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沈煙內心複雜。
在前世，老祭司處處維護沈煙，沈煙尊敬老祭司，這位老者在他的心中佔據著極高的地位。
沈煙曾想過，無論如何，他這一世都要見老祭司，這是必然。
哪怕秋淵沒有帶他入宮，他也會找機會見老祭司。
在數年後，在無數人的祈求中，老祭司進行了一場以神殿為中心，擴散至邊緣幾座大城市的大範圍治療術。
老祭司頻臨死亡，前一世救下老祭司的是他，這一世，如果能避免，他希望能夠避免這場災難，如果無法避免，也只有他能救下老祭司。
沈煙設想過，他會在種種情況下見到老祭司，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
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面對喜歡的人，尊敬的人，總想要讓對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然而老祭司與他的第一次見面，讓他看到的卻是他偽裝出的最惡劣的一面。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
按照沈煙原本的想法，老祭司必須厭惡他，這樣才能拒絕治療他臉上的傷。
沈煙與老祭司雙瞳對視，僅僅是短暫的一剎，又彷彿過了許久。
柳青見老祭司愣神，他輕聲叫喚：「祭司大人？」
老祭司回過神，他將目光收回。
沈煙看了眼秋淵，眼角餘光掃了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雪梨，他穿上鞋子起身，走到老祭司面前行禮。
老祭司對沈煙點點頭，算是回應。
沈煙道：「您就是祭司大人嗎？」
老祭司點頭，道：「我是。」
沈煙又道：「對許多人而言，祭司大人既是神的化身，我作為普通人，能見到您，深感榮幸。」頓了下，他又道：「聽聞，祭司大人能夠看透他人過往，看穿未來，請問祭司大人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嗎？」
老祭司目光深深地看著沈煙，似是想要用雙瞳看透少年的過去與未來。
大約過了五六個呼吸，沈煙詢問：「祭司大人，您看到了什麼嗎？」
老祭司並未作答。
沈煙又一次詢問：「祭司大人，您在我身上感覺到了什麼？」
室內一陣寂靜。
沈煙驚詫：「不會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吧？不是說，祭司大人無所不知嗎？」他略嘲道：「當然，您即便看不出什麼也無所謂，因為您可以說，天機不可泄露，是吧？」
沈煙心裡堵得慌，他並不想這樣說，但是老祭司必須討厭他。
柳青憤怒：「你！」太無理了。
沈煙目光一轉，與柳青目光相對，道：「我怎麼了？」
柳青：「你怎可對祭司大人這般不敬？」
沈煙道：「柳青神伺，您話可不能亂說，我哪有不敬之言？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柳青：「……」
不等柳青說什麼，秋淵道：「祭司大人，請您原諒沈煙的無禮，他初入宮，不懂規矩。。」
沈煙看了眼秋淵，沒再說什麼。
從始至終，老祭司的目光始終在沈煙身上沒有移開，他道：「我是來見你的。」
沈煙一臉意外：「為什麼？」
老祭司面上笑容溫柔依舊，他道：「你是個好孩子。」
沈煙雙瞳驟然收縮，他開啟的雙唇闔上，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難聽的話語。
老祭司道：「下次再見吧。」
老祭司轉身，眾神伺跟隨老祭司一同離去。
沈煙抿抿唇，他猶豫了一下，強迫自己說道：「外界將祭司大人神化，今日一見也不過……」啊，他好想尖叫發泄一下。
秋淵：「……」
老祭司腳步頓住，一干神伺轉身，目光憤怒地看向沈煙。
秋淵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沈煙面前，試圖擋住所有人投向沈煙的怒火。
老祭司並沒有回頭，他又邁動腳步，其他神伺見狀狠狠瞪了沈煙一眼，緊跟上老祭司的步伐。
秋淵目光定定地看著沈煙。
沈煙回視秋淵。
秋淵朝沈煙邁開一步，沈煙對秋淵的畏懼深入骨髓中，秋淵的每一步靠近都讓他感覺到深深的壓迫，哪怕現在的秋淵還未完全成長，與他靠得更近，沈煙仍舊感到窒息。
他下意識後退，與秋淵拉開距離。
秋淵面無表情，聲音冷沉：「你怕什麼。」這並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沈煙道：「我為何要怕？」
秋淵：「那你躲什麼？」
沈煙：「……"他很想說他並沒有躲，然而隨著秋淵的靠近，他又朝後退了兩步。
仔細想想，是啊，他怕什麼？
他現在與秋淵的牽扯並不深，清沐沒有入宮，那些曾經與他關係好的人，這一世甚至還沒有結識……
這種情況下，他為什麼要怕秋淵？
沈煙強迫自己不要退，事實上，他已經退無可退，他的背部抵上牆壁。
