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栽倒在鴛鴦被裡
緊接著,燁翰右手一甩,重重地打在了若爽的鳳冠上,若爽身子一個趔趄,栽倒在了鴛鴦被裡,傷口上的鮮血灑在被子里,訴說著洞房花燭夜的諷刺與可笑。
若爽緊閉著雙眼,嚶嚶出聲。從她進宮的那一刻,原本該鶼鰈情深的帝王皇后卻走到了敵對的位置。
「覺得很委屈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想在太後面前參朕一本?說朕不夠憐惜你。鄭妍,今天晚上你給朕聽清楚了,朕既然有能力坐上這個帝王寶座,就有能力和本事一直坐下去。朕娶你,也是形勢所逼,朕知道你是太后的人,她把你放在朕的身邊,想監視朕的一切,你儘管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朕要讓那個女人知道,這天下終歸是我們張家的,她想江山易主,改朝換代,休想。你不是說不想讓鮮血阻擋了你通往母儀天下的康庄大道么,你想要榮華富貴,朕今日給你,朕給你天下女人最遙不可及的地位,朕讓你當皇后,只是這個皇后,是一個沒有男人的皇后,哼!」燁翰憤怒地一甩龍袍,淡漠疏離地看了倒在被裡低低啜泣的若爽,已經轉身過去,大步流星地出了內殿。
若爽悵悵地吁了口氣,心底卻是滿滿的惆悵。內殿里,只有少年君王冷酷無情的諷刺,她亦不知道這個驕傲霸氣的少年君王是什麼樣子,他連她的紅蓋頭都懶得揭開,只拋下冰冷決絕的話語拂袖而去。
自己又在計較什麼了,從接受師命的那一刻開始,今日的結果就該在預料之中了,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的迅猛無比。他恨她,那是應該的,在他的眼裡,鄭家是太后的爪牙,而自己就是他身邊的毒瘤。
門外的太監宮女只聽得內殿中的聲響,彼時,看到了面色嚴峻的天子氣勢凜然地出了內殿,沖著榮貴喊了一聲擺駕回宮,已經急急地離了鳳儀宮。雲茉心頭卻是紊亂起來,恭送了皇上離開,一邊囑咐了其他人在外頭看著,匆匆地進了內殿,看到了伏倒在鴛鴦被裡的若爽。床上刺目的嫣紅晃得雲茉一陣暈眩。
「皇后,皇后。」雲茉急急地扶了若爽起來,看著她右臂上乍裂的傷口,正汩汩地冒著血,面色一陣雪白,不可思議地看著若爽,「是他乾的。」
若爽的右手卻是搖搖無力,晃蕩起來,顯然已是脫臼了。「雲茉,幫我把它接起來。」若爽扯掉了頭上的鳳冠,面色虛白地看著雲茉,唇邊亦是咬出了血。雲茉鼻子一酸,嗯了一聲,一邊捉住了若爽的右手臂,用力一捏,骨頭脆生生一響,若爽牙齒緊了緊,方是重重地吁了口氣,額頭上已是厚厚的一層冷汗。
「他真是太過分了,他難道不知道我們……」雲茉卻是氣憤不已,哼了一聲,若爽已經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搖了搖頭:「雲茉,我沒事,你放心。你忘記進宮之前我怎麼跟你說的么?忍,只能忍。你記住,我是皇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這宮廷里,步步危機,處處陷阱,隔牆有耳,我們不可以前功盡棄,你明白么?」
「但是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他今天這樣對你,以後的日子,你要怎麼辦?」雲茉閉了閉眼,嗯了一聲,眼角有淚水潸然而下。他們是為了保他的大梁江山而來,可是這個殘酷決絕的少年君王,新婚之夜就這樣對待他的皇后。這一條艱辛的後宮之路,何時才是盡頭。
「放心吧,頂多他今晚就是對我發泄一下而已,有太后給我撐腰,她不敢拿我怎麼樣的,除非他真的不想要這個江山了。」若爽淡淡地笑了笑,一邊揮了揮手,「你下去吧,不要有任何的表現,什麼也別說。」
「嗯!」雲茉抿了抿唇,點頭應了,整理了一下情緒,蓮步姍姍地出了內殿。若爽凄瑟地笑了一下,這樣的結果,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身子晃轉間,衣兜里的銀黃布料跌落床上,不同於燁翰的明黃刺眼,看著這寧靜安然的銀黃,若爽悵悵地失了神,那個一面之緣的溫潤少年,會是什麼來歷?
翌日清晨,若爽梳洗打扮了一番,略略地施了些薄粉,頭上斜斜地插了一隻金鳳釵子,眉間點一顆淡紅的美人痣。上身是粉紅華菱紗,外間系了淡綠百褶對開裙,圍一層薄薄銀色軟羽,腰間絲絛裊繞,鈴鐺環佩,雍容不失高貴,樸素中見威儀。
宮中有規定,後宮妃嬪每日里都要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的,若爽自然不敢怠慢。整理妝容過後,雲茉與映畫二人陪了若爽,去了太后的慈寧宮。
晨曦的皇宮,氤氳在一片薄薄的霧氣里。東邊朝霞破日,染紅一方天幕。鳳儀宮在東側,太后的慈寧宮在北面,穿過幾處迴廊,經上元門,便是太后的寢宮所在。
外殿當值的趙公公見得若爽,福身跪拜下去,一邊宣召皇後娘娘駕到。若爽抬步進了內殿,目光清然地看向了高階上的太后。水晶珠簾,帷幔輕搖,依稀可見一個風姿卓然的身影,垂垂地坐了軟椅上,隱隱綽綽的身姿襯得殿內滿室生冷。
台階前,蕭然而立了一名老嬤嬤,眼裡透著精氣,卻是太後身邊的主事花嬤嬤。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安康。」若爽盈盈地跪拜下去,雲茉和映畫也跟著下跪。
「起來吧,有心了。」朗潤宏闊的聲音自珠簾後傳了出來,帶著一股懾人的威嚴。若爽再欠身子,謝過太后,施施然地站了起來。不時,侯在旁邊的太監已經搬來了高椅,太后吩咐了若爽坐下,若爽這才坐了下去,只坐了三分之一。
「到底是一國之母啊,問安也這麼早,可謂後宮典範。」太后嗯了一聲,朗朗地道。
「晨昏定省,本是兒媳分內之事。」若爽淡淡而語,自謙起來。
「不愧是鄭萌的女兒,教出來的孩子都是這般知書達禮。」太后語氣中掠過一絲讚許,微微地點了點頭,「皇后這個位置也不是其他妃嬪想坐就能坐的。」
彼時,便聽得門外太監宣召,卻是蘇太妃前來問安了。若爽略略地福了福身子,側目掃向門口,卻見得一名四十上下的婦人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神色謙卑,目光若若,穿了一件青紫宮裙,本是極艷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厚重華麗,多了幾分簡淡精緻。蘇太妃的臉上施了淡淡的粉,雖是素顏,卻端得清麗脫塵,眉目之間隱現淡淡的清愁。
