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老祭司:「……沈煙嗎?」
柳青眉頭微皺,眾神伺知道,祭司大人時隔這麼多年走出神殿,是因為他的直覺。
按照正常流程,祭司候選人會在兩天後入宮,可是祭司大人今日走出神殿,來到景毓宮。
祭司大人沒有任何目的,單憑直覺行事,眾神祠認為祭司大人的每一個舉動都是有原因的。
若說今日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三殿下從宮外帶回來了一個人。
他們猜測,祭司大人之前所言的他想見到的人,應是沈煙。
也只能是沈煙。
可是,為什麼?
他們聽說,沈煙今日自殘,身上帶傷。
按照祭司候選人甄選的規則,容貌醜陋者、身上帶傷者,單就這兩條,沈煙就已經失去了進入神殿的資格。
沈煙不可能是下一任祭司。而且,鸞鳳國每一任祭司都是大善之人,斷不可能是沈煙這種他人多看兩眼,就會威脅挖掉對方眼睛心狠手辣之人。
在沈煙不可能是下一任祭司的前提下,他們不懂,祭司大人司為何要見他?
不過,從一開始祭司大人就說過,他想見的是他想見之人,而這個人,卻不一定是下一任祭司。
這麼一想,他們便更加迷惘。
大祭司為何會想見沈煙?
完全沒理由啊。
沈煙僅僅是一個小家族的庶出少爺,他唯一特別的是被三殿下看中帶入宮中,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祭司大人為何要見這樣一個人?
老祭司會來到這裡,就如他所言,是直覺。
他直覺只要走出神殿,他會遇到他想見之人,實際上他並不知這個人是誰。
他其實與眾神伺的想法一樣,他想見的人,大概也只能是下一任祭司了,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從神殿到景毓宮的這一路上一直聽在耳中的人。
一位風評不大好的少年人。
關於沈煙,除了他人一路謠傳的負面言論外,老祭司對他一無所知。
無論是怎樣的人都好,既然沈煙是他想見之人,不管原因為何,見一面就知道了。
景毓宮的太監向內通報,祭司大人拜訪。
老祭司等一行人在太監宮女的帶領下進入正廳,秋淵向老祭司問安,老祭司回以一禮,詢問:「聽說,三殿下今日將一人帶入景毓宮?」
秋淵眼睫微掀,他有些意外,老祭司竟然詢問沈煙的事情,他頓了一下,回道:「是的。」
老祭司:「他在哪裡?」
秋淵:「他身體不適,現在已入睡。」
老祭司眉頭微皺。
柳青看了眼老祭司,詢問道:「可以請他來此嗎?祭司大人想見他。」
秋淵眉頭微皺,如果老祭司要見得是其他人,他不會有任何猶豫,可是沈煙……
想起沈煙疲憊的模樣,秋淵並不是很願意將他叫醒。
老祭司感覺到了秋淵的不願,他道:「等他醒來了也不妨。」
秋淵點頭。
柳青等人心有不滿,他們心下惱怒,在他們看來沈煙什麼身份?
他區區一個普通人,憑什麼讓尊貴的祭司大人等待?
柳青道:「祭司大人身體並不好,他……」
秋淵看向柳青,目光犀利,那一瞬間柳青感到了致命的威脅。
祭司大人尊貴無比,然而這一刻,柳青感覺在秋淵心中,比起祭司大人,沈煙在三殿下心中佔據著更高的位置。
皇子宮女是擁有出入神殿的資格的。
柳青與三殿下有過數面之緣,他敏感,善於觀察人,在他看來鸞鳳國五位殿下、三位公主中,最絕情的是看似多情的大殿下,實力強大且出色的是二殿下,最冷漠的是三殿下……
神殿眾神伺能夠接觸到的人,除了神職者外,最多就是陛下與五位殿下、三位公主。
他們閑暇之際會說起五位殿下與三位公主,他們認為三殿下性情是天生的冷漠殘暴,他不會愛人,也不會喜歡人。
他天生殘暴,喜歡以暴力發泄怒火,沒有憐憫心,不會為他人思考。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皇子,卻對沈煙處處上心。
為什麼?
柳青識時務地閉嘴,不敢多做要求。
一干人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時間緩緩流逝,宮女為老祭司添置的茶水已轉涼,又重新換了一壺。
大約一個時辰后,秋淵站起身,他說他去看看沈煙。
眾人不動聲色地觀察秋淵,無論是跟隨老祭司而來的眾神伺,又或者是景毓宮的太監宮女,他們都認為這一天的三殿下很奇怪,彷彿中了邪,不過,如果他當真中了邪,祭司大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秋淵離去后,廳堂一片寂靜。
時間慢慢走動,距秋淵離開又過了接近兩盞茶的時間。
柳青咬住嘴唇,他不怕漫長的等待,也不在意被別人忽視,但是祭司大人不可以。
祭司大人應被所有人尊重,沈煙憑什麼讓祭司大人等待這麼久?
