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語在走廊外徘徊不定,她感覺棠狸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再不救也不知道會怎樣。這裡的人都武藝高強,一個圓臉就能把她殺了,還別說跑了,這個大祭司也詭異的很,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但願他們不是以殺人為樂的變態組織。
緩緩地,不語又踏進走廊,再走一次的感覺真是漫長,心裡竟想著早知道是這樣就不帶棠狸出來的念頭,白費她一番功夫。
再見到那個祭祀台時,大祭司就站在祭台前背對著不語,她手裡捧著的白花紛紛掉落在底下的水潭裡。不語艱難地走近她,還是不敢把棠狸放在祭台上,就讓他那麼靠著。轉而面對大祭司道:「那個我也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不過這些都是廢話,你想知道那條龍在哪就先把我朋友弄醒,他好冰,你們對他做什麼了?」
「它,不在了。」大祭司看著底下的潭水喃喃道。
「我剛說了半天你沒聽?」不語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底下黑漆漆的有什麼好看的。
「它,不在了。」
「喂,你怎麼了?」不語被嚇到了,這女人從剛才就一直重複這句話。
大祭司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不語,白色的斗篷帽被她揭開來,不語看清了她的面目。烏黑濃密的秀髮如同瀑布般垂下,白皙的皮膚,鮮艷的紅唇,沒有瑕疵的臉蛋兒,放哪都是一傾城的佳人兒。此時她卻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嘴裡說著:它不在了,它不在了……
「你,瘋了?」不語拖著棠狸退後一步,離這個精神異常的女人遠點。
這時,圓臉穿過走廊跑了過來,滿臉都是驚慌失措的模樣,語氣急促道:「大祭司!快舉行祭祀吧。」
「我們完了,你看。」大祭司這回沒有重複那幾個字,指著祭台底下黑漆漆的水潭說著,「源頭的水,要幹了。」
圓臉著急地往下面看,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說著:「完了,完了。」
不語不明白她們的意思,探頭跟著看了看,許久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底下的潭水正慢慢減少,水位不停地往下掉,等不語看清時睡已經快流幹了,白花全暴露了出來。
「這又怎麼了?水幹了沒什麼了不起的,下點兒雨不就行了嘛,瘋了可不划算,再說我這兒還有個人要死不死的呢!」不語看這多大點事兒嘛,關鍵是棠狸的命好么,人命關天啊。
「你懂什麼!浮生河要幹了!」圓臉大吼叫出來,聲音尖利得讓不語耳朵生疼。
「那又如何,這些關我什麼事兒?河幹了就幹了,少了它你還不活了?」不語也火了,多大點兒事嘛就要吵吵嚷嚷,非搞得她跟菜市大娘一樣咆哮啊。這裡的人古里古怪的,和正常人的思想脫離得不止是一點點,你說幹了一條河有必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嗎?這些不可能阻止的東西最好還是看開點兒,順其自然就好。
大祭司轉過頭來,抬手撩起一縷髮絲,黑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梢變白,她紫黑色的指甲划向臉,眼角邊有了一處不明顯的皺紋,用微乎其微的聲音道:「沒有它,浮生河即將乾涸,瓊觴也將化為腐朽,我們會死。」
圓臉更是可怖,她頭髮白完了,白嫩的皮膚眨眼間變得皺巴巴的,她慌張地跑了出去,弓箭也散落在了地上。
「人本就要經歷生老病死,長生是痴人說夢!」不語驚訝地看著她們的變化,直到現在也不能接受長生之說,諷刺的是羊皮紙已經有一部分在她手裡,而她現在也為了一個人去尋找長生。現在在她眼前發生的事,甚至包括之前的事都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這些都和長生脫不了關係,如圖附骨之蛆一般,甩也甩不掉,就像是詛咒。
「所以你們醒醒吧,我不管你們怎麼保持的容顏,只是你必須把我朋友恢復到原樣!」
不語的懇求在這裡回蕩,自圓臉跑出去以後,這裡就安靜了下來,只有水滴落到潭底的聲音,空洞而寂寥。大祭司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從龍被放出籠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小心翼翼地活著,身為大祭司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安撫群眾的恐慌是必要的,只得順應多數人的要求舉行祭祀儀式。棠狸就是她祭祀的人選,只因在河邊碰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不過,「他是我在河邊帶回來的,從回來就一直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興許是得了什麼病吧。」她將心裡所想的說了出來,回憶起當初在河邊時棠狸就躺在地上,他本應被送回原地的,只好正好趕上祭祀罷了。
「這怎麼會,一直健健康康的,我要走了,有緣再見!」不語聽了話都來不及多說就要告別,如果是病的話就要及時醫治,晚了會留下後遺症。只是她不知道棠狸會得什麼病,嚴不嚴重,但快點就醫總是好的。很快不語就出了走廊,這次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快,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棠狸不能有事。
