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皇上請自重
「開恩?哼,這也算開恩么?她和太后是一夥的,恃寵而驕,全然不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長公主輕嗤了一聲,有些鄙夷地道,一邊看向了一旁的燁澤,溫婉地笑了笑,「回來兩三天了,四弟你也不來瞧瞧我,可是看不起我這個皇姐么?」
「怎麼會了,只是剛剛回京,又要忙著府邸的事情,忙起來就沒個時候了。今天本想著去見見皇姐你的。」燁澤朗潤地笑了笑,白色的衣袍在陽光的掩映下更顯得明媚輕柔,襯得燁澤愈加的玉樹臨風,昂揚清澈。
「如此的話,那就這麼定了。我先回了,準備些你愛吃的點心,咱們姐弟兩要好好聊聊。姨娘,要是你有時間的話也一塊過來吧,算是蓉蓉提前給你賀壽。」長公主盈盈而笑,水眸清淺而閑適。
「我就不湊這熱鬧了,你們年輕人好好處吧。下午我想睡睡,人老了,可沒有那麼好的精力了。」蘇太妃淡淡地笑開了,輕輕地吁了口氣。
「下午見,四弟。」長公主嗯了一聲,已經掉轉了身子,蓮步姍姍地離開了御花園。不時,燁澤也扶了蘇太妃回了寢宮歇息。
鳳儀宮。
若爽翩翩地坐了內殿,手中拿了本《女則》,若有所思地翻閱著。半響,雲茉已經提了裙裳,惻惻地進了內殿,臉上是滿滿的釋然與歡快,瞧著若爽手中的那本《女則》,不禁取笑道:「怎麼看這書啊,莫不是要學長孫皇后做一代賢后么?」
「要當賢后也得有明君才是,你覺得現在的皇帝像么?動不動就發脾氣,見了我也沒有好臉色,這會子指不準在御書房裡詛咒我這個毒后不得好死了。」若爽莞爾一笑,一邊合上了書籍,蹙了蹙眉頭,「她去慈寧宮了?」
「嗯,去了有一小會了。」雲茉點了點頭,一邊在旁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有些懊喪地道,「小姐,咱們就要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生活么?一舉一動都讓她監視了,能不能想個法子除了她。」
「暫時也只能虛與委蛇了。太后精明得很,稍有差池,咱們就露了馬腳。映畫暫時還不能動,她是太后安插在我身邊的棋子,她出了事的話,咱們必是脫不了關係的。不過我有信心,太后已經對我沒有那麼防備了。目前咱們要做的,也就是讓映畫在太後面前說我們的好話。」若爽眯了眯眼睛,纖纖素手緊緊地按壓在《女則》上,語氣中充滿了些許無奈。
下山之前,師父送了她十六個字,預先取之,必先予之,謀定後動,一擊必中。她素來冰雪聰明,深得師父的疼愛,師父將這樣的重責交給她,就算再辛苦她也得咬牙堅持。原本今天的這一場戲演得信手拈來,可是為什麼心底的某個角落裡會有淡淡的抽搐了,是因為那個溫潤少年眼中皚皚的揪痛么?今天的這番表現,他一定是認為自己是個恃寵而驕,心狠手辣的蛇蠍女子了吧。
公主府。
麗春四月,木棉輕輕,花香裊繞。高大的喬木碧玉生輝,交錯相應,點綴著期間的粉紅朵朵,給這朗潤的春日裡添了幾分陰翳,院落重重,卻並不顯繁複。惠王下了馬車,隨著早在門外候著的婢女一道進了內府,穿廊過院,亭台水榭,沿著一路的木棉,往後廳過去了。
風姿玉立的身軀消融在寂寂的光影里,那一襲儒雅斯文的白色,襯托出少年的俊秀不凡。陽光跳躍在他的臉上,多了几絲懶散的愜意,閃耀著靈動明潤的閑適。白衣翩翩,瓊姿挺挺而行。
後庭里,流光水榭,瓊樓玉宇,長公主已擺好了精緻可口的點心,綠意蔥蔥的葡萄架下,長公主一身粉紫披身,腰間點綴著金銀流蘇,裊娜地站了貴妃桌前,卷了袖子,提了白玉酒器往翡翠杯里倒酒。
「公主,惠王來了。」引路的侍婢喚作小桃,領了惠王進了庭院,一面向長公主回復。長公主抬了頭,盈盈地對著燁澤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器朝著燁澤迎了過來:「來得剛好,酒剛入杯,味道正香正濃。來,你嘗嘗試試。」一面說著,長公主已經端起了翡翠杯遞與了惠王。
燁澤微笑著接過了翡翠杯,放在唇邊,輕輕地吸了口氣,眉間有淡淡的暢快散開,一邊抿了一小口,閉目凝思,臉上一片祥和陶醉的表情,點點明光撒射在他的臉上,更顯英武神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倒真是有幾分意境了。酒中有葡萄的淡淡酸甜之味,蒸餾之時應是用了葡萄汁熏染。醇正味濃,有高粱和糯米,再加上幽幽泉的朝露,真是人間極品。」燁澤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訝異驚喜的長公主,「皇姐,我說得可對?」
「你真是見微知著,才一小口,就品出個中神韻精髓了,也難怪有人說,偌大的皇城裡,就只有你才是知音之人了。」長公主巧笑倩兮,一邊看向了正從廊子里端著一碟鳳爪過來的林穆。
林穆是先帝老臣林源的獨子,林源因為常年征戰之故,身上落了疾病,林穆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先皇體恤林源一家,賜予林源妻子為華國夫人的封號,又安排了林穆在翰林院當值,但是他自小偏好木器釀酒之內的什物,對於朝政之事向來是無心過問的。太后也因此才放心將長公主許配給了林穆。
長公主心高氣傲,嘗嘗抱怨自己終非男兒之身,不能施展她的抱負。嫁給林穆這樣無權無勢的閑人,對她來說的確是一種恥辱。兩人成親已有一年,長公主人前人後沒少給林穆臉色看,總說他男兒氣短,窩囊無用。林穆的小木屋也被長公主一把火給燒了。好在林穆人老實,又能忍氣吞聲,不管長公主對自己如何的惱恨,也不予長公主計較。日子久了,長公主也慢慢地發覺了林穆的好,對他不像從前那般苛刻厭棄。
先皇駕崩之後,長公主哭得死去活來,都是林穆在旁邊支持鼓勵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漸漸的,長公主的心也軟了下來,慢慢地試著去接受身邊這個無權無勢的男人。
「弄個小滷菜都這麼久,真是磨蹭,快點了,趕快把後面的菜燒好了。」長公主一邊催促著,有些不耐地看了林穆一眼。略微顯胖的身材,一臉的憨態可掬,不如一般王公大臣子弟的貴氣,亦沒有多金少年的倜儻風流,長公主叫他往西,他定然是不往東的。
林穆呵呵地笑了笑,一邊摳了摳後腦勺,憨憨地向著惠王笑了一下:「招待不周,惠王見諒。也只有你,只有你懂得我的酒了。」
「好了好了,啰嗦那麼多幹什麼,你就個釀酒的本事,有什麼好顯擺炫耀的。快些去忙你的,我和四弟有話要聊,別在這裡打擾我們。」長公主揮了揮手,一邊瞪了林穆一眼。
「是,是,我這就去,你們慢些聊著。」林穆連連地點頭,一邊又退開了。燁澤幽幽一笑,看著那個並不偉岸英姿的身影,目光緩緩地移回了長公主的身上。長公主臉上雖然有些薄怒,卻有著居家小婦人的甜蜜與滿足。
