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綠腰小心翼翼地瞅了自家娘娘一眼,見她捏著那本話本半天不見動靜,這才咳嗽一聲,狀若無事地說道:「娘娘怎麼了,可是剛才被平安撞傷了。」
「平安已經被侍衛帶回衛風的院子了。」她乾巴巴地勸著,「若是實在太過調皮不如就送迴路府吧。」
路杳杳倏地回神,隱約還能聽到隔壁平安完全不知道大禍臨頭的歡快嚎叫。
「算了,平安這麼瘋就是爹和衛風慣的。」她突然氣得咬牙切齒,「這幾天不準給它吃肉了,瞧它現在的肉,減減肥才是。」
那力道撞來,可真是疼。
她這麼一想,又忍不住想起手中觸及到的溫熱的胸膛,那縷落在耳畔上的呼吸,還有倉促離開時,只看到殿下那一截銳利白皙的下顎。
明明不過一個時辰前的事情,可她好似卻記不得太清楚具體的事情,只是不經意回想著,就感覺耳鼓好似被蒙了一層紗,心跳在血肉中劇烈地跳動,掙扎著跳出桎梏,只把她嚇得不敢再想此事。
太子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似乎還在鼻尖縈繞。
怪不得胡善儀一見美人就移不開眼,怪不得都說美色誤人。
世人誠不欺我。
殿下那張臉委實長得太好看了些。
那張臉在腦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閃而過。
心跳突然加速。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點不明所以的氣來,把手中的話本往地上一扔,氣惱地質問著:「衛風怎麼還沒回來。」
綠腰為即將被無辜遷怒的衛風默哀一會兒,這才冷靜地撿起冊子,小聲說道:「說是宮門落鑰前回來。」
路杳杳哼哼唧唧不說話,反身趴在軟塌上:「這個話本我不喜歡,這李敘說是一見鍾情,分明就是見色起意,人品惡劣,我不同意!叫人給我改了!」
她氣呼呼地下著命令,扭著頭,閉上眼,眉心蹙起,一臉不悅。
綠腰張了張嘴,看著這本突然被人厭棄的話本,不明白昨天還看得津津有味,今天怎麼就視如敝屣了。
「聽說相爺今日一大早就入宮面聖了。」綠腰換了個話題聊著。
路杳杳睜開眼,愣了一會,再次確認著:「你說爹早上入宮了。」
綠腰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路杳杳和她面面相覷,突然懊惱地握拳砸了下軟靠,氣憤地說著:「被騙了!」
她爹一定是為她出頭的,聖人又自小疼惜她,此事她雖做得不體面,但看路相的面上,必定會就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不得,還會覺得汝陽公主多事,隔空給人上眼藥,大快人心。
這是她明明一早就算好了,這才借勢把那兩個汝陽公主的貼身侍女騙來關在路府,以圖它用。
太子雖然剛回京,但她不信他會這麼無能,連這些事情都想不到。
剛才分明是被美色誤了,竟沒發現這等漏洞。
就是不知道太子拿她的香囊去做什麼。
她氣得連捶好幾下軟靠,暗恨自己不爭氣,竟然被美色所惑,平白浪費了多年來跟著胡善儀在灕江見多識廣的眼界,關鍵時刻竟然沒派上用場。
「去,叫人給我寫幾本主角是風流多情,慣會說情話的浪蕩子來。」她憤恨說著。
綠腰一頭霧水,不解地看著她。
自家娘娘不是最喜歡溫潤如玉的君子嗎。
「要主角是美男子的,最好有小像的那種。」
「我就不信了,我下次還能中招。」她越發覺得氣惱。
她原本以為殿下是個軟柿子,沒想到裡面竟然塞著核,差點磕了牙。
差點栽了!
「衛風回來了。」紅玉俏麗的雙髻從水精簾中探出,滾圓杏眼笑得見牙不見眼。
路杳杳眉眼一挑,一掃剛才的咬牙切齒,一躍而起:「還不請進來。」
衛風穿著東宮右衛的青色官服,越發襯得修身如玉,氣質冷冽。
他入了屋內恭恭敬敬行禮,連頭也不曾抬起,謙卑有禮。
路杳杳原本就惡劣的心情,不明所以越發差了。
衛風是大哥親自帶到她身邊的人,那一年他六歲,她二歲。
那一年,大哥在,娘也在,爹也在,路家剛剛在長安嶄露頭角,大哥和爹總是忙得不在家,她便整日跟在衛風身後。
再也沒有比這段時間還要開心的日子了。
「坐。」她喪氣地說著。
「卑職不敢。」
「叫你坐就坐。」
衛風抬眸掃了她一眼,見她臉帶怒氣,這才抿了抿唇,坐了下去。
路杳杳捏著細白的手指,壓下心中的不悅之情,這才低聲說道:「問出什麼了嗎?」
「那兩人是汝陽公主在長安的心腹,原本打算藉機安插進東宮,擾亂東宮安寧。」
路杳杳呲笑一聲。
汝陽公主不過是欺她年幼,又仗著路相府中安靜,連個主事的女主人都沒有,這才抱著她好糊弄的想法把人塞進來。
「隴右道的事情她們並不清楚。」衛風低聲說著。
路杳杳露出一點失望之色。
「不過。」他話鋒一轉,「兩人都曾伺候過黎家那位幼子,聽聞他曾在酒後說是殺了一人。」
「誰?」她一顆心倏地提了起來,一雙眼瞬間露出期冀之色。
「唐節度使身邊的一位謀臣,名叫江月樓,便是他一步步設計顛覆整個黎家,滅口黎家三百七十五人。」
「江月樓?」她迷茫地念著這個名字,來回反覆著,最後迷茫地問著,「江月樓是誰?」
「卑職已經讓人去查了。」
「還有呢?沒了嗎?」她期盼地問著,「那個江月樓長什麼樣子?」
「那兩人只是負責汝陽公主的生活瑣事,只能接觸到內宅之事,其餘事情所知甚少。」衛風沉靜說著。
「黎舒原本只是一個紈絝子弟,從不干預黎家事情,所知也是甚少。」
聞言,路杳杳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但她很快就拍了拍臉,自我振作著。
「一定有關係,你之前送來的覆滅黎家的案子詳情,我仔細看過了,一定是大哥,要不就是和大哥有關的人,大哥當年讀戰國策的時候,我就在一旁聽著,我聽過的,手法一模一樣。」
衛風抬頭,遲疑說道:「大郎君秉持君子之道,李家三百七十五人,老弱婦孺無一倖存,手段很辣……」
路杳杳臉色慘白,嘴角不由微微顫抖,沉默片刻,隱忍反駁著:「這裡面些許有誤會,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是,是卑職妄言了。」他低聲請罪。
夏日微光透過水精簾落在她面無血色的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中好似沉水金石,眼波流動,絢爛異常。
那江月樓手段狠厲,黎家三族內便是早早脫離黎家的旁支也都被屠殺殆盡,襁褓幼子都沒有倖存的機會。
「下去吧。」她半闔著眼,輕聲說著。
「姑娘……」衛風抿了抿唇,「娘娘不必擔憂。」
他的目光沉穩而深邃。
「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