柳青試圖壓制住怒氣,然而他感覺他要壓制不住了。
柳青站起身,因為憤怒,他的動作幅度略大,發出了巨大聲響,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明顯,廳堂眾人齊齊看向他。
老祭司詢問:「青兒,怎麼了?」
哪怕等了許久,老祭司面上的表情依舊溫和,完全沒有被怠慢的不快,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就是因為他不會感到憤怒,所以柳青更是生氣。
柳青道:「祭司大人,三殿下離開已久,我有些擔心,想去看看身邊公子那邊是發生了什麼?」
眾神伺附和。
老祭司點頭,他動作優雅地站起身,說道:「一起去看看吧。」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他會應和柳青,原因只有一個——
在這短暫的等待中,他想見沈煙的心,越來越迫切了。
如果說,之前老祭司還在迷惘這一日他走出神殿,所想見到的人是誰?那麼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
他想見沈煙。
為何會想見沈煙?不知。
見了沈煙,他要做什麼?不知。
他要說什麼?也不知。
或許,等真正見到了他,便能知曉了。
另一端。
與秋淵來到景毓宮,沈煙便在連日來的疲憊中陷入了沉眠。
沈煙本以為哪怕再疲憊,只要與秋淵同處一個空間,他便不能安睡,事實證明並不是。
前世數不清的日夜,沈煙一直與秋淵同眠,他已經習慣了他,哪怕到了這一世,這種習慣也根深蒂固,就和他對他的恐懼一樣。
睡夢中,沈煙感覺有一雙手在碰觸他的面頰,沈煙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位小宮女。
沈煙認識這個小宮女,大約十二三歲的年齡,臉頰有些圓,笑起來兩頰有小酒窩,稚氣而可愛。
前世,沈煙進入神殿,與秋淵結識后,秋淵以強硬的方式為他拿到了神殿自由出入資格,他是神殿眾神伺與眾祭司繼任者中唯一一個可自由出入神殿的人,那之後他經常出入景毓宮,也是那時認識這個名為雪梨的宮女。
沈煙進入景毓宮,秋淵經常很忙,那時一直都是雪梨陪伴在沈煙身邊。
不過,沈煙並沒能見到這個愛笑的姑娘多久,直到許久后,一次偶然,沈煙在去青松山的路上見到過這個曾經有著嬰兒肥面頰的小姑娘。
那時小姑娘穿著破舊,大冷的冬日,她抱著一個木盆,盆里是洗凈的衣裳,她的雙手凍得通紅,想來,她應該是去河邊洗衣了。
再見時,沈煙已是祭司。
只要祭司想,他們可以看透絕大多數人的過往與未來。
沈煙看到了雪梨的過去,這個小姑娘自幼入宮,一直服侍在秋淵身側,在她十八歲那年,秋淵忽然對她說了一句話。
你很礙眼。
那之後,雪梨被許給了一戶普通農戶為妻,那位男子比雪梨大了足足二十歲,嗜酒、好賭,聽說,他前一任妻子被他硬生生打死。
雪梨嫁給男子后,開始了生不如死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被生活磋磨得越來越憔悴。
這是沈煙看到的關於雪梨的過去,而這個小姑娘的未來……
大約在三年後,雪梨懷孕了。
那時的雪梨比現在還要消瘦,只能用骨瘦如柴這四字來形容,她沒有銀錢請大夫,無論身體多麼不適,也只能扛著,不過即便條件多麼糟糕,她腹中的孩子卻非常堅強,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雪梨身子單薄,肚子卻很大,她所不知道的是,她懷的是雙生兒。
眼看著腹部越來越大,雪梨經常會焦慮,她會想,她現在的生活生不如死,哪怕她懷孕了,她的丈夫沒有任何改變,稍有不順便會將怒氣發泄到她的身上,她渾身青紫,掀開衣袖,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現在已是如此,那麼,等她的孩子出生后,男人是否也會將他的怒火發泄到孩子的身上?
未來一片絕望。
在初冬的季節,這個姑娘拖動沉重的身體,選擇了投河自盡。
那時偶然相遇,沈煙改變了雪梨的未來,然而,雪梨卻再也不是曾經的雪梨了。
雪梨見沈煙醒來,面上綻放笑容,她看向秋淵,驚喜道:「三殿下,沈煙公子醒了。」
秋淵點頭。
雪梨看向沈煙,道:「公子,奴婢為您上藥。」
沈煙在雪梨的攙扶下半坐起身,雪梨動作溫柔地為沈煙處理臉頰上的傷口,秋淵目光一瞬不順地盯著沈煙看。
雪梨聲音輕柔:「沈煙公子,您真好看。」這是她真心的言語,哪怕沈煙一邊臉頰上的傷口猙獰,卻仍舊可以看出他天生的好容貌,她道:「疤痕會漸漸淡下去的。」
沈煙想,疤痕不僅會淡下去,還會消失不見。
沈煙雙唇微微開啟,原本想回雪梨的言語,眼角餘光卻見秋淵眯起雙瞳看著雪梨。
沈煙:「……」
沈煙對自己說,秋淵有病。
秋淵不喜歡他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親近,這個所謂的任何人包含了所有老弱婦孺,甚至是親朋好友。
要怎樣,才能讓秋淵收回他對雪梨無意義的敵意?
雪梨道:「沈煙公子,我要給您上藥了,會有些灼痛,您忍一忍。」
沈煙發現,秋淵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再這樣下去不行,他需要被安撫。
雪梨道:「沈煙公子,我現在……」
「啪!」地一聲,沈煙在雪梨手背上拍了一下,雪梨手上的瓷瓶應聲而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煙雙手握緊,手心因緊張而有些汗濕,他目光直直地看著雪梨:「誰允許你碰我?」
雪梨愣了一下,她雙瞳蓄滿淚水,她感到委屈,不碰觸,又怎麼為沈煙處理傷口?她雖委屈,反應卻迅速,她立刻跪下道歉。
與此同時,秋淵情緒好轉。
沈煙:「……」果然病得不輕。
沈煙目光一轉,從敞開的門,與一位老者的目光對上了。
是祭司大人。
沈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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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垃圾秋淵!
秋淵:嚶嚶嚶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