「皇姐找了個好駙馬,姐夫待你真好。」燁澤悵悵地吁了口氣,開口道。「好什麼啊,人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還真沒有錯。你看他老實的樣子,就是個受欺負的主,成天搗鼓著木器,玩物喪志,木器不玩了,又鑽研釀酒,能有什麼出息,既不能封侯拜相,又不能為我大梁江山分憂解難。」長公主輕嗤了一聲,語氣里有淡淡的哀怨,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平凡是福啊,像姐夫這樣與世無爭,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困擾了。我們都是皇室里出來的人,宮裡是什麼樣的生活,難道還沒有受夠么?寄情山水,悠然自得,多麼詩情畫意。」燁澤冉冉地道。
「你說得對,平凡是福。其實我又何嘗不想和他這樣一輩子平靜下去。可是如今的局勢,我們可以平靜么?張家的天下馬上就要旁落,父皇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就要落入外戚之手,你說,如何平靜。」長公主有些激動地說著,面上已經斂了一絲怒意。
「皇姐,有些事情你不該管,你只是一個女子,安守本分的和駙馬過日子就成了。」燁澤的面色依舊是那麼波瀾不驚,隨性洒然。此番前來,他也深知長公主並非敘舊,而是另有圖謀打算。
「我安守本分,可是太后又安守本分了么?我是個女子,可是我同時也是大梁的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我不能讓大梁的江山就這樣毀於一旦,那樣將來死了,我也無顏去面對父皇的。燁澤,太后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我都很清楚,你三哥雖然坐在那帝王寶座上,可是那全是虛的,真正掌權的是那個女人。我們張家的子孫,能容得了外姓人在我們的宮廷里指手劃腳么?」長公主慷慨陳詞,顯得更加的激動,一面又端了酒杯一飲而盡,眸子里是無盡的憤恨,「有我活著的一天,就不能讓姓傅的得逞。」
「皇姐,你喝醉了。」燁澤只是淺淺地笑,一邊按住了長公主端著酒瓶的右手,搖了搖頭。
「燁澤,你也姓張,父皇生前最疼愛的就是我們幾個,你就甘心我們張氏一脈任人踐踏凌辱。現在能幫三弟的,宮中上下就只有你了。你封王滄州四載,我知道你有這個實力的,現在我們必須齊心協力,才能保住大梁的江山。」長公主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惠王。
「皇姐,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侯王,我所要的,只不過是一方安寧。燁澤沒有什麼宏大的想法。」燁澤自謙地笑了笑,借詞推諉著,宮闈風雲,朝廷爭鬥,歷來都是充滿了無聲的屠戮,他只想潔凈一身,安守本分的當他的惠王。
「若是可以,我也寧願把我當今所處的位置換了和你來做。你想要一方安寧,我又何嘗不想天下太平,盛世乾坤了。」聽得一聲朗朗的惆悵之音,靡靡傳入耳畔。廊下的桃李之間,落英繽紛,風姿挺拔地站了一個天藍開衫的郎闊少年,眉眼分明,氣勢奪人,正是當今新皇張燁翰。高瘦的身姿在桃李亂紅的掩映下,帶著一種倔強的落寞與孤寂。
「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燁澤面色微微一變,已經立起了身子,畢恭畢敬地看著燁翰,雙手作揖,便要行君臣之禮。燁翰已跨前一步,捉住了燁澤的肩膀,瞳孔里閃爍著一絲凄涼:「今天這裡,沒有大梁的皇帝,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三哥。皇上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形同虛設。」
燁澤略略地怔了一下,淡淡一笑:「是,三哥。」
「還能聽你叫我一聲三哥,多好。我以為,我們之間的距離也遠了。回京之後,我多番想私下召見你,你都以各種理由推掉了。今天,總不能不見我了吧。」燁翰搭住他的肩膀,神情蕭索而頹喪。
「三哥誤會了,燁澤又怎麼會故意避而不見了,只是舟車勞頓,燁澤染了風寒,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不去見三哥的。況且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三哥已經是一國之君,自當為國事憂心勞力,總不能像先前那般了,君臣有別啊。」燁澤清淺安然地笑著,潔凈渺渺的白衣出塵無暇。
「一國之君,哼!」燁翰瑟瑟地抽動了一下唇角,「我算是什麼一國之君,大權旁落,牝雞司晨,宦官挾天子以令諸侯。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隨時都有被傅家拉下馬來的可能。放眼朝廷上下,沒一個可以幫到我的,連我最信賴的四弟你,如今也要與我劃清界限。也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你站到我這一邊,如今傅家風頭正勁,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只是明哲保身罷了,又何錯之有。」言語之間,滿是無奈的悵惘。
燁澤清雋的面容上斂了一絲凝重,苦澀地笑了一下:「三哥的顧慮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燁澤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王侯,又遠在他方,滄州地寒氣裂,百姓貧瘠,縱算我有心也是無力。我雖然遠在滄州,但是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后的眼皮底下。母妃又長居深宮,她一輩子太辛苦了,燁澤不想母妃受到傷害。」
「老四你一片孝心,我們都很感動。可是難道你願意看著張家的天下轉瞬間落入外人之手嗎?如若有一天真的改朝換代了,你以為,姨娘真的還可以毫髮無損地住在皇宮裡嗎?太后就是知道你仁義至孝,所以才用姨娘來牽制你。」長公主情緒有些波動,語氣中斂了一絲惱恨。
「皇姐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又能如何。之前我已經幾次上奏太后,想要接母妃一同回滄州頤養天年,可是都讓太後用各種理由拒絕了。事已如此,我也只能這樣了。燁澤是一個無用之人,怕是要讓皇姐和三哥失望了。」燁澤靜靜地喟嘆一聲,面上是深深的無奈。
「好一個無用之人,張燁澤我今天告訴你,既然我今天出現在了這裡,就一定要從你這裡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我不想聽到你的什麼推托之詞。如若你覺得今日的地位無法滿足你,這個皇位我可以讓出來。只要父皇打下來的江山不落在奸人之手,我願意退位讓賢。我的處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也有你一半的責任。如果不是你在城郊出手,老妖婦能讓姓鄭的賤人出現在我的行宮裡嗎?我現在的一舉一動可以說是全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了。」燁翰語氣咄咄逼人,英挺的面容顯得愈加的寥落清冽,於憤懣之中帶了一絲威武蒼茫的氣息。
