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臣妾不想侍寢
「太后的教誨,臣妾謹記於心。臣妾也有一事想向太後言明,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知當不當講,是有關傅家二少的事情。」若爽宛然一笑,神色間帶了一絲困疑,語氣也變得躊躇起來,一面察顏觀色,看太后的反應。
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太后與左相的關係多半是背道而馳了,可是至於太后心裡還有沒有顧慮,若爽卻是不得而知的。她既說在後宮中要學會審時度勢,那麼就不如由了她將太后與左相的關係再加一把火,燒得更旺。
「他?」太后哦了一聲,面上有些漫不經心,卻掩飾不住眼裡的那一絲探究,正襟危坐地擺弄著右手的彩色鳳甲,清清一咳,「有什麼不妨直言,哀家聽著。」
「傅家二少為人輕薄放浪,目無王法,臣妾聽說,他私下裡已經將龍袍加身,自封為皇,說是太后您授意的。原本這些坊間之言,臣妾都是一笑了之的。可是早些天他邀了臣妾出宮,說是有秘方可以治好太后您的病症。臣妾希望太后早日身體康復,當時也沒有多想。沒有想到見了面,他,他竟然想侮辱臣妾。臣妾拿太后您壓他,他非但不害怕,還,還說什麼他可以吃得了英王,還會怕一個……身子埋了半截的老太婆么?幸好後來吳將軍趕了過來,替臣妾解了圍,不然還真不知道他,他要做出個什麼事情來。臣妾受辱倒是其次,可是傅雷實在是太過可惡了,連太后您都不放在眼裡。」若爽身子微微地顫抖著,滿是哀戚憤懣之色,說到激動處,卻是暗暗地陪下淚來。這話中的刺痛點睛之處,想來太后應是聽出來了。
果不其然,太后的面色變得肅冷蒼白起來,原本精冽的鳳眸里閃過一絲涔涔的冷光,只輕輕地哼了一聲:「這個目無法紀,以下犯上的逆臣,哀家總會要好好收拾他的。」一面說著,用手撐了撐額面,傷婉地嘆了口氣,「哀家身子有些乏了,想休息,你回宮吧,不用陪著哀家。」
若爽依言退下,一面回頭掃了這個年邁五旬的婦人一眼,無論是何時何地,這個婦人的身上總有一種震懾宮廷的威儀氣場,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榮光萬丈。此時此刻的她,儼然是一隻伏驥的老馬,常年的宮廷廝殺已經讓她疲倦,需要好好地休息。
至於自己要傳達的意思,太後有沒有聽出其中的意味,想來是不言而喻了。若爽微微地揚起唇角,閃過一絲嫵媚動人的笑意。一年的宮廷歷練,說著這些中傷詆毀之言,就好像家常便飯一樣。
想著自己險些就被那個無恥放浪的傅雷侮辱,若爽的心裡就無法抑制的憤怒起來。如今,她要讓他的姑母來替自己出這一口氣。她要看著,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卑鄙小人怎麼下地獄。
已是冬末,鳳儀宮前的臘梅迎寒而上,恣意綻放。疏影橫斜,亂紅如雪,粉白的花蕊透著清新的淡紅,宛若胭脂的迷離,一掃冬日的肅蕭與清冷。冬日的梧桐已沒有了夏日的蓬勃生機,凋零殘落,枯葉翩飛,鋪成滿院的金黃,一如少年天子身上惹眼逼人的龍袍。
因得將近年末,太后又身體抱恙,年關的一些準備須有若爽親自去盤點打理了。若爽交代了御膳房要準備的一些膳食,又去了尚宮局吩咐了各房各宮要添置的一些衣物。輾轉間,便是耗費了大上午的時間。向太后彙報了年末的一些準備之後,這才姍姍地從慈寧宮出來了。
迴廊上,若爽一身雪絨狐皮,下襦是奶黃色的雲蘿絲裙,步態輕盈地走在空暢的迴廊里,更顯出幾分明麗高雅來。
「墨荷,這些日子你得盯緊了尚宮局,務必要在除夕之前將所有的衣物都趕製出來。各宮各房的料子是什麼,都是有考究的。哪一房哪一宮穿什麼做什麼,都不能出錯,知道么?」雲茉一邊吩咐了墨荷,謹慎地將尚宮局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知道了,雲茉姐姐。」墨荷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容玉,這幾日你就跟著我去御膳房走走,檢查一下飲食和各種貢品,心細些,有什麼疑問都跟我說。」雲茉咬了咬唇,目光清嚴地看著小容玉。
「嗯,我都明白。」容玉點著頭,稚氣的小臉上卻有著少女的滄桑與風韻。
一行人等正要回了鳳儀宮去,卻聽了慈寧宮外有人在喧嚷咆哮,與看守慈寧宮的小太監爭執不下。若爽蹙了蹙眉,緩步輕捷地走了過去,卻見了左相傅天與兩名小太監僵持不下,面上是一派氣惱之色。
「發生什麼事情了,何以在此高聲喧嚷,太后病著,需要清修。」若爽一臉清漠地走了過去,厲色而言。
兩名小太監一面與若爽見了禮,將事情的因由都與若爽說了。左相卻是一臉氣憤地站了一旁,甩了甩衣袍,眸光里透著一股蕭索的跋扈。
「左相大人有禮了。」若爽盈盈一拜,語氣溫和地看著左相傅天,「還望左相海涵見諒,他們兩個奴才也是奉命辦事罷了,左相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如且去本宮的鳳儀宮小坐一會,如何了?」
「哼。」左相卻是不怎麼領情,臉色透著不悅,大刺刺地說道,「敢問皇後娘娘,他們是奉誰的命辦事了。本相有事與太后相商,居然攔著不讓本相進去,這是什麼意思?」
「自然是奉了本宮的命了。」若爽清淡地一笑,臉上多了一絲冷傲,「也是太后授意本宮這麼做的,養病期間,任何外臣都不得來擾。」
「是嗎?」傅天一臉陰鷙敵視地看著若爽,「太后這病可真是病得不輕呀,差不多都一個月了。本相是太后的家眷,想來探訪太后的病情,這也不行么?」
「後宮有後宮的規矩,請左相大人見諒。本宮既然身為皇后,就要秉公處理。倘若後宮的妃嬪一旦病了,家眷就嚷嚷著要見面,這後宮還是後宮么?左相要置皇上於何地。左相是不是習慣了在後宮中如此隨便進出,高聲喧嚷了,這架子端得可真是比皇上還足啊。」若爽一臉威嚴地看著左相,雍容而不自失。
「你……皇后這樣千方百計地阻撓老臣不與太后相見,是想掩飾什麼嗎?別忘了,你不過是箇舊臣之女,沒有老臣的提攜,你能有今天的位置么?皇後娘娘,你到底是讓還是不讓,老臣的耐心,可是經不起消磨的。」左相臉上已經有了隱隱的怒氣,語氣里夾雜著一股冷厲的威嚇。
「左相大人這是在威脅本宮么?哼,不管本宮出身如何,如今本宮既然坐在了皇后的這個位置上,就有權行事本宮管轄範圍之內的事情。本宮一天為後,你就一天是臣,見了面,始終還是要朝本宮一拜的。除非左相大人當了皇上,這些規矩大可廢掉。難不成,左相大人真如坊間傳言的那般,暗地裡龍袍加身了?」若爽美目中透出一股犀利之色,義正言辭地道。
一番盛氣奪人之語卻是將左相噎了個面白耳赤,咬牙切齒地看著若爽。左相本是武將出身,自然少了文人雅士身上的那種容人之度,乃大之風了,是以喜怒之色都會在面上表露出來。看著滿面怒氣,咄咄欲發的左相,若爽的心也跟著一跳,面上卻維繫著一脈端靜安寧之態。
