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神殿測試非常簡單。
從神殿外圍三十尺距離，一步步靠近神殿，按照距離推算，當前進一定距離便通關。
關於前進多少步才能通過測試，眾人並不知道，擔任測試官的神伺也沒有說。
等待測試的人有許多，每一百人為一組，一批批排隊等待進行測試。
沈煙所在這一組隊伍靠後，要等待許久才能進行測試，不過在他加入后，以他為中心的一百人被護衛隊帶走，排到了別的隊伍前面。俗稱插隊。
隊伍內一些人有些茫然，一番打聽后得知，這是三殿下的吩咐。
安排這件事的小太監心細，唯恐獨獨沈煙一人插隊，會招人敵對，所以直接讓一個隊伍的所有人一起插隊。
當這個隊伍的一百人從隊伍後端排到最前方時，諸多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向他們。
與沈煙同一隊伍的人心情複雜，他們一方面討厭沈煙，另一方面卻間接得到了好處，也有一些對此不屑一顧的人，面對他們，小太監直接讓人將這群人送到隊伍最後，按照這速度，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輪到他們。
哪怕不喜歡沈煙，絕大多數人還是非常識時務的。
沈煙等人過去的時間很巧，前一個隊伍剛剛開始進行測試，這個百人隊伍中有一位少年身穿白衣，身姿挺拔，被許多人注視。
有人悄聲道，那位白衣公子便是月歸公子。
真遺憾，看不到月歸公子的正顏。
沈煙仰頭，看向遠處的高聳建築，神殿。
神殿，是祭司、神官、神伺獲取力量的源泉。
別人或許看不到，沈煙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神力瀰漫這片區域，形成神力磁場，越是靠近神殿，神力磁場便越重。
在這一股磁場下，有些人寸步難行，還有些人不受磁場阻隔，能夠輕鬆進入神殿。
沈煙目光一轉，看向月歸等人。
此時，他們都在神力磁場的界限外，他們態度輕鬆，並不認為這一測試有多難，然後，有人邁步，踏入界限內，瞬間，他們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磁場阻力，他們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神殿在排斥他們。
他們強忍著這股排斥力，為了成為候選人艱難地朝前移動，可這並不容易。
沈煙記得，前世他在進行這一測試時，完全沒有感覺到磁場阻力，輕輕鬆鬆完成了測試。後來，他聽月歸說，他當時與同隊伍的一行人進行測試時，有些人只走了三步，便無法在向前邁出一步。
月歸說，他在第七十步時就感到了巨大阻力，每一步移動都極為艱難，最終也僅僅走出了七十六步，他以為他無法進入神殿，不過，他後來得知，能夠前進五十步，就通過了這一測試。
那之後，沈煙也聽別人說，沈楚楚走了五十八步，至於他，輕鬆地，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便進入了神殿，震驚了神殿所有人。
以五十步為分界點，如果那時他走到第四十九步便停下步伐的話……
是不是未來那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他不會入神殿，不會認識秋淵，清沐不會死，秋泠也不會死……
沈煙雙手下意識握緊成拳，又鬆開。
沈煙對自己說，哪怕命軌重回到了這裡，他也會想辦法改變既定的命運。
這一世，清沐不會死，秋泠也不會死，他所在意的所有人，此生都會安好。
就如月歸前世所言，他這一批隊伍中，月歸前進的步伐最多，他走了七十六步，除了月歸外，其他人最多也就二十步，最少，只前進了三步便無法寸進。
測試有時間限制，在半刻鐘后，測試終止，一位宮女上前，帶領他們離開。
也是巧合，月歸恰巧回頭，他如清泉般透亮的雙瞳與沈煙對上，他對沈煙點點頭，將目光收回，離開。
在月歸等人離開后，一群人私下議論，月歸的氣質實在是太好了，彷彿不染纖塵的月神。
