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上官大人,你壞
「當世高人,自有他的一套生存法則,不然,他又怎能博得太后的信任了。」若爽悠悠而笑,閑適地說著。
「娘娘,皇上真的值得我們這樣付出么?在這樣危難的絕境,他還步步相逼,要置娘娘於死地,實在是太可恨了。」雲茉面容上斂了一絲惱意,有些憤懣不平起來。
若爽一時間緘默無言了,手中的那一支海棠飄然落於籬笆之下,眸子里漾起一絲靡靡的哀愁來。張燁翰,你真的值得我這樣付出么?
這個答案,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吧。她進宮,只為自己的使命,無關愛情。可是為什麼當這個年少天縱的少年君王這般誤解逼迫她的時候,她的心會有那麼一絲抽抽的疼痛與委屈呢?那個喜怒無常,陰翳隱忍的少年天子,可曾體會到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雲茉,準備轎輦,擺駕國公府。」黛眉彎彎,若爽泫然轉身,寧和靜婉地看著雲茉。
「是。」雲茉哦了一聲,蓮步姍姍地退了下去,自去準備一番了。國公府是太后賜予鄭萌的新府邸,這些日子,鄭萌已經在京城安居了下來。前去濟州的宮人也將瘋癲失常的二小姐鄭妍接進了京城治療。自那日宮廷一別,若爽一直沒有機會與鄭萌好好說話,一解心頭的惑然,如今風平浪靜,也該是時候問個清楚了。
國公府。庭院深深,流光重重,清雅寧綿的水榭樓台,魁然繁盛的古木香樟,依舊是一派寧雅安然的田園鄉間屋舍裝扮,清新素麗,卻與京城官家的富麗堂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內廳里,若爽已經稟退了其餘的閑雜人等,雲茉在外廳里靜靜看守。
沁人舒心的檀香裊裊地散入暖閣里,若爽與鄭萌對立而坐,花顏上是沉沉的憂傷,窗外漏盡的殘光熏染著她明艷的面龐,凄楚而又悵然,秋目里是剪剪的淚光,盈盈欲滴。
鄭萌面色亦是幾許蒼涼幾分廖寂,目光裡帶著慈嚴的淡褐色,磊落儒雅的藏青衣衫更顯中年的雍雅貴氣,品性非凡。
「我,我真的是你的女兒么?」若爽目光凄凄,終究是先開了口,深深地吸了口氣。
鄭萌蹙眉不語,一邊替若爽滿上了一杯碧螺春,不急不緩地道:「這是從濟州帶過來的茶葉,娘娘喝些吧,宮中名貴物品雖然舉不勝數,可是未必喝得到這樣靜心怡神的淡茶。」
「我是誰?告訴我。」若爽目光如炬,涔涔地問道。
「娘娘不是已經當著天下人的面證實了自己的身份么?你是誰,自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一入宮門,前塵過往都與你無關了,娘娘又何必糾纏於過去了。人,當放眼於未來,未來是不可知的,過去的已是如煙往事,隨風俱散。」鄭萌面色閑淡如常,笑若清風地看著若爽。
「你,你真的是我爹?我,我是你女兒?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孤兒,師父也不曾告訴過我的身世。如果不是因為小磊來了京城,你是不是預備永遠也不認我這個女兒了?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是我爹,卻又瞞了我這麼多年。我明明有家的,為什麼你要把我送走?」若爽感懷地嘆了口氣,嬌潤的面龐上已是愁情彌散,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是,如果沒有這件事,也許我們之間永遠不會相認。娘娘,您知道了身世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這十八年來,娘娘不也過來了么?有沒有家,重要嗎?小爽,爹不認你自有爹的緣由。你以為爹又何嘗捨得你了,爹也是迫不得已呀。你出生的時候體弱多病,幾乎活不下去,我耗盡了畢生的心血才將你的病治好。可是有一天,有位算命的先生說,你不宜家室,是天生后命。爹好不容易從皇宮裡解脫了出來,爹實在是不想再讓你重蹈覆轍。故此,才把你寄養在了別處。沒有想到,命運兜轉,始終都是逃不掉,你還是進宮了。」鄭萌閉了閉眼,無限傷懷起來。
「為什麼當初在濟州的時候你不跟我說這些,現在來說這些,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為什麼偏偏是我,偏偏是我,你為什麼不把鄭妍送出去,天生后命的應該是她才是,太后要的皇後人選是她,不是我。我至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罷了。今天你肯來京為我澄清,也是因為不想波及到你們鄭氏一脈,不想你們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我現在都懷疑,我的進宮,根本就是你和師傅早有的謀划。十八年了,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有名有姓有家的,可是我的爹,明明知道我還在這個世上,卻從來沒有看過我一眼,即便是相見了,他也像陌生人一樣的與我客氣。他的眼裡,一心有的只是他在濟州的那一雙兒女。」若爽面色虛白地看著鄭萌,長居深宮,人的心思再也不如從前那般單純,亦不會因為他人的幾句悲憫之詞就輕言相信。
若爽激動地站了起來,冷冷地凝視著鄭萌:「我最後再問一句,我的進宮,是意料之中的安排嗎?」
「不是。」鄭萌握緊了拳頭,淡淡地道,鬍子輕輕地抖動了一下,目光清絕無雙。
「好,很好,天色已晚,女兒就不打擾父親大人了。」若爽吁了口氣,有些輕諷地笑了笑,明明知道不會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卻還是抱有了那麼一絲希望。言畢,若爽已經掀了帘子,眼睛紅腫地走出了內廳。
回首,卻見了鄭磊躲在屏風後面,一臉凄迷不解地看著自己,稚氣的小臉上隱現出淡淡的愁緒,瑟縮地躬起了身子。
「你真幸福,從小就衣食無憂,守住你該有的生活,好好過日子吧。」若爽低低地嘆息了一聲,一臉欣羨地看著鄭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那個一直對自己懷有敵意的小男孩,出人意料的,這樣平靜若水地看著她,沒有任何的抗拒。
「你真的是我的大姐么?我,我能叫你一聲大姐么?我想跟……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我錯怪了你。」鄭磊緊咬著唇,小臉漲得通紅,滿目希冀。
若爽有些怔忡地看著鄭磊,心中的不滿與委屈在這個童稚無憂的少年面前化為虛有。即便自己的這一生都未曾受過鄭萌的半點父愛,即便自己只是這一場江山跌宕,皇權謀略下的犧牲品,那又如何了。
稚子無罪,憨女無過,難道自己真的可以忍心看著那個已經瘋癲無常的妹妹步入宮廷,陷在這一場爾虞我詐的爭奪里么?自己是鄭家的長女,身為長姐,自要肩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
「你認我這個姐姐,我自認你這個弟弟的。」若爽半蹲著身子,溫潤地笑了笑。
「大姐。」鄭磊有些靦腆地看著若爽,童稚純真的笑靨宛若早春盛開的紅艷杜鵑。這青蔥淳樸的低喃細語,柔軟了少女的心扉。他不過是個十歲都不到的孩子,鄭家要面對的責任,自己已然扛起來了,那麼索性就一路扛到底吧。至少,自己失去的美好童年可以在弟弟的身上延續,看著他快樂幸福,不也是一件幸事么?