「那些刺客是你的人?三哥,你怎麼可以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下那樣的毒手。」燁澤清俊的面容閃過一絲訝異,身子孑孑地聳動著。
「哼,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傅清身邊的人可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的能耐本事大著了,她都可以騎到我的頭上來了。這個賤人留在我的身邊,只會是個禍害。本來一個左權就讓我夠頭疼了,現在還要防範姓鄭的賤人,我已經是四面楚歌了。」燁翰有些自嘲地輕笑了一聲,提及若爽,心中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衝動的怨氣來。
「燁澤,今天上午在御花園你也看到了,皇后的確是站在太后那一邊的。有她在燁翰的身邊,的確是個很大的危險。我知道你心性善良,淳厚忠誠。可是誰叫我們生在帝王之家了,這些爭鬥我們都無法逃避的。如果我們不去對付她,她就會先對付我們的。」長公主輕輕地吁了口氣,一邊拍了拍燁澤的肩膀。
「我明白,皇宮就是個爾虞我詐,波譎雲詭的地方。就算是讓我當一個閑王,我都覺得壓抑難受。所以,更別說是主宰這個天下了。我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這是我永遠無法逃避的。你們說得對,不管是誰當皇帝,也定不能是姓傅的。三哥,你有什麼用得著燁澤的地方,燁澤一定會儘力而為的。」燁澤的面色漸顯凝重,誠摯而熱烈地看著燁翰。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定然不會看著三哥一人孤軍奮戰的。有你幫忙,我們大梁的江山一定不會落入奸人之手,清君側指日可待。」燁翰笑靨如花地看著燁澤,歡喜地握住了燁澤的右手,目光明澄如星。
「那三哥欲待如何做?」燁澤輕吁了口氣,淡淡冽冽地看著他。
「傅清當然是動不得的,只能從她身邊的人下手。宮中耳目眾多,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監視。這次我能夠出來見你一面,也是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傅天兵權在握,目前而言,我是耐他不何。可是要對付一個太監的話,我想應該還是師出有名的。左權這個閹人,我忍他很久了,先從他開始。」燁翰分析著,說到後頭,不禁捏住了拳頭,似是有滿腔的憤懣要噴薄而出。
「但凡成大事者身邊不乏奇人異士,范增之於楚霸王,張良之於漢高祖,東方朔輔佐劉徹成就大漢鼎盛繁榮。現在能夠請徐天算出山的人,就只有燁澤你了。如有徐老先生相助,我們的路會走得順當很多。」長公主淺然而笑,說出了眼下的打算。
「想來徐老先生也是我的莫逆之交,要請他出山相助,應該是不難的。好吧,我試一試。」燁澤點了點頭,且接下了這個差事,至於能否玉成其事,就看緣分了,徐天算性格古怪異常,請他出仕,還真非常人所能及的。
「好了,咱們不提國事了,我們姐弟三人已有五年不曾聚在一起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共聚一堂,一定要好好地幹上一杯才行。」長公主豪爽地笑了笑,一邊舉起了酒杯,與兩個弟弟豪杯痛飲。
傍晚時分,暮光熏染,皇城籠罩在一片流光重重之中。天邊的殘陽抹著一絲融紅,星雲搖墜,飛霞流蘇,勾勒出暮色下皇城的古樸奢靡。
御膳房。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時刻,今日是初十,按照宮廷規矩,太后與皇上及一眾妃嬪要在一起共進晚餐的。太后和蘇太妃皆已列席入座,紀貴妃和新晉的何婕妤分坐皇后兩側,正中之首是皇帝的座位。
御膳房的廚子已經上好了菜,只等皇上前來。太后鳳目微斂,面上平靜祥和,端端地坐著,卻叫人生出一股畏懼來。暴風雨前的寧靜是最可怕的。蘇太妃正襟危坐,淡淡地掃了一旁的太后一眼,心中思忖起來:「都什麼時辰了,皇上怎麼還不來。不該這樣的,忍了這麼多日子,他該知道太后的厲害的。奇怪了,不應該的啊。難道,他出宮去了?去了公主府見燁澤了。」想到這裡,蘇太妃面色不由緊了一緊,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貴妃亦是坐立難安,右手微微地顫抖著,心裡為燁翰捏了把汗,不時察顏觀色。何婕妤面上亦是有些尷尬之色,在這些人面前,她名分最低,且是新晉,任何人一個眼神都能將她殺死,只有抓住了皇上,有了這個靠山,她的將來才算妥當安穩。是以皇帝的缺席,卻叫她如坐針氈。何婕妤一邊拿眼斜睨了皇后一眼,但見得皇后雲淡風輕,端得是從容隨性。
「都什麼時辰了啊,皇上怎麼還沒有來?」太后微微地吐了口氣,慵懶的語氣中生出一股森冷來。
「不如讓臣妾去龍霄殿一趟,許是皇上忙得忘了時辰。」眾人緘默無言,何婕妤一心想在太後面前表現,自然是要趁此機會顯示其溫婉賢惠了。蘇太妃身子微微地戰慄了一下,將目光投向了太后。
「何婕妤真是有心啊,不枉皇上疼你一場。」太后淡淡地掃了何婕妤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
「這是臣妾該做的。」何婕妤清清而笑,一邊向著太後行了一禮,轉了身就要離了御膳房。
「慢著,哀家有讓你去請皇上了么?小小一個婕妤,這上邊的貴妃和皇后都還沒有出聲,何時輪到你去龍霄殿了。哀家生平最恨的便是一朝得勢,雞犬升天。今日你自行主張要去龍霄殿請皇上,他日是不是就可以替皇上審閱奏摺,越俎代庖了啊?」太后一聲清揚的厲喝,目光凜凜地看向了何婕妤,不怒自威。
何婕妤身子一個趔趄,連著跪倒在了地上,面如白紙地看著太后:「太后息怒,臣妾絕無此意。臣妾是見大家等得有些久了,所以才……」
「哦,原來是等得不耐煩了啊。算算看,你進宮已有兩年了吧,該是先帝在位之時最後一批進宮的秀女。按理來說,先皇駕崩,爾等沒有名分之人該發配靜安寺削髮為尼,靜心修行。哀家念在你們進宮不過十三四歲,故將你們留在了宮中。既是留在了宮中,就得安守本分,規矩行事,緣何耐不住寂寞,紅杏爬枝了。這宮裡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你的那些伎倆哀家一清二楚。哀家不介意子寵父妻,但是哀家決不許越俎代庖之事在哀家的眼皮底下發生,皇上喝醉了,你也跟著一起醉了嗎?小小一個婕妤,什麼時候有了批閱奏摺的權力了啊。」太后一字一句地道,卻是擲地有聲,叫人辯駁不得。
