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採薇 三

第十八章 採薇 三

是夜二人相擁而眠。惜兮迷迷濛蒙,不知睡了多久,只聽得窗外傳來晨鳥嘰嘰喳喳的鳴叫,身旁人雖竭盡小心地自她身上抽回手,還是引得她緩緩張開雙目。借著被掀起的紗帳漏進的微弱晨光,她的惺忪睡眼正對上一雙清澈流連的眼瞳。惜兮仰面看著永安,戀戀不捨的拽著那絲暖意,用帶著鼻音的沙啞晨音恍惚呢喃,「公主。」

永安顯然已醒來多時,神姿清明,臉上也恢復了慣常的肅容,正在床邊低頭貪看,見惜兮睜開眼,收回目光開口吩咐道,「今日你再去一趟天京衛營。」略一住口,又補充道,「一個人去。」

惜兮驟然清醒,仔細想了想,靠在床邊輕輕詢問,「是去找趙將軍么?」

永安偏過臉去,朝著窗外喟然輕嘆,點了點頭,「趙彬與我雖早已不再往來,然而此事事關都衛軍紀,趙潤也並非為只執著於私怨之人,你可以去找他。」

惜兮明白,因駙馬一事,永安公主和昌平侯府絕交已久,永安是高傲之人,所以今日讓她一人去,若是趙潤仍惦念舊恨,也不過是拒絕了採薇園的一個侍女。既應了下來,惜兮便起了身,待永安睡回自己榻上,她也回了自己的屋子,細細妝畢,匆匆趕往了天京衛的左衛大營。

不料,天京衛左領軍趙潤一早便已經出營去了。惜兮只得坐在門房處靜候,這一候直候到了午後,尚未朝食的她早已飢腸轆轆,猛然間馬蹄聲隆隆入耳,由遠及近,出門一看,只見一隊兵馬在營門處揚著沙塵,如風般徑往營內去了。

她料想是趙潤回來了,果然不久,就有個小校走進門房,親自領了她去正廳。

正立在廳中,戎甲尚未卸去的挺拔男子看見惜兮進來,打量了一眼,「我從前見過你。」

時光匆匆,然而自近處看來,那雙眼睛蘊含的熾熱沒有半分轉移,唯有臉龐的輪廓在戎馬倥傯的琢磨下更為剛硬與英武。惜兮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我曾在永安公主府上見過將軍幾次。」

似是被提起了不快的回憶,趙潤劍眉微蹙,轉問,「你叫什麼?」

惜兮這才恍然,退後一步福身道:「小女子叫陸惜兮,是永安公主的婢女。」

「公主……」脫口而出后,猛地察覺語氣中包含了太多的探尋與不安,趙潤頓了頓,才重新緩緩啟口,「讓你來,有何見教?」

惜兮在袖下捏緊雙手,將范猷一案與此行的目的毫無保留地從頭訴說了一遍,一邊悄悄地觀察趙潤的表情。可趙潤只是抿著唇,默默聽她講完,方道:「唯一可以突破的人證已死。永安公主畢竟只是個朝堂外的公主,她如何確定范猷果真是被栽贓陷害的?此事與她又有何干係。」

「公主與范猷在高郡曾共御外敵,她相信范猷的為人。正如她相信將軍也不會任憑范猷被人誣陷也見死不救一般。」

趙潤以手摩挲著冰涼的劍柄,「無心為過,也是有的,你的公主也會原諒?」惜兮還欲分辨,趙潤止住她,正色道,「范猷是范老將軍的獨子,看在老將軍的份上,你去回你們公主,天京衛是否有過這麼一批武器,我會給她一個答覆。」

聽到趙潤應允,惜兮一顆心落了下來,可堪堪鬆了口氣,卻又聽趙潤道,「但是禁軍、京兆尹,這些地方也是自西倉武庫取用兵器,永安公主是不是也該去看看。」

惜兮聽出他口裡的責怨之意,忙道「自然也會去查」,說罷道了謝,行了禮退了出來。

出了大營,惜兮走至巷邊久候的馬車旁,正欲登車,不妨從角落裡竄出兩個瘦小的身影,一左一右攔在她的身側,唬得她一驚,扶住車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是上元時節她和永安在歡喜元子攤上看到的那兩個孩子。

珠簪事了,他們不是由楊屺巒自刑部釋放,並贈以資斧返回離州家鄉了么?