「妹妹見過姐姐,姐姐金安萬福。」蘇太妃福了福身子,畢恭畢敬地道。「嗯,妹妹有禮了。姐姐聽聞妹妹昨日里染了風寒,今日還能過來請安,費心了。」太后語氣有些懶散和漫不經心,挺了挺下顎。
「多謝姐姐關心,妹妹身體已經好多了。」蘇太妃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了去,兩名丫鬟已經搬了椅子過來,蘇太妃猶疑地看了太后一眼,經得太後點了頭,這才坐了下去。若爽默默地瞥了蘇太妃一眼,太妃亦報以溫和的笑容,略略地點了點頭。
「平常都是妹妹來我慈寧宮最早,如今卻是換人了。」太后輕輕地吁了口氣,若有若無地道。「皇后賢良淑德,母儀天下,姐姐應是在後宮之中大大嘉獎,好讓宮中妃嬪見微知著,人人以皇後為榜樣。」蘇太妃嗯了一聲,笑笑而語。
「妹妹說得不錯,這後宮之中,就該賞罰分明,這樣才不廢了規矩。」太后朗聲而笑,鳳甲微微地抓了抓靠枕。
「溪貴妃到。」隨著太監的宣召之音,門外已經急急地走進了一身素淡如菊,白衣淼淼的妃嬪來,徐徐地朝著坐首之上的太后跪拜起來:「臣妾參加太后,給太后請安。」蘇太妃見著溪貴妃的這身打扮,眉頭不由蹙緊了,神色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來。
若爽淡淡地掃量了跪在地上的紀靈溪一眼,卻見得她身段窈窕,仙姿玉立,一張瓜子臉,眉目風流,翩躚如畫中走出來的女子,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高雅貴氣。
「溪貴妃來得真早啊,讓哀家好等。」太后闊闊而言,雖是簡單的一句話,這裡面卻裹藏了無盡的力量。
溪貴妃身子輕輕一顫,顫聲而言:「臣妾知錯,求太后原諒。臣妾昨夜休息不整,故而今早起得晚了。」
「休息不整?貴妃可說來聽聽,如何個不整之法啊。可是那昭陽殿不合貴妃的心意了?」太后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凜凜地問了起來。
「臣妾,臣妾身體有所不適,故沒有睡好。昭陽殿很合臣妾的心意,謝太后的賞賜。」溪貴妃小心翼翼地說著,面色顯得更加的發白起來。
「是么?身體不適,身體不適就可以起晚了,連規矩也不要了嗎?太妃感染風寒,依舊及早問安,也未有半點埋怨。你剛剛進宮,就諸多理由了!哼,我看你不是什麼身體不適,而是心有不滿吧,哼!」太后一聲清喝,右手一拂,旁邊放的一盞茶盅也甩手飛了出去,摔在地上,發出烈裂之音,人已經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掀了水晶簾,目光寂冷地射向了溪貴妃,涔涔如錐。
蘇太妃的身子一陣顫慄,駭然不已地看著太后。雲茉也給太后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卻見得太後面寒如霜,雖上了歲數,沒有太妃的婉約之姿,但有一股雷霆萬鈞的氣場,讓人無法忽視她的鋒芒。
「臣妾不敢,臣妾冤枉。」溪貴妃已經嚇得面如白紙,哽咽地搖著頭。
「如此說來,是哀家之錯,是哀家的不是了?是哀家血口噴人了。」太后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階,在溪貴妃面前站定,目光森森。
「不,不是,是臣妾之錯,是臣妾的怠慢。太后息怒,太后息怒。」溪貴妃嚶嚀出聲,抬了頭,絕美的容顏上淚痕斑斑,一邊揚了右手掌,開始甩自己的耳光,不停地彎腰求恕,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在慈寧宮裡,震得人心裡惶惶的。
太妃默默地嘆息了一聲,只別了頭去,不忍再視。雲茉有些誇張地看著眼前的情形,沒想溪貴妃竟會這般害怕太后。若爽卻是相視無言,只當是自己沒有看見好了。這後宮,太后是天,縱算她是錯的,別人也不敢反駁的。天,從來就不會有錯。
「停手。」慈寧宮外,響起一聲男子的呼喝聲,卻是燁翰進了屋子,英俊刀削的面龐上斂了慍怒之色,一把捉住了溪貴妃的手,再次高喝,「朕讓你停手。」一邊凜然地看向太后,咬了咬牙:「敢問太后,靈溪犯了什麼錯,要如此懲戒她。」
太后斂了斂鳳眸,昂著頭:「溪貴妃,你自己說,哀家有懲戒你么?」
「沒有,是臣妾枉顧後宮條律,是臣妾自罰。」溪貴妃低著頭,喃喃而語。
「皇上你聽清楚了么?哀家從頭至尾可沒有說過半個罰字。是溪貴妃自己要領罪的。皇后,你說說,剛才哀家有說過要罰溪貴妃了么?」太后昂首而笑,淡淡地掃了皇上一眼,轉頭看向了皇后。
「太后宅心仁厚,寬宏大量,當然沒有了。」若爽盈盈起身,淡淡地笑了笑。燁翰只是哼了一聲,冷冷地掃向了開口說話的若爽,目光略略怔忡了一下,旋即浮起一絲厭惡來。若爽卻是波瀾不驚,面無憂色地看著燁翰。
「來,靈溪!」燁翰一邊扶了靈溪起來,許是跪得太久之故,靈溪腳下有些站不穩,一旁的丫頭已經搬了靠椅過來,靈溪這才顫身地坐了上去。
太后的眸光驀然間凌厲無比,臉色陰鬱可怕,揚聲道:「哀家還沒有發話,有讓你坐了么?」
溪貴妃唇角輕咬,身子簌簌地戰慄起來,倉皇間已從椅子上跌坐下來,雙手撐地,誠惶誠恐地道:「臣妾知錯,臣妾無禮,太后恕罪。」
「靈溪,起來。」燁翰一臉烏青地看著太后,伸手扶了靈溪的肩膀,便要將她拉了起來。靈溪卻是跪地不起,抿緊了薄唇,淚水漣漣地捉住燁翰的手,搖了搖頭:「皇上,皇上,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懂宮中規矩,冒犯衝撞了太后,臣妾甘願受罰。」
太后輕輕地笑了笑,微微地撇了撇唇角,懶懶地看了燁翰一眼,洒洒地撫了撫袖口:「皇上看起來似乎很不服氣啊,可是在心裡怨恨哀家?皇上要是覺得哀家有錯,從此以後,這後宮之事,哀家不插手就是了。」
燁翰清瘦的身子僵直了一下,清潤的眸子顯得愈加的蒼冽,捏緊了拳頭,心裡頭彷彿有無盡的怒氣要發作出來。靈溪緊緊地抓住了燁翰的手,低低地喚了一聲:「皇上。」
僵直的手臂終究還是蕩蕩地鬆軟下來,燁翰輕輕地吁了口氣,淡淡然地笑了笑:「兒臣怎會不服氣,又怎敢怨恨太后了。自兒臣登基之初,太后替朕打理後宮繁瑣事物,外攝朝廷臣子,太后對兒臣的這份恩情,兒臣莫不敢忘。」
「難為皇上了,還記得哀家為皇上所做的一切。」太后朗朗地笑了笑,冉冉地望向跪在地上的溪貴妃:「起來吧,你既然知道錯了,哀家也就不費心思教你這些規矩了,以後記著了,可要長長記性。學學皇后,她名分雖在你之上,但是卻趕早第一個來給哀家請安的。」
「是,臣妾謝過太后教誨,臣妾從今往後一定謹小慎微,不敢再犯,太后恩德。」溪貴妃嗯了一聲,訕訕地道,一邊站起了身子。燁翰心疼地看著靈溪,扶了她又要坐下來。
