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怎麼了,嫌少?
她就知道他沒那麼好心。羞辱完了她又找醫生來給她看病,還親自喂她吃藥。尹詩倪想要要逃出去,偏偏,發著燒身體又太弱。她完全沒有力氣逃脫他高大身體的禁錮。軟綿綿的喊聲被他粗重的呼吸聲壓下。她漸漸發不出聲音來,只感覺到冰冷的液體沾濕了臉,劃得臉生疼。
直到身體被他的火熱撕裂……
尹詩倪只感覺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疼遍布全身,暈了過去。「你什麼意思?」
氣匆匆地跑進餐廳,尹詩倪用力把一團揉皺的紙團甩到餐桌上。她喘著氣,臉上還帶著未散的嫣紅。一大早從疼痛中醒來,就看見床頭柜上水晶飾物下壓著的百萬支票。他是為他昨天晚上強暴的要了她付賬么。他當她是什麼了,應招女郎么?
牧寒瀟悠然地吃完最後一口火腿。接過白管家遞上的絲巾擦了擦嘴,才慢條斯理地看向她,「怎麼了,嫌少?」
「你什麼意思?」
滾燙的腦子裡嗡嗡地響,尹詩倪氣得渾身顫抖。他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徑自往客廳走去。「等下白管家會另外拿張支票給你。尹小姐,見好就收的好。」
「我不要什麼支票!」
她沖著他的背影吼道,「我不是那種女人!」
這是她第幾次說出這樣的話了。為什麼他非要逼她難堪才好。尹詩倪苦笑,抓起桌上的紙條砸向前面冷漠的背影。「尹小姐,」紙條被白管家眼疾手快接住了。牧寒瀟回頭,看著發生的境況,薄唇抿出一抹冷笑。「我從來沒見過有你這麼倔強的女人。」
他搖了搖頭,拿起白管家手裡的紙條踱到她面前又丟給了她。「太過倔強,對你不好。尹小姐,我說過我討厭不聽話的人。這錢是昨天晚上你該得的,我不喜歡欠別人。」
昨天晚上他喝了些酒。而且她的樣子像極了那個人,所以他才會強要了她。現在是怎樣,又拿濟善堂威脅她。尹詩倪瞪著他冷若冰霜的俊臉,忽然笑了。「你的報酬已經預付給了濟善堂,所以你並不欠我什麼。」
說著,她迅速地把支票撕成了碎片。不等他再說什麼,她直接從他身邊走過揚長而去。頹然地躺倒在卧室沙發上。詩倪怔怔望著凌亂著的大床,上面似乎還有昨夜的痕迹。昨天晚上他趁人之危地佔有她。動作粗魯地把她撞暈了。今天醒來的時候全身跟散架似的發軟。看見支票的時候,她更像是被重鎚猛擊了一下。「哎……」
詩倪幽幽地嘆了口氣,呆望著天花板,「奶奶,奶奶,我該怎麼辦?」
「笨蛋,接電話!笨蛋,接電話!」
可愛的童音是方子清特意為她換的鈴音。說是可以讓她開心些。詩倪失笑地接通電話。「喂」
「詩倪笨蛋,靳司樂那混蛋回來了。」
「我知道啦。」
「咦,你還早知道了?」
方子清頗為不滿,「都不告訴我。算了,下次再算賬。等下他請吃飯,我先狠宰他一頓再說。」
「好啊。」
「那你趕緊打扮打扮,我做完家教就來你家接你。」
「不用啦,不用啦。」
尹詩倪嚇得差點丟了手機,她猛吞了口口水,「我要先去看奶奶。你們訂好了位置再給我電話,我自己來就行了。」
「那好吧。我靠,歐巴桑又在催我了。她女兒智商就那樣催催有個屁用。我不和你說了,再遲那歐巴桑又要扣我錢了。拜……」
隨意挑了件白T恤牛仔短褲,尹詩倪挽著頭髮進了浴室。「天……」
看著鏡中的自己,尹詩倪倒抽了口涼氣。胸口脖子上星星點點的吻痕。都是昨天晚上他「咬」下的印記。尹詩倪趕緊放下濃密長發。總算可以遮住脖子上的,只要換上T恤應該就看不出來了吧。想到昨晚遭受的罪,短時期之內她再也不想碰高跟鞋了。換上舒適的帆布鞋。提著包已經走到大門口,尹詩倪又犯難了。她已經身無分文了。難道又要像昨天晚上走好幾個小時的路來回?
她忽然無助得想哭。「尹小姐。」
本來跟著他一起走掉的白管家突然出現在眼前。尹詩倪一時錯愕不及,使勁眨了眨眼,還好,真不是幻覺。白管家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暗暗抽了抽嘴角忍住了笑。又喚了聲「尹小姐」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東西遞給她。「哦。」
回過神來,尹詩倪下意識接過那張薄薄的磁卡。低頭一看,是張金卡。原來是把支票換成銀行卡了,這樣是有什麼區別?