何婕妤面色已經烏青慘白交加,跪在地上,緊咬著嘴唇,卻道是觸犯了太后的忌諱。若爽翩然自若地坐了一旁,唇角邊勾起一絲輕輕的譏諷。這深宮裡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有手腕,何婕妤以為一夜恩寵就能青雲直上了,卻不知這巍峨的宮牆之內,真正的掌權人是當今的太后。
紀貴妃面色亦是有些微微的不自在,這個新冒出來的何婕妤讓她很是難以釋懷了一陣子,如今落了太后的手裡,她的心裡竟是有些微微的暢快,卻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同為女子,他們將命運依附在了一個男人身上,可是在她最危險的時刻,那個男人卻不在自己的身邊,這是一種怎樣的傷懷和失落。
御膳房內,墜針可聞,眾人屏息以待著太后對何婕妤的處置。
「皇后,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何婕妤?」太后將目光移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若爽,面上一派威嚴肅穆。蘇太妃和紀貴妃亦是同樣震詫地看向了皇后,何婕妤亦是抬了頭,梨花帶雨,凄楚哀怨地看著若爽,目光中斂了一絲深深的乞求。
「宮規不可廢,自當是依法處置了,即刻起,取消她的婕妤晉位,貶去浣衣局挑水房。」若爽盈盈起身,眯了眯鳳目。
何婕妤生前雖為宮女,但是卻常在御花園做些修剪活兒,且是領頭,自是沒有怎麼吃過苦的。她與皇上的露水情緣也因御花園,先前入宮之時,本以為憑藉自己的花容之姿可以一朝得勢,博得先帝的一瞥,但因太后善妒,且對後宮晉位之事管得十分嚴厲,以至於她淪落為了先帝的未亡人。如今好不容易攀上新帝,不想又遭了太后和皇后的刁難。宮中的女人都知道,進了浣衣局,這一輩子就別想著翻身了。
「要取消我的婕妤晉位,也當是聖上說了算。你一個無寵的皇后,有什麼資格取消我的名分。」何婕妤卻是忿忿不平,也來了脾氣,一臉昂揚地看著若爽,目光中帶了一絲不屑。
「你……」若爽面色有些難看地看著望著何婕妤,原本這樣的處罰已經是夠寬容為大的了,但沒有想到這何婕妤心高氣傲,竟不伏法,當著這麼多人頂撞皇后。
「放肆,小小一個賤婢,不過封了你個婕妤而已,皇上也不過寵了你一天而已,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這樣和皇后說話,罰你去挑水房夠輕的了,這是皇后的仁德,你居然不識抬舉。不想活的話,就死吧。來人啊,給哀家把這個賤人拖出去斬了。」太后猛的一拍桌几,桌上擺放的一隻玉瓷碗砰地一聲掉落在了地上,一雙清目里是森森的戾氣。
命令一下,門外已經進來了兩名隨從侍衛,一面將何婕妤押了起來。何婕妤扭動著身子,一改先前的卑賤之態,面上傲氣泛泛:「放開我,放開我。我即為婕妤,要取消我的晉位,當由皇上說了算。」
「哀家掌管三宮六院以內,厲害的角色見得多了,恃寵而驕,不會有好下場的。皇后是後宮之首,處置你一個小小的婕妤的權力還是有的。」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料到何婕妤會蠻橫成這般模樣。
「既是後宮之首,就該母儀天下,容得了後宮的雨露均沾。何婕妤是朕的女人,誰敢動她。」聽得房外一聲凌厲犀冷的男音,一身明黃長袍的燁翰已經威武挺拔地走進了御膳房中,俊武的面龐上斂了一絲微微的怒意,目光冰漠敵視地看著一旁的若爽。
御膳房內的人連著行禮,席間,只剩下太后皇后和皇上的對視。何婕妤的面上閃過一絲難言的欣喜,目光里藏著一絲繾綣的留念,楚楚地看了燁翰一眼,緩緩地吸了口氣。
「皇后欲待如何處置何婕妤了?朕事務繁忙,何婕妤善解人意,溫柔體貼,是朕的紅顏知己,她犯了什麼錯?朕雖然沒有翻過皇后你的牌子,可是朕心裡卻是天天惦念著皇后你的了。」燁翰似笑非笑地看著若爽,語氣里充滿了嘲諷。
若爽低了頭,微微地握緊了拳頭。皇后不得皇上歡心寵愛,宮中傳言已久,卻沒有想到今日里皇上竟當了這麼多人的面說了出來,可是存了心要讓若爽無地自容。
「皇后不過是執行宮規而已,何婕妤做過什麼,她自己最清楚。皇帝這麼說就是有失公允了。不管你對皇後有多麼大的誤會,她始終都是大梁的正牌皇后,豈是一個小小的賤婢所能比的。」太後面色有些不受用,一臉威儀地看著皇上,「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皇帝難道忘了?久未現身,可是對哀家有所不滿啊。哀家雖不是你的母妃,但好歹也是大梁的太后,起碼的尊卑禮儀該是有的吧。」
燁翰的面色緊了一緊,看著太后如此袒護若爽,心中卻是對他們二人恨到了極點。太后引了這番話出來已是在警戒他了,自己也當小心為上,處處賠著不是。
何婕妤忽而一聲朗朗大笑,身上的輕紗藍羽翼脫落於地,臉上帶著輕蔑和不屑,哼了一聲:「傅清,你口口聲聲說我越俎代庖,替皇上批閱奏摺。沒錯,我就是做了這些,那又怎樣。可是這些都是出自一個女人對自己心愛男人的關懷,沒有參雜任何的權力之爭。你自己呢,垂簾聽政,把持朝政,牝雞司晨,自古後宮不得干政,你又以身作則了么?你能有今天,全都是耍了卑鄙的手段,如果說要執行宮規的話,第一個該受罰的便是你這個禍國殃民的老妖婦。大梁的江山遲早要敗在你這個卑鄙無恥的老女人的手上。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你這個老妖婦陪葬。」一語畢了,何婕妤慘然一聲冷笑,猝不及防地奪過了一旁侍衛手中的佩劍,雙手緊握,奮力地朝著座首的太后刺了過去。
一桌子的飯菜也全都在眾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聲撞翻了一地。蘇太妃面如白紙地往後一退,險些摔倒在地,幸得一旁的貴妃扶住了她,須臾之間,何婕妤的劍已經朝著太後送了過來,咫尺之間的距離,便是天翻地覆的棋局對弈。太後面容失色,有些怔忡地看著那把送過來的長劍。若爽斜睨了一旁的燁翰一眼,卻見得他俊朗的面容上斂了無數的殺機,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對何婕妤的憐惜和愛護,反而是一種蓄謀已久的自得。
貴為天子,就可以將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當棋子一般利用么?若爽忽然感覺到了這個年少天子的帝王心術,感受到了他的殘酷無情,為了天下和帝王寶座,身邊的人對他而言都是虛幻飄無的。
這一劍,要麼改朝換代,要麼永不翻身。若爽在何婕妤那決絕的身姿中看到了她瞳眸里霧蒙蒙的悲喜交加。
身後,有一股洶洶的殺氣卷到,是太後身邊的花嬤嬤。平日里仗勢欺人,前倨後恭的她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太后,小心。」若爽吸了口氣,一邊擋在了太后的跟前,何婕妤的長劍貼著若爽的左肩擦了過去,與此同時,何婕妤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銀色的光芒一閃,發出叮的聲響,那柄長劍已經被花嬤嬤的右手夾住,輕輕一扭,斷成了兩截。花嬤嬤飛起右腳,何婕妤像一尾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踢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門外的石柱上,如碎絮一般跌落下來,口中鮮血汩汩而出,胸口的斷劍綻放著惹目的嫣紅,一如這春日裡華麗盛開的玫瑰,驚心動魄。