大祭司坐在冰冷的祭祀台上,看著不語走了並未攔住她,摘下祭台上的瓊觴別在胸前,即使它已經隱隱泛著紫意了。
她和守衛在這裡的族人都記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了,不能離開,不能死去,這一切都源於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人帶來的:起初他們生活在浮生河附近,突然有一天就乾涸了,莊稼都已經死去,他們無路可走只能跪在河邊祈求。從河的上遊走來了一位老人,他手裡拿著一顆紫黑色的蛋,他說只要在河的源頭修建一個祭祀台,把蛋放上去就會有水出來。最後浮生河的確有水了,只是那顆蛋里鑽出了一條龍,河邊也長滿了白色的花,后被取名瓊觴。老人說這是帶來水的代價,你們不能離開這兒了,只能世世代代在這裡看著它,不能讓它跑了或死了,不然水又會幹涸,看見河邊的瓊觴花了嗎?它們給村民帶來不老的容顏,不死的身軀,但因為一些原因他們也和瓊觴一樣不能離開這裡了,終日在白霧下不見天日。外圍的瓊觴村由於時間的流逝,可以保持容顏但會死去,只有大祭司,她就是壁畫上的那個首領,看著族人的更替,她心如刀割。擔負族人的命運成了她義不容辭的職責,所以在後來瓊國發現這處秘境后欺騙了他們,讓他們害怕龍恐怖的力量,修成了這座瓊觴宮。只是最近瓊觴村被屠的消息讓她憔悴不堪,不過現在不重要了,龍死了,她也會跟著一起死去。
她躺在祭祀台上,遍布皺紋臉面帶微笑,這次她再也不會看到族人死去了,漫漫的永無止境的生活真的很令人枯燥呢,這不是長生,是詛咒。
跑到外面的不語都不敢說自己一路看到了些什麼,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是她在浮生河上看到的那些划船的人,此時他們沒有力氣叫喊了,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不語恨不得現在長對翅膀飛出去了,偏偏她又沒找到出口,在大殿里轉悠來轉悠去,想著她剛才過來都是從底下浮上來的,那她應該往下面跑吧。可她怎麼覺得越跑越不對勁兒呢。看著面前的門,不語愣住了,她是順著一道石階來到這兒的,走到盡頭竟然只有一道門?雖然這門挺貴重的,可她也不需要啊!
可恨地打開門,裡面和完全外面不一樣,像是女子的閨房!淡雅的裝飾和外面的粗枝大葉格格不入,品位獨特,一旁竟然還有一柜子的書!還有些東西就是瓊國的特產。
也不管這是那裡了,將棠狸平放在房中的床上,不語給自己擦了把汗,這跑上跑下的已經很累了,腿不知是跑軟的還是被外面的人嚇軟了,總之是出不去了。不語摸摸棠狸的額頭,溫度竟然回來了一些,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沒事兒?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在房內翻找起來,據說一般在這種地方都會有暗道的,就算挺不靠譜她也要試試。
「哐啷……噼里啪啦……」
暗道沒找到,不語打翻了一些瓶瓶罐罐什麼的,還有柜子里書也全刨出來了,她知道這裡應該永遠不會有人來了,外面本來還有些人掙扎的聲音也沒有了,如同一片死寂,大概唯一還喘著氣的只有她和棠狸了吧。想到這裡不語更害怕了,衝到棠狸面前握著他的手,他們倆的手同樣冰冷,一絲溫度也沒有,不語知道她這是嚇的,但棠狸就不好說了。
「喂,你醒醒成不成?我沒辦法了,我不知道還帶你出不出得去,外面全是死人,如果你也有事的話,就只有我一個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你醒了我們一起會天下第一好嗎?你爹不要你了,還有我啊,但我也不是說養著你,就是你爭點氣好嗎?……」不語絮絮叨叨地說著,靠這個來緩解她的恐懼,一直支撐著她的信念就在剛才煙消雲散了。她不是什麼高手,也沒有舟信那樣的決心,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啊,山上時候她還會拽著師父撒嬌,現在也沒過多長時間啊,怎麼連哭都忘了……
跪坐在床邊的不語就這麼說著,直到講累了趴在那裡就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浮生河現在恐怖的景象,一夜之間從白茫茫得像仙境一樣的地方成為了連草都不生的地獄。紫黑色的水代替了河水,散發著腥臭,白霧染成了綠色,那是沼氣。
這一幕被瓊國一方的羅大人看到了,抓著身邊的一個小兵問怎麼回事,吼了半天才發現他們倆語言不通,說了也是白搭。只得叫來了那個渾身都帶著匕首小刀的男人,道:「那幫人搞什麼?河怎麼黑不溜秋的。」
「將軍,這我怎麼知道,這回應該是玩大了,有毒吧。」男子瞅著遠處的綠色霧氣圍著浮生河繚繞不散。
軍營里的兵開始鬧起來,他們又不是沒眼睛,看得是一清二楚,頓時軍心不穩。羅大人問男人他們說了些什麼,男人聳聳肩道:「就是說要去稟告皇帝,說不能打仗了,神已經發怒了,要回去。」
「這怎麼行!快擊鼓!」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鼓聲響徹兵營,羅大人站召集各營的將士大聲道:「你們怕什麼,戰場上哪有逃兵的,仗還得照樣打,咱們繞過那條河攻過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說完,他又低聲吩咐他的手下加強營里的守衛,凡事發現有人回去稟報或是逃跑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