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左耳進右耳出

第十九章 左耳進右耳出

第十九章左耳進右耳出

霞爽軒在東,壽hua堂在北,戲台在南,圍在中間的就是半畝大小的一池碧水,在霞爽軒或壽hua堂都可以觀賞戲台上的演出,軒、堂、台之間有曲廊相連。

前幾日一場大雨,暑氣消退了一些,依山傍水的砎園當然更為涼爽宜人,午前的日光照shè下來,池中鯉魚往來遊動,那些鯉魚大大小小,顏sè紅黃灰黑,成群結隊地游躥,當那些魚兒不約而同潛入水裡時,水面漣漪圈圈紋紋,微微dang漾,好似一塊絲綢的大幕被風吹皺,這大幕在等著張原去豁然拉開,就會有美妙的事情生——

「會上演什麼,鯉魚躍龍mén?」

張原一邊跟在族叔祖張汝霖身後走,一邊這樣想,一尾féi胖的大紅鯉魚率先躍出水面,幕幔撕破,若無其事。

就在這時,張原聽到身邊那個緊跟王思任的俊俏少年「嗯」了一聲,鼻音婉轉,帶著詢問、試探、矜持,含意豐富,同時腳步一緩,與身前王思任拉開幾步。

張原從池魚這邊收回目光,側頭去看,正與少年目光相接,這少年個頭比他還高一些,雙眸如黑寶石一般,清瞳可鑒,見張原看過來,少年眉mao微微一挑,嘴邊那一絲笑意很象王思任,低聲問:「你幾歲?」

這少年先前立在王思任身後,張原沒留意,他眼疾雖然好了,但眼睛還不是很好使,這時近在咫尺,總看得清楚了,第一感便是,這少年是nv郎,nv扮男裝的,因為那膚sè、眼神、聲音都象是nv子——

雖然如此,張原還是不敢確定,這世道怪事多,那「可餐班」的聲伎王可餐就是少年郎,可那模樣神態比nv子還象nv子,還有,李yù剛hua枝招展的在那唱《貴妃醉酒》,不明底細的人誰敢說他是男的?至於說看xiong,呃,這少年一襲素sè細葛長衫寬大飄逸,除非很大,否則也看不出來,再說了,他憑什麼探尋人家是男是nv?

「算是十五歲吧。」

張原答道,這世上不確定事情太多了,他可是兩世為人,所以不好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只有十五歲。

霞爽軒與壽hua堂相隔不過四丈遠,也就只有問答一句的時間,張汝霖和王思任已經步入壽hua堂,轉過身來就座,那俊俏少年急趨數步,又站到了王思任身後。

戲台上的曲笛已響起,王可餐裊裊婷婷而出,開唱:「夢回鶯囀,1uan煞年光遍——」

張原shì立在族叔祖張汝霖身後,等待問話。

張汝霖很耐得住xìng子,眼睛只看著戲台,手按節拍賞戲聽曲,並不開口問話,這想必也是一種試探,看看這個頗有天賦的族孫耐心如何?

張原耐心當然足夠,百日的黑暗熬過來,這片刻等待算得了什麼,shì立一邊,穩穩沉靜。

等到「驚夢」一出唱了一大半,張汝霖站起身,走到壽hua堂外的圍廊上,面對竹樹蓊鬱。

張原跟了出來,叫聲:「叔祖。」

張汝霖點點頭,問:「你這過耳成誦的本事真是得了眼疾后才有的?」

張原答道:「是。」

張汝霖道:「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而且你眼疾也痊癒了,那我問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這樣天分足可自傲了?」

張原道:「晚輩沒有這樣想過。」

張汝霖問:「怎麼會沒這麼想過?」

張原道:「晚輩覺得記xìng好若不能活學活用,那讀書再多也只能算是兩腳書櫥,更何況晚輩現在只囫圇吞棗記得幾部書,義理不明、文理不通,哪裡敢自傲呢,有宗子大兄、祁虎子這樣的神童在前,晚輩真沒覺得有什麼可自傲的。」