何婕妤的眼睛依舊睜著,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迎向了殿堂里那一道鷹隼般的眸光,看到他眸子里一閃而逝的失落和心痛,這才安然地合上了雙目,清麗颯然的風姿鑄就了她人生中最美的篇章。在這個衣香鬢影的蕭蕭黃昏里,若爽永遠地記住了這一抹驚艷的風華,她用自己的生命為了心愛的男人的皇權之路劈波斬棘。於後宮,她不過是眾多千嬌百媚中殞落的一個而已,她的犧牲,在這個年少天縱的帝王心裡又是什麼樣的位置了。
大伙兒都被這電光火石的巨變給嚇懵在了那裡,貴妃扶著蘇太妃,戰戰兢兢地沒有回過神來,目光獃滯地看著門外那一襲香消玉殞的芳姿,前一刻,他們還同一桌,下一瞬間,已是陰陽兩路。
蘇太妃沒有想象中那麼害怕驚恐,素麗清渺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震驚,離離地看了花嬤嬤一眼之後,迅速地斂藏了瞳孔里的訝異和狐疑。
「皇後娘娘!」一旁站著的雲茉驚慌地奔了上來,看著若爽受傷的手臂。柳綠的輕軟絲紗上已經浸潤了一層嫣紅,面上一派哀哀之色,蹙緊了秀眉。
「皇后!」傅清有所感激地看了若爽一眼,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使面對剛才那樣兇險的境地,也是波瀾不驚,一面檢查著皇后的傷勢,一面吩咐了人趕快去請了太醫過來給皇后包紮診治。
這一頓晚宴便在何婕妤刺殺太后的風波之中寥寥結束。何婕妤以上犯下,殺太后在前,傷皇后在後,太後下令誅其九族,且將其屍體投入枯井之中,以硫磺銷毀,寓意其永世不能翻身。燁翰雖然有所不忍,但是何婕妤犯下殺戮的滔天之罪是不爭的事實,且太后的態度堅決硬朗,不容置疑辯駁,是以他也沒有法子保全何婕妤一個完整的屍身。
鳳儀宮,太后,皇上與貴妃全都聚了一屋,若爽斜斜地躺了吊椅上,面色有些微微的浮白。太醫為她包紮好,又開了幾貼外敷的葯,讓映畫記好,隨同他去了太醫院取葯。
「幸得皇後福澤綿厚,總算是有驚無險。皇后,這幾日里且安心養傷,早安就不必來慈寧宮了,養傷要緊。這次多虧有你,要不受傷的就是哀家了。」太后噓噓地嘆了口氣,一臉和善地看著若爽。
「小傷而已,不礙事的。謝太后關心,太后平安就好,叫太后受驚了,臣妾不察何婕妤的反逆之心,是臣妾的失德,請太后責罰臣妾。」若爽淺淺地搖了搖頭,一邊又負荊請罪起來,臉上帶著懊惱和自責。
「哎,這又如何怪得了你了。那個賤人以下犯上,她是死有餘辜。以為仗著一夜恩寵,就能平步青雲,她倒是忘了,這後宮之中,到底是誰說了算。」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威嚴地掃向了一旁靜默無言的燁翰,「皇帝,這個就是你口中所說的賢良淑德,善解人意么?目中無人,恃寵而驕,居然連哀家都想行刺,要不是皇后和花嬤嬤,哀家只怕早已經死在了那賤人的手上了。是不是哀家死了,有人就能夠為所欲為了啊。哀家活了這麼多年,什麼風浪沒有經歷過。她一個小小的婕妤,就想扳倒哀家,簡直是痴人說夢。想要哀家的命,哀家就要將她挫骨揚灰,屍骨無存,三魂六魄不能歸位,永世不得翻身。」
這般聲色俱厲的回答卻是叫貴妃聽出了一聲冷汗,素聞太後手段狠辣,滅何家九族已經是極致之罪了,對何婕妤的屍首也是這般嚴酷的處罰。
燁翰的面色有些灰白,青白的十指骨關節扣得碎響,緩緩地吁了口氣:「是皇兒的不是,皇兒誤被奸人蒙蔽,讓太后受驚了。皇兒以後一定謹小慎微的,請太後放心。」
「還有以後么?」太后斜睨了皇上一眼,輕嗤了一聲,撇了撇嘴,「是真的被奸人蒙蔽了,還是受人指使,這個只有皇帝你自己最清楚了。皇兒啊,你還年輕,缺少歷練,遇人不淑哀家也不怪你,不過經此一事,哀家希望你看清楚,什麼樣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皇后不但高貴大方,遇事又處變不驚,這麼好的女人放著身邊你不看,卻被些狐媚所惑,後宮之事處理尚且如此,國家大事你又如何應對了。」
「是,皇兒明白,謝太后教誨,皇兒以後一定多向皇后討教學習的。」燁翰面上帶著慵懶的笑意,散散地應承了下來,一邊掃了皇后一眼。若爽愕然地望著燁翰,那短短的一瞥中,帶了幾許狡黠,參了几絲戲弄,更多的是無比的憎惡惱恨。
「奴婢懇請太后,將太妃的壽宴之事交由其他人處理,讓皇后安心養傷。」雲茉徐徐地看了太后一眼,盈盈地跪倒於地。
「是啊,哀家倒是忘了這事了,壽宴將至,如今皇后受傷,怕是無暇分身其他了。如此就將此事交由貴妃操辦好了,貴妃,你能擔得下此事么?」太后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略略思索一番心中便有了計較打算。
「臣妾卻之不恭,畢當儘力而為。」貴妃甜甜地笑了一下,有些歡喜地看了燁翰一眼。
「還是由我來吧,此事我已經辦得有些眉目了,這個中路數就我清楚,不必勞煩妹妹了。我只是一點點小傷,無妨的。太后,太妃的事情還是讓臣妾來操辦吧。這是臣妾進宮以來辦的第一件大事,臣妾想獨立一人做好,將來才能掌管後宮,母儀天下,像太后一樣精明能幹。」若爽一面起了身,微微地屈了屈身子,態度甚是堅決。
「姐姐有傷在身,不應再操勞的,這事就交給妹妹好了,姐姐放心,妹妹一定會妥善辦好的。」貴妃溫軟地看了若爽一眼,語氣中有著淡淡的關懷之意。
「謝妹妹的盛情好意,不必了,我自己能處理好。」若爽淡淡冽冽地說著,一番搶白,倒叫紀靈溪有些尷尬起來。
「靈溪都說了能夠辦好太妃的壽宴的,皇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身體傷著了,就該好好養著,免得到時候又出問題。」燁翰有些看不過眼若爽這樣的執拗,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
「既然皇后堅持己見的話,就隨皇后吧。貴妃你從旁協助就行。」太后也是一心想樹立皇后的權威,彰顯才能,這次的壽宴不失為一個表現的機會。
「是!」靈溪只得應道,面色有些無可奈何。不時,太后擺駕回了慈寧宮,臨走之前,卻是千叮萬囑皇后好生養傷。
「皇上,不如咱們也走吧,姐姐受了驚嚇,又傷了手臂,讓她好生靜養吧。」貴妃見得太後去了,與燁翰在鳳儀宮呆著也是無事,且天色已晚,該是安寢的時辰了。
「你先回昭陽殿吧,朕要留在這裡,陪著皇后,朕還有話要同她說了。」燁翰在高椅上坐了下來,淡淡地道。靈溪的面色有些發白,咬了咬唇,似有什麼話要說,終是欠了欠身子,悵然失落地離了鳳儀宮。