「嗯!」太后輕輕地咳了一聲,目光悠然地看著溪貴妃,「剛剛說過的話,又不記得了?好歹也是名媛閨秀,怎生一點禮節都不知道。你們紀家,都出這樣尊卑不分,恃寵而驕的女人么?」
「太后,靈溪剛才已經給你跪安過了,這教訓也得了,太后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燁翰咬緊了牙關,看著逼人太甚的太后,她到底想羞辱自己和靈溪到什麼時候。
「對哀家,她的禮數算是盡到了,可是對皇后,她似乎一點表示也沒有啊。皇后是三宮六院之首,妃嬪都得向她問安。可是溪貴妃了,卻對皇后視而不見,這是藐視皇后的鳳威。」太后低著頭,一邊擺弄著長長的假指甲,語氣雖淡,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是,臣妾知錯了。臣妾這就給皇后請安。」靈溪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已經鬆了燁翰的手,搖搖地向著若爽的跟前走了過去。若爽一邊站起身來,看著楚楚婉約的紀靈溪,心中卻是無限的惆悵。這個纖塵如雪的女子,在這波獗詭詐的宮廷里,以後等待她的折磨只怕是更多。方才太后只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藉此打擊皇上的自信,她是在向皇上警示,這深宮之中,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臣妾見過皇后,皇后吉祥。」靈溪欠了欠身子,朝著若爽拜了一拜。蘇太妃身子一顫,不自覺地抓緊了袖口,一臉驚悸地看向了太后。
太後面色上盛滿了怒意,踱步走到了若爽的跟前,目光凌厲地看著溪貴妃,一邊捉起了若爽的右手,冷冷地道:「紅為喜,白為喪。溪貴妃一身素白朝拜皇后,是在詛咒皇后終生無寵,是要祭拜皇后么?」一邊說著,已經拉了若爽的手,狠狠地抽了紀靈溪一個耳光,清脆而又響亮。
溪貴妃一臉懵然地看著太后,一臉委屈地道:「臣妾不敢,臣妾絕無此意,臣妾……」
「放肆,皇后還沒有發話,有讓你抬頭么?沒有大小,不懂尊卑。只要她還在皇后的位置一天,你就得天天跪拜。她是皇后,就永遠是皇后。不管世事怎麼變,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就如我跟太妃一樣,她見了我,我讓她往東她就得往東。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在這後宮之中,誰的位置坐得高,誰就是勝者。」一邊說著,太后捉了若爽的手,甩手又朝著溪貴妃的左臉打了一個耳刮子。
燁翰卻是沉不住氣了,面色已經鐵青一片,抬了步子就要上前理論。蘇太妃急急地扯住了燁翰的衣角,搖了搖頭,眸子里有隱隱的淚光閃爍不明。
雲茉咬緊了唇角,身上竟起了一絲冷汗。早就聽聞當今太后厲害無比,今日這一番發威,卻是讓她見識了,她的毒辣心狠,決絕殘酷頗有漢朝呂后的風範。
若爽面色亦是一陣難堪,手腕一陣發麻,膽戰心驚地看著太后。
「紅為喜,白為喪。凡級位低者朝見位高者,一律不得以白衣示人,這是當年先皇的賢妃娘娘立下的規矩,也便是溪貴妃,你的親姑姑立下的規定。哀家今日不過是代替她秉公執法罷了。沒想到啊沒想到,當年她教訓哀家的條律如今也叫她紀家的人受教了,哼!」太后一字一句地道,目光灼灼地看著溪貴妃腫脹起來的嬌顏。
燁翰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目光憂憤地看向了太后,他發誓,今日所受的屈辱,他朝一定要千倍萬倍地討回來。憤懣的目光跟著轉過若爽的臉上,對上若爽淡漠無塵的雙瞳。四目相交,卻只有無盡的恨意。
若爽輕吁了口氣,心中一陣凄然,太后這一招寓意頗深,明面上是打壓皇上,暗地裡卻也對自己的立場有所保留,她對自己的身份似乎並不盡心,好個心機之深的女人。看來,要取得她的信任,也非朝夕之間的事情。
「皇后,你聽清楚哀家說的話了么?」太后略略地笑了笑,一邊鬆開了若爽的手。「臣妾謹記在心,他日若有人再犯,臣妾一定不會輕饒,決不會亂了後宮的規矩,不讓太后失望。」
「說得不錯,這才是皇后,這才是後宮之首。哀家沒有看錯人啊,沒有看錯人啊。」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懶懶地斜了溪貴妃一眼,「你可記住了,聽清楚了?」
「臣妾……明白。」菱溪嗯了一聲,木木地點了點頭,淚水姍姍而下,捂住了嬌美的臉頰,纖弱輕裊的身姿飄飄如飛揚的柳絮。
「聽說燁澤昨日里已經回來了,妹妹如今身體不適,有兒守在身邊,總算是寬心了吧。」太后薄唇輕抿,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蘇太妃。
「全仗姐姐恩典,我和燁澤才能母子相見。」蘇太妃微微的做了個揖,淺淺一笑。
「罷了,我就要去佛堂禮佛了,你們且跪安吧。」太后嗯了一聲,微微地揮了揮手,兩名宮婢已經上了前來,扶了太后往側邊的佛堂過去了。
「太后萬福。」一干人等連連施禮道。不時,大伙兒已經辭了慈寧宮,各自回了寢宮。溪貴妃因為受了教訓,心中滿腹委屈,早早地辭別了燁翰等人,回了昭陽殿。因得一路上皆是太后和左權的人,燁翰心中雖然有氣,卻也不好當面向若爽發作。
鳳儀宮與龍霄殿皆在東面,若爽與燁翰走的自是同一條路。一路上,晨光碎碎,燁翰走了前頭,高高瘦瘦的身影在明細的陽光里跳躍閃爍。若爽與雲茉映畫跟了後頭,看著那個頎長昂揚的明黃背影,卻是一言不發。
驀然間,燁翰止住了步子,在長亭里停了下來,緩緩地轉身過來,陰鬱沉沉地看著若爽,望了望身後的兩個丫鬟:「朕有話要同皇后講,你們兩個先回去。」
映畫微微地福了福身子,道了一聲是,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雲茉卻是耿耿地站著,咬了咬唇不動聲色。
「怎麼,還要朕再說一遍么?你是不是沒有長耳朵,還站著不走。不要以為有太后給你們撐腰,就有恃無恐了。朕終究還是皇帝,殺個宮女的權力還是有的。」燁翰的面色更加蒼紫起來,冷冷地瞪著一旁的雲茉。
雲茉卻是硬著性子不肯挪步,捏了捏拳頭。「雲茉,你先回去。」若爽回身過來,命令道。
「小姐,他會打你的,他……」雲茉一臉犯難地看著若爽,憂心忡忡起來。「回去。」若爽的聲音變得淡冷清冽起來,高聲地喝道。雲茉跺了跺腳,似有不願,瞧著若爽的面色有些難看了,這才三步兩回頭地走遠了。
「她還真是個忠心不二的丫頭,居然敢跟朕叫板。」燁翰昂著頭,一臉冷涼地看著若爽。
「雲茉自小隨我身側,對我忠心那是自然。不知道皇上留了臣妾於此,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若爽輕輕地笑了一下,閑適安然地看向燁翰。
