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沈煙重生了。
他坐在窗檯，遙望遠處高聳入雲的建築，有些失神。
這一年，他還年僅十六，是普通人。
他重生回了六年前。
六年前，他還僅僅是沈府普通的庶出小少爺，沒有入宮。
沒有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祭司。
「少爺，最近天涼，你穿這麼單薄，吹著涼風病了可怎辦？你的身子自小便不好……」
沈煙愣了下，他聞聲看去，入眼的是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他用略帶稚氣的聲音說著話，給他批上了一件墨綠色外衫。
小少年穿著粗布衣裳，眉清目秀，一張小嘴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沈煙唇角微彎，他一隻手微抬，輕輕撫摸小少年柔軟的面頰。
這一年，小少年還保留著幼時的純稚無暇，哪怕生活困苦，他仍舊天真燦漫，此時這個小他四歲的孩子還沒有為他不顧一切，倒在血泊中。
這時的他也不像幾年後的他一樣沉默寡言。
小少年因沈煙親昵的舉動而震驚，他身體微僵，一張可以喋喋不休一整夜的小嘴合上，他想，少爺說，他最啰嗦了，一張嘴開開合合，可以吵死人。
少爺生得漂亮，他擁有一雙最好看的手，如果……
如果他不吵了，少爺好看的手，是不是能在他臉頰上停留更久？
房間里一陣靜謐。
最終，沈煙打破靜謐。
沈煙眨眨眼，將眼中的淚意憋回去，重活一世，他不想再經歷上一輩子的一切，他只想守護他想守護的人，平平靜靜過一生。
不入宮，不與三殿下相遇，找個機會帶著清沐離開鸞鳳城。
去哪裡呢？
去哪裡都好，只要距離這裡遠遠的，就好。
沈煙說道：「沐兒，你說，離開鸞鳳城后，去哪裡好呢？」
沈煙撫過清沐臉頰的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髮。
眼見沈煙收回手碰觸他的手，清沐心中遺憾，不過他還是很認真地思考沈煙的問題，想了想，他忽然感覺那裡不對，他疑惑詢問：「離開？」
沈煙：「嗯，你說，去哪裡好？」
清沐：「……」
清沐一張清秀的小臉皺成一團，兩隻手叉腰，明明身高只到沈煙的肩膀，卻擺出了長輩對小輩的態度，他道：「少爺，請您醒醒，您已經不是六歲孩子了，您要認清現實……」
…………
……
清沐又開始了他的喋喋不休。
清沐早慧，雖然小，懂得卻並不少。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沈煙作為沈府不受重視的庶出少爺，從小到大在府邸的生活有多麼艱難，然而，在他離開沈府後，他的生活只會比現在更艱難。
不會更好的，也不可能會變得更好。
神域分三種人。
覺醒異能的戰鬥師，能夠治癒戰鬥師精神域的治癒師，以及普通人。
在神域，每一百人中大約會出現十位戰鬥師、一位治癒師，剩餘都是普通人。
相對來說，戰鬥師出現概率並不算少，治癒師的數量卻很少。
異能戰鬥師實力越強，精神海越容易紊亂，他們需要治癒師為他們撫平精神狂躁，才能讓他們長久保持冷靜。
事實上不僅僅只有異能戰鬥師，普通人也會因為形形色色的原因而產生精神海紊亂情況，進而需要治癒師的安撫，這種職業被統稱為治癒師。
沒有治癒師安撫，當精神域徹底紊亂，他們會無法控制情緒，引發精神海風暴。
比起戰鬥師，治癒師的出現概率太低，導致鸞鳳國經常出現戰鬥師精神海風暴，導致一方混亂的情況出現。
清沐曾聽說，曾有一位至強者一直找不到契合的治癒師，精神域風暴下無法控制自己，直接屠了一座城。
在清沐看來，沈煙是禍根。
十六歲，正是最美好的年紀，他穿著樸素，不需要精心裝扮，卻依舊好看到迷人眼。
這樣好看的人，無關性別，離開沈府後，作為普通人的話……
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嗎？
活不下去的。
哪怕痛苦不甘心，清沐認為，沈煙必須，也只能老死在這個府邸。
是的。
清沐認為沈煙是普通人。
沈家上上下下同樣認為沈煙是普通人。
事實上，直到前一世的這個時候，沈煙和所有人一樣，他認為自己是普通人。