澹澹傾月,瑟瑟晚風,燭影重重,半卷珠簾輕挪,轉過了朱閣。美人榻上,若爽沉沉地睡了下去。雲茉蹲在一旁,一邊拿了熱毛巾替她敷額頭,復又小心地將被子給她蓋好。
從國公府回來之後,若爽只吃了一點點晚膳,大多數時間一個人獨自沉悶地喝酒,寂靜孤獨,黯自神傷。
和師姐在一起這麼久,雲茉第一次看見她這樣失意頹廢,這樣自暴自棄。那個淡定安然,泰然自若的如花美眷已然不見,空留深宮女子的一絲蒼涼嘆息。
「喝這麼多,也就是暫時麻痹一會,明早醒了,還是這蒼涼鳳宮,還是這冷清大殿,皇上一日不掌權,咱們大概也就一輩子回不去了。娘娘,好好睡吧,睡安穩踏實了,所有的苦痛也就睡過去了。」見得若爽已經熟睡,雲茉方是放心地離開了,自回了側殿的小屋歇息。
剛要將鳳儀宮的長燈給熄了,卻聽見榮貴尖細的聲音已在外殿響起,卻是皇上擺駕鳳儀宮了。
雲茉眉頭一緊,整理了一下衣衫,忙去了外殿接駕。
月光清雅,融融的夜色里,一襲明黃龍蟒蛟袍的威武君王踏月而來,緩帶輕衫,俊雅高貴。
「皇后了?」燁翰濃眉蹙動,一臉掃量地看著雲茉,「怎麼不出來接駕?」
「回皇上,娘娘身體不適,已經安歇下了。」雲茉低眉順目地道,「請皇上恕罪。」
「是么?身體不適,那朕進去看看。」燁翰輕輕地笑了一下,一擺黃色的龍袍,便要進了裡屋探視。
「皇上,娘娘已經歇息下了,皇上還是明日再來吧,或者是等娘娘明兒個醒了,奴婢再告訴娘娘,讓娘娘給您賠罪。」雲茉上前一步,攔住了進屋的燁翰,語氣輕緩柔軟。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敢攔著朕,不要以為你是皇後身邊的心腹,朕就不能動你。皇宮是朕的,天下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朕想看看自己的結髮妻子,想關心一下她,都不成么?讓開,去外頭守著。」燁翰滿面威儀,目光咄咄地望著雲茉,語氣堅決有力,帶著一股懾人的震力。
「是。」雲茉低著頭,柔順謙卑地道,玉步悠悠,緩緩地退了出去。她雖然擔心皇后,但是皇上畢竟是天子,當也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自己也不好惹惱了龍顏。只得依言守在殿外,靜觀其變。
燁翰淡青的面色漸漸柔緩下來,緩緩地掀了帘子,舉步走進了內閣之中。美人榻上,佳人安睡,嬌顏上依稀有淚水流過的痕迹。
月華如水浸宮殿,有酒不醉真痴人。屋裡彌散著淡淡的酒香,靜遠悠長。雕樑畫棟,瓊樓玉宇,即便是滿眼繁華,卻也抵不過眼前如花麗影的一聲幽嘆。
燁翰緩緩地向著若爽走了過去,在床頭輕輕坐下,沉溺柔軟地看著熟睡中的玉人,目光溫潤而愛憐,君王的威武霸氣已然退卻,眼前坐著的,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布衣男子,守在床頭,靜謐貪婪地看著心頭的人兒入睡。
就是這樣溫情脈脈的相望,在這深宮庭院里也是一種奢侈。即便他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其他的女人,那也不過是一種罪惡的虛假。只有看著她,他的心才能安穩,才能踏實。
他緩緩地伸出手指,輕輕地撫上她蓮花般的睡顏,小心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委屈,他都明白,他恨不能給她一個擁抱,可是他明白,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擁抱,也是那樣的艱難,太后一天還在,傅天一日還是丞相,他就無法安心,就不能真正的做一個殺伐決斷的帝王。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他不想再失去一次。他不要讓自己的愛成為太后對付她的利器,他不敢坦露自己的真實感情,一旦爆發就會不可抑制,他不想再重演曾經痛失所愛的悲劇。
年少時的那一場青蔥愛戀已經成了流光浮影,逝去的終究是無法挽回,他只有費盡心思地守護著他心裡的這一份萌動。身為帝王,卻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的屈辱他已經深深地嘗過了。所以這一次,他要用另外一種方式,守衛屬於他的幸福。
他知道她是進宮保護他的,在相處的過程里,他發現了她的聰慧狡黠,深深地為她的冰雪聰明吸引,所以,他亦毫不避忌地配合著她演戲,外人的眼裡,他們是形同陌路的君王帝后,可是誰又明白,漫漫長夜裡他是怎樣的思念入骨。
他萬分的小心,不能露出半點破綻,不能讓太後知道自己對這個女人動了真情,又要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的身份不被發現。
城郊外的刺殺是他刻意的安排,讓太后認為他對這樁婚事是不滿的。進宮后的針鋒相對,也是他精心的策劃,他要讓身性多疑的太后相信她,他要讓太后成為保護她的大靠山。就連吳中,也是他精心的安插。
天算先生的暗中相助,亦是他深思熟慮的謀划。為了保護她,他不惜欺騙了皇姐,犧牲了她的幸福。他早知道李建章的地位不可撼動,明知時機不對卻還是特意安排了牢獄中的那一場刺殺,為的只是把她洗白撇清,果不其然的,太后對她已經完全沒有了防備。
而這次的九死一生,如若不是自己孤注一擲的相救,今天,留給他的怕是只有一具屍骨了。早在紀廣漠帶了鄭磊回府之時,他便截下了紀廣漠,又親派了吳中去濟州將鄭萌接過來,恰到好處地安排了這一場滴血認親的好戲,所有的一切天衣無縫,太后對若爽的信任與日俱增,那麼,她在宮中的安危也算是徹底的穩定了。
他把自己隱藏得太深,他帶的面具太夠虛偽沉重,身在帝王之家,處在那個天下艷羨的皇位之上,誰能明白他心裡的落寞與憂愁了。偌大的皇宮,他什麼都沒有,沒有權力,沒有自由,就連眼前的愛情,他也只能一個人在靜靜地子夜裡輕輕回味,默默舔舐。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好辛苦,好辛苦,我好累,真的好累。」睡夢中的若爽喃喃低語,神情寥落清苦,顯得很是無助。