「當然是好好欣賞朕的皇后了,昨夜裡,朕沒有來得及瞧見皇后長個什麼樣子,沒有想到朕的皇後生得這樣美艷,真是國色天香啊。」燁翰拾步向前,緩緩地靠近了若爽,目光灼灼。
「謝皇上謬讚。」若爽淡若清風地笑了笑。
「可惜啊,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子,心地卻如蛇蠍一樣毒辣。」燁翰目光變得兇狠起來,一邊捏住了若爽的下顎,「生為皇后,卻和亂臣賊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眉來眼去,朕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那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你今天很得意,很過癮是不是?太后給你出氣了,你威風了,抽菱溪抽得很滿足是不是?賤人。」一邊說著,揚了手就要甩若爽的耳光。
若爽昂頭直視,目光凜凜,一點也不畏懼,輕輕一笑:「既然皇上也知道我有太后撐腰,你也該知道,這一個耳光下來,貴妃妹妹以後的日子可不是今天幾個耳光和響頭這麼簡單的。你打啊,你加在我身上的,自會有人替我討回來的。」
「鄭妍,你……你……真的以為朕不敢動手么?」燁翰的右手僵直了一下,臉色發青地看著若爽。
「皇上當然敢,皇上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事,能有什麼不敢的。你要打本宮,本宮也無話可說。只是皇上要記住了,也許你這一打,打掉的很有可能就是整個江山。皇上也不過是在臣妾面前擺擺君王威嚴罷了,在太后和左大人面前,敢問,皇上有此能耐么?」若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隨性地笑了笑。
「啪」地一聲,燁翰的手掌揮了下去,卻沒有落在若爽的臉上,而是拍在了一旁的亭桿上。燁翰無比憤怒地看著若爽,咬牙切齒:「鄭妍,你給朕記住,總有一天,朕會打得下來的,朕會讓你們付出代價。」說著已經凄惻地轉過了身子,昂首闊步地回了龍霄殿。
若爽一邊捋了捋頭髮,輕輕地嗤了一聲,提了裙擺,目光斜斜地掃過一旁的假山,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跟著回了鳳儀宮。
假山後面,鑽出一個青衣小太監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邊折了身,回頭往神策府的方向過去了。
龍霄殿中,積怨已久的燁翰終於忍不住雷霆爆發了,回了寢宮,便將案几上的奏摺全都甩飛到了地上,一面推翻了一旁的玉器架,噼里啪啦的碎響在龍霄殿中響徹開來。
榮貴守了外殿,面色虛白,卻是大氣也不敢出。這個時候,皇上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聽不進去的。方才上官涼便在內殿里勸了皇上許久,都被皇上趕出來了。
不時,便見得一身絳紫衣裳的女子盈盈地進了龍霄殿,眉目清明,身姿孑然。榮貴一邊叩首,喚了一聲長公主。長公主嗯了一聲,玉步前移,已經進了內殿之中。前腳剛踏進內殿,燁翰甩手一本奏摺扔了過來,正落了長公主的懷裡。
長公主一臉威然地看著怒火中燒的燁翰,望著滿地的狼藉,微微地抿了抿唇,一邊俯下身來,一本一本將奏摺撿了起來。
「撿起來了又有什麼用,朕在這皇宮裡,不過是個打雜的,朕就算批完了所有的奏摺,到了那個毒婦的手裡,也不過是一堆廢紙而已。」燁翰緊緊地咬著牙,憤怒地吼道。
「只要你穿著龍袍的一天,你就是皇帝。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挫折而已,你就這樣。你忘記了當初你是怎麼在我面前保證的嗎?你說過,你要把這江山奪過來,你要名正言順地批閱奏摺,你要讓大梁的百姓安居樂業,要讓大梁的江山繁榮昌盛,這些,你都忘了嗎?」長公主搖了搖頭,激動不已地說著。
「那是從前,可是現在,現在我什麼都不是。你知道嗎?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都保護不了,看著她受委屈受屈辱,我竟然連還手的資格都沒有。就連鄭妍這個剛入宮的賤人,她也可以踩到我的頭上數落我的不是,我當的是什麼皇帝,這個世上,還有比我更窩囊的皇帝嗎?我受夠了,受夠了,這江山,這皇位,我不要了,統統都不要了。」燁翰哼哼地冷笑了一聲,一臉諷刺地看著長公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起來。
「啪」地一聲,長公主揚起手掌,一個耳光甩上了燁翰的臉,一臉慍怒地看著燁翰:「我沒有你這樣不爭氣的弟弟,父皇也沒有你這樣懦弱膽小的兒子。當年父皇是鑽了狗洞才得了這個天下,今天,你只不過是被一個女人羞辱而已,就這樣要死要活,你還是個男人嗎?張家的兒女,從來就不會出懦夫。他們越是這樣打擊羞辱你,你就更應該振作起來,你更應該證明給他們看,今天的羞辱,他朝定讓他們百倍償還,你要活得比他們更加的風光精彩。」
燁翰低著頭,微微地喘著氣,目光里已經沒有了那股焦灼之氣,神色也不復先前那般憤怒,漠漠地抬起頭來,一臉惆悵地看著眼前的風姿玉立的長公主,嘆息一聲:「對不起,對不起,皇姐,我害你傷心,害你難過了,我錯了,是我錯了。」
長公主哽咽了一聲,輕輕地抽泣了一下,一邊攬過燁翰的肩膀,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脊:「小翰,我知道你心裡很委屈很難受,依著你的性子,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姐姐很佩服你,姐姐很高興,你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母妃從小就離開了我們,對姐姐來說,你就是我的全部。有姐姐在的一天,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屬於弟弟你的東西。我們,我們一定可以堅持的,父皇在天之靈,他一定會保佑我們的,一定會的。」
「我也發誓,等我真正掌權的那一天,我一定要給皇姐你天下女子都難以企及的幸福。傅清,傅家的每一個人,左權,還有,還有鄭妍,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燁翰挺直了背脊,氣勢昂揚地道,纖長冷硬的十指發出怵怵的聲響。
