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時間中逆行（修）

毫無疑問。

自由之錨，是一件關於『時間』的奇物。

如果肖邦眼前所見，是真實發生過的，那麼『錨定』一個神秘種，肖邦就可以回溯它過往的時間。

肖邦還不清楚，這個『錨定』的作用，或者說是『錨定』，對於眼前這個神秘種的影響是什麼。

又或者只是為了觀察？

他也沒空細想，因為，他在小鎮的末日，也就是他冬眠后的一百一十二天那刻起，開始一分一秒的，去觀察這個小鎮，究竟發生了什麼。

之所以肯定原子鐘上的計時，那個『0000.112.10.43.21』，是肖邦自己冬眠后的一百一十二天，很簡單，因為肖邦看了日曆。

此刻，現在，肖邦追隨著清潔工大叔的視角，從二零二一年六月四日，也就是肖邦冬眠之後的一百一十二天為起點，向歷史逆行，向著肖邦冬眠那天逆行。

對，時間是逆行的，所以，在小鎮末日發生之前，肖邦聽到的那句新聞，應該是：「各國聯軍正在與來自地底的怪物作戰，雖然傷亡慘重，但我們相信人類必將獲得勝利……」

人類遇到了怎樣的敵人？

竟然連新聞中，都播出如此充滿絕望的內容。

肖邦懷著巨大的疑惑，跟隨著清潔工大叔的視角，在歷史中徘徊。

由於他無法離開清潔工大叔二十米之外，所以，只能從清潔工大叔的視角，去了解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

信息是很零碎的，肖邦首先知道了清潔工大叔叫『陳建國』，一個充滿歷史味道的名字，他有個女兒，叫『陳芳』。

陳芳在北方一個大城市打工，是做新媒體的，的確，2021年前後，正是新媒體的黃金時代，電商方興未艾，直播虛假繁榮，肖幫所在金融機構投資了不少MCN機構，大發了一筆橫財……打住，肖邦制止自己的發散性思維。

實在是因為即便是以陳建國的視角，接觸到熟悉的舊世界，也覺得好生親切。

陳建國不喜歡看新聞，也不看報紙，所以肖邦那些亟需知道的信息，只能從他與女兒的電話，又或者和旁人的閑聊中獲得。

比如，他與女兒陳芳通電話，說過『聽說美麗國那個首都扭腰被水淹了，那得發多大的水啊，咱們的首都還安全不，要不你回來吧？』

那邊陳芳說『不是被水淹，紐約也不是首都，是處於極寒天氣，整個都冰住了，從地底爬出了一隻巨大的三葉蟲，專家說那是冰河時代的怪物。』

就這樣。

由於時間是倒轉的，所以對話和語言也是倒序的，並且自由之錨的倒轉，只能加減速，不能重複播放，所以肖邦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聽懂這些。

總之，整個世界，在冒出各式各樣的怪物，它們首先攻擊的，是人類的城市，再是人口密集的聚集地，不過，在肖邦冬眠后的一百一十二天里，我們國家的首都還是安全的，人們驚恐但是仍然保持正常的生活狀態。

大概是，經過種種多難興邦的歷史進程之後，便是陳建國這樣的老人家，也覺得我們終將戰勝邪惡，國家肯定有辦法對付那些怪物。

但實際上。

在陳建國與其他人，特別是一些年輕人的交談中，肖邦聽到，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首都，都已經淪陷了，便是這個國家，大部分土地，也淪入焦土，與在紐約肆虐的那隻三葉蟲不同，在這邊製造災難的，是一些難以名狀的怪物。

有長著無數人臉的巨大蛆蟲，有一座肉山般的巨大蝸牛，有長著青蛙腿的活火山——這個肖邦見過，在小鎮末日時見過。

肖邦往歷史中逆行，再見到這些怪物時，是在一個年輕人的手機中，那些新媒體視頻社交軟體中，有人公然上傳這些怪物的視頻，雖然轉瞬就會被官方刪除，但刪而不絕，總會出現。

時間是逆行的，在小鎮末日之前，官方已開始發布信息，但再往上逆行一個月，消息仍被管制，顯然官方認為事態仍在控制中。

肖邦繼續跟著陳建國在歷史中逆行，一邊艱難得收集著信息，他有點後悔，把錨點，落在這位大叔身上了，就算落在那些只知道刷抖音的年輕人身上，也更容易獲得他想要的資訊。

時間繼續逆流，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二日，距離肖邦冬眠之日，還有三十天。

肖邦從陳建國的朋友圈裡，看到一條新聞：『難以相信的災難！春城發生地火爆炸，整座城市塌入深淵中！』

陳建國『噫』了一聲，繼續翻著這條來自新媒體的新聞，肖邦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漫無邊際的深坑，出現在照片中——當然，按照時間倒序，肖邦是先看到這張照片，再看到標題的，但在腦子裡，肖邦把整個順序給糾正了過來。

春城……

一股寒流，從肖邦的後腦刺到尾椎骨。

肖邦的父母，就住在春城。

肖邦都慒了。

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想獲得更多的信息，但是，他的視角，只能追隨陳建國，而時間倒轉，則是一直倒轉到春城的災難，尚未發生的時候。

二零二一年二月二十六日。

元宵節。

這時，災難的消息，還沒傳到這個偏僻的小鎮，雖然是元宵節，但由於女兒陳芳假期有限，早早得回了她打工的城市，所以與女兒相依為命，也沒有老伴的陳建國，還是持起掃帚，開始打掃街道。

陳建國路過中心大街，經過惠民超市，來到了一間覆蓋著輕輕簿雪的宅院前，遇到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他們顯然是外地人，在大正月的時間裡，來到一個並非旅遊勝地的陌生小鎮，是來做什麼？

陳建國心中懷著疑惑，這時兩位中年男女卻拉住他，拿著一張照片給他看：「請問，你有見過這個人么？」

瞧了一眼，陳建國並不認識照片上的年輕人，有點削瘦，但笑得志氣飛揚，自信滿滿。

那照片赫然是肖邦。

「沒見過。」陳建國搖頭。

哦。這對中年人失望得離去，而肖邦則是死死盯住他們，見他們要走，猛得撲過去，喊了一聲：「爸！媽！」

肖邦抓了個空，逆行的時間，相當於一場電影，只是放映，不是現實。

這對中年人越走越遠，與陳建國相距也越來越遠，雖然時間是逆行，但距離總會拉開，二十米是極限距離，肖邦眼睜睜看著他們隱入範圍之外，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