「皇後娘娘真是好魄力啊,好,好,很好。」左相忽而一陣狂笑,連連地贊道,一臉掃量地看著若爽,這個弱不禁風的瘦小女子,已然在後宮中獨當一面了。那個他從來沒有放進眼裡的皇后,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厲害了。
「即便是這樣,本相今日也要見太后一面不可,擋我者,休怪老臣不客氣。」傅天一臉跋扈地看著若爽,已經順手推開了兩名小太監,闊步昂昂地便要往慈寧宮裡沖。
「左相大人,你這是要以下犯上嗎?你的眼中,還有沒有本宮?你當本宮是死的不成?」若爽祥和的面上也是不可抑制的怒氣,手中端著的一尊佛像也應聲擲地,發出響亮的碎聲,在這慈寧宮外,顯得格外的刺耳。
一個是大梁王朝權勢滔天的外戚,一個是大梁新皇設伏太後身邊母儀天下的皇后,兩人就這樣僵持開了。
左相的面部有些抽搐,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柔弱不堪的皇後會有這樣強大逼人的氣場,一時間也愣在了那裡。
「皇上駕到。」遠遠地,便聽了燁翰身邊的小太監榮貴尖細的嗓音,靡靡地傳遞開來,一身明黃長袍,英武偉岸的少年天子踏步而來。
眾人徐徐跪拜,高呼萬歲。燁翰促狹地揚了揚眉毛,看著碎落在台階上的佛像,臉上起了一絲波瀾:「這是怎麼一回事?佛像怎麼會碎的?」
「回皇上,是臣妾剛才不小心摔的,請皇上降罪。」若爽吁了口氣,美目盈盈,體態纖纖地行禮。
「我朝深信佛法,皇后卻將佛像摔壞,是想朕的江山不穩么?哼!」燁翰一臉厲色地看著若爽,忿忿不平。
「臣妾,臣妾沒有那個意思。」若爽咬了咬唇,低眉順目地道。
「沒有那個意思就最好。」燁翰昂著頭,倨傲無雙地看著若爽,斜斜地側了身子,吁了口氣道,「左相大人也來了,有事么?」
「老臣想覲見太后,可是皇後娘娘卻攔著不讓見。求皇上恩准,讓老臣見太後娘娘一面。」左相唉了一聲,連著嘆了口氣,面色清苦地看著左相。
「說起太后,朕也很久沒有見過她老人家了。昨日里早朝之後,朕都想進去慈寧宮的,也被皇后轟了出來了,還拿太后的懿旨出來壓朕。左相啊,你不知道,皇后如今可是太後身邊的紅人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裡了。」燁翰滿是感懷地嘆了口氣,無限惆悵地望著左相。
「臣妾也只不過是依照太后的意思辦事罷了,皇上見諒。即便是今日皇上聯合了左相要見太后,臣妾還是那句話,抱病期間,一切探訪皆免。太后既將鳳牌交由了臣妾,臣妾就有這個權力維繫後宮的秩序安寧。這塊鳳牌,想來皇上和左相都是認得的吧。」一面說著,若爽已經將鳳牌取了出來,清淡無憂地看著兩人。
「左相啊,朕也很想幫你,可是你也知道的,太后她老人家的脾氣,朕不想擾了太后的清修。太后既然不想見人,咱們在這裡耗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看……」燁翰洒洒地笑了笑,面上流露出一絲苦楚來。
「皇上都不能見太后,那麼老臣自然也是沒有這個權利的了,否則的話,還真是說不過去了。皇後娘娘,剛才老臣多有冒犯,見諒,老臣先行告退。」左相捋了捋鬍鬚,呵呵地附和了幾聲,已經轉了身過來,昂首闊步地離了慈寧宮。
燁翰面上閃過一絲得色,有些促狹地看向若爽,驕傲地揚了揚唇角。若爽卻是一片清冷淡然之色,吁了口氣,回頭掃了兩個小太監一眼:「你們兩個可仔細著看緊了,回頭再讓人亂闖,只管去跟你們的左總管說,讓他來處理,明白么?」
「小的明白了,恭送皇上,恭送娘娘。」兩個小太監顫聲顫色地回道,紛紛跪地,謙卑媚態地目送著君王帝后返程而去。
鳳儀宮中,燁翰已經將閑雜人等一併遣了出去,獨自己和若爽二人留了內殿之中。沉香暖暖,寂寂無聲,青銅鏡前,是少女淡雅出塵的嬌顏麗色,迷亂了英武帝王的雙眼。
清新雅意的風月美人,恣意閑散的瀟洒帝王,是這冬日裡的一副溫情畫卷。燁翰坐在靠椅上,一臉玩味地看著若爽,高昂地揚起眉毛,語氣裡帶著一種淡淡的不滿:「皇后這些天卻是不像話了,居然可以忤逆朕的旨意,朕多番傳召皇后,可是皇后卻不為所動。你知不知道,這是在藐視朕的君威。」
「臣妾不是跟榮貴說過了么?臣妾身體不適,怕是不能伺候皇上的。」若爽輕嘲地哼了一聲,懶散地回話。
「是么?可是朕剛才瞧見皇後跟左相較勁的架勢,卻是中氣十足了,打倒一頭牛都不成問題,身體好得很了。」燁翰眯了眯眼,一邊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了若爽的身後,便要伸了手將她擁入懷中。
若爽身子往側一閃,回了頭,一臉清嚴地看著燁翰:「臣妾不想侍寢,不想伺候皇上,從來沒有想過要爬上龍床,這個答案,皇上滿意么?」
「你……」燁翰原本嬉笑的面容斂了一絲怒意,陰鷙了雙眸,咬牙道,「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朕在一起么?朕,真的讓你這麼討厭。既然朕都這麼討厭了,那上次為何你還要對朕那樣好。」
「臣妾不過是略盡自己的本分罷了。」若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哼了一聲,「難道本宮對一個人好,就是本宮對那人有情意了么?可真是笑話了,那麼本宮提拔了吳將軍,對吳將軍推心置腹,是不是也意味著本宮中意吳將軍了。」
「他跟朕不一樣,你是朕明媒正娶的皇后,是行過了夫妻之禮的眷侶。小爽,難道我們之間就不可以靜下心來,好好地談談么?朕對你是認真的,你相信朕。」燁翰有些沮喪地看著若爽,眉眼中帶著幾分失落的鬱悶,一邊輕輕地將若爽的手握緊。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皇上,我真的不想騙你,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感覺,你明白嗎?」若爽苦笑了一聲,一邊將手抽離了出來,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強取豪奪的男子。
「朕偏要勉強。」燁翰捏緊了拳頭,咄咄地凝視著若爽,「朕是天子,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地取悅過一個女人,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你聽清楚了,朕,要定了你。」偏執狂暴的語氣,任性如一個霸道頑劣的孩子。
「屈就於強權下的感情,皇上認為,它還能夠幸福長久嗎?你說得沒錯,你是天之驕子,呼風喚雨,這些都難不倒你。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權力就能夠得到的。這世上,總會有一樣東西是你想要卻不可得,得之卻無法真正擁有的。我之所以選擇繼續留在宮中,並不是因為皇上掌管了生殺予奪的權力,而是因為,我相信皇上可以成就一代帝王霸業,為大梁帶來太平盛世。皇上,請你不要破壞了你在我心中的英明聖裁的形象好么?」若爽莞爾一笑,似水溫柔地看著燁翰,目光楚楚,皎潔動人。