詩倪依依不捨地看著急需的金卡,又遞了回去。「我不……」
「尹小姐,您就收下吧。我想這是目前您最需要的。」
白管家沒有收回的意思。「白叔叔,你叫我詩倪就好。」
尹詩倪捏著卡遞到他手邊,「白叔叔,我是真的不會要這筆錢的。」
她之所以接受他的條件,做他的床伴。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尹家的濟善堂。她不願意收下錢,因為一旦收下錢。她就徹底成為了為錢出賣身體的女人。為了家人,她可以不要自尊。可是,對於自己,她不想再被人貶低。「尹……詩倪。少爺他讓把卡給你只是為了你方便,畢竟你的賬號已經透支了。」
「他調查我?!」
詩倪她真的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閑到去調查她的銀行賬戶。「不,不,少爺只是想知道昨晚你為什麼要走路回來才會找人去查的。」
白管家硬把卡塞進她手裡。「孩子,少爺他沒惡意。」
如果老爺和夫人沒有那麼早過世,少爺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就要掌權龐大的德克森家族。除了比一般人更早熟外。他也必須足夠冷漠睿智絕情。只有這樣才可以守住德克森家族。看白管家極力為自家主子辯駁的樣子。尹詩倪把反駁的話吞進肚子里。上一次大採購她就差不多花光了卡里為數不多的存款。也只有暫時收下他的金卡了。「詩倪,你是要出門嗎?」
白管家看著她提在手上的手袋問道。「朋友有約,我忘了打電話給他講,白叔叔你等下……」
「不用了,少爺有吩咐你要出門不用再詢問他。不過還是儘早回來的好。」
說得多了,好像也沒那麼拘束了。白管家拍拍她的肩膀,「反正我也要走了,一起走吧。這裡不太好攔出租。」
大魔鬼忽然好心起來,這著實讓她意外。零度咖啡廳。一直是她方子清賀欣還有靳司樂那個跟屁蟲她們四個最愛來的地方。「尹小姐,你好。」
門童為她拉開玻璃大門。澄澈的笑容並沒有因為之前轟轟烈烈的桃色事件而摻雜進其他的情緒。「謝謝。」
尹詩倪笑著沖他點點頭,走進咖啡廳。她們想得很周到。只有這裡的服務員不會用其他的眼光看她。她也不用偽裝太多。「傻丫頭,這裡!」
昏黃的角落裡,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靳司樂笑若桃花,對著她揮了揮手。一進門詩倪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直到走到靳司樂他們桌前。她才恍然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了。雖然此時只是上午十點左右,忙碌的上班時間。但是也不至於偌大的一個咖啡廳里除了她們一桌外。其餘一個顧客也沒有。「傻丫頭,傻站著看什麼呢?」
靳司樂圈著她的肩膀拉她在他身邊坐下,「要喝什麼?
吃早飯了沒?
還是先喝點溫牛奶比較好。」
他自言自語著,也不管她作何選擇就叫來了侍者。吩咐他們送上溫牛奶和抹茶紅豆蛋糕。「靳司樂你這混蛋,我坐了多久了你怎麼不問我吃早餐了沒?
偏心也不至於明顯成這樣吧,我還坐在這裡呢你當我透明的啊?」
方子清抓起桌上厚厚的菜單沖著他的頭就拍了下去。「你這火爆脾氣不改改,怎麼有男人敢娶你。」
靳司樂躲過她的攻擊,回擊道。果然,他和方子清這對冤家一見面還是吵個不停。尹詩倪看著她們樂不可支地打著嘴仗。目光又掃了咖啡廳一圈。真是怪了,從她進來已經快十分鐘了。居然還是沒有其他的顧客。「喂,傻丫頭,是不是餓傻了,你到底在看什麼啊?」
靳司樂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沒什麼好看的啊。「傻丫頭,旁邊有這麼帥的帥哥你不看,你去看那些桌子……」
「是不是你們把咖啡廳包下來了?」
詩倪望向她們。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果然,靳司樂心虛地別過頭。不自然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往嘴裡灌。方子清聳聳肩,笑得奸詐。「詩倪,別看我,這可不關我的事。能出得起這麼大手筆的也只有某位闊綽少爺。反正他家錢多得可以放壁爐里燒火取暖。這個也只是小意思啦。對不對,靳司樂?」
「咳咳……」
靳司樂被咖啡嗆住,低頭猛咳。「方子清,你……」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腳把她這個惹禍精踢到太平洋去。「你看你們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尹詩倪喝著剛上桌的牛奶,淡淡說道。「傻丫頭,你的最愛抹茶紅豆,多吃點。」
兇巴巴的語氣陡然柔得快要滴出水來。靳司樂討好一般,輕輕把蛋糕推到詩倪面前。「你怎麼瘦成這樣了?真是的。」
手指觸碰到她滾燙的手。靳司樂一驚,慢慢斂起笑容,這才發現她臉色白得不正常。「傻丫頭,你生病啦?怎麼這麼燙?!」
他緊張地看著她,手背不由分說覆上她額頭。比手還燙幾分。及其不悅地皺眉,靳司樂抓起她還拿著銀勺的手,「走,跟我去醫院。」
「我吃過葯了,沒多大事啦。」
尹詩倪笑笑,拍拍他冷硬的手背。他猴急的性子還是沒有改變。靳司樂坐在她身邊。還用力地抓著她的右手好像忘了要放開。他側著頭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她。漂亮的桃花眼裡有種捉摸不清的火苗讓她沒來由地感到不知所措。「喂!!靳司樂,」
她笑得慌張,乾澀的聲音像是用力擠出來的,「你還讓不讓我吃蛋糕了?」
靳司樂如夢初醒般,放開她的手。手心裡殘留的餘溫,緩緩覆上心頭。剛剛不想放開她的念頭始終是揮之不去。方子清啜著可樂。對桌兩個人微妙的神情分毫不差地落進她眼裡。原來靳司樂那傢伙一直沒有女朋友是因為詩倪那個白痴。虧她以前還以為他是玻璃呢。尹詩倪埋著頭,拿著勺子戳著蛋糕。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盤子里精緻的紅豆抹茶蛋糕全然面目全非了。耳邊傳來子清的竊笑。她咬著唇無措地望著盤子里的蛋糕。慌得不敢抬起頭去看他們。靳司樂……
好像和以前嬉皮笑臉的他很不一樣。他看著她的眼神老是讓她想起。在醫院裡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有奶奶告訴她他提出向她求婚的請求。「喏,吃這盤吧。」
靳司樂重新端來一盤紅豆抹茶換掉那盤慘不忍睹的蛋糕。希冀地注視著她。「哦。」
尹詩倪垂著腦袋又輕點了點頭。順從地挖了一大勺色香味俱佳的蛋糕,正要送進嘴裡。目光忽然落在盤子里淺綠蛋糕里閃亮的發光體。她一愣,勺子里蛋糕沫全都傾倒在了身上。她傻傻地看著那枚價值不菲的鑽戒。似乎受到了太大的驚嚇。靳司樂輕輕拂去她身上的蛋糕沫。拿出鑽戒遞到還沒回過神來的尹詩倪面前。微微一笑,桃花眼眯成醉人的月牙形。「傻丫頭,要不要我跪下正式求婚啊?」
他訕笑著,低沉的嗓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走調。捏著鑽戒的手,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他在等,等她接過戒指。為今天,他已經等了十幾年了。這十幾年似乎因為等待,一眨眼就過去了。唯一的觀眾,方子清在心裡暗罵靳司樂。果然是和白痴在一起久了也會變成白痴。他不聲不響連表白都省了開口就直接求婚。這不是純粹嚇唬人么。今天尹詩倪那個白痴會答應才是怪了。她沒嚇得拔腿就跑算給他面子了。靳司樂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他甚至推開椅子站起來就要單膝跪下去。卻被尹詩倪拉住了。「靳司樂,這個玩笑不好笑啦。」
她笑得蒼白。「傻丫頭,我是認真的。」
靳司樂緊握住她的手,把戒指遞到她指尖,「嫁給我,好不好?」
「不……不,靳司樂,這怎麼可能?!」
尹詩倪一把推開他的手,猛地搖了搖頭。靳司樂一定是瘋了。「詩倪。」
靳司樂反手將她握住,力氣大得驚人。「嫁給我,和我一起去澳大利亞吧。我是真的喜歡你。」
真的喜歡?