秋淵與沈煙的距離越來越近，沈煙身體顫動，他的眼睫顫抖，哪怕他在努力剋制，卻仍舊能夠看出他試圖隱藏的恐懼，終於，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過近的距離甚至能夠讓兩人感覺到彼此之間的呼吸。
秋淵伸出一隻手，掐住了沈煙的脖頸，準確一點的說法是，他的手僅僅是放在了沈煙白皙纖弱的脖頸上，並沒有用力。
秋淵道：「你怕什麼？」
沈煙：「……」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只要稍微用力，我就會死，我是該怕，還是不該怕？」
秋淵：「既然知道害怕，那你便要知可為不可為。」頓了一下，他道：「你在故意激怒祭司。」他的手在沈煙的脖頸上輕輕撫摸。
沈煙全身汗毛豎起，兩隻手握緊成拳，他想推開秋淵，身體卻因莫大的恐懼不敢妄動。
秋淵道：「你激怒祭司，是為了不想讓他治療你臉頰上的傷？」
沈煙深吸一口氣，他道：「我沒有。」他努力平復心底的恐懼，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聲音在顫抖。
秋淵看著沈煙，他眼底的懼怕讓秋淵感到礙眼，有些時候，他是真的想毀掉沈煙，然而他捨不得，每當這個想法映入腦海，他就感到心臟彷彿被萬蟻啃噬，疼痛到無法呼吸。
秋淵道：「沈煙，你為何會知道柳青神伺的名字？」
-
另一端。
眾神伺跟隨老祭司走回神殿。
眾神伺私下交談，他們原本就對沈煙的印象極不好，這一見，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一位神伺道，那個沈煙有病，小宮女給他處理傷口，他還怪小宮女碰他？
不碰怎麼上藥？
沈煙哪裡好，三殿下要那般維護他？
柳青攙扶著老祭司，說道：「祭司大人。」
老祭司：「嗯？」
柳青：「我不懂，他叫了我的名字。」
老祭司：「是啊。」
眾竊竊私語的神伺愣了一下，瞬間安靜。
柳青：「我第一次見他，他也是第一次見我。」不等老祭司回答，他又道：「祭司大人，他為什知道我的名字？」
關於這一點，老祭司並沒有回答柳青。
柳青詢問：「祭司大人，您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麼嗎？」
接下來是冗長的沉默。
柳青本以為老祭司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眾神伺也這般認為，然而在半晌沉默后，他們聽老祭司緩緩開口，他道：「我似乎看到了許多，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
柳青：「又彷彿？」
老祭司：「他的過去，與世無爭，平靜恬淡，他的未來……」他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說。
柳青等人對老祭司的言語充滿了好奇，卻又不敢催促老祭司繼續說下去。
每個人都有既定的命軌，哪怕脫離了軌道，仍舊會重新回到原有的軌道繼續前行，他們在神殿多年，認為命運神乎其神。
他們曾聽老祭司預言過許多人的命運，雖見過諸多次，但是他們對此還是感到很驚奇。
他們目光灼灼地看著老祭司，期待老祭司接下來的言語。
老祭司輕輕撫了撫柳青的頭，動作輕柔而溫暖。
老祭司道：「我觀他未來，遮掩在一片霧氣下，撥開層層霧氣，他的未來似乎與他過去一般平靜安然。」頓了一下，他的目光放到柳青身上，繼續道：「然而，我關你未來，卻與沈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柳青眼睫微顫，他道：「我和他？」他一臉的不敢置信。
一位容貌秀麗的少女道：「柳青討厭沈煙，他們怎麼可能有關係？」
柳青點頭，道：「除非他是下一任祭司，否則我和他怎會有更進一步的聯繫？」
其他少年少女們紛紛應是，他們不喜歡沈煙，既不喜，又怎會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每天看著他辣眼睛嗎？
這就是一個笑話。
然而，祭司的預言不會出錯。
柳青道：「按照規則，沈煙公子臉上有傷，他已經失去了成為準祭司的資格，我不會走出神殿，他進不來神殿，我與他不會有進一步接觸的機會。」
老祭司不語。
一些神伺又開始竊竊交流。
「如果那個沈煙沒受傷，說不準過兩天他會以候選人的身份進入神殿。」
「幸好他自己傷了自己，否則他就真的要進入神殿時時刻刻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太好了。」
「但是，我還是搞不懂，沈煙當時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毀容？」
「誰知道呢？」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不想進入神殿，所以他才這樣做的？」
「……」
「……」
「…………」
在一陣的沉默過後，有一位神伺道：「不可能！」
「所以說啊，為什麼他會知道柳青神伺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