燁翰身子顫抖了一下,面色也不復剛才的凌厲與霸道,緩緩地吁了口氣:「在你的心裡,朕可以是一個好皇帝,又憑什麼認為,朕不可以是一位好夫君了。」
「皇上,你可以為了我放棄你的江山么?如果能,那麼我也可以心甘情願地留在你的身邊。」若爽怔忡失笑,反將了他一軍。
燁翰蹙眉不語,眸光沉沉,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苦心經營了這麼久,為的就是在他的領導下,大梁皇朝有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動。
「看吧,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皇上都要想這麼久,可見皇上的心裡,江山才是最重要的。我於皇上,只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罷了。時間久了,皇上總會忘記的,也許五年,也許三年,又或者只是半年,皇上就會忘了我的。」若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著燁翰這樣的反應,心裡竟然有一絲難言的酸楚。
「可是江山與你並不衝突。朕要江山,是想施展自己的宏圖偉業。朕想要和你在一起,是純粹的男女之情。難道帝王就不可以擁有自己的愛情么?亦如太宗與長孫皇后,他們不是就做到了么?」燁翰柔軟深情地望著若爽,目光藹藹。
「皇上自比太宗,這是大梁百姓的福氣。可惜,我並不想成為長孫皇后,那樣的賢名我擔當不起。」若爽嫣然一笑,清清地回應著。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彷彿整個世界都安寧下來。
燁翰有些寥落地看了若爽一眼,臉上有輕淺黯然的憂傷蔓延開來,轉瞬間歸於平靜,低低地笑了起來:「朕可沒有這樣說過,朕也相信皇后,定能比長孫皇后做得更好,不是么?咱們不說這些了,以後的事情,交給緣分吧。朕不逼你,朕相信,只要堅持,朕終究可以走進你的心裡一探究竟的。」
看著眼前這個執著不悔的少年,聽著他那樣信誓旦旦的豪言壯語,原本想要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只剩一片無奈的輕愁,落落地凝成了眉眼間的鬱結。
「朕要提醒你一句,左相大人是頭虎狼,惹急了他,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你要萬事小心。還有,朕不希望你跟左權走得太近了,他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今天站在你這一邊,明天指不定就會在背後陰你。」燁翰一臉正色地看著若爽,眉頭有些蕭索絕然。
「左相大人是頭虎狼,皇上不還是只假寐的獅子么?獅子是森林之王,區區虎狼,何足畏懼。至於左權,皇上儘管放心,臣妾會小心行事的,他還咬不到我。歷來王朝的分崩離析,皆從外戚專權開始。只要左相大人不再威脅到皇上的地位,其餘的一切都可以面談。閹宦之禍,但凡明君,都有其法將其剷除的。皇上自詡太宗皇帝,相信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吧。」若爽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侃侃而談。
「你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知道么?朕就是欣賞喜歡你這種臨危不懼,淡定洒然的態度。」燁翰笑靨如花地看著若爽,修長的右手中指輕輕撫過她凝雪般的玉膚,溫言襄贊。
若爽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個少年天子的熱情,無意的溫柔與曖昧,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妖冶感性的魅惑,宛若一朵美麗盛開的罌粟,日子久了,就會情不自禁地上癮。她要避開這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她要儘快地逃離這個男人的身邊。
亭台樓閣,花衣麗影,瓊樓玉宇,青石小路,即便是冬日,繁盛的皇宮也不改它的威嚴氣派。左相大人目光炯炯地看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富貴堂皇的排排玉柱,心中生出一股無端的凄然來。
想著自己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給吃住了,他的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戎馬半生,權傾朝野,哪個見了他不要點頭哈腰,俯首陳臣,如今皇后竟然敢凌駕於自己之上,完全不把他這個左相放在眼裡,似乎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了。
「她和小皇帝會是一路的么?看起來又不像,小皇帝似乎也對她恨之入骨的。太后難道知道什麼了嗎?突然間就倒向了小皇帝那一邊,她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葯?」傅天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喟嘆了一聲。
轉角的一處迴廊里,施施然地閃出一個淡藍衣衫的宮女來,目光清幽靜然,朝著左相大人莞爾一笑:「左相大人,我家主子請你過宮一敘。」
「你家主子?」左相微微地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清秀麗人的宮女,費解地道,「你家主子是誰?」
「左相大人隨奴婢去就知道了。」淡藍衣衫的宮女靜婉一笑,已經裊裊地轉了身,在前方引路。傅天心中雖是疑惑,也不多問,緊緊地跟了那宮女的身後,轉過迴廊,一路蕭蕭而去。
側邊的亭子里走出一個粉妃色的華衣貴服的女子來,卻是張美人。張美人滿面困惑之色,悄地扶了欄杆,步履輕盈地跟在了兩人的後頭。
晚來風雨,瀟瀟暮色,一場疾風凍雨讓原本晴暖的天氣再次退回了冬日的嚴寒冰冷。翌日清晨,霜花滿地,冉冉地鍍上了一層白色,梧桐枯葉散亂地疊於一地,簌簌有聲。
墨荷正領了鳳儀宮的幾個小太監清掃庭院,一面又讓他們抬了熱水過來,將地板上結的冰塊沖洗消融,囑咐了其他人小心過路。