沉煙靜靜,晚風悵悵,宮中已經陷入了一片燈火通明的繁盛奢靡,璀璨綺麗之中。燁翰坐了高椅之上,看著吊椅上斜斜卧躺的碧柳女子,眸子里升騰起一股尖銳冷厲的光華來。
「你,出去。」燁翰漠漠地看了守在一旁的雲茉一眼,語氣蕭冷疏離。雲茉怔了一下,又看了看卧躺在吊椅上的若爽,若爽卻是微微地合著雙眼,一邊養神。
「奴婢要在這裡伺候娘娘,娘娘習慣了奴婢晚上在跟邊伺候著,不然她會失眠的。天色已晚了,請萬歲爺回龍霄殿安歇吧,讓娘娘好生靜養。」雲茉咬了咬唇,站在一旁卻是不動。
「放肆,你一個小丫頭而已,居然敢命令朕。朕今晚就要留宿於此,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不相干的人在這裡礙眼,滾。」燁翰面上已經怒氣翻卷,猛地一拍桌几,面色烏青地看著雲茉。若爽亦是睜開了眼,淡淡地掃了燁翰一眼。
若爽會意地瞥了雲茉一眼,點了點頭。雲茉只得懨懨地轉了身子,便要出了內房,卻與掀簾而入的映畫碰了個對面,手裡提了一些太醫院開的外敷藥。
「皇後娘娘,剛才盧太醫已經將用藥的方法告訴奴婢了,這葯每天得……」映畫信步姍姍地走了進來,話還未完,燁翰隨手將桌子上擺放著的一隻茶壺甩飛了出去,哐當一聲碎響,茶水濺了一地,燁翰面色鐵青地站了起來,雙手負后,俊目里是涔涔的冰寒之色:「要朕說幾遍,你們才聽進耳了?滾,滾出去!」
「是!」映畫見得形勢不對,面色蒼白起來,連著提了藥方和雲茉一道退出了內廳,又將房門掩好關上。房間里,便只剩下了若爽和燁翰。在這沉寂冰冷的子夜裡,氣氛顯得格外的壓抑。
「你的丫頭可真是有能耐,居然敢吩咐命令朕。」燁翰輕輕地吁了口氣,緩緩地走到了若爽的身邊,俊眉修目,笑得一臉邪魅。
「雲茉也是為皇上著想,況且時辰不早了,皇上該回宮了,明日里還要早朝了。」若爽低了頭,淡淡諾諾地說著。
「朕的皇后可真是賢良淑德啊,朕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了。來,讓朕好生瞧瞧。」燁翰一邊勾起若爽的下顎,龍顏貼了過來,笑得有些放肆孟浪。
「皇上請自重。」若爽別過頭去,便要站坐起身來,卻給燁翰一把按了下去,強健的雙臂緊緊地將她箍在了懷裡。
「這可是太后的意思,皇後進宮一月有餘,縱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可畢竟還是夫妻嘛,夫妻就該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這不也是皇后夢寐以求的么?今兒晚上,朕就留在這裡了,好好疼你。」燁翰冷笑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種陰涼的酷冷與諷刺,不由分說,已經橫抱起了若爽,大步流星地朝著床榻走了過去,奮力地將若爽往床頭重重一拋,男人雄健威武的身軀已經排山倒海地向著若爽壓了下來。
「皇上,臣妾今夜不行,臣妾有傷在身,不能伺候皇上,皇上還是去貴妃妹妹那裡吧。皇上。臣妾……」若爽一邊推著壓在她身上的燁翰,一邊懇勸著。
「賤人,裝什麼,你不是早就想要了,朕今晚就滿足你。」燁翰一邊按住若爽的左肩傷口,故意用力地擠壓起來,疼得若爽倒抽了一口涼氣,眼淚都溢了出來。燁翰卻是視若無睹,緊緊地箍住了若爽的雙臂,身軀覆壓在她嬌弱的身體上,看著她性感凸起的櫻桃小嘴,強勢猛烈地吻了上去,攻城略地,帶著一種佔有性的掠奪,一邊開始撕扯起若爽的衣裳來。
他只不過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只不過是想狠狠地折磨虐待一下這個女人而已,可是當碰到她嬌艷柔軟的紅唇時,他竟然有一絲悵悵的迷失,有一種越陷越深的感覺,所有侵略性的侮辱竟然變成了一種歡快的享受,她生澀抵觸的吻技更加激發了男人強烈的征服慾望。
熱浪一陣一陣襲來,若爽獃獃地看著身上這個俊武英睿的少年君王,他霸道強勢的掠奪讓她一陣眩暈,這個硬朗神武的少年,眼裡是灼灼的恨意與惱羞。這樣熾熱的吻,卻是若爽承受不起的。雖然她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失身於他,但是絕對不能是在這個時候。猛然間,若爽想起了那個溫潤儒雅,白衣翩翩的少年,文采精華,見之忘俗。馬車上的那輕輕一摟,彌散了豆蔻少女的早春時節。
若爽暗暗提了點內力,張嘴一咬,狠狠地在燁翰的嘴唇上咬了一下。燁翰吃痛地放開了若爽,一邊捂著嘴巴,有些氣憤地看著若爽,薄唇被若爽咬掉了一塊皮肉,滲出了嫣紅的血跡。燁翰蹙了蹙眉,神態之間有些孩子的稚氣與頑劣,一邊抬了頭,懊惱不已地看著若爽:「你,你居然咬朕。」
若爽匆匆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披好了衣衫,面色有些虛白,起伏不定地看著燁翰:「臣妾身體不適,請皇上不要勉強。」
「朕若是偏要勉強了。」燁翰邪氣地笑了笑,看著身姿伶仃的若爽,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也不似那般討厭,如果她不是太後身邊的人,那該有多好。燁翰心裡想著,忽然間被這個可怕的念頭震住了。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自己怎麼能對她存了這樣的念想,想起何婕妤的慘死,燁翰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孤高傲氣。
「我會咬到你不勉強為止。」若爽淡淡冷冷地看著燁翰,語氣亦是一如既往的高傲氣性。
「你……」燁翰有些吃癟地看著若爽,清冷的眸光里閃過一絲黯淡,沉沉地吁了口氣。繼而再次向著若爽走了過來,眉宇間竟帶了一絲關切,不由分說便拽住了若爽的左手。
若爽一臉驚駭地看著燁翰,扭動著身子便要甩開了燁翰。
「別動!」燁翰清冷地說著,目光專註地看著若爽的左手臂,看著那一圈一圈滲開的嫣紅,閉了閉眼,從袖口裡掏出了一方白色的雪緞手絹來,小心翼翼地替若爽包紮起來。那樣認真細緻的神態,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個心高氣傲,年少天縱的英武皇帝,就那樣低著頭,劍眉緊蹙,疏朗分明,英姿玉立的身形浸潤在一片柔軟的光華之中。
若爽怔怔地看著他,第一次他們這樣平靜相對。高掛的宮燈,心動的玉面蕭郎,此間的花月美人,如此安謐靜暖的氣氛,相濡以沫的憐惜,凝成一幅溫暖的畫卷。
「好些了么?我,是不是對你有些過分了?」良久,燁翰才放開了若爽的手臂,語氣輕柔,面色也不復往昔的凌厲陰冷。突如其來的,他放下了世間那個最尊貴的身份,不再是朕,而是我。
若爽搖了搖頭,對於燁翰這樣的突然轉變卻是困惑起來,平靜淡然地說:「你是皇上,這世間的一切都是你所有。你有這個權利去糟蹋屬於你的東西,包括那些……無悔的付出。」若爽頓了頓,想起了何婕妤那一雙凄迷幽怨的眼睛,這深宮裡,又還有多少雙眼睛等待著這個男人的垂青憐愛。
何婕妤,那個曇花一現的女子,燃盡了生命的所有光華,卻只為在這個男人的心裡鐫刻一絲印痕。而這個印痕,又可以維繫多久了?