尹詩倪眨眨眼,頓覺得一陣好笑。「司樂,謝謝你。可是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她自嘲般笑著定定地看著靳司樂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靳司樂緩緩地搖了搖頭,「傻丫頭,我不是……」
怎麼可能不是。她被退婚後沒多久他就從澳大利亞回國來然後說要娶她。這不是可憐她處境是什麼?
當初笑著對她和楚彥軒說一定要幸福到老的人。又怎會是愛她到想要娶回家的人。尹詩倪眼眶泛紅,心底冒出許多的感動。眼前的靳司樂臉上有她從未見過的認真。這輩子有這樣的朋友真的足夠了。「靳司樂,我真的很好,你不需要可憐我。真的,你還有你自己的未來,你沒必要……」
她說得飛快,直到靳司樂俯下身子用一個淺淺的吻堵住她的嘴。「唔……」
「Oh,my,god!」
方子清忍不住驚呼!
靳司樂他簡直,帥呆了!
溫熱的薄唇輕輕地,卻不如掙扎地貼在唇上。詩倪感到一陣心悸,靳司樂近在咫尺的眼。眼底里的專註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她的臉紅得如同六月天的太陽。靳司樂帶著笑意的眼對著她眨了眨,終於放開了她。尹詩倪大口呼吸著,剛才似乎有片刻的缺氧,腦海里一片空白。靳司樂意猶未盡地摸著薄唇,第一次的吻似乎來得太遲了。如果不是怕嚇壞了傻丫頭。剛剛身體里的本能是想要吻得更深入的。看著她嫣紅的小臉,他深深一笑,「傻丫頭,你現在不會再胡思亂想了吧。我是……」
「靳司樂,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已經不是過去的尹詩倪了。你知道……我不想連你也看不起我來可憐我。」
她難堪的樣子讓靳司樂覺得心痛,他深吸了口氣。好吧,就算他們連朋友也做不了他也得把那件事情講出來。來堵一把給她幸福的可能。「傻丫頭,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
望著她澄清的眸子。靳司樂只感到有一根繩子系在脖子上。越來越緊,他忽然間難受得說不下去了。「靳司樂,我真的謝謝你,我最好的朋友。」
她抓起手袋,逃也似的跑向門口。她居然想要逃跑來解決問題!
「笨蛋!」
方子清低罵道,踢了下還呆成木頭人的靳司樂,「還不快點去追。等等……別忘了把帳結了,我可沒吃什麼東西,喂」
兩個笨蛋,配絕了。尹詩倪飛快地衝出門。來不及停下直直地撞上到迎面而來的高大男人身上。「對不起對不起。」
她站定后趕忙退後幾步,低著頭不住地道歉。面前靜悄悄的,尹詩倪詫然地抬起頭來。頓時一片天旋地轉,「是你」
沒想到居然在這裡也會遇見他。尹詩倪剛剛還泛著紅暈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她。黑鑽般幽深的長眸透過玻璃門窗掃向咖啡廳又緩緩落在她身上。「詩倪,你怎麼在這裡?」
尹詩倪這才注意到他旁邊還有一位女伴的存在。而且聲音那麼熟,她緩緩看過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姐?!」
她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尹詩倪獃獃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嫵媚得像朵盛放玫瑰花的尹詩瑤。正挽著昨晚和自己激情過的男人。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尹詩瑤完美的笑容有些尷尬。她好不容易才「逮」到牧寒瀟。打算和他一起到這家咖啡廳去坐坐,敘敘「舊情」。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妹妹。「怎麼你們認識嗎?」
她發現妹妹一直白著臉不自然地看著牧寒瀟,疑惑地問道
牧寒瀟之前人一直在義大利,他們不可能會認識的才對啊。「我想……」
「不認識。」
搶下他的話,詩倪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牧寒瀟莞爾一笑,笑容優雅恰到好處。「我想我也不認識她。」
尹詩倪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剛才她還以為他又會捉弄她正不知道怎麼給姐姐解釋才好。「姐姐,我有事先」
生怕會露出什麼破綻,她還是快點走的好。背後一陣疾風撲來,一雙修長的大手蠻橫地拉住了她的手。「詩倪,你要跑去哪裡?」
「司樂,原來詩倪是和你在一起啊。」
詩瑤看著從店裡衝出來的靳司樂,並不太大的驚訝。在她看來,他的表白來得還真遲了些。靳司樂拉緊了詩倪,不讓她有機會再跑開。才轉頭對著詩瑤叫了聲,「詩瑤姐。」
「靳司樂,你先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這傢伙在姐姐面前拉著自己不放。詩倪羞得只想找個洞鑽進去。更何況還有道陰冷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讓她發寒。抬起頭來,卻發現他噙著淡笑定定地看著她。尹詩倪全身發麻,她收回目光看向靳司樂,「我們一起走走吧。」
靳司樂生怕她反悔,拉著她就往街頭走。「詩瑤姐我和詩倪就先走了,你進店裡報我的名,帳記我名下。」