不時,便見了一名淡紫宮裙的婢女匆匆而來,面上一派驚慌悲戚之色,小心地抬了裙角,小跑著向墨荷所站的階梯之處奔了過來,身子伶仃,歪歪斜斜了好幾下,險些摔倒,看得墨荷一陣心驚肉跳,連聲地喚道:「小心些,小心些,仔細路上,滑著了,別摔了。」
淡紫宮婢喘了口氣,方是在墨荷的跟前站定。墨荷拍了拍胸脯:「瞧你慌慌張張的,這跌倒了可是摔得不輕的。」
「墨荷,我,我要見皇後娘娘。」淡紫宮裙的婢女神色蒼白地看著墨荷,急切地喚道。這名宮女卻是負責伺候張美人的,喚作蘭晴。
墨荷平日里與蘭晴也是有些交情的,見她神色不對,關切地問了起來:「怎麼了,是不是那張美人又拿你出氣了,她又拿銀針扎你了不是。走,咱們去皇後娘娘面前說理去,娘娘定然會為你做主的。」一邊說著,已經扯過蘭晴的手,便往殿中去了。
「不是,是,是美人她,她失蹤不見了。」蘭晴搖了搖頭,一臉清苦地笑了笑。
「什麼?」墨荷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蘭晴,緩緩地吁了口氣,一面領著蘭晴進了內殿。
彼時,若爽正坐了書案旁邊,整理後宮典籍,雲茉一旁研磨伺候,小心周到。
「奴婢叩見皇后,娘娘金安萬福。」蘭晴悠悠地拾步而入,一面問安起來。墨荷已經緩緩地迎上前去,附耳在雲茉身邊嘀咕了幾句,雲茉面色一變,將話傳達了若爽。
若爽神色微變,將筆放下,一面起身,緩步地走到了蘭晴的面前,淡然一笑:「你先別慌,起來吧,細細地把事情的經過說與本宮聽,張美人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是。」蘭晴嗯了一聲,一邊直起了身子,水盈輕靈地看著若爽,「昨日下午,奴婢服侍了美人洗完澡之後,美人說是要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陽,奴婢因為有別的事情要忙,美人也不讓奴婢跟著。再這之後,美人就沒有回來過了。」
「既然昨天就不見了,為什麼等到今天才來報?」若爽嗯了一聲,柳眉微微地揚起,淡冷無雙地看著蘭晴。
「不是,奴婢做完了事情之後,就去找過美人的。後來奴婢聽其他的姐妹說,美人去了謝昭儀的蘭芷殿,所以奴婢就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平素美人和謝昭儀親如姐妹,兩人常常晚上睡了一起。這一年來,美人已經有好多次都和謝昭儀住在一起了。今兒早上,奴婢去接美人,才知道美人昨天下午只是在蘭芷殿坐了一會就回了。奴婢差不多找遍了整個皇宮,也沒有找著美人,不得已才來求皇後娘娘的。奴婢……」蘭晴一面說著,已經是淚如雨下,梨花帶淚哭得厲害,嬌小的身子在空中瑟瑟抖動。
墨荷一面拿了絹帕遞給蘭晴,嘆了口氣:「你這樣哭做什麼?你家美人的脾氣就是這樣擰巴,誰知道她去哪裡了,皇宮就這麼大,她想回來了自然會回來的,別哭了,皇後娘娘一定會幫你的。」
「放心,這件事情本宮會調查清楚的,美人無故失蹤,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雲茉,你現在去一趟太庵宮,跟左總管說說,讓他派幾個人協助你調查此事。」若爽吁了口氣,一臉凝重地看向雲茉,一邊吩咐了起來。
「遵命。」雲茉嗯了一聲,默默地看了若爽一眼,邁步走出了內殿,往左權的太庵宮去了。
「皇後娘娘,奴婢也想跟著雲茉姐姐一起,尋找我們美人的下落。」蘭晴一邊用手帕拭淚,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正色地看著若爽。
「你去吧。」若爽點頭應允,一面揮了揮手。蘭晴已經迅速地站起了身子,追出了殿外,跟著雲茉一道往太庵宮去了。
從左權那裡要了一隊人馬,雲茉將他們分成了四個小隊,沿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尋找。雲茉則攜了蘭晴去了蘭芷殿問話。
檀香繚繞,暖爐沉沉,謝昭儀慵懶地仰卧了美人榻上,秋目流轉,硃唇皓齒,懷中抱了一隻雪白的小狸貓,一面喂著小狸貓吃食,表情閑散淡雅,微微地側目看向傲冷而立的雲茉與蘭晴。
「昭儀娘娘,您最後一次見到張美人的時候,是什麼時辰了。」雲茉吁了口氣,和顏悅色地看著謝昭儀。
謝昭儀素來就心傲無比,見得雲茉不過是個小宮女而已,也能這樣與自己說話,心裡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懨懨地白了雲茉一眼,有些不耐地說道:「本昭儀不是說過了么?昨天張美人就只是在我這裡小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至於是什麼時辰,我可沒有那個記性。人不見了,跑來我這裡問話,這是什麼意思啊。不知道去找么?審犯人一樣的問我,本昭儀好歹也是皇上的人,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奴婢來指手劃腳的。」
「昭儀娘娘,雲茉姐姐不是那個意思,她,她只是想了解清楚情況,好幫忙找到美人啊。」蘭晴一邊解釋著,有些犯難地看著面色不大痛快的謝昭儀,語氣卑怯。
「她像是在了解情況么?分明就是在審我,拿著雞毛當令箭。」謝昭儀切了一聲,極是不悅地掃視了雲茉一眼。
「奴婢也是秉公辦事罷了,若有什麼得罪昭儀的地方,還請昭儀見諒。張美人失蹤了,皇後娘娘很關心此事,若是有個什麼差池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奴婢也是知道張美人與昭儀走得親近,故此便多問了一些而已。再說了,張美人突然不見了,昭儀娘娘就一點也不擔心么?」雲茉目若秋水,皎皎清瑩地看著謝昭儀,對她的傲慢態度卻是沒有放在心上,波瀾無驚地回答著。
「有什麼好擔心的啊,皇宮就這麼點地方,她遲早是要出來的。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我和張美人走得近,咱們不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我與她,算不得什麼交情。」謝昭儀面部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哼了一聲。
「有人告訴奴婢,昨兒下午昭儀娘娘同張美人一起去了趟御花園,好像還發生了爭執,有這回事么?」雲茉抿唇一笑,目光剪剪地看著謝昭儀。
謝昭儀身子一顫,一邊撥弄著小狸貓身上的絨毛,輕吁了口氣:「同為後宮妃嬪,哪有不拌嘴的,這很奇怪么?我這個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不比某些人,耍陰槍那是一流的。」
「恐怕不止是拌嘴這麼簡單吧。」雲茉笑得有些滲人,語氣有些淡冷,目光威懾地看著謝昭儀,眸光落在了那下顎的一道爪印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暗紅。