燁翰一邊握住了她的手,溫暖柔和地看著她,喃喃地道:「小爽,不管你是誰,不管眼前的路有多難走,我都會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陪你走下去。總有一天,我要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要心無旁騖地與你一起共享這錦繡河山,我要給你天下女人難以企及的幸福。你是我的女人,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決不。皇宮這麼大,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就連你,我都要守護得這樣小心翼翼,我也好累,好痛苦矛盾,你知道嗎?過了今夜,我又該帶著面具與你相見了。你且忍著,如履薄冰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的,我們的未來很快就要到了。」
燁翰緩緩地拉起她的纖纖玉手,無限憐惜地看著,放在唇邊輕輕地吻著,細膩而又柔情。看著她漸漸平和的面容,聽著她安穩的呼吸,洒然輕鬆地笑了,傾城如不敗的楊花,恬淡美好,安然自得。
第二日醒來之時,若爽卻覺渾渾噩噩的,頭腦甚是不清明。因得酒喝多了的緣故,雙頰到現在還泛著酒色的酡紅,美人早起,對鏡梳妝。
鏡中伊人翩翩,姣好容顏,眉間硃砂輕點,道不盡天涯相思。雲茉拿著梳子,盈盈地立於身後,細膩柔和地替她梳妝打扮,為她綰髮結髻。
「都說了喝酒傷身,娘娘這又是何苦了?酒醒了,最後頭疼的不還是自己么?瞧瞧,無精打採的,病怏怏的跟爛菜葉一樣。太后那邊我已經親自去過一趟了,說是娘娘身體不適,不能來請安了,太后讓你留心著身子,早間兒又賞了好些補品過來。」雲茉宛然地嘆息了一聲,目光清和柔淡,取了紫紅花鈿別上若爽的額頭,斜里蕭蕭地插一支金鳳尾翼簪子,直襯得眼前佳人氣度不凡,高貴典雅。即便是氣色不怎麼好,也是嬌襲一身病態之美。
若爽自個兒取了藍田瑪瑙耳環戴在耳間,拿了畫筆淡掃娥眉,又撲了薄薄的一層粉底,方是掩了臉上的凄薄之氣,淡淡一笑:「你這丫頭,愈加的心思玲瓏了。我已經很後悔了,不該喝酒的,以後即便再怎麼不開心,也不喝了。昨晚上睡得沉沉的,什麼都不想,一睜眼,就是大天亮了,還好你先去太后那邊替我請辭了,不然我還真要忙個不亦說乎。」
「娘娘想通便好。」雲茉輕淺地笑了笑,一邊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眉間隱有困意來襲。
「昨晚上卻是讓你受累了,你要是倦了的話,先去屋子裡躺一躺吧,反正閑著也是無事。」若爽見得雲茉如此疲憊,心中有些疼惜起來,一邊握住了雲茉的手,寬慰地笑了笑。
「娘娘,昨晚上的事情你還有印象么?」雲茉黛眉一蹙,小心地問話。
「我只記得自己吐得厲害,什麼都不知道了,一到床上就睡了。怎麼了?有問題么?」若爽莞爾一笑,惑然不解地看著神色凝重的雲茉。
「昨晚上皇上過來了,陪了您很久,二更天的時候才離開。」雲茉一字一句地道,目光瑟瑟。
若爽的身子僵直了一下,緩緩地吐了口氣,咬了咬唇:「是么?我是一點也不知道。我們,我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吧。」
雲茉搖了搖頭,面色清瀾地看著若爽:「皇上將我遣到了外頭,不讓我靠近娘娘。外頭也一直由榮貴看著,娘娘與皇上到底怎樣,我不清楚。」
原本有些紅潤的玉顏在聽了雲茉的這番話后,斂了一絲悠悠的彷徨和懼意。香衣錦被,昨夜夢裡,那闌珊夜語的柔腸百轉原是他么?
一登九五,六親情絕,她是深宮裡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他是清波池中淺困沙灘的飛龍,在這威武森然的宮廷里,他們不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那個倨傲無常的少年君王,昨夜裡的流連又是為了什麼,他們之間又發生過什麼?無助而困惑的感覺讓若爽有些迷失和恐慌,素麗的容顏上籠了一絲頹廢的蒼白。路徑隱香處,翩然雲夢間,子夜裡的那一絲溫暖與悸動,竟然是他。
「娘娘,娘娘。」雲茉看著有些失神發愣的若爽,低低喚道,有些隱憂地瞅著她,「您沒有事吧。」
「怎麼會有事?皇上來了又能如何,我什麼都不記得。他來,大概是看我笑話的吧,可惜沒有如了他的意。」若爽哦了一聲,瑕爾一笑,雲淡風輕地看著雲茉。
見著若爽一副不以為意的闌珊之態,雲茉也不好多提了惱著若爽心中不快,婷婷地站了一旁,一時間沉默無言起來。
彼時,外殿的小宮女容玉進來傳話,說是溪貴妃來給皇后請安了。容玉卻是雲茉從儲秀宮裡領出來的,身量不高,年紀也不大,卻是八九歲的小女孩。來鳳儀宮這些日子,卻是恪守本分,從不多言,雲茉與若爽也放心她,想將她培養起來。
若爽遣了雲茉自去外殿招呼貴妃,換了一身端雅高貴的鳳凰裙,披了一件綠色的小坎肩,方是出了屋見貴妃,雍容而不失矜貴,素雅而不失身份。
溪貴妃一身米黃流雲錦緞裙,清雅端莊,秀麗溫婉,一派嬌花照水之態,眉目之間隱匿著淡淡的愁思,一面與若爽見了禮,方是坐了下來。
「臣妾聽聞皇後身體不適,故此來問安一番。如今瞧見皇后氣色還算不錯,臣妾也便安心了。」溪貴妃淡淡地說道,目若秋水。
「有勞妹妹掛心了,本宮也沒有什麼大礙,就是犯頭疼,都是老毛病了,休整幾日就好了。本宮也一直想去昭陽殿的,可這幾天,實在是挪不出功夫來。」若爽莞爾一笑,吐氣如蘭。
「姐姐是皇后,臣妾是妃嬪,禮數不可廢。當是臣妾前來給皇后問安才是。」溪貴妃軟軟一笑,已經起了身,「如今得見皇后鳳體沒有什麼大礙,臣妾就不多擾了,臣妾先回了。」說著,邁起盈盈玉步,就要出了鳳儀宮。
「那一天,承蒙妹妹不棄,不管怎樣,本宮都要謝謝你。」若爽面色清和地看著靈溪,言語澹澹。
「臣妾並非不明就理之人,分得清黑白的。皇后客氣了,臣妾並非幫你,只是幫自己,所以無須多謝。我那天沒有落井下石,並不代表我就站在你這一邊了。」靈溪昂著頭,神色倨傲而倔強。
「是么?」若爽低低而笑,「原以為我們可以這樣靜心地坐下來,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我以為我們可以做姐妹。」
「親妹妹都不能信,與你做姐妹,哪天我怎麼死的可能也不知道。皇后太高抬臣妾了,臣妾受用不起。」靈溪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里透出一絲淡淡的憂憤來。
她也很想落井下石,可是她不能,意氣用事的背後賠上的將是紀家滿門。那個腹黑莫測的少年天子說過,若有人敢對皇后耍心機,敢泄露她的秘密半個字,他會讓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一天的深明大義,也不過是屈從於少年天子的威嚴與冷酷。比起冉溪讓她失去了孩子,她更加痛恨的是若爽,不但安享著世間女子最艷羨的身份,還讓一個帝王,這樣費盡心思地部署一切保她在後宮的周全。
