多餘的。」惠王笑得有些牽強,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死去的花嬤嬤,「她可是太後身邊的心腹,如今她死了,太后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追查起來的話,怕是很麻煩。」
「娘娘要的就是太后不會善罷甘休,不然這火怎麼往左相身上引了。王爺你覺得這弓箭有何特別之處么?」雲茉輕軟一笑,伸手將弓箭遞與惠王觀察。
惠王眉角輕蹙,吸了口氣,有些不可思議地道:「這箭支,為傅家軍所有。」只這一剎那,惠王已然明了若爽心中的籌劃,淡淡一笑,「果然是一條挑撥離間的好計策,她真能打算。如此一來,太后想要不對傅家有戒心也難了。」
「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為。娘娘這麼做,也是希望及早抽身,那樣的話,才可以和王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王爺,難道您不想和娘娘早日歸隱么?」雲茉見著惠王一臉哀傷悲憫之色,心中想著如惠王這般潔身自好,風清如玉的男子,定然是不想卷在這權勢爭鬥的中心的。
他這樣高潔仁義,心善慈憐的人兒,定然是不願滿手鮮血的。可是皇權爭鬥歷來就是這麼殘酷無情,你不出手,明天等待你的,就是斷頭台的命運。
「自然是想的。你告訴娘娘,但凡是她讓我做的事情,我一定竭盡全力。為了她,本王豁出性命也甘願。」惠王洒洒一笑,溫潤如常地看著雲茉,信誓旦旦。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真好,王爺,你和娘娘會有福報的。」雲茉輕淺悠然地一笑,秋水微瀾的眸子一如這冷月般幽冷寥然。
那一刻,她忽然很羨慕起師姐來,至少在她身陷囹圄的時候,身邊總會有這樣一個純凈清澈的少年,默默無悔地為她撐起一方晴空。而自己了,少女的純真懵動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她傾慕的男人,心中挂念的卻是那個攀龍附鳳的陰毒美人。
法華寺的這一場齋戒,花嬤嬤的死,讓一向強勢凌厲的太后忽而間軟弱了下來,回了宮之後,太后就生了一場病,每日里懨懨無神,精神恍惚。若爽跟前侍奉,小心周到地伺候著。
看著這個精明決斷的女人一夕間兩鬢又添了幾許白髮,心中亦是有些淡淡的輕愁,女人最大的弱點便是感情,英王便是太后最大的死穴,任何強勢彪悍的女人,終究都有一顆水做的女兒心。
後宮的事情也算是徹底地交由若爽打理了,若爽又親派了一些宮婢在太後身邊侍奉,每日里都會按時給太后服用藥物。身邊沒有了花嬤嬤,太后是百分百地信任若爽。
「太后,該喝葯了。」若爽端了葯碗,翩翩地坐了床前,低低地喚著太后。
太后微微地磕了磕眼瞼,目光有些飄虛,慢慢地支起了身子,揉了揉額頭道:「好像剛剛才喝過一樣,怎麼又要喝了。」
「早中晚三次,太醫吩咐了,三不可缺。現在是下午了。」若爽娓娓一笑道,一邊又替太后拿捏起肩膀,好讓她的身子活絡活絡。
「這麼快啊,又下午了。」太后低低地嘆了口氣,目光里是滿滿的哀愁,「哀家這幾日里都病著,後宮的事情辛苦你了。人老了,便經不起多少折騰了。殺害花嬤嬤的兇手找到了么?一定要把他給揪出來,咳咳……」太后一臉的憤懣之色,激動之餘,卻是禁不住連連地咳嗽起來。
「太后,太后,您放寬心些,當心著身子,人死不能復生,花嬤嬤的死,臣妾知道您心裡的痛苦。她老人家跟了您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說去就去了,換誰都不好過。皇上已經命人在調查此事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若爽惶惶地拍著她的背脊,柔聲勸解安慰起來。
「靠他,那是不可能的。皇后啊,哀家現在最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這件事情,你且去查清楚了。」太後有些自嘲地哼了一聲,目光威嚴地看著若爽。
「臣妾去查,這,這恐怕不妥吧,後宮不得干政,臣妾怎好僭越?」若爽面色有些犯難,搖了搖頭。
「拿著這塊鳳印,就說是哀家授意你這麼做的,定然是沒有人敢阻攔你的。」太後面色有些清漠,一面從枕頭下取了一塊玉制的鳳牌出來,鄭重其事地放到了若爽的手中。
「這,太后……」若爽驚詫不安地看著太后,想要說些推諉之詞,卻見了太后的面上已經有了一絲淡淡的慍怒,只得依了她的意思,咬了咬唇,「太後放心,臣妾一定會竭盡全力查出殺害花嬤嬤的真兇,還嬤嬤一個公道。」
「哀家等你的好消息。」太后一臉蕭然地看著若爽,握緊了她的手。若爽拿著那一塊鳳印,心中卻是滿滿的自得,卻又不好顯露出來,面色虔誠而又謙和,一如既往的溫順婉約。
「娘娘,如今太后將鳳印交給了你,想來是對你深信不疑了。接下來咱們要怎麼做,要對左相他們下手了么?」雲茉一臉潤色地看著擺在桌几上的那一塊鳳印,玉色剔透,栩栩生輝,燦爛奪人。這塊象徵著後宮主宰,象徵著生殺予奪大權的鳳印,就這麼靜水無瀾地擺在了眼前。
伊人明眸流轉,黛眉輕挑,祥和溫軟的面容上浮起一絲涔涔的薄涼,一如這寒冬臘月的蕭寂:「自然是要下手的,只不過若由本宮動手的話,多少會讓太后心裡有芥蒂,要做的話,自然是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傅天掌外,左權把內,這兩個人是誰也不服誰的。若有他們鷸蚌相爭,你覺得如何了?」
「娘娘真是深謀遠慮,若由左權來收拾傅天,卻是比我們出手要名正言順得多。那娘娘有可行之策了么?」雲茉低低一笑,讚許地點頭,不得不佩服她在這深宮裡的步步為營,運籌帷幄。
「若是單憑花嬤嬤之死,就想扳倒傅天,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再加上一條殘害英王,謀朝纂位的罪名,太后總不會無動於衷的。」若爽唇角揚起一絲極淺的笑意,目光幽寂地看向了窗外,鳳儀宮的冷天,終究是快要結束了吧。明年開春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伊人獨立,看著院中百花嬌顏媚態,國色天香。
當日下午,若爽便傳召了左權,將花嬤嬤猝死一案交由他去查辦。左權得了令,似乎不怎麼上心,對於這位柔弱無骨的皇後娘娘,一直就沒有瞅進眼裡去。
若爽自然是明白左權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也懶得與他計較,幾日里都歇在了鳳儀宮裡,每天中午都會讓雲茉去神策府詢問一番結果,左權總是以仍在調查之中來打發若爽。
及至第三日,太庵宮那邊有消息傳出,說是左權一大早的就發了一通脾氣,將宮裡的一眾小太監訓斥了個遍,就連他的得力助手全公公也未能倖免。
雲茉差了墨荷打聽了一些情況,大略地得了這麼個結果。左權看中了宮外的兩件漢代寶貝,卻是漢武帝常用的白玉玲瓏杯和上古洪荒鏡,左權派了全公公前去取拿,卻不想讓傅雷先了一步,將兩件漢代寶貝給取走了,並揚言再好的寶物到了閹人手裡也是廢物一件,寶物自然得贈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