謝昭儀面上泛著淺淺的怒意,瞧著雲茉這般表情,刻意地將頭壓下,目光厲冷地迎向雲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要影射什麼嗎?我自問行得正坐得直,沒有干過什麼虧心事。你以為我顎下的這一道抓傷是她弄的,哼,真是好笑,她的手什麼時候成了貓爪子了。」謝昭儀已經站起身來,抱著小狸貓,緩緩地向著雲茉走了過來,哧了一聲。
小狸貓身子一揚,兩隻前爪高高抬起,犀利的爪子朝著雲茉的面部抓了過來,發出喵地一聲尖叫。雲茉本能地往後一退,有些驚駭地看著那一隻眼睛里充滿了傲慢之色的小狸貓,又望了望謝昭儀。
蘭晴卻是被嚇得不輕,捂著胸口,一臉惶然緊張地看著謝昭儀,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好意思啊,我這小狸最怕生的,尤其是見不得那些狐假虎威的事情。你,你沒事吧。小狸,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了,連雲茉姑娘你也敢抓,當心著她把你的皮也給剝了。人家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大牌著了。」謝昭儀似笑非笑,一邊捋著小狸貓的毛,說些晦澀之言,華雍的面容上是不可侵犯的孤傲之色。
「昭儀娘娘既然不清楚張美人到底去了哪裡,奴婢打擾了,告辭。」雲茉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一面向著謝昭儀欠了欠身子,緩步退出了蘭芷殿,素麗的面容上有著淡淡的凄冷與寡落。
一日搜尋,張美人依然是杳無蹤跡,音訊全無。雲茉又親自去問了看守宮門的侍衛,昨日也未見張美人出宮。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卻在這深宮宅院里失蹤了,倒也真是奇事一樁了。
這件事情自然是不能瞞過太后的,當日晚上,太后便傳召了若爽,再三囑咐了她要將此事辦理妥當,否則的話,將會引起後宮的惶恐。若爽自然是不敢怠慢,小心地領了命,徹夜派人搜查。
「張美人突然就失蹤了,你怎麼看?」鳳儀宮中,若爽一邊喝著柚子茶,盈盈地立了窗欞邊,絕美的面容覆了一層淺淺的迷離。
「進宮一年多來,皇上統共就寵幸了她那麼一次,平日里連正眼也不瞧一下的。就算是她想不開,尋了短見的話也不意外。不過,張美人跟其他的女人不同,她是個愛搬弄是非的人,一般而言,這樣的人會把生命看得非常重要。所以,奴婢是不會相信她會有什麼想不開要尋短見的。」雲茉著了一身粉紅流雲錦裙,婷婷地立了一旁,清冷美艷的面龐上湧出一絲略略的輕諷。
「今天謝昭儀為難你了吧。」若爽莞爾一笑,姍姍地道。
「沒什麼。」雲茉揚了揚唇角,不以為意地一笑。歸根結底,她也不過是這後宮中一個可憐的女人罷了。入宮兩年,而皇上待她的恩情卻是紙還要薄涼,寂寞無依的紅顏在等待中消靡蒼老,有點脾氣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宮門如海,一旦進了這張門,這一輩子就算是被徹底地鎖住了。」若爽跟著喟嘆了一聲,自失地笑了一下,「外間的人羨慕我們這些紅牆綠瓦里的女人,誰又明白,我們這些女人比他們過得還要凄慘,錦衣玉食又能怎樣,沒有了自由,沒有了愛情,甚至,連自己的尊嚴都要捨棄。」
「夜深露重,娘娘早些安歇吧,不要想那麼多了,奴婢會把這件事情辦好的。」雲茉苦澀地笑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麼話來安慰若爽。
「本宮現在睡不著。」若爽擺了擺手,凄凄一笑,眸光中更添清明,「那你覺得謝昭儀與張美人有姐妹情誼么?」
「這後宮,哪有什麼姐妹情誼可言呀。比如溪貴妃姐妹,這還是親生的,何況是共侍一夫的女人。不過,奴婢也不覺得謝昭儀有什麼理由要去害張美人,她沒有那個害人的動機。如今他們兩在宮中的地位,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而且謝昭儀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今日奴婢問她的時候,雖然她好像在隱瞞什麼,但並沒有刻意去說她和張美人怎麼怎麼好了。」雲茉輕哧了一聲,訕訕一笑。
「但願如你所言,本宮也希望這後宮風平浪靜的,不要生出什麼事端來。」若爽吁了口氣,臉上的憂愁更顯凝重,一邊轉了身子,挑了珠簾,回了內殿安歇。
隔天上午,便傳來了張美人的消息。張美人墜井身亡,溺死在了蘭芷殿附近的一口井中,是膳食房的嬤嬤去打水的時候無意間撈起了一塊布料發現的。
張美人的屍首被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凍硬了,全身都是青烏一片。宗人府的小太監稍作了一些處理,這才將她抬回了雪紡殿。
若爽與雲茉已經侯在了雪紡殿,又細細地詢問了一番發現張美人的膳食房的嬤嬤,這才進了內殿里。蘭晴與另外兩個丫頭跪在張美人的床頭,哭個不止。
雪紡殿內外,已經全都挽上了白色的簾幔,無不透漏著蕭清肅冷的氣氛。若爽眉頭輕蹙,看著床上那個安然沉睡的秀麗女子,沉沉地嘆了口氣。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誰人憐。進宮一年,她不過是想成為皇上身邊的一名紅顏知己而已,可惜緣分福薄,最後還落了這樣個凄涼結局。
「人死不能復生,蘭晴,節哀順變吧。美人知道你這麼忠心於她,想來她泉下有知,會感欣慰的。給美人換件她生前最喜歡的衣裳吧,讓她安心地上路。」雲茉嘆了口氣,一邊拍了拍蘭晴的肩膀。
「前天才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落了井裡的。雲茉姐姐,你一定要幫我們查出是誰把美人推下井的,要為我們美人討一個公道啊。」蘭晴哽咽了一聲,一邊站起來身來,凄惶不已地看著雲茉。
「怎麼這麼說,為什麼你會認為是有人把美人推下井的,而不是她自己失足落井的了。」雲茉有些困惑地看著蘭晴,訝異地道。
「定然是有人把美人推下井的,因為美人跟我說過,她小時候就失足掉到過井裡,所以現在一看到有井的地方,她是不會挨邊的。蘭芷殿附近的那口井是再熟悉不過了,每次美人去找謝昭儀,都是不會經過那裡的。」蘭晴娓娓道來,秀麗的面容上是掩不住的哀愁與悲傷。
雲茉哦了一聲,回身看向了若爽。若爽低低地吁了口氣,目光正色地看著蘭晴:「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本宮會調查清楚的,若真是有人推你們美人下井,本宮絕對會一查到底的,不會讓人含冤而死。」
「奴婢謝過皇後娘娘,謝謝皇後娘娘為我們美人做主。」蘭晴感激涕零地看著若爽,復又跪了下去,連著磕了幾個頭,轉了身囑咐了另外兩個丫頭將張美人平日里最愛的衣服取來,便要替她換上。