原本以為,這世間不會再有另一個千尋讓燁翰愛得深入骨髓,可是她想錯了,這世間,偏偏就有這樣一個女人可以取代千尋在燁翰心中的位置。
若爽面色有些悵然,寥落地吁了口氣:「隨你怎麼想好了,你儘管放心,我是不會跟你搶皇上的。」
「是么?」靈溪諷刺地笑了笑,冷冷地哼了一聲,再不多言,緩步踏出了鳳儀宮,心中一片凄然悱惻:「張燁翰,你費盡心思要保護的女人,她的心裡根本就沒有你。哈哈,太好笑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和她共享這萬世基業。你讓我嘗盡人間冷漠與背叛,終有一天,我也要讓你嘗嘗這種滋味。我會讓你看見的,看見你的好弟弟和你一心守護的女人是怎樣勾搭成奸的。張燁翰,鄭若爽,且等著,終有一天我會贏回來的,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會千倍萬倍地還給你們。」
休息了幾日,若爽的精神方是恢復了過來。對於自己的這個身份,她也懶得去糾結了。誠如鄭萌所言,十八年來她未曾知道自己的身世,照樣過來了,如今又何必自尋煩惱了,即便這是一場預先設計好的謀划,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父親給了她生命,師父給了她不凡的人生,相比起患有母親遺傳病的小妹鄭妍,她已經很幸福了。即便是在這深宮裡,她也有雲茉的不離不棄,宮廷外面,亦有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讓她念想。
轉眼間,已是冬至,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早,大清早的推開門,鳳儀宮外已經是銀裝素裹一片,斜風飛雪,瀟瀟而過,秋海棠已然凋零殘敗,落雪悠揚地掛滿瓊枝,更顯幾分婀娜風情。
門前銀桂,玉雪輕舞,宛若廣寒宮中仙子飄飛的絲帶,纖姿盈盈,清麗奪人。瑞雪漸小,已有些宮人耐不住跳脫的性子,雪中酣戰起來,快活的笑聲卻是給沉悶的皇宮添了幾分喜氣。
雲茉領了宮中的幾個丫頭,在院內堆著雪人,打起雪仗來。豆蔻年華,如花嬌顏,恰青蔥年少。
一場朔雪,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晶瑩剔透,九重宮闕一掃往昔的莊嚴深沉,連帶著那些宮闈深處的美人心計,後宮妃嬪間的爾虞我詐,蒼蒼地覆上了一層白華,眼前所有的,卻是這冬至里朔雪飛揚的讚歎與愛憐。
今日里是冬至,按照宮中慣例,晚上都會有一場冬至的盛會。太后那邊已經早早地差了人過來稟告,晚上將在養心殿舉行賞冬會。
雲茉秀手微甩,輕輕地彈去了身上的落雪,徐徐地撫了撫額前的劉海,亂雪灑在發間,迷亂出晶潤的光澤,姍姍地與若爽立了迴廊之下,笑語輕盈地看著院中嬉鬧的三個丫頭與兩個小太監。
「娘娘,外面風寒天凍,您身子剛好,還是進去吧。這幫丫頭小子鬧起來就沒個休,當心著他們拿你當靶子了。」雲茉嫣然一笑,又彈了彈闊雲衣領,殘雪簌簌地抖落在了地上,卻是方才與他們戲耍之時遭受了他們的圍攻。
「你還真當本宮是個病秧子了呀,你去玩吧,不用陪著我,難得今天下雪可以盡興一番,可別辜負了這般勝景。」若爽莞爾一笑,目光柔柔。
「不摻和了,他們這幫人,商量好了似的,全都對付我。」雲茉搖了搖頭,柔軟地笑了笑,一邊看了看藹藹的天幕,嘆口氣,「也不知道今晚上的賞冬會怎麼個賞法,這皇宮裡,就是名堂花樣兒多。」
「可不是么?不然這宮中的日子怎麼過呀。」若爽嗯了一聲,附和著點頭,「能有什麼賞法,還不是朝中大臣,聚了一處,吃吃喝喝,載歌載舞的,這宮裡,還少么?」
「不過我聽外面的人說,今晚上好像還有別的事情,意義不一般。太后似乎有意要給皇上再添妃子,聽說是個美人兒了。」雲茉面色有些凝重,小心翼翼地看著若爽。
「這眼神瞧著我做什麼?皇上愛納多少妃子,那也是跟我沒有半點關係的。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以說就跟這冬天的朔雪一樣,又冷又厚。」若爽顯得有些不以為意,訕訕地笑了一聲,心中卻是替紀靈溪有些可惜起來,即便沒有了自己與她爭鋒,太后總會想著法子讓別的女人跟她一拼高低。
「奴婢當然知道娘娘不會在乎的,奴婢知道娘娘在乎的是,今晚上可以得見某人了。」雲茉俏皮地眨了眨眼,洒洒一笑,一旁打趣起來。
「死丫頭,你欠收拾是不是?」若爽嬌嗔地瞪了雲茉一眼,一邊從旁邊的海棠枝椏上剜了一團雪在掌心,呼呼地就要往雲茉的臉上蓋下來。雲茉哎呀了一聲,歡快地叫著娘娘饒命,奴婢不亂說了,再也不拿娘娘開心了。一面嚷著,已經躲到了院中嬉鬧的人群一處,一時間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冬日蕭肅的鳳儀宮一時間顯得熱鬧喧嚷起來,雪地里漫步翩飛的身影,融融落雪中風姿搖曳的玉人,氤氳成冬至里絢爛的一筆彩畫。
黃昏且過,落雪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紛紛揚揚地灑落於天地之間。琉璃夜色,璀璨宮燈,盛裝出席的各路朝臣和家眷,來回穿梭於亭台樓榭,一邊讚歎著這一場夜雪的嬌媚清靈。夜雪下的皇宮,更顯妖嬈宏盛。
若爽一身粉色貂皮,罩著素紫茸茸小坎肩,脖頸間是白色的雪綢緞毛,因得是賞冬會,穿著自然是不能失了身份和體面的。雖是下著雪,但是朝中大臣的家眷亦是花空了心思在色澤款式上做講究,年長的以此彰顯自己的尊崇身份,年輕的希望藉此博得少年天子的垂青。
一眾朝臣家眷正與若爽圍了一處閑話家常,看瓊樓玉宇,一面欣賞著迴廊樓閣間利索的小太監雕刻出的漂亮冰燈,言笑晏晏,一時間妍光麗影,姿色百態,即便是這茫茫蒼雪,也掩不了大家的興奮勁頭。
雲茉姍姍地立了迴廊一側,會意地看了人群中的若爽一眼,雙手合十打了個暗號,裊裊婷婷地轉過了樓台,往豫園過去了。
若爽心領神會,一面吩咐了近旁的幾個宮女招呼這些女眷,自跟著雲茉往豫園過去了,只道是前去招呼自己的父親和弟妹。眾人也不多疑,談笑風生,愜意如初。
「娘娘,進去吧,惠王在裡面,要是有人來了,奴婢會通知的。」雲茉善解人意地朝著若爽一笑,纖纖玉指向著豫園裡的小樓台一點。
若爽嗯了一聲,小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晶雪盈盈,落落有致,杳無人跡,只有不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耍笑聲,一面想著,玉步搖搖地進了小樓閣里。