人間四月天,繽紛落滿庭。料峭的春日,陽光明媚,百花盛放。皇宮裡,亦是一派繁榮嬌艷的美態景象。
這幾日里,若爽晨昏定省,每日里都按時與太后請安,卻是博得了太后的喜歡。溪貴妃自那日受罰之後,亦是不敢怠慢,早早地便來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不得不失。因著那日被若爽的手抽得狠了,滑嫩的面容有些臃腫,但並不遮掩了她的氣質如蘭,反添了幾分嬌顏之態,見了若爽,多了几絲惴惴不安。
自成婚當日燁翰來過鳳儀宮一趟,其餘時間卻是再不涉足了。若爽卻也不以為意,每日里閑在鳳儀宮裡,或是領了雲茉和映畫在宮裡閑走散心。
這日里,若爽領了雲茉在院子里種植木槿,外邊圍了一層籬笆,若爽穿了淡綠的綉墨裙,身姿翩躚地搖曳在花圃之中,映襯著競相爭艷的名花,紅花綠葉,卻不知是花比人嬌,還是人比花媚。
「參見長公主。」殿門外,看守的侍衛雙手作揖,禮節性地向著踽踽而來的紫衣女子叩首。長公主嗯了一聲,微微地抬了繡花小鞋,玉步憐憐地進了門,目光如許地看著花圃中欠身澆花的綠衣女子,盈盈潔潔,淡淡如柳,卻沒有燁翰口中所說的那般驕縱跋扈。若是能拉了她站在他們這一邊,也是一件好事。
「長公主!」一旁正曬著花茶的映畫見得長公主,面色略略地怔了一下,一邊行了一禮。雲茉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從花圃里走了出來,跟著向長公主請安。
若爽提了水壺,小心地澆灌著木槿,卻是細緻入懷。待得壺中水盡,方是轉了身子,從花圃里走了出來,淡淡地看了長公主一眼:「見過長公主!」神色清冷漠然,語氣中帶了一絲淡淡的不屑。
長公主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見了若爽這般反應,心中腹誹:「好個心氣高的女子,也難怪老妖婆會選了她當皇后了。」心中雖是有所不悅,但是禮數還是要盡到的,雙手交錯於胸前,清淺地笑了笑:「我也不來那些虛文了,如今你貴為皇后,便是我弟弟的妻子,算來,我該稱你一聲弟媳的。沒有想到,皇後會有這樣的雅興,澆水種花,還真是詩情畫意啊。」
「我也是閑來無事罷了,在家的時候,也就愛好這些東西。長公主認我是弟媳,我心裡卻是歡喜的。只不過,宮廷裡頭終不比尋常百姓家那般隨意。太后也跟我說過,當了皇后,就該有個皇后的樣子。臣妾不敢逾越,想來咱們還是以各自尊稱喚對方好了。公主雖是皇親,好在已經出了宮,宮廷里的事情也牽扯不了多大關係了。而臣妾就不同了,還要在這宮裡一輩子。也只有擔著皇后這個稱呼,別人才不敢在我面前那般放肆。長公主認為臣妾說得對么?」若爽淡若秋風地笑了笑,卻是話中有話,一時之間長公主卻是有些語塞,面色青黃不接,原本要拉攏若爽的熱心一下冷涼了下來,喉嚨里彷彿卡了東西,添堵鬧心得很。
「也是,皇后說得有理,原是燁蓉怠慢皇后了。想來皇后還有事情要做,就不叨擾了。」長公主薄涼地笑了一下,語氣里有著一絲憤憤然,頗是傲氣地看了若爽一眼,哼了一聲,扭了身子就要出了鳳儀宮。
「太后駕到。」殿門外,太監的宣告聲響了起來。不時,四名衣著華麗的宮婢前頭引路,另有兩名老嬤嬤扶了一身青衣金線紋,花開富貴點綴腰間的太後進了殿中。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外庭中的人,太監宮女跪下,長公主和皇后各自欠身相拜。
「長公主也在這裡啊。」太后淡淡地笑了笑,隨意地掃了長公主一眼。
「是啊,皇後進宮也有些日子了,我也抽不上什麼時間來瞧瞧,所以今兒就過來一趟,話話家常。」長公主嗯了一聲,面色有些不怎麼暢快。
「難得長公主有這份心,能過來瞧皇后。好歹你們也是姑嫂,理應相互來往的。長公主也是皇帝的姐姐,得空的話,該勸勸皇帝多來鳳儀宮走走,畢竟,這鳳儀宮才是六宮之首啊。後宮榮寵,雨露均沾才是正道啊,可不要厚此薄彼了才行。」太后微微地斂了斂眉毛,一臉正色地看著長公主,話語中有著凌人的逼迫。
長公主自然是聽得出這弦外之音了,笑了笑:「太后說得極是,燁蓉當是切記在心的,得空一定好生跟皇上說說。」
「皇后也是,你是後宮之首,應當協助皇上打點後宮,減輕皇上煩憂。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后總該有個皇后的樣子。你父親於哀家有恩,如今哀家讓你進宮,可不能讓你父親覺著來了宮中受了委屈,那哀家這個臉面,也是過不去的。」太后淡淡然地笑了笑,一邊摸了摸右手上的銀環玉鐲。
「臣妾明白了,謝太后關心。」若爽嗯了一聲,已經領會了個中深意,施施然地躬了躬身子。太後有意無意地看了一旁的長公主一眼,悠然抬頭,悵然地吁了口氣:「今兒個天氣不錯,皇后與長公主可願意陪著哀家去御花園一趟。想來啊,先皇走了之後,哀家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御花園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樣的光景。」語氣中結了一絲清淺的凝傷。
「太后想去御花園的話,臣妾當然是樂得自在了。」若爽泠泠一笑,眸子微微一斜,掃向了一旁的長公主,「就不知道長公主是否一同前往了,方才長公主說是還有事情的。」
「哦?是嗎?」太後面上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快,一邊看向了一旁的長公主。
「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府里的個手腳不凈之人犯了事,等著落個處置。太后想去御花園,燁蓉當然陪著了。天氣晴好,百花盛放,想來啊,這宮廷里又要換上一番新顏了。」長公主無事地笑了笑,低著頭,心裡卻是思量開了,這個鄭妍倒是有些手段的,不領情就算了,還想著讓自己在太後面前落了個不是,真不是一般厲害的女子,幸得這宮裡的爾虞我詐見得多了,應付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如此甚好,咱們就去御花園走走吧。」太后安然一笑,已經轉了身,幾個宮婢前頭領路,一路繁花相送,氣派威嚴,給人一種壓迫之感。若爽亦是跟上了前,小心翼翼地伴在了太后的身畔,一邊扶了她一塊走,臉上一派討好之色。這般諂媚阿諛的功夫自然是落在了長公主的眼中,心裡卻是對這個皇后的印象壞透了。雖是跟在後頭,卻完全沒有什麼心思跟著他們遊園賞花。
雲茉與映畫在最後面,若爽的這番舉動自然是落在了雲茉的眼中。雲茉微微地抿了抿唇,一邊斜了一眼一旁的映畫,卻見得她俏麗的面容上染了一絲淡淡的光暈,唇角有自得的笑意飛揚開來。