張汝霖頓時和顏悅sè起來,連連點頭:「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這從容不迫的氣度,宗子也不如你,嗯,你今年十五歲,啟méng雖然晚了一些,但還來得及,你眼睛既已痊癒,那就儘早入社學讀書吧,先把社學必讀的書籍通讀了,待明年我推薦你去大善寺師從啟東先生,啟東先生是萬曆二十九年辛丑科進士,這些年因為接連守喪,一直未入京選官,啟東先生儒學淵博,更且jīng於制藝,因家貧去年來大善寺設館,擇徒極嚴,祁虎子已拜在他mén下,張萼頑劣,被拒之mén外——」

說起張萼,又想起《***》,張汝霖問:「你真的不是在張萼處看得的《***》?」

張原道:「晚輩不敢欺瞞叔祖,的確是眼疾昏méng憂憤難當時,夢見一山,有瀑布如雪,松石奇古,山岩間卻有幾個書架,藏書數千卷,晚輩一一翻看,醒來時能記得大半,而且記xìng也變好了。」

張汝霖不得不信,說道:「那是你的宿慧,也是福緣哪,好了,你去吧,勤學苦讀,會有出人頭地之日的,以後若有什麼難處就來告訴我。」

張原道:「多謝叔祖,晚輩一定努力上進。」施禮而退——

張汝霖又道:「去向謔庵先生見個禮,莫失了禮數。」

張原正有此意,王思任是他比較欣賞的晚明人物之一,還有,王思任身邊的那個俊俏少年是什麼人,這點好奇心還是有的。

戲台上的《驚夢》一出已演完,張原走到王思任座前,鄭重施禮:「小子張原拜見謔庵先生。」

王思任笑問:「尊叔祖已經考過你了吧,還要來我這裡請考?」

張原道:「曲終人散,晚輩是來向先生告辭的。」

王思任號謔庵,自然是非常會說笑的,說道:「賢侄天生神耳,讓人羨慕,只是這每日除了讀書聲,還有jī鳴犬吠、鄉鄰爭罵,種種聲響過耳不忘,豈不脹塞?」

張原含笑道:「好教謔庵先生得知,耳朵有兩隻,可以左耳進右耳出。」

王思任放聲大笑,對張汝霖道:「肅翁,你這個族孫有趣,也有捷才。」他身後的那個俊俏少年也低著頭笑。

張汝霖笑道:「謔庵既這般說,不如收他為弟子,謔庵的時文乃是一絕,都說時文枯燥,謔庵的時文卻是靈動多姿,於八股框框中,偏能才情逸出,兩百年來第一人也。」

張原便待拜師,王思任卻一把扶住他,笑道:「我這時文學不得,學我者必不中,既我自己也不知當年怎麼就中了,僥倖,僥倖」

張汝霖大笑,連聲道:「謔庵,你太謙了,不肯教他也就罷了,怎麼把自己也一併取笑了。」

王思任道:「能笑得自己方笑得他人,不然只顧笑他人,那是輕薄。」

張汝霖向張原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王思任的那些非禮逾矩的奇思怪想不適合少年人多聽。

張原走出壽hua堂,回頭見那俊俏少年也正好朝他看過來,肯定是一直盯著他背影看呢,便向那少年招招手——

少年一愣,遲疑了一下,走了過來,拱手問:「何事?」

張原也拱手道:「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少年道:「姓王。」不肯說名。

張原心道:「必是nv子無疑了,喉結似乎也不明顯——哦,我才十五歲。」拱手道:「王兄,後會有期。」轉身往霞爽軒那邊走去,不料那少年追上幾步低聲問:「那《***》哪裡能購得?」

張原「啊」了一聲,心道:「看《***》的少年惹不得啊。」搖頭道:「買不到,買不到。」大步回到霞爽軒,再看那少年,已經站回王思任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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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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