小樓閣里,長明燈在琉璃夜色下映紅了簾外的白雪,也照亮了閣中挺拔的瓊姿。惠王一身淡色煙雨長袍,脖頸上斜斜地纏了一條雪色的絨線風圍,清俊疏離,蕭蕭肅肅,眉間隱有淡淡的哀愁。
「如今要見你一面,真是難於登天了。你的病,好了么?」惠王目光融融,朗朗看著若爽。
「都好了,就是晚上著了涼,喝過葯已經沒事了。你呢,近來可還好?」若爽秋目盈盈,緩緩地吁了口氣。
「不好,一點也不好。」溫潤淡和的臉上湧現出一絲輕惱之意,惠王眉間憂鬱散開,懊氣地搖頭,「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甚至都幫不到你,只能在宮外干著急,這比我死了還難受,我連幫你搬救兵的機會都把握不住,我真是沒有用。」
「事出突然,又怎麼能怪你了。再說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么,已經無事了。即便是敗露了,我也會自保的,這小小的皇宮,卻是困不住我的。」若爽莞爾一笑,趨步上前。
「可是我多麼希望是通過我的力量幫你化解了這場危機,而不是……」惠王面色有些淡淡的愁郁,輕吁了口氣。
「我知道你關心我,我心裡亦是很感激的。誰幫了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若爽盈盈淺笑,一邊握住了惠王的手,「至少經此一事,太后對我是比以前更加信任疼愛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應該可以功成身退的,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如現在這般諸多顧慮了。」
「功成身退?」惠王自嘲地笑了一下,眉間愁色更加濃郁,「怕只怕,我們無路可退。」聲音細小而悵然,有如蚊蚋。
「什麼?」若爽卻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沒什麼,你說得對,事情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我們彼此都平安。」惠王呵了口氣,悠然地搖頭一笑,側目看向垂簾外面的瀟瀟落雪,秀雅俊美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可名狀的情愫。
兩人亦不再多言,清清寧寧地肩並肩,聽著夜雪沙沙飄過樓外樓,天外天。這一刻的靜謐時光,卻成了他們畢生的憧憬。
「太妃娘娘,您,您不能進,太妃娘娘……」帘子外邊,傳來雲茉急促的呼喊聲,帶著幾分驚慌與忐然。
珠簾搖曳,淺黃的長明燈下,映襯著一身淡紫小襖的蘇太妃,眉目之間流露出些許愴然和不悅,明眸里閃動著凄凄的冷光,有些敵意輕鄙地看著眼前靠肩而立的一雙素人。
「母妃,你,你怎麼會來這裡?」惠王神色有些詫異,有些不自在地放開了若爽的手。若爽眉頭微蹙,緩緩地吁了口氣,目光清和地迎向了蘇太妃。
「皇上正找著你,說是有事相商,這會兒正尋人了,你趕緊著去吧,別耽擱了。」蘇太妃柔淡一笑,語氣聽不出悲喜。
「哦。」惠王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悵然,側身看了若爽一眼,「皇嫂,臣弟先行告退了。」一面說著,擺了淡煙色長袍,邁步出了樓閣。
樓閣里,只剩了太妃與皇后凝然相視,若爽平靜無瀾地看著蘇太妃,眉眼輕輕一彎,含情而笑:「本宮也要去招呼那些夫人們了,太妃娘娘要是一人無事的話,不若陪本宮一起去吧。」
「皇后還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嗎?」太妃和悅的面色上已經添了一絲涼薄之意,有些嘲諷地道,「哀家是這宮裡的老人了,是先帝的遺孀,一朝天子一朝臣,本來有些事情也礙不上哀家什麼事情。可是事關吾兒,哀家有話又不能不吐為快。皇后是金枝玉葉,天下公認的國母,後宮里無數雙上眼睛在看著,娘娘做些什麼,都會落了別人的眼裡。在其位,就該謀其政。皇后的夫君只有一個,那便是皇上。即便皇后與皇上再怎麼貌合神離,皇上,也始終是皇后唯一的男人。身為皇后,更應該為天下女子的典範,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娘娘明白哀家說的話么?」
沙沙夜雪,凄凄風聲,不遠處宮人的嗩吶聲響,迎合著朝臣家眷的歡歌笑語,都沒有太妃娘娘此番所言來得有分量。
若爽目光清憐地看著太妃,身子怏怏地顫抖了一下:「太妃娘娘似乎對本宮有所誤會,本宮並非太妃娘娘心中所想的那般朝秦暮楚之人。我對惠王,是真心的。」
「誤會與否不重要,娘娘在哀家心中是怎樣的人,那也不重要。至於皇后說的真心,那就更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哀家只想我和惠王可以安寧地過自己的生活。哀家什麼都沒有,不想連唯一的兒子都要失去。請皇後娘娘看在你對燁澤是真心的份上,就此與燁澤兩清了吧,不要再來往了,你們偷偷摸摸,哀家更是提心弔膽,萬一哪天被發現了,那是要人命的事情。這後宮里,從來不會寧靜的。算是哀家求皇后了,不要再和燁澤有牽絆了,哀家知道這也許對皇后很殘忍,可是請皇后體諒一個為人母親的心情。」太妃面色清愁而惘然,動情至性地說著,一面朝地一跪,連著給若爽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有些哽咽,「哀家求皇后成全,求皇后了。」
「太妃娘娘,您不要這樣子。」若爽面色一慌,急急地便要去扶了蘇太妃起來,蘇太妃卻是不肯起身,一臉哀切地看著若爽,「我知道皇后是個好人,哀家這樣逼皇后,實在是太過殘忍。可是哀家也沒有辦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陷在一個死局裡出不來。皇后你要是不答應哀家,哀家就一直跪在這裡。」
「好,好,本宮答應你,太妃娘娘您先起來,先起來好嗎?地上濕潮,您身子本就不好,不能再受凍了。我,我會儘力而為的。」若爽目光楚楚地看著蘇太妃,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凄憐迷離。原來自己希冀憧憬的愛情,在他人眼裡卻是置人於死地的罌粟。
「皇后,皇后這是答應哀家了么?從此以後再也不和燁澤來往了么?」蘇太妃滿目清輝,哀婉地看著若爽。
「嗯。」若爽忍痛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吁了口氣,無限惘然地道,「您說得對,本宮是皇后,在其位就該謀其政,皇后總得有個皇后的樣子。太妃娘娘您放心,從今以後,我和惠王只是君臣,不會再有其他的。」