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牽著她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尹詩倪沒有說去哪兒,他就牽著她漫步目的地隨意亂逛。她安靜地隨他帶著一起走,他也陪著她沉默。很久沒有這樣安心的舒適感了。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頭,和陌生人擦肩而過。把所有心事都傾灑在走過的道路旁,真的輕鬆了不少。她攀著他的手臂,露出一抹小貓似的笑容,「謝謝你,你真好。」
「是嗎?我還以為在你眼裡我是個壞人呢,居然在我面前逃跑。」
靳司樂懊惱地輕聲埋怨道,懲罰般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誰叫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嚇我,」
詩倪拍開他的手,氣鼓鼓的說道。她到現在都還驚魂未定呢。叫她傻丫頭還真是叫對了。靳司樂無奈地嘆了口氣,無力地看向瞪圓了眼的小女人,「傻丫頭,我……」
「靳司樂,我警告你不許你再講那些有的沒的,否則我們沒得玩!」
她指著他鄭重其事說道。靳司樂又氣又惱真的很想敲開她那顆小小的腦袋看看裡面裝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抬高了手卻輕輕地落下揉了揉她齊密的劉海,「好吧,算我敗給你了。不過傻丫頭,不管你是否願意。我都會做你一輩子的騎士。當你難過了忍不下去了,記得我就在你背後你回頭就可以看到。不過,那個時候你只能投入我的懷抱。」
尹詩倪胡亂地點點頭,「知道啦,就你啰嗦。」
再講下去她都會哭啦。靳司樂這混蛋幹嘛要讓她這麼感動啊。只是,她和他真的只能做一輩子的朋友。這似乎就是上天註定好了的事情。如果他能及時回來。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前陪在她身邊幫她度過濟善堂的難關。也許她會考慮和他在一起,畢竟他真的很不錯。可是,現在她整個人都已經不幹凈了,始終是回不去了。她相信他現在只是同情她的遭遇再加上深厚的感情讓他一時間頭腦發熱。等他冷靜下來,說不定他還會感謝自己。未來還有更完美的人等著他。就算……
他給的安慰總是讓她覺得溫暖很多。尹詩倪就帶著重重的心事。魂不守舍地跟著靳司樂走過十字路口,往藝術區走去。這條見不到底的長形街道就是出名的藝術區。街頭是婚紗還有攝影樓。古玩店書畫店音樂創作室畫廊則在街道深處。透明櫥窗里潔白華麗的婚紗劃過視線,尹詩倪五味雜陳。
嘴裡有些苦澀,留戀地盯著燈光下華貴的婚紗看。店裡還有幾對試婚紗或是正在拍攝婚紗照的情侶。她們臉上的幸福神情曾經她也有過。那天她試穿著從巴黎運回的婚紗。楚彥軒橫抱著她從婚紗店裡走出。在店門口吻得她差點透不過氣來。那時,他溫柔卻霸道地向在場的所有人昭告,她是他的女人。
玻璃櫥窗倒映出她失落的神情,紅了的眼眶。不想自己還是那麼脆弱,她使勁地眨眼忍住了眼淚。搖了搖頭想把關於楚彥軒的一切甩出頭去。她是想起了楚彥軒那個混蛋了吧。靳司樂想痛打他一頓。當初他信誓旦旦向他保證會珍惜詩倪。不讓她受一丁點的傷害,他才放手祝福他們在一起的。但是,他的珍惜就是放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非議,現在這麼難過?
他當初瞎了眼了居然會相信他!
看她明明難過得不行卻強忍著不哭的樣子。靳司樂心痛地把她擁進懷裡,「傻丫頭,我們去下面看看,聽說裡面在辦畫展。」
尹詩倪點點頭,才走了沒幾步她卻突然回頭。死死盯著剛才停留的那家影樓。「怎麼了?」
靳司樂只看見一抹白色的裙擺消失在門口。「剛才賀欣在那兒啊。」
詩倪指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她看著賀欣穿著婚紗走出來打電話。賀欣分明也看見了她,卻神色慌張地走進了店裡。好像是在躲她。詩倪走過去想衝進店裡看個明白,賀欣究竟在躲她什麼。她還沒走到門口,就見玻璃門大開。
一道頎長的熟悉的身影大邁步走了出來。他還是如以往那般溫文儒雅,像極了英國的紳士。就連嘴角那抹溫暖的微笑都沒變。他的世界少了她,似乎也沒什麼變化。除了結婚禮服得隨著新的新娘重換一套。尹詩倪趕忙縮進靳司樂的懷裡,她害怕面對他。
他曾經對她說她是只破鞋。那樣尖銳不加掩飾的傷害。靳司樂感覺得到懷裡的人在顫抖。他低下頭也用力地抱緊了她,用西裝將她裹得嚴實。楚彥軒只在門口停了一分鐘不到。他聊著電話只是淡淡地掃了眼旁邊相擁著的兩個人就看向一邊。尹詩倪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問著那邊的人。「還沒好?……
那好吧,我有事先回去了。等下司機會來接你。……照顧好自己。」
好在馬上接他的車就到了,他坐進車裡揚長而去。「傻丫頭要不要去遊樂園玩?」
胸口被溫熱的液體浸濕,她一定是哭了。如果問她她一定又得硬撐著反而讓他心疼。他知道每次她心情不好難過了就會想去遊樂園瘋玩一通。靳司樂拍拍懷裡默不作聲的人兒,「傻丫頭,我們去遊樂園玩吧。」
「Lucas,你還有什麼事嗎?」
尹詩瑤扭著腰,看著從剛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牧寒瀟。嘟起的紅唇千嬌百媚足以秒殺眾多男人。用上流社會圈的人來講,她天生就是蠱惑男人的妖精。在各種人物中如魚得水的周旋。她也自認自己魅力非凡。但是她的魅力到了面前這個男人這裡,卻彷彿等同於零。
她是在義大利的一場舞會上遇見他的。一大票的外國男人中他格外尊貴不凡。優雅得像希臘古典神話中的神祗。被他的光芒迷得神魂顛倒的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把自己最寶貴的第一次給了他。可是,自那一夜之後他就再也沒找過她。雖然她把所有能找得到她的聯繫方式都留給了他。