兩個丫頭嬌怯地站了一旁,目光中帶著一種驚惶與失措,身子有些啰嗦。
「幫忙把美人的身子抬起來。」蘭晴梳理好張美人的髮髻之後,便要給張美人換上新做的衣裳。兩個丫頭卻是止步不前,一臉猶豫地看著蘭晴。
「怎麼了?」蘭晴看著兩個顫顫驚驚的丫頭,眉頭輕輕一扯,「快點過來幫忙呀,咱們總共也就伺候美人這麼一回了,以後想伺候都沒得伺候了。」
「蘭晴姐姐,我們怕,怕,不敢。美人的樣子,我,我們……」因得在井裡泡了一夜,加上又是寒風凍雨的,是以張美人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浮腫,即便是後來給補了妝,也總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當中已經有一個小丫頭扛不住,心裡難受得慌,捂了嘴急急地奔了出去。
「你們……」蘭晴有些懊喪地看著兩個卻步不前的丫頭,氣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幫你吧,別哭了,也難為他們兩個了,年紀總歸還小,沒見過這些的。」雲茉微微地笑了一下,一面在床頭坐了下來,小心地將張美人的身子扶了起來,解去她的衣裳。
脫袖褂的時候,雲茉便要將她的手放開,卻見了張美人的右手緊握成拳,裡面似乎拽了什麼東西一般。雲茉蹙了蹙眉頭,一邊用力地將張美人的右手扳開,卻見了她的掌心裡握有一粒祥雲扣子,顯然並非她身上的。
「娘娘,你看。」雲茉小心地將那一粒祥雲扣子用手絹包了起來,呈到了若爽的跟前。蘭晴一面抽泣,一面說著:「這扣子不是美人的,肯定是推美人下井的人落下的。皇後娘娘,你要為我們美人做主啊,找出殺害美人的真兇,還我們美人一個公道。」
「你放心,若是查出真兇的話,本宮定然不會輕饒的。」若爽眉目中斂了一絲清威之色,嚴和地看向雲茉,「你馬上拿這扣子去尚宮局,找易尚宮問清楚,看看這樣的扣子是哪一房的人所有。」
「奴婢這就去辦。」雲茉嗯了一聲,步履姍姍地離了雪紡殿,一路往尚宮局去了。
張美人墜井而亡的事情一時間成了後宮中赤手可熱的話題,宮人們私下裡猜測著會是哪位主子與張美人過不去,將她推下了井中,嫌疑最大的自然屬謝昭儀了。
平素謝昭儀與張美人走得最近,兩人偶或會因為誰能重獲君王寵幸而爭執不下。偏巧的是,那天還有人見了謝昭儀與張美人在御花園拌嘴,兩人還動了手。最不巧的是,張美人是在蘭芷殿旁邊墜井的,所有的髒水自然是毫無疑問地向著謝昭儀潑了過來。
三日後的晨安,氣氛顯得格外的壓抑。
又是一夜的寒風冷雨,清晨而起,鳳儀宮前的幾株臘梅在傲寒中翩翩搖曳,青石板上,落紅如雨,梅香撲鼻,襯得整個鳳儀宮清雅寥落起來。早膳后,貴妃,淑妃,謝昭儀一齊來了鳳儀宮中給皇后請安。
平日里,三人卻是從不撞在一起的,這也是若爽的要求,不想一眾姐妹聚了一處鬧不愉快。而今天,若爽卻讓大伙兒同一個時辰過來問安,事情顯得有些詭異蹊蹺起來。
外殿里,三個雍容高貴的女人各坐了一處,懷揣心事地掃量著這清寂簡雅的鳳儀宮。即便宮中再怎麼樸實無華,淡雅清減,依然是這後宮女人最嚮往的宮殿。自古以來,入主鳳宮是多少後宮女子畢生的夢想,即便是沒有君王的恩寵,守著這樣一座宮殿,得到天下女子艷羨的身份,就算是死,也是無憾的了吧。
墨荷與容玉小心地為三位娘娘奉上了青梅茶,又擺了點心上來。少頃,若爽方是從內殿中蓮步飄飄地走了出來,上身是銀黃小開衫,外間罩著米色銀絲瓔珞,腰間綴著杏紅流蘇,簡單素樸地打扮,依舊是那樣風采不凡,氣度高雅,宛若天人。
「皇后金安萬福。」三個女子盈盈起身,開始向若爽見禮。若爽微微而笑,一一受過,目光凝然地看著眾人:「都是自家姐妹,不必那麼客氣。這些青梅茶是前日里不久採摘的梅子做成的,大家覺得可還賞口么?」
「酸中帶甜,清潤可口,在這冬日裡嘗到這樣的風味,卻是格外的心神氣寧了。」淑妃頷首一笑,當先回道,一面又用素手端了青梅茶起來,細細地抿了一口,「趕明兒皇后也能教教臣妾做一做么?」
「妹妹既然喜歡,當然是沒有問題的。」若爽嫣然一笑,目光敘敘。
貴妃卻是不以為意地斜睨了淑妃一眼,方是站起身來,面色凝重地看著若爽:「平日里姐姐都是讓妹妹們錯開時間來請安的,今日將我們召了一處,可是因為張美人之事。」
「貴妃妹妹真是聰明,本宮召了你們一起來,就是為了此事。」若爽緩緩一笑,面色劃過一絲輕愁,唉了一聲,「張美人紅顏早逝,真是可嘆可憐。皇上身邊統共就咱們幾個,如今張美人先走一步了,大家以後要盡心著伺候皇上才是。」
「皇後放心,我們一定會用心的。說起來,張美人也真是夠可憐的,這麼冷的天,在井裡面泡了兩夜才給發現,也不知道這黃泉路上,會不會太過凄冷。妹妹有個建議,希望皇后恩准。」淑妃面帶清郁之色,有些感傷地說著。
「什麼建議?請說。」若爽低低一笑,柔婉地看著淑妃。「臣妾想為張美人做場法事,好讓她安心上路,我們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但好歹姐妹一場,能夠聚了一處,也是緣分。」淑妃目光謙和地看著若爽,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主意倒是不錯的。」若爽嗯了一聲,寧婉一笑,一面聳了聳肩膀,目光變得冷厲威嚴起來,昂著頭道,「只怕相比於做一場法事讓張美人安心上路,她更加希望的是能夠找出那個置她於死地的人了。」
謝昭儀的身子一顫,立馬覺得周圍有無數凌厲的目光朝著自己投射過來。或狐疑,或輕鄙,或不屑。溪貴妃一臉淡然之色,懶懶地斜睨了謝昭儀一眼,輕咳了一聲:「皇後娘娘說得極是。那些虛的咱們就還是免了吧,當務之急,是要揪出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居然謀害皇上身邊的妃嬪,膽子可真是不小。」
「是啊,想想都覺得有些害怕,這暗處有這麼個使壞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就輪到我們了。」淑妃亦是一臉的惶然,隨聲相和。
「謝昭儀,你的意思了?」若爽會心一笑,目光輕緩地越過一旁的謝昭儀。謝昭儀一邊甩了甩手中的綾帕,字正腔圓地道:「貴妃和淑妃都這麼說了,嬪妾自然是跟他們一樣的,儘快找出行兇之人,也好為張美人討個公道。」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本宮要是不將此事徹查到底的話,恐怕大家日後都會寢食難安的,後宮也不得安寧。前些日子,大家都有新的衣服賞下來,幾位妹妹前來請安的時候也穿過,都是極好的料子。雖然可能款式不大一樣,但是有一樣卻是相同的,用的都是藍田玉扣。藍田玉扣是身份尊貴的象徵,只為後宮妃嬪所有。因為張美人品級不夠,故而沒有配那樣的扣子與她。可是昨天本宮卻在她手上發現了一粒藍田玉扣,很顯然,這粒扣子是謀害張美人的兇手留下的。本宮已經讓派了人去守住各位的寢宮了,尚宮局的人已經奉了本宮的命令前去取你們的衣物了,誰的衣服上少了扣子,那麼,不言而喻了,她便是行兇之人。」若爽微微一笑,一面將那一粒藍田玉扣取了出來,小心地在手中把玩著。