在神域，無論是戰鬥師，又或者治癒師，他們普遍在五歲至十二歲的階段覺醒，而上一輩子，他直到十六歲一直都是普通人。
沈家世世代代經商。
按理說，作為普通的商戶之子，他一輩子不可能有機會入宮。
沈煙會入宮，是因為鸞鳳國第十八任祭司的一場預言。
在鸞鳳國，祭司擁有著崇高的地位，他的每一句言語千萬人信奉。
祭司年事已高，他說，他的時限即將來臨。
鸞鳳國五位皇子、三位皇女，八位皇子皇女中會有一位天選神子，他異能強大至統一神域，帶給神域永世繁華，也有可能屠戮神域，令生靈塗炭。
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的，是鸞鳳國第十九任祭司。
也就是下一任祭司。
正常來說，祭司是傳承製。
每年會有大量的幼童被送入神殿，適合的留下，不適合的被送走。
這些成功留在神殿的孩子被稱之為神伺，他們在神殿生活、學習，日復一日生存在這種氛圍中。
他們的存在，是為了奉獻給生命神。
在漫長的時間后，祭司會帶領眾神伺進行神官繼任儀式，數千位神伺中或許會出現一兩位神官，之後再從神官中選定下任祭司繼任者。
然而第十九任祭司並不在這個挑選範圍內。
老祭司在主城劃出範圍，八歲至十六歲的少男少女，甚至街邊乞兒都在第十九任祭司的甄選中。
當時被挑選出的人數高達三十多萬。
第一次的甄選后，開始層層甄選。
容貌醜陋者，刷下。
身上有傷者，刷下。
品行不良者，刷下。
身體不潔者，刷下。
…………
……
有些人猜測，鸞鳳國每一任祭司均為治癒師。
他們本以為，這次初步挑選出的三十多萬人中第一批會被刷下的會是異能者與普通人，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並不是甄選的條件。
於是，經過層層挑選，沈煙留到了最後。
處了沈煙這個普通人外，還有兩位異能戰鬥師留到了最後。
眾人認為這個甄選結果很荒謬，第一任至第十八任祭司均為治癒師，為什麼沒有將身為普通人的沈煙和兩位異能戰鬥師刷下？
雖然認為很荒謬，卻不會有人質疑祭司的決定。
鸞鳳國民眾對祭司的信任根深蒂固。或者說，不能質疑，祭司是神的代言者，對祭司的不敬就是對神的不敬。
事實證明，祭司並沒有錯。
因為上輩子，沈煙成功繼任為鸞鳳國第十九任祭司。
在成為祭司后，會得到傳承殿給予的預知之力。
老祭司曾預言，五位皇子與三位公主中會出現天選神子，他能夠帶給神域一世繁榮，也能夠毀滅神域。
沈煙在成為祭司后，預知到了神域兩種結局。
第一種結局，神域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人孤獨地活著。
第二種結局，神域千萬生靈為人陪葬，仍舊只有他一人活著。
兩種結局都不是好的結局。
真可怕。
未來太可怕了。
就是因為未來太可怕，所以，沈煙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現在。
能活好一時，就是一時。
清沐道：「少爺！」
沈煙看著清沐，能夠再見到活潑開朗的清沐，真好。
清沐略顯嬰兒肥的臉頰微微鼓起，他撅了撅嘴，大聲道：「少爺！」
沈煙：「……嗯？」
清沐：「你有聽我說嗎？」
沈煙：「有聽。」
清沐：「所以，少爺你放棄吧。」
沈煙：「什麼？」
清沐氣得一張小臉通紅，他瞪圓了眼睛，又開始了喋喋不休：「所以我是讓您放棄離開沈府。」
沈煙：「……」
像是想到了什麼，清沐雙瞳雪亮，他搓了搓手，「聽說，祭司大人預言，與過往不同，下任祭司將在民間。」他雙手合十，一臉期待：「少爺，您說，誰會是下任祭司？」
沈煙眼睫低垂，沒有回答。
祭司，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祭司，為神的第一代言者，被稱之為最接近神的存在。
聽說，祭司能聆聽神的聲音。
傳聞，每一任祭司容貌絕美，音如天籟，是天地間完美的存在。
所有人都想見祭司一面。
…………
……
鸞鳳國每一任祭司被民眾神話。
就是因為這樣，世人對祭司充滿了憧憬與嚮往。
沈煙雙唇微微開啟，喃喃自語道：「容貌醜陋者、身上有傷者、品行不良者……以及，身體不潔者……」
清沐：「少爺，您說什麼？」
「……不，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