現在想起來,大概那些紙條被他當做廢紙。看也沒看就扔進了酒店的垃圾桶。她不知道他是誰。只記得宴會上有人叫他「Lucas」,也再沒見過他。於是她瘋狂地尋找。終於前些天有人告訴她在機場看見了和她的描述很像的人。根據線人的回報。她在市中心的別墅外守株待兔了好幾天終於在今天上午等到了他。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絲毫的驚喜。甚至連一絲情緒的波動也沒有。
看著她的目光就和看著家裡的傭人沒什麼兩樣。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還記得她。甚至在她主動挽住他的時候沒有推開她。一直被其他男人圍著寵著。現在卻放下矜持和身段主動去討好他。尹詩瑤只覺得自己瘋了。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讓她費盡心思地做了一大堆事情只為了見到他。和他在一起。看著男人冷漠的眉眼,還有陌生的黑瞳。尹詩瑤微怔,下意識的就伸出手探了過去。「Lucas……你的眼睛?」
牧寒瀟側過頭避開她的撫摸。眉頭因為不悅皺了起來。「我討厭有人觸碰那裡。」
他冷冷地說道,語氣里有一絲責怪。「對不起,我只是看見你那裡很好奇。如果你不喜歡下次我一定記得不會再那樣做了。」
沒料到他會動怒,就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而已。尹詩瑤尷尬地收回手。端起桌上的雞尾酒。裝作很感興趣地嘗著掩飾著逐漸失落的情緒。「剛才是你妹妹?」
牧寒瀟眯著眼,隨口問道。尹詩瑤「啊」了一聲,才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來,「對啊,你應該已經知道她了吧,讓你見笑了。」
「沒有,她很可愛。」
牧寒瀟冷笑,那個尹詩倪還真是被他們嫌棄了。難怪會被趕出家門到現在都沒人過問。「是嗎?」
事發之後還是第一次聽見局外人如此評價妹妹。尹詩瑤露出釋然的笑容,「她是可愛啦,老是迷迷糊糊的被人家騙也不知道。這次就是迷糊過頭才栽了個大跟頭。」
牧寒一直拿在手裡把玩的水晶杯突然滾到了桌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尹詩瑤沒有注意到。「不過詩倪運氣好,有司樂那個死心眼的男人一直等著。可能過不了多久靳司樂就會帶她去澳大利亞吧。那樣也好,省得留在這裡人言可畏。」
「是嗎?」
尹詩瑤點點頭,「靳司樂今天包下這間咖啡廳應該就是向詩倪求婚了吧。」
所以,他們才會在門口撞見神色詭異的兩個人。「詩瑤姐,你也在啊。」
吃飽喝足的方子清走出角落就看見店裡的詩瑤姐。還有她旁邊不認識的男人。從沒有見過如此這般出色的男人,方子清有片刻的暈眩。「子清啊,」
尹詩瑤看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給一頭霧水的方子清,「詩倪沒多少存款,這些天在你那裡肯定早就花光了。這張卡你先拿去,詩倪需要什麼你幫忙添置著。子清,詩倪就拜託你先照顧著……」
「詩瑤姐你在說什麼啊?」
方子清困惑地撓著短髮,「詩倪不是早就回家了嗎?」
「爸媽還在氣頭上,她怎麼可能回來。是她自己說的她暫時住你那兒的啊。她還說」
尹詩瑤和方子清互望了一眼。頓時了悟,詩倪居然在騙她們。牧寒瀟閑適地靠在椅背上看著好笑的一幕。她還真像她姐說的,傻得可愛。居然搬出如此拙劣的借口,這下不是穿幫了。尹詩倪,你還要怎麼面對呢?
尹詩倪抱著兩大口袋的畫具下了車。她還是沒和靳司樂去遊樂園。而是去藝術街街角一間叫「草木灰」的畫廊看油畫大師楚南風的畫展。她在畫廊里流連忘返,看著楚南風的畫作兩眼放光。從小就超級愛油畫,她之前在德國專門美術學院學畫。因為楚彥軒的求婚才不得不中斷了學業回國來。靳司樂看她內心蠢蠢欲動的模樣。硬是拉著她去買齊了工具塞給她。這樣也好,既可以轉移注意力又可以打發時間。一個人在那棟別墅里。她除了打掃下衛生就實在沒什麼好做的了。最重要的是,畫畫仍然是她最美好的夢想。在門口,她兩隻手托著鼓鼓的口袋。只艱難地騰出幾根手指掏出了鑰匙。捨不得把畫具放地上弄髒了。她緊扣著袋子彎下腰,手指不靈活地翻弄。卻始終怎麼也插不進去。幾次三番嘗試下,手指一松。「嘩啦」,鑰匙順勢掉在地上。「哎。」
她挪開腳步正要彎腰去撿。一隻修長的大手一閃飛快地將鑰匙勾了起來。「謝」
尹詩倪迴轉身,一個「謝」字被哽在喉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幾乎是立刻就低下了頭。牧寒瀟冷眼瞟了她一下,打開了門。把鑰匙甩進她懷中的口袋裡,走了進去。尹詩倪跟著走進去。秉著呼吸穿過他坐著的沙發靜靜地往樓梯口走。「什麼東西?」
牧寒瀟隨意地坐在沙發上。伸長的腿不羈地擱在茶几上,探究地望著她懷裡的東西。「沒什麼,只是些畫具而已。」
詩倪怕他不相信,徑自把袋子放到茶几上打開給他看。嶄新齊全的畫具。只一眼看出做工的精緻,價格昂貴。「這個我是用你給的錢付的,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她眼神飄忽著,窘迫地不敢看他的臉。她自己說過不會要他的錢。但是她為了不讓靳司樂擔心用他的錢還了司樂買畫具的錢。偏偏,靳司樂買東西只買最好的。這一整套德國進口畫具價格就有六位數。看來要還清那筆錢還得等好長一段時間了。「哦,他都不送給你嗎?」
牧寒瀟微微詫異地聳了下眉。不是說求婚了嗎難道那男人連這點畫具的錢都出不起?