溪貴妃淡淡地笑了笑,微微蹙眉道:「皇後娘娘辦事果真是痛快乾凈,這麼一來的話,那些想掩藏的人也是無所遁形的了。」
淑妃緩緩地吁了口氣,目光清明蕭正,秋水微瀾地笑了一下:「原來皇後娘娘早就有此打算了啊,臣妾折服。」
「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有干過這種事情,何懼之有。」謝昭儀滿面清傲,坦蕩蕭然地回答著。
「本宮這麼做,雖然看起來有些太過冒犯倉促了些,但是為了後宮安寧,本宮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各位不要往心裡去。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待會兒尚宮局的人過來了,自有分曉。」若爽一臉溫軟地看著眾人,語氣祥和,略顯愜意地一笑。
不時,雲茉已經領了尚宮局的人進來了。跟在身側的是一名年約四旬的中年婦人,盤著高高的髮髻,身形有些微胖,一臉溫祥之態,卻是尚宮之首易尚宮。另有兩名三旬婦人分別是司制房的周司制和司針房的崔司珍,體態豐盈,眉目謙和秀麗。
「參見皇後娘娘,各位娘娘。」易尚宮盈盈叩拜道。
「事情查得如何了?可有什麼發現?」若爽秀眉微挑,詞嚴厲色地看著易尚宮。易尚宮神色微微地頓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看了其他三位娘娘,上前一步道:「奴婢有所發現,有兩位娘娘的衣物出了些問題。」
「哦,是哪兩位娘娘的衣物出了問題,如實說來。」若爽神色一怔,略顯困惑地看著坐下的幾位妃嬪。淑妃貴妃面面相覷,謝昭儀正了正身子,面不改色心不跳。
「回稟娘娘,奴婢前去漪瀾殿取淑妃娘娘的衣物,可是淑妃娘娘的婢女說是找不到淑妃的衣物了,淑妃娘娘只穿了一次,覺得顏色不大好看,就沒有怎麼穿了。後來又嫌樣式不大好看,便退回了司制房,希望重新改裝一下。可是奴婢去查過了,也問過了司制房的宮人,他們沒有接到淑妃娘娘退來的衣物。」周司制趨步上前,將事情的本末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有些怯色地看了淑妃一眼。
「怎麼可能找不到,前陣子本宮的確是派了人將衣物退還給了你們司制房,讓你們改裝一下的。如今你說司制房沒有人接手,真是好笑,難道本宮把衣物交給了鬼不成?」淑妃有些氣惱地站起身來,言語有些衝撞。
「這個,奴婢真的就不知道了。司制房所有衣物的進出都有記載的,奴婢翻閱過記錄,確實找不到娘娘的衣物有送還的記錄。娘娘是將她交到誰人之手了?您還記得嗎?」周司制不卑不亢,一臉坦然地看著淑妃。
「這個,本宮怎麼會記得,本宮只知道,她就是你們司制房的人。本宮有必要編這樣的故事來騙你們嗎?皇後娘娘,臣妾的衣物的確是送還了司制房,請皇後娘娘明鑒。」淑妃面色有些懊喪著惱,一邊凄咽地看向了若爽。
「妹妹這麼激動做什麼?皇後娘娘又沒有說你就是殺害張美人的兇手,你這樣急於撇清,倒還真像是有那麼回事了。衣物到底去了哪裡,這個也只有你自個兒清楚吧,皇後娘娘怎麼明鑒呀。」溪貴妃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有些倦怠地掃了淑妃一眼。
「你……」淑妃氣急敗壞地瞪了貴妃一眼,哼了一聲,卻沒有想到平日里這個冷傲清幽的貴妃說起話來卻是如此的刺人。
「還有誰的衣服有問題呀。」若爽吁了口氣,不曾理會兩名妃子的爭執,繼續問道。
「回皇後娘娘,奴婢前去昭儀娘娘的雪紡殿取衣服,發現昭儀娘娘的衣服上剛好少了一粒藍田玉扣。」崔司珍上前一步,回頭看了身後的小宮女一眼。那小宮女已經用托盤將衣服舉起,呈到了若爽的跟前。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謝昭儀的身上。謝昭儀神色一陣發白,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扣子一直都在的,一直都在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少了一粒的。絕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想栽贓陷害我,一定是。」
「那為什麼又無緣無故會少了一粒了?又是什麼人想要栽贓陷害你了?你能說出是誰來么?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若爽亦是有一瞬間的恍神,斜斜地看了雲茉一眼。雲茉略略地點了點頭,緩緩地回到了若爽的身側。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冤枉的,我,我有什麼動機要去殺害張美人呀,我的境況和她八九不離十,我,我有必要去殺她么?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沒有沒有。」謝昭儀有些失常地抱頭咆哮起來,不住地搖晃著身子,淚眼凄迷地看著若爽。
冷風蕭寂,拂動滿院飄落的殘紅。窗外沙沙的風聲瑟瑟而過,一如殿內女子的哀婉悲戚。大殿中,謝昭儀纖纖而立,目光清冷地看著崔司珍,皓齒緊咬,嗚呼出聲:「我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冤枉我,為什麼?」
「昭儀娘娘,奴婢只是奉命辦事,只是把所查的事實呈現於皇后眼前。至於昭儀娘娘您的藍田玉扣為什麼會少了一粒,奴婢真的不清楚啊。」崔司珍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臉謙卑地立於易尚宮的身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謝昭儀面上閃過一絲驕傲的輕嘲來,緩緩地轉了身,目光淡冷地撇向皇后,哼哼一笑,「無論如何,嬪妾都是那一句話,沒有做過的事情,嬪妾不會承認的。皇後娘娘是後宮之首,您有處置嬪妾的權力,但是嬪妾也有維護自己尊嚴的權力。」
「你也說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反應又何必如此激烈了。不管怎樣,你的衣服少了一粒藍田玉扣是不爭的事實。至於張美人之死是否與你有關,本宮自會調查清楚的,斷不會冤枉任何人。」若爽清蕭肅穆地看著謝昭儀,淡定如風地道。
「皇後娘娘向來公正嚴明,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定數。」貴妃也冉冉地起了身子,清雅悠揚地看向謝昭儀。