綠柳點翠,嬌花襲人,春風送暖,帶著熏熏的醉意。四月的皇宮,景緻怡然,艷麗風流。池塘里,蓮荷酥酥,水光瀲瀲,紅色的小金鯉在水中翩然遊盪,細碎的鵝卵石圓潤光澤,清晰沉於池底。
花香裊裊,蝶舞翩翩,暖暖的春光彌散,氤氳成御花園的奢靡繁華。太后一行人等來了御花園,欣賞著春日的美景。繁花似錦,春意盎然,美人在側,更添了一番風韻。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想當年,哀家進宮之初,這宮中的妃嬪亦如這花園中的百花一樣,姿態萬千,妖嬈嫵媚。可如今了,還能夠到這園中賞花的又有幾人了,除了哀家,也就只有蘇太妃了。」太后斂了斂眸子,含蓄地笑了笑。
「太后鳳命所歸,當是受得了這個福的。這御花園啊,太后還可以遊覽百年。」花嬤嬤得意地撇了撇唇角,有些不以為意地看了一旁的長公主一眼,「以色伺君,獨佔君恩又能怎樣,樹大招風必摧之。這宮裡啊,每年都會有更年輕的身體,更妖嬈的美人,一時的盛寵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要笑到最後,就得做這宮中的最高人,就如太后一樣,如今又有誰敢對您不敬了。」
長公主的臉色微微一變,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花嬤嬤這話卻是影射她的母妃風貴嬪。當年先帝最寵愛的便是她的母妃了,只可惜母妃天性善妒,在宮中又不懂得轉圜,獨佔君床,終究招來禍患,在生下了燁翰之後不久於人世。宮中有關風貴賓的事情她也只略略地知道一些,似乎大家對這件事情特別的忌諱,但是有一件事情她明白,太后和母妃之間是有過節的。後宮爭寵,靠的不是美貌,而是手段。傅清能有今日的榮光,當然是有些能耐的。
西面的瓊花樹下,瑩白渺渺,粉紅搖曳,春風剪剪,一襲紫黃宮裙的蘇太妃正立了樹下,身側站了一個白衣少年,玉樹臨風,挺拔昂揚,一如春日的融光一般暖和閑適。身後還跟了兩個宮婢,亦是目光怔忡地看著那一樹瓊花。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蘇太妃微微地抿了抿唇,悵然地嘆息一聲,目光中涌過一絲寂寥,「這一棵瓊花樹是我入宮的時候栽種的,一眨眼的功夫,就這麼多年了。也只有在這瓊花樹下,我才能聞到家鄉的味道。」
「母妃要是想回家鄉的話,孩兒願隨母妃去揚州一趟。」白衣男子風朗氣清地笑了笑,一臉柔和地看著蘇太妃。
「燁澤你有這份孝心,母妃已經很感動了。我也只是心裡想想,活了這把年紀了,還能夠在這宮裡安享餘生,已經是我天大的造化了,哪敢再做其他奢想啊。母妃現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幫你選一位德才兼備的王妃,好好照顧你。你也不小了,要不,母妃找太后商量一下,幫你物色一下。」蘇太妃悵悵然地搖了搖頭,一臉愛憐地看著兒子燁澤。
「母妃,兒臣不急的。這事兒,先擱著吧。父皇剛剛大行不久,兒臣沒有心思想這些。」燁澤面色微微一變,推辭了起來。
「說得也是。」聽到父皇二字,蘇太妃的眉頭也揪緊了,這事情也就暫且不提了。
春風碧樹下,盈盈地來了三個宮女。為首的女子一身粉白宮裝,身段高窕,雖是宮婢打扮,卻有一股清絕之氣,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跟在身後的是兩個梳著丫鬟髻的丫頭,一派皎皎之態。
「奴婢參見太妃娘娘。」為首的女子徐徐地跪了下去,向著蘇太妃請安。蘇太妃微微地抿了抿唇,一派祥和地道:「快快請起,柳掌制!」
「多謝太妃娘娘。」柳掌制嗯了一聲,拂拂起身,一邊看了身後的兩名宮婢一眼,「采青,秋桐,把太妃娘娘的流雲祥瑞百褶裙呈上來。」
「是!」兩名宮婢應了聲,緩緩上前,雙手托著長木盤,裡面摺疊了一件衣服,瑩瑩閃閃,耀眼璀璨。
「這是……」蘇太妃有些困惑地看著柳掌制,搖了搖頭,「這衣服是做給我的?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讓尚宮局做這些了啊。」
柳掌制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四月初八,是太妃娘娘的壽辰,太妃娘娘忘了,司制房的名冊上都有記載。宮中規矩,後宮各房,逢妃嬪以上,過壽辰者,司制房都要有所表示的。」
「原是如此啊,柳掌制不說的話,我倒是忘了,有心了,謝謝。」蘇太妃恍然大悟起來,哦了一聲,臉上露過一絲愜意的笑容。
「本王也在此謝過柳掌制,望柳掌制代本王向易尚宮說聲謝謝。」燁澤溫潤如玉地笑了笑,甩了甩白色的袍角,明凈清澈地看向柳掌制。
柳掌制略略地怔了一下,有些懵然地看了燁澤一眼,臉上微微地拂過一抹紅暈,卿卿地道:「王爺不必客氣,這些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一邊說著,柔柔地看向了蘇太妃,「奴婢也不知道太妃娘娘喜歡什麼樣的服飾,亦不敢冒昧打聽。奴婢知曉太妃娘娘賢良淑德,沉靜淡然,素愛淡色,所以就做了一件流雲祥瑞百褶裙。以輕紗為料,織錦貫穿其間,白錦象徵天上流雲,清逸空靈,金絲鑲邊,代表祥瑞之氣。裙邊百褶,願太妃娘娘長命百歲。」一邊說著,兩個宮婢已經將那流雲祥瑞百褶裙展了開來。金絲晃眼,在融融的春光中,群裳舞舞,衣袂飄飄。
「柳掌制真是有心了,不錯不錯,這料子,這款式,卻是我沒有穿過的。綉工精巧,質感柔順,雍容卻不失高雅。」蘇太妃卻是愛不釋手地看著這一件流雲祥瑞百褶裙,讚不絕口起來。燁澤目光中閃過一絲歡悅,亦是讚許地點了點頭,友好地向柳掌制報以微笑。
柳掌制有些嬌澀地看了燁澤一眼,微微地移開了目光,春日的麗光沐浴在她的身上,更顯出一分别致的清雅風韻來。她也不過是十七歲的年紀,正是少女情懷時,平素出入尚宮局,打交道的就是些太監而已,就連當今的皇上,她也是不曾見過的。不過宮中一直傳言,皇上硬朗霸氣,四皇子惠王翩翩如玉,謙謙有禮,如今見了,卻是比傳說中的還要朗潤溫雅。瓊花樹下他皎然而立的身姿,卻是比那瓊花還要美上幾分,頗有潘安之貌,衛介之風了。
「太后,是鳳凰朝日。」花嬤嬤眯了眯眼睛,臉色微微地變了變,看著蘇太妃手中的那一件流雲祥瑞百褶裙。太后甩了甩寬厚的袖袍,臉上卻是一派肅穆之態,眸子里閃過一絲輕鄙的光芒。隨後的幾個宮婢亦是臉色蒼白,看著瓊花樹下的蘇太妃。
長公主臉色亦是有些難看起來,一邊察言觀色地掃了太后一眼。若爽卻是淡然自若,平靜如水。