尹詩倪一愣,方才明白那個「他」指的是誰。「他是要送,不過我這裡還有錢不需要他送這麼昂貴的東西。」
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什麼叫她有錢啊,這不是承認她願意接受那比錢了嘛。「總之,我會儘快把錢還……」
「不必了。我對聽話的女人都很大方,畢竟你也有所付出不是?」
牧寒瀟低笑道。他低低的笑聲聽不出是嘲笑還是其他的。尹詩倪臉一燥熱,卻無力和他爭辯。她急忙系好袋子提在手裡。轉身想趕緊逃進自己的房間里。離他的嘲弄和諷刺遠一些。「你要去哪兒?」
身後的他,放下擱在茶几上的長腿。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我餓了,去做飯。」
做飯?!
尹詩倪當場石化。尹詩倪無奈,「沒菜了。」
「沒菜了那你今天晚上吃什麼?!」
牧寒瀟不悅地看著她。眼裡清清楚楚寫著別想唬他,放輕了聲音命令道,「快點去做飯。」
「是真的沒了,要吃只有泡麵。不信你可以去廚房看。」
在他的大少爺姿態下,她只有妥協。「泡麵?那是什麼東西?」
牧寒瀟實在是餓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懶懶地揮了揮手,「那就泡麵吧。」
他會吃那種廉價的東西么?
尹詩倪不敢確定。不過她知道今晚的晚餐僅剩的那一碗是沒了。她放下袋子,帶著心疼的表情走進廚房。五分鐘后……
「你說的泡麵就是這種東西?」
牧寒瀟把才吃進嘴的面一口吐進垃圾桶。喝了一大口水緩解掉嘴裡那令人作嘔的味道方才皺眉看著詩倪。他拿著叉子又把那漂浮著髒兮兮的紅油麵又攪拌了一通。吐出的評價讓她想端起面狠狠潑他臉上。「真是噁心的食物。」
「是嗎,那你是不會吃的咯。」
尹詩倪喜滋滋地把面端到自己面前。「你是故意的嗎?
這種東西連德克森堡的狗都不會吃。」
牧寒瀟憤然離席。你不吃才好咧。尹詩倪沒有去管德克森堡是什麼東西。一屁股在餐桌邊坐下。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也忘了那叉子牧寒瀟剛剛也用過,大口大口地就吃起來。耳邊傳來已經走到客廳的牧寒瀟打電話的聲音,「把車開到門口來,我要出去。」
尹詩倪吃著又冷哼了一聲。大少爺脾氣還真大,早點出去吃不就好了。不過,被他那麼一說,嘴裡的泡麵還真的好難吃啊。都吃了快半個月了。現在她腦子裡開始不由自主地冒出眾多精美的美食。無奈嘴裡還是瑟瑟的味道。看著碗里的泡麵,詩倪嘆了口氣。「少爺,車已經停好了。」
白管家從門外走進來,彎腰恭敬地說道。牧寒瀟站起來往外走經過廚房。眼角不經意地瞟到餐桌上背對著門口的瘦削背影。腳步頓住了。她低著頭,安靜地吃著那碗讓他倒盡胃口的面。廚房另一邊一個紙箱大大敞開著,裡面空空的。詩倪在心裡想念著美味的食物。默默地把他說的狗都不吃的泡麵送進嘴裡。餘光里,他突然走了進來。她還沒抬起頭就被他握住了手腕。「你要幹什麼都等我把面吃完了再說,好不好?」
她嘴裡還掛著半截面,獃獃地看著他說道。牧寒瀟嫌惡地看著那半截油膩膩的面。抓起餐桌上他剛用過的絲帕扔進她手裡,「把嘴擦乾淨,陪我出去。」
「可以等我把面吃完嗎?」
尹詩倪乞求道,「拜託了,只剩幾口了。」
她真餓得不行,還沒吃飽啊。牧寒瀟默不作聲,意有所指地瞟了白管家一眼。白管家領會他的意思,直接上前從尹詩倪手裡端過面。詩倪看著他把那碗面倒進垃圾桶里。還來不及感嘆就被牧寒瀟握著手腕從座位上扯了起來。他拽著她大步地往外走,把她的手腕握得生疼。看他冷冰冰的表情,詩倪不敢吭聲。跟著他上了門外的賓利。一個小時后,賓利在旋轉西餐廳門口停下。白管家打開車門,她正要下車。一股強力又把她前傾的身子拖了回去。她一下子撞到他胸前,捆好的頭髮散亂開來。他胸口有種奇怪的香味,淡淡的,又很優雅。她說不出是什麼香氣。她差一點就沉浸在綿延的香氣里,忘了他突然的使力。「你……」
她抬起頭來,才吐出一個字嘴就被一張絲帕堵住了。牧寒瀟粗魯地擦去她嘴角殘留的油跡,戲謔地勾起嘴角,「我不喜歡滿嘴是油的女人跟在我身邊丟我的臉。」
「喂……」
尹詩倪羞赧地不敢看他玩味的笑容,小聲抱怨道,「你做什麼事情之前不可以講一聲嗎。不用老是這樣讓人難堪吧。」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趣了?
牧寒瀟不置可否地低笑,「我想怎麼做不需要女人來教我。」
他霸道地抓著她的手,生硬地拖著她下了車。沒想到他會帶她來這間旋轉西餐廳。這家西餐廳是市裡名流的大愛。在這裡總能遇見熟悉的人。詩倪想化裝掩飾也來不及了。她就埋著腦袋披散著長發遮住臉心虛地走進餐廳。即使這樣,還是有人有意無意地往坐在角落裡的他們打量。直到菜上了桌,她低著頭心不在焉地猛吃著。對面的牧寒瀟,優雅地切著牛排,送進嘴裡。「軒,你最近食慾都不怎麼好呢。吃這麼少怎麼行啊,來,我喂你。」
隔壁傳來情侶間曖昧的話語。雖然隔了半堵牆看不見人,但聲音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沉默了半晌,又有低沉的男聲響起,裹著疲態的柔和,「別鬧了。」
詩倪背影一僵,拿著刀叉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熟悉的聲音,楚彥軒的聲音。她切著盤子里的牛排。只是下意識地往嘴裡送,吃到的全是瑟瑟的味道。耳邊的曖昧不停地想著,她抓著刀叉的手太過用力變得灰白。「軒,我們的結婚儀式什麼時候辦啊?