「淑妃妹妹,你的衣物既然找不到,那麼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了,本宮也只能依法辦事,你可服氣么?」若爽凝然地挑了挑眉,施施望向淑妃。
淑妃抿了抿唇,絕美花容上閃過一絲傲氣:「姐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臣妾沒有異議。姐姐也是秉公辦事。況且妹妹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沒有做過的事情,妹妹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既如此,從今日起,就要委屈兩位了,煩勞你們兩位暫且在暴室住下,直到查出事情的真相為止,方可出來。」若爽一臉寧和地看著兩位妃嬪,淡淡而語。
謝昭儀和淑妃互相對望了一眼,臉上各是不屑與傲冷,輕輕地哼了一聲。不時,雲茉已經讓暴室的嬤嬤過來,領了兩位娘娘前去暴室,並再三囑咐了不得濫用私刑,務必要好好伺候兩位娘娘。
兩日後,燁翰感念張美人進宮有一年之久,恩准她安葬在桃花嶺上,並加封為才人。彼時的桃花嶺樹木殘敗,凄涼荒蕪,張美人雖是晉位才人,可是這一個名分於她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身為皇帝的妃嬪,到頭來也不過是蒼涼收場。
這後宮女子的命運,宛若亂世浮萍,漂泊無定。君王的恩寵可以讓你直上九霄,擁有天下女子艷羨的光環。而君王的薄情,甚至連你的名,連你的姓都不曾記得,一夜露水之緣,賠上的卻是深宮紅顏一生無盡等待。
而到底誰才是殺害張美人的兇手,成了若爽現下最關注的事情。淑妃和謝昭儀關進暴室已經有兩天了,處理完了張美人的後事,若爽吩咐了雲茉全力調查此事。
漪瀾殿外,淑妃身邊的侍女素落急急地奔出殿外,滿目哀切之色,一邊抱住了雲茉的右腿,扯著她的裙邊,在她的身邊跪下,憐憐地道:「雲茉姐姐,求你了,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真的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她的心腸跟菩薩一樣,怎麼會去殺人了,不會的。」
「我明白你護主心切,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放不放人不是由我說了算,凡事要講證據。你又說不出你將衣物交給了司制房的哪個女官,我怎麼幫你。」雲茉面色平和地看著素落,搖了搖頭。
「都是奴婢的失職,是奴婢惹了禍。奴婢願意代替娘娘去死,這還不行嗎?雲茉姐姐,求你跟皇後娘娘求情吧,我家娘娘身體不好,這樣的天呆在暴室里會扛不下去的。聽人說,娘娘已經病了,我想去看看,可以么?」素落抽泣不止,淚眼蒙蒙地望著雲茉。
「後宮有後宮的規矩,進了暴室,就不能由了人輕易接見,我不能因為你而壞了規矩。你放心吧,淑妃娘娘要是病了,自有人照顧的,你不用擔心。現下你最緊要的便是想想你把衣物到底交給了哪個女官。時間緊迫,你好自為之。」雲茉微微地斜睨了素落一眼,已經甩開了她的手,清冽決然地拂袖而去,只剩了素落一人在殿外茫然無助地跪著,嚶嚀不停。
「雲茉姐姐,為什麼我們就只調查淑妃娘娘,而不去謝昭儀那邊看看了。難道,你懷疑張美人是淑妃娘娘害的么?淑妃娘娘看起來不像壞人,再說她現下得寵,有什麼理由去害一個無寵的小美人了。」墨荷幽靜地傍在雲茉的身側,清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困惑。這兩天里,雲茉都是在淑妃娘娘這邊轉悠,詢問的也都是淑妃的一些事情,而對於謝昭儀那邊卻是隻字不提。
「你懂什麼,越是表面心善的人越是可疑。淑妃娘娘根本就說不出她的衣物去了哪裡,連那個女官是誰都不清楚,這裡面肯定有鬼的。我不敢說淑妃娘娘一定是殺害張美人的兇手,但是她一定是有問題的。」雲茉清艷地揚起面龐,低低地吁了口氣,眸間閃過一絲淡淡的沉鬱,寂寂煢煢地飄行於迴廊之間,向著暴室的方向過去了。
遠遠的,便見了暴室外邊一夥侍衛圍著,卻是喧嚷不止。雲茉擰了擰眉,快步走了過去,清喝一聲:「什麼事情吵吵嚷嚷的,怎麼了,不知道暴室這邊不讓人過來的么?你們是誰派來的。」
「雲茉姑娘,他們是過來接淑妃娘娘的。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可是又沒有聖旨和令牌,老奴不讓,他們非得闖進去。」看守暴室的是一位年約四旬的老宮女,喚作瑞姑姑。
雲茉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目光清幽地掃向一眾侍衛,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冷嚴來:「沒有皇后的命令,不管是發生了什麼事,暴室的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離開。淑妃娘娘有病,我已經叫了太醫在裡面診治,她不會有事的。各位還是請回吧。」
「淑妃娘娘身體要是有個差池,敢問雲茉姑娘擔當得起嗎?不管怎樣,她都是皇上的妃子,沒有證據說明淑妃娘娘就是殺人兇手之前,她都是主子。」一聲朗朗的男音飄然入耳,帶著幾分蕭索與漠然。
雲茉身子一怔,面色有些尷尬地看向說話之人,卻是皇上身邊的御前侍衛上官涼。上官涼一身錦衣玉袍,目光冷武有神,語氣中帶著一股咄咄的逼人之氣,一臉蕭正坦蕩地看著雲茉。
「淑妃娘娘是主子,這個奴婢還是分得清的,多謝上官大人提醒。上官大人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來接淑妃娘娘出去,可有皇上的聖旨和令牌?」雲茉一臉清淡悠然地看向上官涼,嫣然一笑道。
「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諭前來的。」上官涼雙手抱胸,昂昂地看著雲茉。
「是么?上官大人應該是負責皇上安危的才是,何時榮貴公公的事情也要勞大人接手了?奴婢還真沒有聽說了。若是口諭,也只有榮貴公公前來才做得算。奴婢要是私自放了人的話,皇後娘娘那邊可是不好交差的。」雲茉微微地抿了抿唇角,促狹地一揚黛眉,笑意盈盈地看著上官涼。
「你……」上官涼麵色有些青紫,冷冷地哼了一聲,「淑妃娘娘如今正病著,暴室天冷氣寒,熬壞了身子怎麼辦?她身子本來就不好,這裡實在不宜久留。你,你就當賣我個面子,讓我把淑妃娘娘接出去養病。」
雲茉一邊捏了捏拳頭,望著上官涼眼裡的無盡擔憂之色,卻是氣不打一處來,漠漠地道:「奴婢人微言輕,這個面子還真賣不了。要接淑妃娘娘出去,只有皇上的聖旨或令牌,還要榮貴公公親自傳召。不好意思,上官大人,奴婢也是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