沈煙聽著他人的悄聲交流，在護衛們的指引下站在了界限外，也是巧合，沈煙站立的位置與月歸站立的位置剛好重疊。與其說這是巧合，不如說這有可能是刻意安排的結果。
這種行為可以稱之為，讓沈煙蹭蹭月歸的仙氣。這一切僅僅是一些人獲取三殿下好感的舉手之勞而已。
當沈煙等人站定，一位神伺點燃香，眾人邁出了第一步。
前世，沈煙並不知道對這裡的測試者而言，每跨出一步都極其艱難，所以他是他那一批測試者中最先走出去，並且唯一一位直接進入神殿的測試者。
便是當時的老祭司都被驚住了。
沈煙思考，這一次的測試他要走幾步？
思考了一下，沈煙決定來個中庸的數值，就……
十一步吧。
在沈煙邁出第一步后，他便感覺到了磁場內神力的歡愉，更準確的說法是，以他為中心的神力在狂歡。
如果說這些神力在面對其他人時，它們阻擋著他們前進，那麼這些神力在面對他時，似乎形成了一股推力，似是想要強行將他推入神殿。
沈煙輕易感覺到，圍繞著他們這一批測試者的神力磁場的狀態，有些人寸步難行，有些人能夠稍微前進，而圍繞在他周身的神力磁場……是想要拖動他前行。
沈煙手心微濕，他能夠感應得到這一片區域的神力磁場，作為測試官的神伺同樣能感應得到這一片區域的神力磁場，如果有測試者不好好進行測試，身為測試官的神伺會在第一時間察覺。
要怎麼辦？他必須在測試官感覺到他這邊情況不對之前想到辦法！
沈煙立刻有了主意，對比其他人，他對神力的掌控很精妙，他決定偽造神力對他排斥的假象。
這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在測試官的監控下不留下絲毫痕迹。
沈煙深吸一口氣，他嘗試讓圍繞自身的神力磁場逆行而轉。
沈煙雙瞳四處掃了一眼，這時沈楚楚已經走出第十步，因為她的優秀，這一刻絕大多數人，包括身為測試官的神伺，都將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
一些人私下竊竊私語，你們看楚楚小姐，她已經走出十步了。
你們看那個沈煙，他被三殿下看重便不可一世，彷彿自己是下任祭司般目中無人，結果一測試就原形畢露了。
是啊，楚楚小姐已經走了十步，他卻僅僅只邁出兩步，雖不是最糟糕的，不過，嘖……
…………
……
眾說紛紜間，沈楚楚走出了第四十二步。
這時，沈煙操控神力，走出第八步。
沈煙本以為，這一世會和前世一樣，沈楚楚同樣能走到五十八步，然而並不是。
這一世，沈楚楚僅僅走到了第五十二步，她便停下了步伐。
沈煙看了看沈楚楚，回憶一下，他大概想到原因了。
前世，沈楚楚走到第五十八步時，她額頭冷汗涔涔，半身衣裳濕透，那時一位神伺拿著一件披風為她披上，這才遮掩住了汗濕后的玲瓏身段。
前世沈楚楚會這般拚命，大概是因為他當時前行得太快，給了沈楚楚過重的壓力，這一世她沒什麼壓力，自然不用將自己壓榨到極致。
不得不說，沈楚楚的意志力極好。
他們這一批測試者中，唯有沈楚楚一人成功通過了測試。
測試結束后，一位宮女帶著他們離開，在走了一段路后，沈楚楚被一位神伺帶走，沈煙則是被景毓宮的太監接回了景毓宮。
直到回到景毓宮，沈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他想，他應該是……
度過了進入神殿的命軌吧？
應該是的。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
測試者太多，神殿測試仍舊在進行，三殿下秋淵禁閉結束，回到了景毓宮。
秋淵回到景毓宮后，第一件事便是見沈煙。
看不到沈煙，秋淵時刻不安，終於，他見到了他。
秋淵想問沈煙，他不在的這些日子，他過得可好？
是否安眠？
是否有哪裡不適？
秋淵有許許多多的詢問，但是在沈煙冷漠的目光下，他始終沒能問出這些關懷的話語。
秋淵攔腰將沈煙抱起，將他放到床上，之後脫下靴子，頭枕在了沈煙的腿上。
這段時間，秋淵看不到沈煙，他無一日能安眠，即便這一個月他時刻聽人說起沈煙的事情，他仍舊感到強烈的不安，現在看到他安然無恙，一股強烈的睏倦襲來。
他需要睡眠。
秋淵第一次認為，權勢真是好東西，沈煙抗拒他，卻迫於他的權勢無法逃離。
無論怎樣都好，只要這個人不從他身邊逃開就可以。這是秋淵入睡前最後的意識。