燁翰英挺的面容有些扭曲抽搐,一邊握緊了拳頭:「你說話非要這麼刺人么?我們就不能好好的說一次話,朕,想了解你,想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上不是已經很了解臣妾了么?我是太后欽定的皇后,是皇上厭惡至極的女人。臣妾進宮,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榮華富貴,瓊樓玉宇我都得到了。皇上心裡認為臣妾是什麼樣的女人,那麼臣妾便是什麼樣的女人了。」若爽有些輕諷地笑了笑,眉眼之間帶了一絲玩弄。
「鄭妍,你一定要這麼盛氣凌人么?好,很好,我看你能夠傍著太后這座大山多久。總有一天,朕會讓你知道,這大梁江山到底是誰家天下,朕會讓你的榮華富貴,瓊樓玉宇全都煙消雲散,哼!」燁翰徹底被若爽這樣的態度激怒起來,發狂如年輕的雄獅,擲地有聲的字句一如城樓古鐘的絕響綿綿。
說完這些,燁翰冷清淡漠地看了若爽一眼,一甩明黃的龍袍,踱步出了內廳。若爽微微地抿了抿唇角,看著那瀟瀟漠漠的偉岸頎姿,低頭瞥了一眼左臂上的那一條白絲手絹,右手微微握成了拳頭。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絲纏繞,卻因為這個夜晚,纏繞一生。
休息了兩日,又加之太醫院開出的藥方,若爽的左手臂已經見好了些。雲茉每日里跟前伺候周到,小心侍奉。這日里,太后那邊有打賞下來,命了映畫前去領賞,內廳中便只剩了雲茉與若爽。雲茉幫著若爽上了葯,一邊唏噓著:「這進宮不過月余罷了,倒好了,你的兩條手臂都挂彩了。右手剛恢復,左手又來了,真是沒個消停,看來你跟這皇宮八字相衝。也不知道下次要傷哪裡了。」
「就你話多,行了,別管我了,去看看那些宮女的舞練得如何了。」若爽笑了笑,一邊推了推雲茉。
「放心吧,有我親手教他們,不會出錯的。只是我不明白了,不過是太妃的壽宴而已,皇后你又何必這般重視了。如今太妃的壽宴你要壓軸獻藝,改明兒太后那邊的壽宴你要做什麼了。」雲茉一邊幫著若爽換下了紗布,又取了一朵粉色的絲質花結給若爽別在左肩之上,更顯精緻起來。
「到時候自有法子的。」若爽嫣然一笑,已經坐起身來,「後天就是太妃的壽宴了,怎麼說也是四十大壽,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會到場的,咱可不能丟了場子。」主僕兩有說有笑,一路出了鳳儀宮,往長樂宮去了。
「瞧你的認真勁,還真是有皇后的范兒。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重視太妃的壽宴了。」雲茉笑得一臉詭異,語氣中帶了一絲俏皮,附耳在若爽的耳邊,「是因為惠王。」
「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巴。」若爽哎呀了一聲,臊得一臉通紅,瞪了雲茉一眼,追著她往長樂宮的方向去了。翩翩的酒紅身姿追逐著那一抹青春的紫色,形成宮廷里一道靚麗的風景,合著長樂宮裡傳來的琵琶之音,更顯靈氣脫俗。
花圃的另一邊,白衣飄飄的惠王信步而來,溫潤安詳,儒雅俊潔,手中揮著一把紙扇,畫上卻是一副牡丹圖,酒紅的顏色卻是與眼前的若爽相得益彰。
若爽卻是沒有注意到一旁而來的惠王,蓮足點點,與側面而過的燁澤撞了個滿懷。嬌弱的身姿就那樣癱軟無力地栽了下去。
「小心!」惠王右手輕輕攬過若爽的腰肢,溫暖寧和的氣息再一次撲面而來,若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惠王,暖暖的,淡淡的,像是三月的春風,柔潤了江南,白衣磊落的恬美少年,那一雙眸子里,總是掩了幾許藹藹的呵護。
四目相對,亦是同樣的動作,只是少了當初的驚心動魄,再回味,就像春城飛花的飄絮,落在脖頸,痒痒的,融融的,甜美靜好。那一刻,若爽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漏的響聲。而溫潤如玉的惠王,俊美無雙的玉面上也泛起了一絲心動的酡紅,看著她的目光,帶了一絲陶醉和痴迷。
良久,惠王方是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一面扶穩了若爽,小心翼翼地放開她,面色有些尷尬地向著若爽行了個揖:「臣弟見過皇嫂,皇嫂見諒,臣弟剛剛多有冒犯。」
若爽抿了抿唇,四下里又看了一番,只有雲茉退了一旁的柱子邊偷笑,幸得此刻無人,若叫人撞見了,怕是免不了一場閑言碎語。一面捋了捋額前的一束髮絲,淡冷清清:「無事,該是本宮要多些惠王剛才扶了我一把,不然本宮就要摔倒了。」
「應該的。」惠王謙和地笑了笑,旋即意識到了什麼,面色有些不自在,低著頭,不敢直視若爽。若爽亦是愕然了片刻,方是注意到了他摺扇上的那一幅牡丹圖,仙姿玉影的婷婷少女流連於牡丹之間,以酒紅色下筆,眉目之間卻與眼前的若爽有些神似。
「這裡是長樂宮,惠王何以會來此處?」若爽收回了目光,面色清冷淡然,一邊問道。
「是被這長樂宮中的琵琶聲和宮娥的歌聲吸引過來了。這宮裡,許久都不曾有過如此清麗之音了。若我沒聽錯的話,該是卓文君的《怨郎詩》了。不過,詩詞未變,曲調卻不似文君之初衷,原該是充滿哀怨惆悵的意境,可是細細聽來,卻是清麗悅耳,洒脫自得,一點也沒有悲傷的感覺,激昂豪邁。改這曲調的人真是不簡單。」惠王附庸風雅,酷愛音律,如今聽了他這般分析,卻是所言非虛。若爽看著惠王眉飛色舞的神色,淡淡地笑了一下:「惠王果然是好才情,竟能體會這個中意境,不愧是大梁第一風月才子。」