惜兮伴著詫異上下端詳,見他二人還是如兩次相見時,容發凌亂,衣衫襤褸,此刻面色更是添上了幾分驚惶,眼內疑光閃爍不定,宛如驚弓之鳥,料有隱情,只是在這巷內不是說話處,於是她默默示意二人跟著她上車來。

孩子們會意,望著那罩著厚厚簾幕的車門卻又遲疑,看看惜兮又看看彼此,互相瞪了好一會,彷彿終於才下定了決心,互相拉扯著攀上車去。惜兮令車夫將車馳向甘泉館,一路顛簸中又仔仔細細打量著兩個孩子,「你們叫什麼,是如何找到我的?」

兩個孩子環視著車內的華麗裝飾,生怕弄髒了般上車便拘謹的縮在角落裡,聽問彼此推諉了一陣,最後還是那個個子高點的男孩回答她:「我叫狗子,他是我弟弟石頭。上回在刑部,我們聽小姐說來自永安公主府,所以一路打聽尋了來。」

惜兮奇他兩個總角幼孩居然還能記得、並且獨自摸到公主府。回想而來,想必是自晨時自己出府,他們便尾隨了一路到了天京衛營外,又等了這半天,趁著天光再度確認了自己,才敢上來相認,而她居然沒有發現這兩個小孩一直跟在後面。看著他們小心驚恐的模樣,她不欲再加追問,只是微笑著溫柔寬慰,「我只是永安公主的一個侍女,你們喚我姐姐便好。一會我們先去個地方,先吃點東西,再細細說。」

話音剛畢,應景一般,不知哪個孩子的肚子已是咕咕的震天響了起來。逗得惜兮抬袖掩唇而笑,狗子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著肚子靠著欄杆生起自己的悶氣來。

馬車轔轔,不一會便帶著惜兮和兩個孩子來到了甘泉館。恰巧周德銘在館內,叫了館中伺候的館仆領著孩子們先去院中休息,並再去採買些吃食給孩子們果腹。

惜兮則與周德銘在書房中交換這兩日來的訊息,聽聞庫管橫死,周德銘禁不住氣息一緊,站起身來,蹙眉負手沉吟不語,即使惜兮再道明趙潤已願意秘密訪查,周德銘也只是沉沉點了點頭,添道,「請告知公主殿下,御史台會盯著刑部和這個案子。」

惜兮知道這便是周德銘昨日奔走的結果,曹相雖不便正面介入此事,然而御史台本就有監察之責,有畢思齊的一支鐵筆在,想必誰也不能短期內將此案糊塗了結。范猷雖官小位輕,然而楊家正等著光明正大由陛下裁奪,必不可能在獄中暗下黑手,日子拖得越久,只會對范猷更為有利。這麼想著,雖依舊無法救出范猷,昨日得知庫管被滅口的憂慮終暫時褪去了些。

說完話,已是半個時辰之後,惜兮匆匆拈了兩塊案上的梨花膏,壓下腹中飢餓,這才隨周德銘來到外間,只見孩子們正對著個填漆葵花食盒大快朵頤,裡面大半的糕點已被一掃而空。狗子看見惜兮出來,忙不迭拍落石頭手裡的定勝糕,兩人一齊給惜兮和周德銘磕了個頭,惜兮趕緊喚他二人起身,讓他倆坐回桌邊答話。

狗子知道惜兮要問什麼,不等她開口,便坐正身子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上次刑部那位大人要送我們回離州,於是我們跟著那差役先是出了天京城,那差役又說要替我倆雇車,便把我們留在路邊的客棧里候著,自己去了近旁的鎮子里。我好奇他為何不在天京城雇車,又見他背著我們,同客棧老闆說話也鬼鬼祟祟的,便偷偷跟在後面,發現他並沒有往車行去,倒是鑽進不知什麼地方,」說著他眼睛一轉,臉上生出一絲得意,「我就回客棧拉了石頭,溜了出來。」

狗子說到這裡,石頭面色一沉,心有餘悸的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可我們剛出門,劈面撞見那差役回來,我們趁他愣神,撞倒了他一路奔跑,等我們跑遠了敢回頭時,已望不見他了。可我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只能又沿途復進了天京城。上次姐姐給的賞賜,都被那差役硬收著,我們無處可去,又怕在城裡撞見那人或是刑部的大人,想著上次姐姐提起永安公主府,想著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必能為我們討公道,就一邊討著飯,一邊打聽了來。但我倆這打扮,門衛不願通報,更不放我們進府,我們兄弟候了好些日子,方等到姐姐今日出門,跟了一路,反覆辨認,才敢上前相認。」

惜兮一聽便明白是那個差役見財心起,不願真心送他們回離州,還又想賣了他二人再撈一筆,不由憤然變色。她見這個二人雖然年幼,卻頗為伶俐,心裡也是十分喜歡,拉著他們道,「既來我這裡,便不會再把你們賣了去,待公主讓刑部嚴懲了那差人,我再讓人雇車送你們回離州,可好?」