言畢,若爽已經廖然轉身,微微地扣緊了十指,離了樓閣,清寂悠然地拂拂而去。漠漠冰雪,紛紛揚揚散於周間,亦如她凄苦清愁的心境。
賞冬會很快就開始了,朝中大臣偕了家眷已經列席入座,談笑風生,好不熱鬧。養心殿生著火,每個人的面前都有暖爐供著,是以養心殿里依舊是暖和融融一片。
燁翰坐了正首,清俊疏朗的面容寫滿了狂傲與不羈,一邊小酌,一面看著殿堂里翩翩起舞的宮女。靈溪端坐了一旁,面色清然,不時對著坐下朝臣家眷頷首微笑。太后則與其他幾位年近相仿的夫人坐了一起,眉目間流露出一絲喜悅。
彼時,雲茉已經攙扶了若爽從後邊隔間挑簾而入,悠悠然地在燁翰的身側坐了下來。
「去哪裡了?」燁翰淡淡地問道,懶懶地斜了若爽一眼。
「在外間賞了一會雪。」若爽慵懶地回答著,面色有些倦怠,渾沒有什麼心思一般。
「是么?皇后倒是很有雅興了,朕還以為皇后臨陣脫逃了,上次皇后在太妃娘娘壽宴上的那一段舞姿一直無人能及,今天恐怕要被改寫歷史了。」燁翰面上浮起一絲戲謔的調侃,眉開眼笑地看著若爽。
「是嗎?改寫就改寫吧,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樣豈不是更好么,賞冬夜雪會,如花美人醉,良辰美景,堪比春宵,皇上又能得此風月美人,臣妾在後宮之中又多了一個妹妹,伺候皇上的人又多了一個,是為後宮幸事。」若爽不咸不淡地說著,一臉的漫不經心。
「你……」燁翰面色有些發青地看著若爽,心裡很不是滋味起來,她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實在是叫人氣惱。
「你把朕看成什麼人了?」燁翰惱羞地瞪了若爽一眼。
「皇上是天子,您想是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再說了,後宮里就那麼幾位妃子美人,也實在是太寒酸了些,臣妾也不過是想多個人伺候皇上,充盈後宮罷了。這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說本宮專寵,是個悍婦了。臣妾這個黑鍋可真是背得委屈了,明明是皇上不納妃,現在全推了本宮頭上。本宮到底是專寵還是失寵,這個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若爽清清淡淡地哼了一聲,面上浮著涔涔的笑。
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唯一希冀的愛情也是那樣波折重重,一切都是因為他,將她推上了這樣尷尬難退的位置。如果不是為了他所謂的江山霸業,如果不是為了所謂的師命,自己又何須活得這樣辛苦,現在連唯一的渴盼也要被逼著放手。這一刻,若爽是委屈的,難受的。
「是么?皇后原來這麼委屈呀,朕怎麼聽著皇后的這話,像是在吃醋了。」燁翰眉眼一挑,笑得邪魅,右手順勢攬過若爽的香肩,猝不及防地將若爽往懷裡一帶,一邊銜了果盤裡的一粒紫色葡萄,火熱交纏地吻上了若爽的香唇,送進了若爽的嘴裡。
若爽自是沒有想到燁翰會當著這麼多朝臣的面如此輕薄放肆,當即面色慘白一片,想要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卻被燁翰緊緊地箍在了懷裡,天子英偉的身軀像一個火爐一般,眼神霸道而又熱烈,而燁翰,似乎更加的得寸進尺,攻城略地,目光熾熱而又深情。
歌舞依舊如初,殿外落雪飛揚,朝臣家眷也只是略略一笑,正首之上的溫柔纏綿,不過是少年帝王多情的風流罷了。
坐首之下的惠王目光凄楚揪痛地看著這纏綿的一幕,端著的酒杯晃晃蕩盪,左手緊握成拳,茫然若失地看著坐首之上的帝后繾綣情深。溪貴妃唇角漾起一絲無力的笑容,目光緩緩地移向了大殿之上。
衣香鬢影,美人妖嬈,五彩宮人圍成了一個花圈,中間卻是放了一面大鑼鼓,迎合著周邊的琴音蕭瑟,絲竹入耳,麗音宛若空谷幽泉,山澗里的淙淙流水,清麗奔放,大氣婉約。舞姬環繞的中心,裊裊地甩出一段白色水袖,和著夜雪,雪白芙蓉衣層層疊疊地散亂開來,有若傲然而放的天山雪蓮,傾國傾城,美不勝收。
夜雪紛飛的殿外,白衣芙蓉女燦步生輝,裸露著一雙玉足,在大鑼上翩翩起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衣裳一卷,竟像花兒一般璀璨地綻放開來,惹來列席上的一眾喝彩。香扇緩緩撤去,露出了傾世容顏,美得不似凡塵中的女子,宛若天下降下的仙子一般,冰清玉潔,天下無雙。
燁翰緩緩地放開了若爽,目光深沉玩味地看著大鑼上的芙蓉衣女,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淺笑,有些沉溺於她的傾國舞姿了,目光隨著她的身影流轉徘徊。
若爽低了頭,平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情緒,悠悠地抬頭看向場中的白色芙蓉女,平靜無瀾,看不出任何悲喜來。
燁翰深沉地笑了笑,一邊拿眼斜睨著若爽,心裡湧起一絲淡淡的不快,她這樣毫不在乎,這樣不以為意,可見當初的那些深情蜜意果真是在演戲罷了,原來她的心裡真的不曾有過自己。明明知道她是在演戲,可是為什麼此刻他會這樣介意這個女人如此平淡無奇的反應,即便是場中那天香國色的女子,在他的眼裡也不及若爽的百分之一,可是自己又不得不作出一副意亂情迷的樣子,好讓太后覺得場中的那個女子,他是看進眼裡了。
這樣壓抑感情的日子還要過多久,這一場皇權的爭奪究竟要何時才能休止,要到什麼時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自己的皇后看盛世繁華,錦繡江山。燁翰不敢再多看若爽,只得與場中的女子眉目傳情起來,一邊鼓掌喝彩,高聲讚歎:「好,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歌甜舞美,人更美。」
守在帷幔旁邊的雲茉目光里亦是露過一絲驚詫之色,看著場中那舞姿妖嬈,媚態盡顯的女子,冷冷地哼了一聲,有些不以為意起來。沒有想到,那個看似恬淡若水,溫婉嫻靜的容華女子也不過是個攀龍附鳳,愛慕權貴的女人罷了。
這樣想著,雲茉的目光落在了隔旁不遠的上官涼身上,見著他那般痴醉情迷的樣子,不由地來了氣,冷冷地哼了一聲,嘀咕起來:「瞧那德行,也不看看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雲茉,你說誰癩蛤蟆了?」一旁的春香小聲地問道。「誰穿的衣服跟癩蛤蟆的顏色差不多,誰就是癩蛤蟆。」雲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一邊笑了一下,「隨口說說的。」
