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可是,當我跑到綁著我娘的柴堆那兒時,娘不在了,誰都不在了,那裡只有一堆灰燼,不知道是娘的骨灰,還是木頭燃燒過後的灰燼,我就在那兒找啊找,不停的喊著娘。」

「突然有個人從我身後抓住了我,他就這樣提著我,到了一個山洞前,說,'要怪就去怪你那個不負責任的爹',他的聲音我永遠都記得,是那個抓走我娘的烏沙,然後,他就把我扔進了那個深深的山洞裡。」

安齊雙手使勁抓住了來福的衣襟。

「後來我大難不死,從那裡面爬了出來,卻不想,正好碰見了大長老,他把我帶回了他的家,那時候,已經過了五年,我八歲。」

「我生出了蠱痧,大長老嘆著氣,說,他對不起我,他當年把我送走,本來是為了給我一條生路,沒想到,反而害了我,他本欲藏著我,卻不料,不到三天,掩月習禁術煉成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個靈童的消息傳遍了南疆部落,我只能逃跑。就像我娘說的那樣,我只能不停的跑,卻在路途中連累了好多人。」

來福靜默了,安齊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把額頭靠在上面,「都過去了,不怪你,後來呢?」

「後來,我一路往北,跑到了皇喆,聽說我的父親是皇喆的富商,我想,茫茫人海中也許我能遇見他。」

「我的運氣很好,聽說在南疆大肆搜捕的那些人里也有我父親的人,可是,除了大長老和烏沙外,沒有任何人見過我的樣子,我就拿著娘留給我的那塊玉,一路不停的找啊,問啊,這樣的找尋無異於大海撈針,那時候的我,只是街邊一個小乞丐,我幾乎絕望了。」

「卻不想,在凍餓將死之時,有個人遇到了我,那個人是我後來的師父。他說,我跟一個他認識的人長得很像,於是他就把我帶回去了,及到我拿出那玉珮——當然,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塊九龍玉玦,反正就是拿出那信物后,我才終於見到了,那個一直流傳在別人口中的,我的父親。」

「他說,尋了我很久很久,終於找到了我,他欣喜若狂,緊緊抱著我,他說我長得像他,但更像我娘,他說他有苦衷沒有辦法去接我娘,有生以來,除了娘外,終於有人肯這樣抱著我了,我終於有家了。」

「我父親的家庭有些複雜,他天性風流,人也生得不錯,住在一個大房子里,娶了好幾個老婆,生了十幾個子女,我是位份靠後的孩子,他叫我小十五。」

「原本我以為我的生活終於有了變化,卻不想,在我留在那大房子里剛剛半月,他就命師父把我帶去,他溫柔的摸著我的頭,說,父親病了,小十五可願救我?」

「我當然願意,可是我不知道他想讓我怎樣救他,卻見他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腕,狠狠咬住,使勁吸我的血,我很怕,拚命掙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被吸走,後來我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后,傷口被包紮好了,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在,只是,那被父親咬傷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原來,父親與那些人一樣,他不是因為想念娘,疼愛我,或許,他也像那些人一樣,受了極重的內傷或難解的毒,他想要的只是靈童寶血而已,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竟然自己傻傻的掉進了狼窩。」

「後來,每到月圓之夜,他都會命師父把我帶走,用匕首割開我的左腕的血脈,放血,這樣的生活持續了近三年。」

安齊心疼的摸著他左腕的那些傷疤,「很疼嗎?你那時候還那麼小。」

「這些早就不疼了,這裡卻很疼」,來福把手放在心上。

「他只是因為要治傷而利用我罷了」,來福嘴邊綻出一個凄苦的笑。

「那三年裡,他延請夫子給我補課,讓師父教我武藝,讓我與他的其他兒子們一起讀書,卻從來沒有過問過,我和那些所謂的兄弟是否真的能相處?那三年我打了數不清的架,即使他看到了也只是淡淡一笑,沒有人敢當面惹我。」

「直到十一歲那年的祭秋大典之前,我照例與我那位所謂七哥打了一架,他罵我是私生子是野種,我就將他打成他娘都不認得的豬頭,卻不想那日運氣好差,竟然碰見他娘帶了幫手,將我好一頓暴打。」

「當時他娘說,你以為他疼你,任由你放肆?笑話,這次的祭秋儀式,你就是那個用來祭天的祭品,你跟你娘一個樣,都是些賤胚子,你娘不過就是會點兒妖法邪術迷惑了他,生下你這麼個小妖孽,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他早就殺了你了,如今他的身體已痊癒,你也該去死了。」

「我不相信,父親他怎麼會這麼做呢?虎毒尚不食子,然後我連夜去見他,卻正巧遇見老七的娘正在告狀,他溫言安慰著她,說道,他娘雖有幾分姿色,到底是那南疆邊地野人,怎麼樣都不可能帶她回來,而且,他這兒子雖然有用,但到底是個隱患,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祭秋禮上就拿他祭了天,給你們娘倆出氣如何?」

「那一瞬間,我的心徹底寒了,我娘一生悲苦只是因為他的一時興起?而我卻只是一個意外,還是一隻他養了三年的蠱蟲?我恨他,我恨他朝三暮四,我恨他心地涼薄,我更恨他負我娘一生,害我娘枉死。所以我當時就發誓,絕對不要步他的後塵,此生此世,只要與真心相愛的一人相攜終老便可」,說著,他握緊了安齊的手。

「於是,我打算逃跑,但他平日里對我嚴防死守,我毫無機會出逃,唯一的機會便是祭秋禮。所以我提前將那祭禮用的香爐里藏下了南疆的一種蠱毒粉末,叫軟香,只待香灰燃盡,跌進香爐便可引發軟香毒性,我在賭。」

「那一日,我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跟著他走上祭台,看著他把三炷香插入香爐,香灰在一點點跌落,毒氣在慢慢蒸騰,終於,在三炷香燃盡之時,他本欲招呼斧鉞手來將我抓住,亂刃分屍,卻不想,自己先中了毒昏迷倒地,我終於趁亂逃跑了。」

「然後我不敢再回南疆,就一路往東跑,大概跑了兩個多月後……」

「深秋時節,我就在大街上撿到了你,那身紅衣,是不是原本就是打算拿你祭天的喪服?」

「是啊」,來福將懷中的安齊摟緊了些些,「所以說,你是我的福星啊,然後我就在安家呆了這兩年多,過了幾天安生日子,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你還好意思說,你剛來我家的時候整的我好慘哪,是不是跟你那幫兄弟鬥智斗勇太久了,練出來的?」

來福羞赧的笑了,「那時候的二小姐,當真傻得可愛啊。」

「吶,來福,你終於長大了,以後也不要再去想那些對你不好的人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人欺負你的。」

安齊靠在來福懷裡,很是認真的起了誓。

來福的心裡突然暖暖的,第一次有人說要罩著他時,那人還只是個人事不通半點兒的傻丫頭,而如今九年過去了,那少女卻依然把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

得妻若如此,夫復何求?

來福緊緊擁抱著安齊,在這弱冠之時的深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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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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