聞言石頭和狗子呆了呆,臉上不見喜色,只是囁嚅道:「其實我倆也並不想回離州去。」

惜兮柔聲道:「我知道你們逃難至此,然而如今海寇已靖,不用害怕了。你們在離州可還有親戚,家中可有房產田地?」

石頭搖了搖頭,「我們就是離州再無親眷,才來投奔舅舅的。可舅舅已不知搬到哪裡去了。家的田早就賣給了村裡的王家了,屋子也在上次毀了。」

惜兮為之心中一傷,緩緩撫著他的肩憐愛道,「可憐你們了。」轉而想到兩年前在南野看到的兵燹慘象,心有戚戚切齒道,「那些海寇膽敢犯我邊境,雖遠必誅!」

石頭怯怯的看著惜兮,眨眨眼睛,小聲嘟囔著道,「不是海寇毀的,是我們大吳的兵毀的。」

惜兮不由大驚失色,「這是為何?」

又一次回憶起家園被毀的悲慘經歷,石頭面色一苦,眼淚止不住撲簌而落,「那些兵爺,比海寇還狠。海寇本是來來去去的劫掠,可是那些兵爺卻一直駐紮,騷擾不斷。」

狗子也咬牙一旁激憤道:「是啊,我們家離海百里,去年初一日來了三兩個賊人,連夜被村兵趕跑了,都沒看清楚人影。照實報給縣令,可縣令和那幫兵爺,硬要說那些是海寇,就那麼大刺刺的將軍隊開過來,挨家搜查窩藏海寇的共犯,所到之處,屋空田毀,雞犬不留。」說著眼淚也涌了出來,趕緊舉起手抹了一番。

惜兮默默聽著,內心早已風起雲湧,前年被命遠赴離州圍剿海寇,因平亂之功從兵部員外郎右遷為刑部郎中的,正是楊延之子楊屺巒。離州去天京有千里之遠,莫非海寇一戰,真有冒功之事,還是小孩子口中的誇大?她謹慎的看了佇立窗邊的周德銘一眼,回應她的眼神已是會意。

於是惜兮笑著問周德銘道:「周老先生,你不是常說這館里尚缺個人幫你整理書稿?」

周德銘見那兩孩子對答有條有理,很是機靈,又已是無依無靠之人,便也微微頷首,朝他二人道,「你倆若是不願回離州,便先在這館里做幾日書童如何?待風頭過去,是去是留,你們自己再做決定。」

見周德銘言辭和藹,惜兮這個大姐姐又是溫柔,兩個孩子自然是十二分樂意,石頭雀躍著應承下來,又搓著手扭捏道:「我們只干過農活,怕是做不好精細的事情。」

周德銘捻須緩緩道:「若你們樂意,我平素也可以教你們認字。」

見還有這等好事,兩個人爭相點頭。周德銘卻陡然嚴下面孔,對著他倆正色道:「只是一樣,既在這館里留有一日,便要守這館里的規矩,謹言慎行。話說在前面,若是壞了規矩,公主與我決不輕饒。若是做不到,現在給你們些銀子……」

話未說完,狗子便大聲保證:「我們做得到。」石頭也趕緊點頭。周德銘這才讓人帶他們下去,換身衣服,並為他們準備個房間,兩人就算暫時在甘泉館安置下來。

兩個鬧騰的孩子去了,一切復歸平靜時,天已擦黑,周德銘本以為惜兮急著回採薇園向永安稟報,豈料她仍舊坐在椅上,痴痴望著二個孩子離去的門口,若有所思。周德銘過去用火摺子點亮了蠟燭,室內驟然光亮了許多,惜兮才晃過神來,赧顏掩飾道:「我停停再回去,若是還傳來別的消息,一併帶給公主。離州之事要儘快遣人去核實,許可將楊屺巒調離刑部。」說話間卻是神思飄忽,幾分心不在焉。

周德銘雖不明白她為何不願回去,卻也不道破,依舊坐回原來的位上,對著惜兮寬慰道:「惜兮,別擔心。」

惜兮知道周德銘平素待范猷如子,也明白人證被滅口,物證確鑿,如今范猷已是凶多吉少,現在反而讓周德銘安慰自己,也頗為羞慚,失神的張了張口,「他們是向著公主來的。」

周德銘長嘆了口氣道:「臣不密則失身。范猷也是有志於天下之人,若是這次能逃過一劫,日後也可學到些教訓。」

惜兮聽得「若是逃過一劫」這幾個字,不由心中難受,父親犯事那年她年紀尚幼,又不太明白官場之事,如今細細思忖,只是膽顫心驚,卻只能暗自將淚水噙在眼眶中。

周德銘見她默然,慢慢道,「只要陛下不想讓范猷死,范猷便不會死。」

耳邊周老先生的聲音似乎有些遙遠。惜兮愣愣問:「若是陛下想讓范猷死呢?」

其實無需周德銘回答,惜兮也心中明白。若是陛下想讓范猷死,便是表示他對永安公主也再也不會留情。想到此處,她心中一凜,又聽得周德銘決然道,「你哥哥,我,都不會讓范猷死。」