沈煙看著枕在自己腿上入睡的秋淵，有些恍神。
這個少年面容生得極英俊，醒來時暴躁易怒，然而沉睡時，全身戾氣蕩然無存。
他看起來太疲憊了。
沈煙咬住嘴唇，他猶豫了下，一隻手輕撫上少年的發，他的手有些顫抖，之後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他的發。
他的心很亂，同時也不安。
沉睡中的秋淵眼皮掀了掀，他感到了來自沈煙的體溫，聞到了沈煙的發香，察覺到了沈煙對他親昵的舉動，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喜悅，以及……
他的鼻頭有些酸。
很舒適。
舒適到他來不及細想什麼，他再次陷入了沉眠。
這是夢，也只能是夢。
沈煙對他深通惡絕，怎麼可能會碰觸他？
真希望，這個夢境能夠無期限延長。
忽然，秋淵陡然坐起身，他目光沒有焦距地四處轉移，最終聚焦在了沈煙身上。
看到沈煙好端端地坐在床邊，出神一般看向窗外，秋淵鬆了一口氣。
沈煙瞥了秋淵一眼，再次看向窗外。
秋淵道：「我似乎，做了一場夢。」
沈煙不回答。
秋淵道：「我好像，夢到了你。」
沈煙看向秋淵。
秋淵道：「但是……」不記得了，不記得夢裡的內容了。
記得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疼痛。
在夢裡，他又一次，失去了最想守護的人。
他不懂，為什麼，是又？
就好像，曾失去過。
-
最開始，沈煙是不安的。
經過前兩次老祭司隨意更改規則的行為，沈煙擔心，老祭司又立下新的規則，然後那些已經失去資格的祭司候選人又第三次獲取到繼任資格。
只是想想都感到可怕。
幸好，他最擔心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兩個月後，神力磁場測試順利結束，一共留下來的祭司候選人共有二十八人。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小插曲，連續兩個月的測試中，大約有三十位測試者故意放水，無一例外，這三十位測試者被測試官察覺，之後在測試官的注視下一步步向前行，這其中足有五人成功通過了這一測試，這一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當真應了那句話，越是不願，就越是無法掙脫。
因為已經失去了繼任資格，沈煙對於神殿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所知不多，也僅僅是在太監宮女的交流中聽說了一些相關事情。
一共二十八位候選人，其中二十五位治癒師，兩位戰鬥師，一位普通人。
在這二十八人中，兩位戰鬥師和一位普通人就好像異類。
神力磁場測試中，表現最好的是司瑤與月歸，兩人走了同樣的步數。
上一世，司瑤一開始就失去了資格，這一世因為沒有聽雪亭悲劇，她與月歸成為了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祭司的候選人。
這之後，相關神殿的種種沈煙便不得而知了，哪怕同在一個宮廷，神殿也是與世隔絕的地方。
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改變的事情有很多。
在秋淵打算第二次進入神殿請求老祭司為沈煙治療他臉頰上的傷時，陛下下了禁令，未來兩年不許秋淵再次踏入神殿。
秋淵所不知道的是，兩個月的時間，那一張精緻面具下，沈煙臉上的傷痕早已痊癒。
秋淵喜歡和沈煙在一起，除非不得已，他幾乎粘在沈煙身邊。
秋淵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他更滿意的是沈煙下達的指令，如非必要，景毓宮的太監宮女不敢看沈煙，不敢與沈煙說話，更不敢碰觸沈煙。這讓秋淵感覺，沈煙獨屬於他。
讓秋淵稍稍感到不悅的是，外界傳聞沈煙大字不識，他特意找了一位先生進入景毓宮，隔著遠遠的距離教沈煙讀書識字。
是的，距離遠遠地，那位教沈煙讀書的先生與沈煙的距離必須在十步範圍外。