「哪裡,哪裡!」惠王面色有些窘迫,連連地擺手道,「我不過是愛些音律罷了,那些虛名都是外人強加的。」
「外人強加也好,名副其實也罷。本宮還是要提醒惠王一下,這裡是後宮之所,惠王來此,怕是不妥的吧。本宮貴為皇后,可不能讓人廢了這規矩。惠王是不是該避嫌一下了。」若爽恢復了往日的孤高威儀,語氣中帶了一絲警告。
惠王面色有些掛不住,尷尬地看了若爽一眼:「臣明白了,是臣越界了,謝皇后提醒,臣這就告退。」說著,提了白色的袍角,有些留戀地看了長樂宮一眼,搖了搖頭,哀哀地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惠王既是愛好音律之人,音律必然也不會虧待惠王的。這首歌賦,惠王以後還有機會聽到的。」若爽泠泠地站著,面容安詳清絕。
惠王回過神來,溫暖如玉地看了若爽一眼,點了點頭,勾起唇角,揚起這個春日裡最明媚燦爛的笑容,煦日的陽光投在他輕舞飛揚的白衣身上,襯得他更加的玉樹臨風,風華無雙。
待得惠王遠去了,雲茉才從石柱後面蹦了出來,面色有些頹氣,不解地看著若爽:「為什麼不請他來長樂宮看看我們的歌舞了,他對音律歌舞很有研究,可以給我們一些指點的。」
「他是個男人。」若爽昂著頭,面無表情地說著,「後宮場地,除了皇上,其餘男眷一概不許隨意進出,我也是為了他好,免得他受無妄之災。那些宮娥只是負責跳舞,可是不負責管住自己嘴巴的,人多嘴雜,出了岔子怎麼辦?」雲茉聞言亦是緘默無聲,難怪師父慧眼識珠會選三師姐進宮了,沉穩隱忍,心思細膩,相較而言,大師姐關欣然就有些相形見絀了。
經此何婕妤的刺殺一事,太后明顯的對若爽他們有了幾分信賴,只是太后越寵,皇上怕是要越恨了。
一日後的壽宴很快就到了。是日,宮中張燈結綵,流火飛花,卻是喜氣洋溢。文武百官皆數到場。
皇上與太后坐了正首,餘下的便是貴妃和太妃分立兩側了。長公主與駙馬自坐了一條長椅,惠王則傍著一側,旁邊還空了個席位。不時,傅天及傅雲傅雷三人也到了場,傅天與傅雷坐在了一處,傅雲尋了四下,皆已滿席,獨剩惠王與長公主之間還有個席位。
「雲兒別站著了,趕快列席吧,就坐在惠王旁邊吧。」太后微微地抿了抿唇,淺淺地道。傅雲面色有些尷尬,清清冽冽地掃了惠王一眼,惠王抱以溫潤寬和的笑意,算是打過招呼了。
傅雲在旁側坐下,英挺清朗的面容,高瘦的身軀,說不出的貴氣,相交於一旁的駙馬林穆,更添了幾分英武俊朗。無論怎麼看,他與長公主才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駙馬,我幫你削梨。」長公主輕輕地吐了口氣,笑語盈盈地看著一旁的林穆,從桌几上拿了個梨子,便要替林穆削梨起來。林穆有些困惑地看了長公主一眼,表情有些無措:「我,我……」他素來不愛吃梨,這是他的習慣,家中的僕人都知道,可是自己的妻子卻不知道,一股難言的失落從心底悵悵地湧起。
看著她身側的傅雲,那個用兵如神,偉岸絕倫的英姿少將,望著風華璀璨,美艷襲人的長公主,再想想自己,平庸無奇,一事無成,竟可以成為當朝駙馬。她的心裡,到底是放不下他的。自己,終究只是她療傷逃避的一個港灣。
「啊!」長公主忽然嚶嚀一聲,手中的匕首已經跌落在了桌几上,右手的無名指卻是不小心割破了一塊,嫣紅的鮮血滴了下來。
「怎麼這樣不小心。」幾乎是同時,傅雲和林穆紛紛向著長公主靠了過來,傅雲的眼裡含著痛惜,和林穆同一時間捉住了長公主的手臂。長公主怔怔地看著傅雲,一邊抽出了手臂,別過了臉去。林穆已經拉過她的手,將她的無名指放在唇間小心地吸吮起來,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所有關懷。
「傷過一次了,又忘記了,你呀,總是讓我這麼操心。」林穆吁了口氣,一邊放開了長公主的右手,無名指上的血也算是止住了。長公主抿著唇,只是看著林穆,溫柔淺淺的笑。
那樣的相濡以沫,這般溫情的畫卷,看在傅雲的眼裡,卻是萬般的疼痛和傷感,冷峻的面容顯得愈加的疏離落寞起來。
對坐的傅天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有些慍怒地看了傅雲一眼,一旁的傅雷則是一臉不羈之態,懶散洋洋,目光開始流連在逐個進宮的舞姬身上。
衣香鬢影,花紅柳綠,隨著琵琶聲響,十來個身材婀娜的舞姬翩翩進場,水袖輕拂,腰肢盈盈,簇擁著中間一名粉黃女子,款款進場。錚錚的琵琶聲合著舞姬輕輕地伴唱,氤氳成春日裡的香氣。
「《怨郎詩》。」惠王蠕動了一下唇角,面上閃過一絲欣喜之色。場中一時安靜了下來,目光聚焦在了正中間那一名未露真容的粉黃女子身上,那婉轉悠揚的淺唱,哀傷嘆惋的歌詞,卻是讓人不禁遐想綿綿。
長公主目光幽幽,聽著那一句句的吟唱,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一曲曲,一幕幕,宛若自己哀傷的往事。長公主身子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目光不經意間與一旁的傅雲碰觸。四目相交,彷彿涌藏了無數的傷心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