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凄美的愛情總以悲劇收場
1991年,清明,古城長安,鳳棲山公墓。
正值農曆三月,晴空下陽光明媚,山坡上草長鶯飛。湖岸邊春風拂面,曲徑旁楊柳依依。
在這迷醉的春色里,美麗的鳳棲山迎來了成群結隊的掃墓人。和煦的陽光趕不走他們心中的陰霾,溫暖的春風吹不盡他們眼裡的悲涼。將這滿天的陰霾捻成根根線香,燃起,讓那裊裊升起的青煙帶去對逝者的緬懷。將無盡的悲涼化成張張黃紙,焚化,讓那翩翩起舞的紙灰帶去對故人思念。
馬三帶著小文,跪在一座石碑前,久久不起。
碑上鑲著兩張照片,一位英俊青年,一個美麗的少女。青年風華正茂,英姿颯爽。少女豆蔻年華,美貌如花。
小文淚跡已干,馬三卻依舊淚如雨下。
上月,姚四爺的骨灰被董爺送到家裡,師娘見到以後當下就暈死過去。極度虛弱的身體那裡能經得住如此沉重的打擊,沒過幾天,師娘就含恨九泉。
師娘去世的前兩天,精神面貌突然好轉,她坐在火炕上,懷抱著姚四爺的骨灰,主動給馬三和小文講起來他們的往事,那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師娘是本村人,年輕時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在附近的十里八鄉,也是首屈一指的的絕世佳人。還沒有到婚配的年齡,提媒說親的人都絡繹不絕。然而在二八年紀時,身體卻患上了一種怪病,莫名其妙的咳嗽。一旦咳起來,昏天黑地,綿綿不絕,而且手腳冰涼,面如死灰。
有人說是癆病,有人說是哮喘,四處求醫問葯,都無濟於事。眼見著日漸消瘦,去日不多。
師娘上面有四個哥哥,個個出息能幹,不但做了公家人,而且都有一官半職,父親又是村裡的幹部,家境殷實地惹人眼紅。可這一切都敵不過身患惡疾的傳言,一時間,眾多的提親人沒有了。
正在這時,村裡來了一個年輕的風水先生,他聽說了這樁怪事後便託人問過了師娘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大喜。隨即就託人上門求親,並承諾,能保住師娘的命。
師娘的父母雖然看不上風水先生這個職業,但眼見著自己女兒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便咬牙答應了。
他們對女兒的病已經無計可施,或許這個風水先生真有保命神丹。即使沒有保住,能讓女兒在死之前結婚嫁人,也不枉在這人世間走一遭。
至於這個風水先生的家世他們也打聽過了,他叫姚四,祖籍甘肅天水,三年災害時父母兄弟被困在村子里活活餓死了,十幾歲的他跟著門子里的一個小姑逃到陝西關中,靠乞討活了下來。後來小姑嫁給當地一個農民,雖然對方家境很差,還是個跛子,但總算是尋到一條活路。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小姑的婆家見他飯量大還幹不了多少活,就不願意收留,即使小姑再三懇求也無濟於事。
姚四隻好繼續獨自流浪,飢一頓飽一頓的,走到西府法門鎮時,給人看風水的陳瞎子見他可憐,還有幾分靈氣,就收他做了徒弟。
陳瞎子並不瞎,早年間靠給人家看風水為生,無兒無女,日子過的倒也舒坦自在。後來年紀大了,又遇到了破四舊失了業,還遭到了批鬥。
批鬥歸批鬥,但幾千年的封建文化早刻在每一個中國人的靈魂里。那些白天批鬥他的人,口號喊的震天響,到了晚上卻悄悄地請他過去,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因為方圓百里就他一位風水先生,誰家都離不開他。
五年後陳瞎子死了,姚四得了他的衣缽,成了附近唯一的風水先生。
那個革命的歲月,敢於向迷信挑戰的大有人在。二十里地外的豆會村就有這麼一位,三十來歲,退伍軍人,仰仗著自己曾經上過戰場手上沾過血,不懼鬼神,就在新宅基地建房屋時沒有請姚四過去看。結果房子修建過程中不是這個的腳被磚砸了,就是那個從架子上掉下來摔傷了腿,事故不斷。蓋房的工匠都是老把式,感覺到有些邪門就去打聽,這才知道了沒有請風水先生來看,便紛紛辭工,說給再多的工錢都不幹了。
退伍軍人的父親在縣城紅星酒廠工作,得知此事後立即趕了回來,他當著全村人的面,將兒子狠狠臭罵了一頓,還結結實實地抽了兩個嘴巴子,這才命他帶著重禮去請風水先生姚四。
姚四並沒有拿捏架子,像往常以後應承下來。
在那個新宅基地附近轉悠了大半天,姚四這才開了口。他指著西北的一處空地說:「向下挖,兩丈!」
兩丈?平常地基最多挖下去一丈!眾人都很疑惑,卻見風水先生髮話了,就照著做!
當他們挖到兩丈左右時出現了許多潮濕的青磚,仔細地除去周圍的黃土,一個坍塌的墓穴出現在眾人面。
從那以後,姚四聲名鵲起,年紀輕輕地就被尊稱「姚四爺」。
姚四爺並沒有食言,師娘嫁給他以後,再也沒有咳嗽過,臉色漸漸紅潤起來,體態也慢慢豐盈起來,兩年以後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女兒的康復和外孫的降生,讓師娘全家上下都高興的不得了。可是這樣的好光景過了沒多久,姚四爺便三天兩頭不回家,說是為了賺錢養家。後來離家的日子也越來越長,有時一年在家呆不了幾天。
師娘的父母見姚四爺四處亂逛,讓女兒常常獨守空房,便私下裡訓斥了好幾回,卻沒有多大效果。便找了個機會,讓幾個兒子揍了姚四爺一頓。
姚四爺被揍后老實了半年,沒有再出家門,可是半年之後,他又離開了。
「真是一個逛貨!」師娘的父母心裡念叨著,滿是怨恨。
師娘卻沒有責怪姚四爺,更談不上怨恨。她知道姚四爺的苦衷,這幾年為了給她買葯治病,姚四爺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為了弄錢買葯,姚四爺只好去「找穴摸金」。這是陳瞎子教給他的另一門謀生絕技,也是他們門派中最主要的技藝。然而做這個行業有損陰德,是會遭報應的。於上師門規定,不到生死關頭不得從事。
對這一點姚四爺的心裡非常清楚,可為了救自己的妻子,為了讓兒子在母親的懷抱中健康快樂的長大,他甘願冒這風險。
這些年來,姚四爺「摸金」弄來的錢全部用在了買葯上,家裡吃穿用度則絕對是他辛苦所得。他希望蒼天能夠看到他的不得已,看到他們家的愁苦,發一發善心,讓他夠逃脫那報應,或者讓那報應遲來一些。
然而,姚四爺終究沒有逃脫墓穴的報應,苦撐十幾年的師娘也失去了生的希望,凄美的愛情總以悲劇收場。
師娘臨死時特意交代,她死後火化,與姚四爺同穴。
馬三在西安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墓地,將師傅師娘二人葬在一起。今天是清明,他與小文來為他們掃墓。
在安葬完師傅和師娘以後,馬三與小文再也沒有回到乾縣去。那個沒有了親人的家,實在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他們在古城內租了門面,又做起的古玩生意。
董爺上次來陝時,帶來了「姚氏古玩店」的一些藏品,也給馬三介紹了陝西當地幾位業內專家和客戶,加上馬三的經驗和努力,生意很快就做了起來。
一個月後,馬三從火車站接回來山杏,她是來尋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