上次的案子不是已經解決好了嗎?」
「隨你吧。」
「軒,你什麼都隨我,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還是你太寵我了呢?」
「賀欣,別鬧了!」
「啪嗒!」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一地的碎片映出她破碎的眼神。牧寒瀟看著她反常的神態。似乎是發生了讓她難過的什麼事。隔壁桌起來一個高挑的女孩兒往洗手間走。經過她們的時候疑惑地看了她們一眼。「對不起。」
詩倪對收拾殘局的侍者也對他道歉,「我去下洗手間。」
她踩著慌亂的步子走出了他的視線。她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身體搖晃著。彷彿隨時都要倒下去。隔壁桌的男人接了通電話忽然站起身來。流離的燈光照亮他溫文爾雅的模樣。牧寒瀟扯起冷冷的笑容。她會難過得站也站不穩是因為,他又要結婚了。這個女人她是被完完全全拋棄了。走出隔間,賀欣來到洗手台前。目光和背對著她站著的女人鏡子里的眼睛對視上時。她的笑容難掩慌亂。「Hi,詩倪。」
尹詩倪看著鏡子里自己身後的好朋友。有些困惑,這真的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她忽然有些不認識她的感覺。她對著鏡子努力地扯起唇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嘆了口氣,她轉過身,看著賀欣,無力地開了口,「阿欣,我們出去談談吧。」
牧寒瀟剛走出洗手間,拿著絲巾仔細地擦拭著洗過的雙手。低垂的視線中晃過一雙熟悉的帆布鞋。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抬起頭。正好看見她和隔壁桌那個高挑的女人前後走進了安全通道里。門被緩緩合上,遲疑了下,他的腳步也跟著移過去。空空的安全通道里,似乎很難掩藏秘密。賀欣咬著唇,因為詩倪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表情她心裡更加慌亂。她沒料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詩倪。看她的表情她應該知道了吧。「阿欣,為什麼?」
尹詩倪聽見自己空空的聲音,如她現在整個人。被面前的這個秘密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連呼吸都乏力。「什麼為什麼啊?詩倪,你在打什麼啞謎呢。」
賀欣心虛地呵呵笑起來。「為什麼會是你和他在一起,為什麼你要瞞著我?」
詩倪轉過來,心痛地看著好友。婚禮上的伴娘都快和前未婚夫要結婚了。作為好友的她竟然還被蒙在鼓裡。阿欣一直說是抽不出時間安排准未婚夫和她們見面。看來確實是不太方便吧。她沙啞著聲音,眼淚簌簌地落下。看見她掉淚,賀欣也慌得紅了眼。她替詩倪拭去眼淚,哽咽著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詩倪,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是,軒他喝醉了。我在酒吧看見他只是想幫你安慰下他。結果他意亂情迷就把我……
詩倪你也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他說他會對我負責……」
「夠了!」
詩倪搖著頭,心口彷彿被人插了把鈍刀。一下一下慢慢拔出,痛得她快不能呼吸。呵呵,多麼諷刺啊。才取消了和她的婚約,他就上了好朋友的床。她寧願相信這真的是他喝醉了,而不是報復。「詩倪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自從被軒他……
之後我就很害怕,如果我力氣再大點我就可以推開他。或者我不要上去安慰他。可是已經不能挽回了,我也不想的。詩倪,對不起,對不起……」
賀欣哭訴道,她不停地鞠躬,直到被詩倪拉起來。「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和他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那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嗎?」
賀欣一愣,掛著淚珠的眼底閃現一抹笑意,「詩倪我保證我再也不會欺騙你了。」
詩倪咬著唇點點頭,她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相信她也是身不由己。畢竟阿欣不是她,她的名聲還很重要。「那……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吧?」
賀欣看看她,遲疑地問道,又皺眉覺得不妥轉而否決道,「你不想來也沒關係,我只是很想得到你的祝福,我的好朋友。」
「我會來,阿欣。你的婚禮,我會參加。」
似乎是怕自己會動搖,她又重重地重複了一遍。牧寒瀟斜靠在冰冷的牆上。隔了一扇門安全通道里的談話幾乎一字不差地落進他耳里。他揚著嘴角懶懶地抬眸看了眼緊閉的木門。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書房裡,燈光微亮。牧寒瀟坐在辦公桌后。雕刻般精緻的眉目隱在模糊的光暈之中,英俊得不真實。白管家把一疊醫院的病歷放在牧寒瀟面前寬大的梨木辦公桌上。看他陰沉的臉色慾言又止。牧寒瀟仔細翻看了一番,半晌才緩緩放下,「這麼說,已經確定她是被送進了這個市的福利院?」
「根據醫院的說法是這樣的。當年因為一直找不到親屬也沒人認領。醫院根據規定就把小姐送進福利院了。」
「那找到的幾率有多大?」
牧寒瀟又掃了眼手中握著的資料。泛黃的照片上,嬰兒閉著眼有著香甜的睡容。這麼多年,她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孤身在外漂流又吃了多少的苦?