「這後宮之中,還有如此巧手,能夠做出這樣精緻的衣袍。哀家去年四十壽辰,怎生就沒能做出這樣的衣物了。妹妹真是好人緣了,這衣服真是跟你很稱。金絲鑲邊,有如鳳凰尾翼,日照乾坤,鳳凰朝日,寓意其深啦。」太后臉上帶著笑,碎步徐徐地向著蘇太妃走了過來,語氣雖是輕柔緩和,卻斂了一絲銳利的冽寒。
「太后萬福!」蘇太妃卻是面如白紙,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誠惶誠恐地看著太后,「妹妹絕無此意,請太后明鑒。妹妹真的只是覺著這件衣服漂亮,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姐姐統領後宮,是為後宮表率,姐姐才是這後宮中的鳳凰,孤星又怎敢與皓月爭輝。」
「哎,妹妹何須如此緊張了,姐姐又沒有怪罪之意。哀家也只是讚歎這綉工精巧,寓意別出心裁而已。難得惠王回京為妹妹過壽,哀家又怎麼會是這般沒有肚量之人了。妹妹很多年不曾過壽,今次又有皇兒陪在身側,許是興奮過頭了而已。至於這後宮之中誰是鳳凰,哀家倒也不介意。何況哀家如今已是太后,鳳凰二字,如今也只有皇后擔當得起了。」太后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一邊掃了一旁的若爽一眼。
「奴婢知錯,奴婢該死,求太后責罰,此事皆是奴婢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求太后不要遷怒太妃娘娘,要罰就罰奴婢,是奴婢不懂忌諱,衝撞了太后。」柳掌制連連叩首,將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臉的惶然。
太后微微的勾了勾嘴唇,銳利的眸光向著柳掌制掃射了過去,輕輕地吁了口氣,目光中帶著幾分惑然,冷冷地笑了一下:「好一句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啊。沒有想到,你不但生了一雙巧手,還生了一張巧嘴。如此說來,哀家要是真追究起來,倒是哀家顯得氣量小了,成全了你這個偉人,鑄就了哀家這個小人!你叫什麼名字,來宮裡多久了?哀家怎麼沒有在尚宮局見過你!」
「回太后,奴婢柳黛音,是去年秋天進宮的。」柳黛音身子微微地顫了一下,低眉順目地道。
「去年秋天,到如今也不過半年而已。看你年紀也不大,居然就做了掌制,倒是有幾分能耐啊。那衣服,做得也算得上是哀家見過的最精緻的,易尚宮也算得上是任人唯賢了。」太后嗯了一聲,默默地點了點頭,旋即面色一變,「可惜啊,就是不大懂規矩。主子說話,什麼時候能夠輪到奴才插嘴了。妹妹啊,她可真是對你盡心盡責啊。」
「求太后開恩,從輕處罰柳掌制,妹妹願同柳掌制一起受罰。」蘇太妃面如白雪,一臉虔誠地看著太后,說著又磕頭謝罪起來,「妹妹甘願禁足兩年,誠心禱告,為太后積福,為大梁積福。」
「太妃娘娘,是奴婢的疏忽,是奴婢的錯。太后要罰就罰奴婢,所有的一切都與太妃娘娘無關,太后明鑒。」柳黛音極力地將責任全部攬起,希望太后能夠不與太妃為難。
「小小的一個掌制,如此不分尊卑大小,你有這個資格要求太后么?賤婢。」花嬤嬤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扯了扯嘴角,哼了一聲,施施然地走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個耳光打上了柳黛音的臉,柳黛音身子一個趔趄,匍匐地倒在了一邊,右臉上已經多了五個鮮紅的手掌印。花嬤嬤一臉惡毒地看著柳黛音,抬腳就要向她的小腹躥下去,倉促間,一襲翩翩的白衣已經將柳黛音往後一拉,扯了她站立起來。花嬤嬤一腳落空,下盤不穩,哎呦了一聲,卻是摔了個跟頭。
柳黛音心頭亦如鹿撞,一臉驚駭地看著拉她起來的白衣少年,卻是溫潤文雅的惠王,那一雙星辰般的明眸里斂了一絲淡淡的薄怒與憐惜。
太后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冷冷地凝視著惠王,厲冽的聲音從薄唇里輕飄而出:「怎麼,哀家連教訓一個下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嗎?後宮之事,何時輪到惠王要插上一腳了。」
「太后恕罪,惠王並非有意要冒犯太后,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太后統領後宮,威儀萬千,朝廷上下,無不敢伏。請太后看在柳掌制也是為了母妃的壽辰費盡心意的份上,就饒了她這一回吧。」惠王淡若春風地看著太后,文質彬彬地說著,神態謙和,語氣溫吞。
「惠王說得極是,太后素來以仁義統領後宮,又何必為了一個區區宮婢而斤斤計較了,如此一來,倒真是顯得太后小氣了。花嬤嬤也打了她,臉上還留了印,算是教訓了吧。再說了,這鳳凰朝日之說實在是有些牽強了。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上面也並沒有綉上鳳凰啊。單是因為鑲了金絲,花嬤嬤就要說這是鳳凰羽翼,是不是有些指鹿為馬了。那花嬤嬤頭上戴的釵子也是金銀色,豈不是鳳釵了。何況,太后素來不信天命,縱算是真的,又能怎麼樣了,試問,這宮廷之中,還有誰能夠有太后這樣的風範。」長公主走上前來,淡淡地笑了笑,也開始說情起來。
太后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悅,旋即恢復了平靜,淡淡地看了長公主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說得對,哀家從不信天命,哀家的這個位置,就算是讓出來了,也沒有人有這份魄力坐上去。」一邊說著,又看了看一旁的若爽,「皇后,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情就如此算了么?你是後宮之首,給哀家拿個主意。」一邊說著,又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長公主聽著這話卻道太后是不想就這麼輕易算了的,勢要給這宮婢一些顏色瞧瞧,怕也是殺雞給猴看。這柳掌制的生死,就握在了皇后的手裡,依著他們沆瀣一氣來看,柳掌制怕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若爽的身上,柳黛音亦是側了頭,一臉茫然地看著太後身后的綠衣女子。
若爽緩緩地迎上前來,目光炯然地看向了惠王身側的柳黛音,漓漓地掠過惠王。沒有想到,再一次的見面,竟會是這樣的局面,他是王爺,她是皇后。依舊風清如玉,依舊儒雅隨性,卻多了一絲貴族的氣度和皇室的身份。