惜兮似明非明緩緩點了點頭,黯然望著屋外的天空,再不發一言。

月夜將簾幕染成墨色之際,惜兮才回到採薇園,換過便衣,往六候居而來。屋內明燭高舉,卻是一絲聲響也無,小丫鬟們捧著金盆玉杯,皆站在檐下等待,惜兮推門入內,見金楓正伺候永安櫛沐,走上前輕輕道:「姐姐,我來罷。」

金楓知她有話回稟永安,默默帶著下面的人退了出去。只留得惜兮一人在屋內,永安不曾回身,揚頭目視前方,對鏡而問:「為何如此晚方回。」

惜兮上榻膝行至永安身邊,一邊為公主梳頭,一邊拿今日在天京衛營中與遇見兩個孩子的事情稟知了永安。她說罷,見永安沉默不言,另一句話再難以問出口,只是悶在胸中,因心思煩亂,動作也愈發雜亂無章起來。不防永安抬手穩住她執梳的手,低聲道:「禁衛里我也讓聞捷密察。」

惜兮手中一滯,至此釋然,聞家這位小公子昨日既說去刑部打聽,今日定是會來,她何必心存僥倖。若非料定,她又何必躲在甘泉館遲遲不願歸來。抬起頭,惜兮只見窗外春月黯淡,鐵馬亂撞,不禁胸臆充塞迷亂之感。放下梳子,她起身抓了一把安息香投入爐中,合上鏤雕著盛放薔薇的金蓋,室中縈繞著的那縷本不屬於此處的味道終被蓋住,讓她微微喘了一口氣。

永安也站起身,惜兮走過去,俯身幫永安把衣帶解下,又把公主隨身帶著的玉佩墜飾一一放好,低低勸道:「天晚了,公主先安歇吧。」

永安於是抬起手,順從的讓惜兮幫自己把罩衣脫下。待要由她除下襯衣,驀地,卻被自身後緊緊抱住,永安一愣,柔荑輕輕覆上環在她腰上的那雙玉臂。身後那溫暖的唇遲疑片刻,便猛地落在她冰冷的後頸上。

白璧般的肌膚猝然一緊,永安卻並無避讓,只是闔上眼睛,任由惜兮自身後順勢將她的襯衣脫下。讓那寒涼的指尖,小心翼翼又野心勃勃的,撫過眼前人刀刻斧鑿般的雙肩,描摹著纖臂光滑細膩的輪廓,直至袖口完全褪落。

那人一如玉雕,靜立室中,不曾轉過身,也不曾喝止。於是惜兮愈發大膽,玉指抽開褻衣的衣帶,慢慢向上侵染。

直到此刻,永安的胸中方綻放出一聲輕吟。她睜開眼,目之所及之處,卻只有月華慘淡,青玉案、檀木扇、白牆朱柱,都壓在飄搖燭光中,影影幢幢。凝脂般的肌膚卻被毫不留情的摧殘,彷彿要在她的身上心中刻下什麼印記一樣,讓她有些吃痛,驀然驚醒,低聲呵斥道,「惜兮!」

秀美靈巧的縴手停下動作,卻未讓那嬌蕊溜走,反而愈發用力的攥在掌心。永安欲要轉過頭來,隨即被落在脖側的濕熱溫唇封住去路,一波波熾烈的吻毫無章法的印刻在玉肌之上,染出一片嫣紅。萬籟俱寂中耳邊愈發急促的低低喘息,吮吸帶來的輕微刺痛,讓永安竟霎時間對身後之人生出恍惚之感,瓠齒牢牢咬住嘴唇,鎖住忍不住散逸的低吟。

默許的縱容讓身後人愈發大膽,指尖蠻橫地在永安身上寸土不讓地宣洩著憤恨與報復。緊緊皺起眉黛,永安的雙瞳已是漸漸模糊,寧謐幽靜的黑色,也隨著搖擺的燭光不安地涌動起來。猛然間,她不禁□□而出,扶住手邊的雕花衣架,「惜兮,夠了!」這才強硬的轉過身來,可怎麼都看不清眼前人,只有那人眼底的悲戚眷戀,讓她在迷離間幾分似曾相識。她痴痴一愣,轉眼間已被壓倒在床榻上,也終於在散下的青絲之間辨清了那個人,聽清了她用因懼怕而顫抖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輕喚,「公主,公主。」

可以是聞小姐,但不能是其他人。

離開他,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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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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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採薇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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