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箭寒,國手亦窮途(三)
我嘆息。
說來說去,都是淳于望惹出來的事。想恨他,偏又恨不起來。
他想要的一切,本就比我或司徒凌、司徒永想要的簡單得多。
簡簡單單的平凡夫妻,引著我們尾巴般的女娃娃,於梅間攜手,於林中漫步,笑看雲捲雲舒,花開花落。懶
一生一世,便已不枉,不負。
他貴為皇弟,又有如此才識心機,連這點心愿都無法圓滿,若肯安然認命,才是天大怪事。
可笑我自認是個以軍功繼承家業的武將,什麼時候也充當了紅顏禍水的角色了?
而淳于望所做的一切,當然也不會只是想氣倒我;他的確不知我的病情,小產以及小產後的大出血,應該的確不在他的計劃之列。
他想告訴我的重點應該在讓端木皇后心甘情願用來自盡的毒瘴上,但終究因為我的身體狀態沒有繼續說下去。
軟玉、皇后的死,毒瘴和司徒凌又有著什麼關係?
我百思不得其解,料得他顧忌著我的病情,應該不會再有動作,遂道:「如今也不用太過擔心。待皇后大殮后,素素入了宮,慢慢再作計較吧!」
沈小楓點頭道:「不錯,只要大小姐養好身子,想再有個孩子並不難。定王心疼大小姐,等氣消了必定還對大小姐百依百順。」蟲
「我並不需要誰對我百依百順,他也不是那等沒有主見的人。」我嘆氣,然後想起素素,「剛你去看素素,素素怎麼了?」
自從確定將入宮后,她一直蔫蔫的,我早調來秦府自幼服侍她的奶媽和侍女過來開解著,但她還是很少出自己的屋子。想著她素來便是極貞靜的性情,我也沒太放在心上。但如今我險死還生,她的屋子和我近在咫尺,沒道理聽說我醒來后也不來探望我。
果然,沈小楓答道:「大約太擔心的緣故,氣色並不好,人著實瘦了。但細問時並無大礙,好像就是有些著涼。」
「嗯,回頭讓桂姑去幫她看下,她年紀輕輕的,總是埋著心思不和人說,可別釀出大病來。」
「好。其實早就叫大夫去看了,她說無礙,因此並未診脈。」
「再有,叫我們的人暗中留意定王和他那些心腹大臣的動靜,若有任何異樣,隨時和我稟報。」
「大小姐放心,這些咱們從未鬆懈過。」
我著實睏倦了,聞言一笑,繼續閉了眼睛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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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養兩日,我的身體漸漸緩過來,能下床提了承影劍走動走動。只是幾個大夫總說小產也和坐月子一般,最好一個月內不能見風,司徒凌便喚了他自己兩名侍衛遠遠在前方曲廊里看守著,並不許我出屋子,卻也不阻止我召了自己部屬到屋子裡發號施令。
我想起初春時淳于望剛剛小產就被他沉塘,心中苦笑。
或許,他待我遠比淳于望待我好,可我為什麼心心念念只記掛著那個快坑死我的冤家?
這日吃了葯,我精神不錯,在室內舞了一回劍舒展手腳,嘆道:「這滿屋的熏香雖是好聞,到底不如外面的花香聞著沁人心脾。這時節,梅花……該開了吧?」
「前院就種著臘梅,的確已經打著花骨朵了……」桂姑笑著回答,忽然獃獃地怔住神,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
我忙問道:「怎麼了?」
桂姑拍了拍頭道:「到底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其實本不該忘了的。」
「什麼事?」
「姑娘可記得,我曾說過,皇后薨逝那天,我聞到了她床畔有很淡的香氣?」
「嗯。」
我喝著茶,只作不經意般聽著,心下卻是明了,那正是毒瘴的氣味。只是半夜過去,氣味早已淡了許多,再不能致人於死地。
桂姑道:「我忽然想起來,那一年我從北都回老家,路過厲州時,也曾在一戶人家聞過這樣的氣味。」
我不覺頓住茶盞,問道:「什麼樣的人家?」
桂姑搖頭道:「不清楚,只知是個鄉村富戶,門第看著倒也尋常。我路上錯過了客店,趕了一夜的路,大清早的剛到那裡,便見一個年輕婦人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哭叫著從門裡奔出來,說是剛從娘家趕回來,便見一家人都病了,急急要尋大夫。我忙進去看時,一門十幾口,都在睡夢裡死去了。我曉得必定是得罪了什麼大人物,才遭了滅門慘禍,也不敢細查死因,趕忙就奔了出來,勸那小姑娘快逃命去,自己也沒敢停留,急急就離開了。當時我也聞到這種很淡的香,只是那人家院子里頗多花草,我只猜著是什麼花香,從不曾放心上。現在想來,莫非……」
我心中一寒。
桂姑離開北都,是司徒永的父親司徒煥登基不久后的事,為的就是避開奪位大戰後可能的斬草除根,株連無辜。
那時候……秦家掌權的尚是我祖父秦初桐。
姑姑曾說,他們從未真正對皇位的爭奪置身事外,祈陽王便極可能是被秦家與夏王聯手設計誅殺……
那時知道這種毒瘴存在的人更少,能運用這種毒瘴的人更少。
我問桂姑:「你知道這家人姓什麼嗎?」
桂姑搖頭道:「這些事我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敢細問?不過……」
「不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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