白管家猶豫地撇著大少爺還算緩和的臉色,緩緩說道,「大概有百分之十的可能。醫院那邊也只能查到當年送入的那家福利院。但是因為夫人難產死了。小姐還沒來得及取名所以醫院方面也沒名字登記在案。而且福利院的慣例是孩子一滿16歲就得自己出去找生活。很可能那孩子已經不在本市了。」
「萬分之一也要把她找到。」
牧寒瀟重重地敲了下桌子,這是父親生前最大的心愿。既然他現在知道了就得義無反顧地查下去。「是,我會安排人儘快找到。」
白管家鞠躬應允著,又把另外一份加密電報放到桌上。牧寒瀟瞥了一眼,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義大利那邊又有什麼事嗎?」
如果他沒猜錯,應該又是三叔那一家子。「最近幾天霍爾斯副總裁和義大利黑手黨伍茲那一派來往比較密
好像在策劃一些陰謀。少爺,這些天您還是小心要緊。」
果然,霍爾斯還是沒死心。還貪婪地望著德克森大家長的位置。牧寒瀟輕蔑地扯了下眉,面若冰霜,「他非要如此執著的話。為了德克森整個家族我只得讓他徹底死心才行了。」
現在的大少爺全身散發出陰森的氣息讓人戰慄。白管家擔心地看著他臉上永遠鎮定自若的神情。臨危不懼撐起整個德克森家族的大少爺。早讓人忘記了他不過也才二十五歲。他還如此年輕,卻早早叫權欲捆綁其中。他年輕時就作為管家跟在老爺身邊。老爺英年早逝后,他就負責輔助剛滿十歲的少爺。十五歲那年,德克森二老爺勾結中東傭兵意圖奪權。被還是少年的少爺一槍斃命。面對傭兵的威脅。他從容地扣動扳機一槍擊中幾步外二老爺太陽穴。溫熱的腦漿迸濺到他臉上身上時。他只是微微顫抖了下就剋制住了。從那之後。德克森龐大的家族內部再沒有人敢公開對少爺掌權表示意義。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如此冷靜又冷血,怎麼不叫人害怕?
可是,只有他知道。那天晚上少爺洗了一晚上的澡。他因為擔心走進浴室時。就看見他緊閉著眼斜躺在浴池中。緊抓著絲巾。木然地用力擦拭著已經被擦得通紅些微破皮的皮膚。那時少爺就像個做了噩夢的孩子般茫然無措。恍然回過神。白管家看著眼前早已經長大的少爺。臉上的隱忍和剋制似曾相識。「現在能聯繫到墨塵嗎?」
一提起貪玩成性的混小子,牧寒瀟就頭疼。「要是聯繫到墨塵。讓他儘快回義大利或者到回國來我這裡。」
也許狡猾的三叔會把目標定在墨塵身上。用他來威脅他。「前段時間墨塵少爺打來兩通電話。說是他耽誤點時間處理些麻煩,會晚點來。今天晚上我會再試著聯繫下他。」
「好。」
牧寒瀟眯起眼,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不用多想,那混小子又是跑哪兒惹情債又脫不了身了。「少爺,下周周末是Tiffany小姐的生日。」
今天早上Tiffany小姐還特意打來電話催他回去。她根本不知道少爺壓根兒就沒記住過她的生日。每年都要需要他的提醒才會想起。果然,牧寒瀟怔了好幾秒才淡淡地開口,「幫我訂架下周末回義大利的飛機。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累了。」
他疲倦地抽身離開辦公桌。白管家仍然站在原地看著他,欲言又止。「還有什麼事嗎?
白管家,很難看到你這般擔心又為難的模樣。」
他淡笑著,調侃道。「今天楚家發出請帖,楚彥軒下周末在君豪舉行訂婚禮。」
「艾慕會有代表參加,這種消息沒必要通知我。」
牧寒瀟聳聳肩,腦子裡莫名閃過今晚聽過的談話。尹詩倪居然會去參加那場訂婚禮。她居然笨到看不出那個叫賀欣的在欺騙她嗎?
自己的好朋友和前未婚夫背叛了她。她竟然還會去送祝福。沒腦子就是沒腦子,活該被騙。白管家看見少爺漠然的神情,為詩倪不忍。今晚她通紅的眼睛。還有努力剋制勉強的笑容讓他感到揪心。本以為少爺帶她出去吃飯會讓她心情好過一點。沒想到回來后她反而更像是受了不小打擊。「少爺,詩倪她,您真的要利用她去報復尹家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過問少爺的主意。他只是不忍心看詩倪那孩子越來越消沉下去。她也只是個二十歲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該成為兩家恩怨報復的工具。無論尹家犯了多大的錯,至少她沒錯。她還那麼善良的孩子。「尹家的人就必須為當年的錯事負責。就為了一個虛偽的名譽他們就毀了兩個人的命運。這個錯難道不該由他們尹家承擔嗎?
她錯就錯在是尹家的人還自己撞了上門來。更何況……
他尹家出了這檔破事不就是老天的懲罰?」
他慢慢收斂起笑,黑眸閃碎冷酷的冰光。「白管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的同情心夠多的話就多花些心思找到小姐。如果她有什麼不幸我會讓整個尹家為她陪葬。」
白管家無話反駁,默默地打開書房門。側身為少爺讓開路。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下起了綿綿細雨。牧寒瀟站在門口,等著白管家去拿傘出來。他沒打算在這裡過夜,呆在這棟別墅總是很壓抑。客廳里敞亮的光亮泄到門口。他眯起眼本想回頭看看白管家怎麼久久沒來。視線卻久久地落在一旁意外的景象上。尹詩倪烏黑的長發胡亂地盤在腦後。她倚著門柱坐著,瞪大了眼入神地看著支起的畫架。握著的油筆時不時在畫布上塗塗畫畫。她全神貫注地畫著畫,臉上滑稽地蹭著幾塊顏料。隱在濛濛夜幕下的她,像朵通透的百合。清澈的眼眸如雨洗過般的清亮。「這裡的傘還真難找啊,少爺,請……」
白管家匆匆走出來,循著少爺專註的目光看過去。立即識時務地閉上嘴。想看看她在畫什麼,於是牧寒瀟踱步過去。潔白的畫布上,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之中。幾朵細碎的花朵在雨絲中搖曳……
她眨巴著眼,看了看畫上的花。又轉頭看向腳下的花壇那幾朵正在風雨中掙扎的花骨朵。手中握著的油筆不由自主地高高揚起。她不知道牧寒瀟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那麼一戳油筆就在牧寒瀟的西裝上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