這段時間，五殿下秋泠曾多次來到景毓宮，想見沈煙。
不過，每當宮女將五殿下的消息傳給沈煙時，得到的回復永遠只有一個——
不見。
一些太監宮女悄聲說，沈煙應是不喜歡五殿下。
也有太監宮女說，五殿下雖身為皇子，卻不受寵，沈煙不願交好五殿下很正常，畢竟，他無法給沈煙帶來任何好處。
不過，他們所不懂的是，為什麼年幼的五殿下對沈煙這般執著？
除了秋泠外，其他皇子公主也來過景毓宮，除秋畫外，秋淵允許他們見沈煙，不過有一個前提，必須在他在的情況下。
所有人都知道了，三殿下對沈煙的佔有慾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
這段期間，關於沈煙的事情已經平息，經過兩個月，眾人對他終於沒了興趣。
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
眾人有興趣的是，兩個多月前聽雪亭有人以著群治癒的方式治癒了諸多戰鬥師的精神域，在司瑤明確地表明那人並不是自己后，所有人都好奇。
那位神秘治癒師是誰？
關於神秘治癒師的熱度不僅沒有下降，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反而越演越烈。
這兩個多月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主城，這其中不僅僅只有鸞鳳國人，還有來自神域他國的皇子與公主，以及神域各國慕名而來的人，這些人普遍為實力強大的戰鬥師
鸞鳳國除了精神域從未穩定過的秋嵐和年幼的秋泠外，眾皇子與公主均被陛下命令，接待這些他國而來的皇子與公主。
主城強者越聚越多。
實力越強越高傲，現如今主城每日都會發生紛爭，這些紛爭的起發點往往是一件小小的事情，發展到後來就有可能成為生死決鬥，普通人怕被殃及，儘可能少出門，強者們越發肆無忌憚。
最可怕的是，這兩個月發生數起戰鬥師精神域紊亂后爆發的大型事故。
主城巡邏的衛兵隊越來越多，然而事故仍舊接連不斷地出現，雖每次出現事故，衛兵隊都會在最快時間趕到，卻仍舊有不少死傷。
最令人恐慌的是類似事故增加頻率每日都在上漲。
有人說，會發生這種情況，一方面是因為那些湧入主城的強者是真的無法控制自己，另一方面是……
這是人為發生的事故。
因為想要聽雪亭那位神秘治癒師再一次出手，拯救那些因戰鬥師精神域暴動下傷到的犧牲者，他們故意引發了多起災難。
然而，聽雪亭那人卻始終沒再出現。
有人猜測，那位聽雪亭曾驚鴻一現的神秘人，他的治癒媒介應是雪，而主城最大的一場雪，便是聽雪亭事件時的那一場雪，這樣推斷起來，或許那位神秘的治癒師並不是不想為人治癒，而是因為沒有適合的媒介。
眾人對這種言論深感認同，有人道，既然鸞鳳國已過雪季，那麼那位神秘治癒師能夠與大家一同去有雪的國度。
冬季已過，那些想製造災難，逼迫神秘治癒師出現的人終於意識到，這似乎並不可行。
不得已之下，他們終於放棄了這種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
有些人猜測，或許那位神秘治癒師已經悄悄地離開了鸞鳳主城。
對許多找不到契合治癒師的戰鬥師而言，這位神秘治癒師等同於他們生的希望。
這些強者雖已經放棄用殘暴的方式找出神秘治癒師，不過他們也不可能放棄這一絲希望，他們之中許多人聯合在一起，打算以新的方式找出那人。
戰鬥師所擁有的能力各式各樣，其中有些人的異能非常奇特，他們的能力沒有殺傷力，卻很特殊。
回溯。
回溯，並不是真的回到過去，而是將過去曾發生過的事情以投影的方式重現。
回溯這種異能雖罕見，卻也不算少。
諸多人以鸞鳳國為中心尋找起了擁有回溯異能的特殊戰鬥師，沒過多久，這類擁有特殊異能的戰鬥師們紛紛聚集在了主城。
與此同時，這一則消息也遲緩地傳入了景毓宮中。
沈煙聽到這一則消息時，主城已經聚集了四十八位擁有回溯異能的戰鬥師，聽說，這些異能者將在近日同時出現在聽雪亭，回溯數月前的一幕。
一種不安感，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