燁澤見到若爽的時候,亦是詫異不已,宮車上那驚鴻的身影,懷中那一刻的溫香軟玉,這些日子讓他心心念念著,他以為她只是京城的某家官宦小姐,卻沒有想到在這春日的御花園裡,她頂著天下女子艷羨的身份與他重逢。她,竟是太后的人,也是三哥的結髮妻子。
「依本宮之見,柳掌制一雙巧手,可以綉出這樣的衣物,卻也是後宮之福。太妃娘娘壽辰將至,柳掌制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她也是奉行宮規罷了。才半年而已,就能夠當上掌制,足見其能力非凡,尚宮局就需要這樣出眾之人。」若爽淡淡地笑了笑,吁了口氣。聽得她這樣一說,大家也才鬆了口氣,太后的眸子里卻閃過一絲狐疑,有些不悅地看了皇后一眼。
「不過,能力出眾是一方面,宮廷禮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長公主方才說花嬤嬤的鳳凰朝日是牽強附會,這也是因人而異。本宮剛才看了那件衣服,也覺得衣服上就好像有一隻鳳凰在對日展翅。自古鳳凰者,只有皇后才擔當得起的。太後會生氣,也是不想讓本宮受了委屈。長公主說太后不信天命,可是本宮卻是信得很了,本宮相信自己是天命所歸的皇后。不管怎樣,這件衣服終是爭議頗多的,是為不祥,應當及早將它燒了。另外,柳掌制即刻起降為女史,並罰去浣衣局半年。還有,杖責二十。」若爽話鋒一轉,盈盈地看向太后,「不知臣妾這樣處置,太后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太後點了點頭,滿足地笑開了。長公主臉色卻是一陣難堪,哼了一聲,有些慍怒地看了皇后一眼,懨懨地轉過了身子。惠王溫潤的面上亦是閃過一絲驚訝和揪痛,微微地捏緊了拳頭,有些茫然地看著若爽。
「奴婢謝太后恩典,謝皇后恩典,奴婢一定在浣衣局靜思己過。」柳黛音一邊又跪了下來,向太后和若爽謝恩。
依著太后以往的性子,若有宮婢做出這樣忌諱的事情,定然是不會輕饒的。蘇太妃和太后共事多年,自然知道太后的脾性。是以皇后這樣的處罰,卻是叫太妃頗為感恩戴德的。
「難得出來賞景遊園,哀家也不想因了這事掃了興緻。再過五日便是妹妹的壽辰了,妹妹可想要怎麼過了,不妨說與哀家聽聽。」太后輕輕地咳了一聲,收斂了肅穆威嚴之色,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了太妃。
太妃低著頭,卻是謹小慎微,盈盈一屈身子:「小事一樁罷了,太后無須為妹妹多費心思。妹妹會在寢宮吃齋念佛,保佑大梁安康繁榮,為江山社稷謀福祉。」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既然是妹妹的壽辰,自當重視了。如今這宮中的老人,也就剩了哀家和妹妹你,先皇在世之時,妹妹過壽,先皇可是必當厚禮相待的。如今先皇人雖然不在了,哀家也不能因此而冷落了妹妹你,免得遭人話舌,說哀家心胸不夠豁達,權勢欺人。何況,自惠王去滄州封王已有三年,這也是惠王第一次在身邊陪伴妹妹,一切可不能從簡了。惠王,你覺得哀家說得是嗎?」太后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惠王,唇角勾起一絲惑魅的笑意。
「燁澤謝太后恩典。太后體恤為懷,燁澤離京的這三年,承蒙太后照顧母妃,燁澤感激不盡。如今又得太后恩准,可以返京,能夠侍奉在母妃身側一盡孝道,燁澤銘感在心。太后既然想要為母妃賀壽,燁澤自無異議,在此謝太后垂憐之恩。」燁澤雙手作揖,一臉誠摯地看著太后,語氣輕柔沖淡,卻難掩其中的歡喜之情。
先皇在世之時,為了防止歷代兄弟因皇位之爭而手足相殘的悲劇發生,皇子年滿十五都會受封,派遣去封地,除朝中有重大事情發生,平常是不許回宮的。
大皇兄因為一場疾病變成痴傻,與幼童無異,自然是不能繼承正統的。而二皇兄卻在五年前無故失蹤,至今都沒有音信。理所當然的,三皇兄自然是繼承先帝之位的最佳人選。而此次太后突然恩准自己可以回京,個中曲折燁澤心裡當是明白的,她想用自己來牽制三皇兄。
「哀家也是念及你一片孝心,所以才恩准了你可以回京的,其他的幾個兄弟可沒有你這樣的福氣哦,這份來之不易的福氣,你也當好好珍惜才是,也希望你能明白哀家的一片良苦用心。」太后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有意無意地掃了一側的長公主。
「燁澤明白。」燁澤臉上一派謙和之色,畢恭畢敬地回道。
「如此,就這麼說定了。」太後仰著頭,一邊側了身子,看向了若爽,「皇后啊,太妃娘娘的壽辰可就交給你來操辦了。你是後宮之主,萬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哀家把這事交給你來做,可以么?」
「臣妾謝太后提攜,臣妾一定幸不辱命,不讓太后失望的。」若爽盈盈而笑,欠了欠身子道。
「那哀家就拭目以待了。好了,哀家身子也有些乏了,大家該幹嘛的幹嘛去。」太后鳳目輕瞌,旋旋地昂了頭,轉了身子,在宮婢的攙扶下,引道回了慈寧宮。
「我們也回吧。」若爽清淺地望了惠王與太妃一眼,微微地側了側身子,領著雲茉與映畫回了鳳儀宮。翩然若仙的風姿,扶風弱柳的腰段,那一抹清冷素淡的冰綠,凝成了惠王眼中一抹哀哀的揪痛。
「柳掌制,害你受罰,我真是過意不去。難得你一雙秀巧之手,如今被調去浣衣局半年,卻是大材小用了。等事情淡了,我再去求太后,看看能不能網開一面。」蘇太妃一臉歉意地看向柳黛音,悵然地嘆了口氣。
「太妃娘娘言重了,應該是黛音過意不去才是,險些連累到太妃娘娘,黛音好心辦壞事,太妃娘娘不但不怪罪我,還為我求情,太妃娘娘的這份大恩,黛音一定會銘感在心的。去了浣衣局之後,黛音也不會荒廢了自己的手藝的,請太妃娘娘放心。奴婢先行告退了。」柳黛音柔軟地笑著,對於這樣的處罰卻是顯得特別的豁達和若無其事,一邊向著太妃行了禮,又感激地看了惠王一眼,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羞赧,領了兩個丫頭回了尚宮局接受處罰。
「這柳掌制倒是個識大體,知恩圖報的人。方才那件流雲祥瑞百褶裙做工精細,清塵脫俗,卻是與太妃相得益彰。可惜了,就這麼給燒了。看來啊,他們是明擺著要欺負我們了。」長公主微微地翹了翹唇,語氣里透著淡淡的不悅。
蘇太妃卻只是莞爾一笑,並不怎麼介意:「衣服毀了便毀了,只要人無事就好,就是難為柳掌制了,她確實是個心靈手巧的人,讓她去浣衣局卻是有些屈才了。總算皇后開恩,沒有太多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