「你不會說上官大人是癩蛤蟆吧,他的衣服好像跟癩蛤蟆的顏色差不多。」春香啊了一聲,面色有些窘迫,看向了旁邊的上官涼,正巧對上了上官涼淡冷的眸子,一邊掩嘴偷笑起來。
上官涼亦是有些尷尬,有些好氣地看了雲茉一眼,無奈輕諷地搖了搖頭,隨性地笑了笑。
「你笑什麼,難不成你還真存了那樣的心思。人各有命,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就該安守本分,什麼該想,什麼不該想,都得分清了。這李小姐,一看便是入宮為妃的,你沒機會的。」雲茉有些懊惱地白了上官涼一眼,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酸味。
不得不承認,李漪瀾是光華奪目,美艷逼人的,但凡是男人,見了不會不心動的,何況她與上官涼又有過肌膚之親。想到這裡,雲茉的心裡就跟塞了只刺蝟一樣,扎疼得緊。
「我當然知道她是要入宮為妃的,什麼身份我自己還分得清楚,不需要雲茉姑娘你來提醒。再美再好又怎樣,總會比不上心裡的某個人的。」上官涼吁了口氣,昂昂地挺了身子,一邊摸了摸心口,酷嚴的面容上閃現出難得的一絲甜蜜。
「聽大人這麼說,大人好像是有心上人了。不知是哪家的好姑娘這麼有福氣,能夠得到大人的垂青了。」春香卻是起了好奇之心,一面試探地問了起來。
雲茉別過了身子,面上有些微微的發燙,卻不敢與上官涼正面對視了。上官涼揚了揚唇角,斜眼看了春香一眼,扯了扯眉毛道:「想知道啊,不告訴你。」
「上官大人你也學壞了,真討厭。」春香一臉喪氣地瞅著上官涼,懨懨地哼了一聲,卻是沒有想到上官涼會來這麼一招。
「在皇上身邊呆久了,多少是要學會一些風流本事的。春香,咱們別理這個壞大人,出去看冰燈吧,反正這裡也沒有我們什麼事情。」雲茉的表情亦是有些失落,滿心渴盼的答案卻在上官涼的狡黠里涼了個透,轉了身過來,飛了他一個大白眼,拉著春香的手從後門繞了出去,自去了外間的迴廊里看冰燈了。
看著那姍姍而去的俏皮身影,上官涼有些自得的笑了笑,緩緩地吐了口氣,腦海里盤旋著的是紅楓林里那一抹揮之不去的清冷高貴的風華身姿,也不知這萬千宮人之中,哪一個才是她。
一曲芳歇,如縷絕響,燁翰已經從坐首之上站了起來,踱步邁向了大殿外,目光玩味沉溺地看著大鑼上纖纖裸玉足的妖嬈女子,明黃英武的身子襯著蕭蕭夜雪,更顯幾分凜然厲冽。
鑼上的女子莞爾一笑,馥馥地向著燁翰一笑:「小女漪瀾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漪瀾?漪瀾未碧蒲猶短,不見鴛鴦正自由,好名字。」燁翰落落一笑,昂首闊胸地看著李漪瀾,眉眼含情,面若春風。
李漪瀾面色有些酡紅,不好意思地看了燁翰一眼:「皇上謬讚了,小女不過湖邊蒲柳罷了。漪瀾不才,獻醜了。」
「剛才你跳的是什麼舞?朕在宮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跳得真好。」燁翰舉止優雅,寧淡地看著李漪瀾。
「此舞是漪瀾隨性所作,卻是沒有名字的。」李漪瀾款款柔情地看著燁翰,嬌媚纖柔地笑了笑。
「美人當前,落雪飛舞,不若就叫流光夜雪好了,你以為如何了?」燁翰微微地蹙了蹙眉,嗯了一聲。
「流光夜雪?」漪瀾莞爾一笑,輕淺地道,「文雅應景,好名字,漪瀾謝皇上賜名。」
「好名字,好名字,皇上好才華,皇上萬歲。」一旁諂媚的小太監連聲附和著,帶頭鼓掌起來。一眾朝臣家眷也跟著鼓掌吆喝,歡呼著皇上萬歲。
「看樣子,這後宮里又要多添一位了。流光夜雪,我們的雪紡殿還真是比夜雪冷清啊。」一旁的張美人懨懨地笑了笑,一邊拿起酒樽,落寞黯然地喝酒起來,一邊看了一旁的溪貴妃一眼,「姐姐,咱們以後真的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你我可不是一個天涯的,我既入主昭陽殿,自可每日里見到朝陽的,雪,永遠也不會落進昭陽殿里,妹妹有心了。」溪貴妃卻不與張美人對碰乾杯,冷冷地哼了一聲,傲氣地揚了揚薄唇。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今天才冬至了,就下了這麼一場大雪,怕是這幾日里都見不到太陽的。皇上近來,似乎一直都是歇在自己的寢宮吧,也有很久,沒去姐姐的昭陽殿了吧。」謝昭儀輕哧了一聲,呵呵地笑了笑。
溪貴妃淡若秋風地笑了笑,懶懶地斜了謝昭儀一眼,已經起了身,自顧從美人椅上離開了,裊裊地出了大殿。
「就看不過眼她一副高高在上,傲氣無比的樣子。先前還真以為她會是皇上的什麼青梅竹馬,紅顏知己了,進了宮也不過如此罷了,不就仗著有個爹么,所以才比我們品級高了些,神氣個什麼勁,還不興別人說了。」張美人素來心直口快,有些看不過眼紀靈溪的故作清高。
「也該得她神氣,誰叫我們命不好,沒有個好靠處了,哎,你要是有個好爹爹或者是好哥哥,也不至於到了現在還是個小美人。看吧,咱們這後宮,很快就要多出一位淑妃娘娘來了。」謝昭儀目光憐憐地看著張美人,無限哀嘆感懷起來,伊人嬌羞,半是慵懶地靠著美人椅。
張美人頗不以為然地看了看那站在大鑼上的如花嬌影,冷冷地喝了一聲:「小妖精,倒要看看你能生出什麼風浪來,皇后可以把貴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整沒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下場。」
若爽卻是無心眼前的帝王美人搭訕的橋段,自顧拿了一瓶酒,姍姍地離了席座。
惠王欲意起身,卻被一旁的蘇太妃按住了身子,目光清憐幽怨,一面搖了搖頭。燁澤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隨著蘇太妃繼續欣賞眼前的鶯歌燕舞。
「李夫人,恭喜啊,從今以後你和太後娘娘便是親家了。」余旁的幾位夫人都是見風使舵慣了的官場交際花,見著皇上與李漪瀾相談甚歡,又親自為她穿了繡花小鞋,還將她抱回了席位,這樣的恩寵待遇自然是有所意味的。
李夫人坐在太后的身側,有些尷尬地舉起杯子笑了笑,目光有些惑然地看著同皇上言笑晏晏的女兒,無奈地吁了口氣。
她一直以為女兒是淡泊心性之人,原來在所謂皇權面前,還是抵不住誘惑的。無情最是帝王家,今夜他可以對你這般纏綿悱惻,他朝了,能保證這個男人的心可以一生一世都栓系在你身上么?
「漪瀾這孩子乖巧大方,善解人意,哀家早就想把她接到身邊了,偏巧今年選后納妃她又不在京城,如今也算是哀家對你們李家的補償了。」太后抿了抿唇,輕輕地笑了笑,目光幽落地看著與漪瀾談笑風生的燁翰,心中冷哼了一聲,「這一次,哀家可沒有逼你,是你自己選的。」
「那是,漪瀾本就是滄海明珠,便只有皇上當可安享了。」余旁的幾位夫人連連應和,笑語綿綿。
「是啊,瞧著他們郎才女貌的,卻是璧人一對了,太后真是好福氣,有個賢能肯乾的皇后,如今又多了漪瀾這樣大方乖巧的媳婦兒。太后以後的日子可是樂得清閑了。」殿內,一脈熱鬧繁華,盛況空前,而殿外,落雪飄飛,銀光獨舞。
「如此良辰美景夜,皇後娘娘不在殿中坐鎮,卻跑來這裡一個人喝悶酒,此景煞人啊。」高樓塔上,若爽半倚了圍欄,一面喝著酒,嬌顏上是愁緒萬千。
想起今日里太妃娘娘那一番話,她的心裡就一陣難受揪痛,她一直以為自己喜歡惠王,是不會在乎世俗的眼光的。可是她忘了,惠王是王公貴族,還有一個長居深宮的母妃,即便自己功成身退了,他們又真的能夠離了這高牆之內么?不能吧,他有皇室的血統,有他要承擔的職責,而自己,曾是皇后的事實是一段無法抹去的印記。一段不被看好祝福的愛情註定是波折重重的。
手中的酒壺已經被人給奪了去,回首看時,卻是穿了一身銀褐色貂裘的傅雷,那個輕狂傲慢,野心勃勃的傅家二少。
「殿中美人無數,二公子素來是個風月之人,怎麼也跑出來了。」若爽淡然一笑,輕哧了一聲。
「再美的人兒,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哪比得上眼前佳人的楚楚動人了。」傅雷有些曖昧地笑了笑,一邊伸了手來勾若爽尖細的下顎,目光挑逗而熱情,「真是我見猶憐啊,偏偏草包皇帝有眼無珠。若我為皇,決不會讓皇后獨自一人在此暗自神傷。」
若爽一邊撥開了傅雷的手,面上浮起一絲惱意:「傅雷,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就不怕殺頭么?本宮是皇后,請你自重,歡場上的那一套,最後不要在本宮面前出現。」
「哼,就憑草包皇帝,他能殺我的頭么?你我都是太后的人,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呆在這樣一個窩囊廢身邊,你不覺得委屈么?」傅雷嘆了口氣,洒洒地笑了笑。
若爽唇角一揚,亦是一臉魅惑地看著傅雷,伸了纖纖素手,輕撫著傅雷俊秀的臉,無比嬌媚地笑了一下:「你說了?你覺得我委屈么?你也說了,我是太后的人,呆在窩囊廢的身邊,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沒辦法,誰叫他是皇帝了。其實,第一眼見將軍的時候,我就對將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將軍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屈就於這樣一個草包皇帝之下,將軍委屈么?」
「我不會永遠屈就於他之下的。如果我當了皇帝,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么?」傅雷眉眼一彎,酷漠的臉上帶著一種憤世的孤高,神色凝重,目光堅定,豪氣旦旦的言語,就那樣居高臨下而立,宛若這錦繡河山便是他的天下。
若爽有些怔忡地看著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原以為他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看著他這般篤定的神色,渾然不似開玩笑的樣子,身上不由起了一陣冷汗,那一瞬間的醉意也消散而去。
「若你為皇,嬪妾自當伴你左右,良禽擇木而棲。」若爽抬著頭,笑語盈盈,目若秋水地看著傅雷。
「好,一言為定。」輕狂不羈的臉上是滿滿的神采飛揚,玩世不恭的少年側步而來,低頭在若爽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笑得有些狂妄與曖昧。
若爽卻沒有想到傅雷會這般主動大膽,卻又不好露了生厭的情緒出來,兀自強顏歡笑道:「當是一言為定,嬪妾等將軍的好消息,希望將軍宏願早日成真。」
傅雷得意地笑了兩聲,轉身洒洒地離開了,疏闊硬朗的背影刺得若爽有些眼疼。待得他走遠,若爽方是掏了手絹出來,狠狠地擦拭著額頭上的那一絲印記,頹廢地往欄杆上一靠,目光凝然地看著飄飛散亂的雪花,唇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自古以來,外戚專權都是不得人心的,傅天實力雖然坐大,可是太后未必就願意讓傅家的人登上這九五之尊,不然這麼多年來也不會無所反應的。若爽知道,太后一直在等一個人,不然也不會任由了燁翰與她的關係這麼僵了還是無動於衷。
樓台的某一個角落裡,一道陰影緩緩地轉身過來,融入了這蕭蕭夜雪之中,帶著幾分悵然與寥落。
這一年的冬天,大梁宮裡又新進了一位絕色無雙的美人,封號淑妃,賜居漪瀾殿,足見皇上對其的寵愛。經年的霏霏夜色,大鑼上的流光夜雪,裸露香憐的玉足,是她和皇上定情的佳話。
這位榮寵大梁宮的淑妃娘娘成為了這個年末最動人的一筆水彩,而淑妃也很好地做到了寵而不驕,驕而不傲,每日里晨昏定省地給太后和皇后請安,平日里的穿著打扮也不追究奢侈華貴,很好地維繫了後宮的和睦,叫人挑不著什麼錯處。
在民間的時候,李漪瀾便是善名遠播,入宮之後的賢德淑惠,更是贏得了一眾宮人的讚賞和好評。今年的西南大旱讓西南百姓生活苦不堪言,雖近年末,卻未有新年伊始的歡喜氣氛。李家是大梁有名的商賈之家,全國各地都有自己的生意,西南經營下來的盈利都給分發了當地的難民,打著皇恩浩蕩的旗幟,卻是讓西南一帶的流民對朝廷和皇上感恩戴德。
「娘娘,這裡是有關英王的一些卷宗。奴婢也是隔些日子去藏書閣的,都是奴婢手抄過來的。」雲茉將寫好的書冊擺在了若爽的面前,有些惑然地看著若爽,卻是不解她突然之間讓自己調查有關英王過去在宮裡的一切有什麼意義。
英王是先帝的第二子,也便是當今太后的親生兒子,失蹤已經有五年了,至今是生死未卜。有關英王失蹤的傳言,在宮裡卻是有不同版本的說法的。
「辛苦了。」若爽淡淡一笑,細細地翻閱起來,目光沉穩而堅定,一面輕笑了一聲,「看來英王的失蹤還真的是個迷案了。」
「娘娘無故讓奴婢調查這些,可有什麼用處么?卷宗上雖然說英王是失蹤的,可是奴婢想,這麼多年了,又是在皇宮裡,多半是死了吧。只是大家不敢惱了太后不高興,所以才給了太后這麼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雲茉輕吁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