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巡山
孝嚴和岳九翻了一半,就把案卷放下了,已經看明白了,也不用再看了,等出了檔案室已經月明星稀,三更半夜了。
兩個人一直面色沉重,沒有說話,梁恩澤看他們這個樣子,也猜到可能案情重大,吩咐小廝端幾碗麵條送進他們的房間來,先讓三個人飽飽肚子。
三晚湯麵分別下了肚,孝嚴嚴肅的臉色才算是緩過來一點,他四顧看了看,關嚴了房門窗戶,露出他少有的正經,才緩緩開口說道:「恩澤,岳九,我剛才翻了一下這些失蹤人口的歷史案卷,看了一半多,覺得不用再看了,此地果然複雜。」
「三四百年間,此地失蹤的人口中,有近七八成全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也就是除了排除一小部分是真正失蹤的人口,剩下的人丟失的皆有蹊蹺。」
「這些陰年陰月出生的人平常也和他人相似,只有在特殊的事情上才和其他人不同。」
梁恩澤對此事極為奇怪,插口道:「什麼是特殊的事情?」
岳九一條腿往凳子上一支:「梁公子,就是容易能和另外一個世界相通;或者是…被用作修道。」
「用作修道?」梁恩澤第一次聽說這個詞,這是大煉活人嗎?
孝嚴身為五行八柱才一兩九錢的輕命人,還是鬼節生的,沒有人的命比他更「陰」了,深知此命格在正事上沒用,不過要是用在歪門邪道上,那可是至寶:「恩澤,陰命的人有特殊的精氣,修道的人如果吸收了這股子精氣往小里說,能增強功力,往大里說能夠延年益壽。」
梁恩澤吸了一口冷氣:「這…這不是唐僧肉嗎?」
唐僧肉孝嚴苦笑著點點頭:「確實如此,這些流傳下來的秘術世間皆以為失傳了幾百年了,不過到了這白鳳山中,看來應該還有人在此修道。」
孝嚴八字太輕,如果不是世間此秘術失傳了,那想「長生不老」的人也不用去海外找虛無縹緲的蓬萊仙山了,直接把他抓過去,獻祭了就行了。
——可如果沒失傳的話,顯得他高興的有點早。
他看了看抱著膝蓋的岳九和眉毛扭在一起的梁恩澤:「估計這些失蹤的陰命人,是被修道的人給吸完了當藥渣了。」
梁恩澤想到失蹤人口的事情已經不知不覺的綿延了四百多年,突然反應過來:「檔案上顯示,最近四百多年可是經常有人失蹤,難道是,那人已經在這裡修道修了四百年?」
這也是孝嚴一直面沉似水、猜到了事情發生的原因卻無一絲喜悅的緣由:「對,可能是在這裡修道四百年了,死掉生靈無數,在這裡修道的,估計是修成老妖精了。」
岳九知道梁恩澤嘴嚴,他當下口無遮攔:「少爺,你在那老妖怪眼中,是不是一塊肥肉?」
還是五花三層新鮮的。
但凡修道之人,所在的清修之所一定是洞天福地,知道有人清修便好辦,孝嚴摩拳擦掌:「這些天只顧著找人,卻忘了找這些裝神弄鬼的,清修的地方就算是不雲霧繚繞那麼明顯,那也肯定是方便吸收日月精華的地方,恩澤小九,我們晚上去山上望氣去!」
岳九直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連連搖頭:「祖宗,說你是塊肥肉,你還給人家送到嘴邊去了,你自己什麼樣自己不知道嗎?萬萬去不得。」
孝嚴先長嘆了一聲,又狂笑了一聲:「是福不是禍,今晚看我挑戰一下自己。」
梁恩澤明白孝嚴有些門道,還以為他是個中翹楚各路神仙全不能奈他何:「岳兄,為何說是福不是禍?之前我們在山裡也住了數夜,不也是只發生了點小插曲,毫無意外嗎?」
孝嚴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起,倒是岳九臉色鐵青的繼續投反對票:「梁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們前一陣子在山裡屬於不得章法的亂找,連打草驚蛇都算不上,不過現在又是半夜上山又是望氣的話,被那修行的發現了怎麼辦?他修行數百年,道行能是咱們三個所能匹敵的?一個不查,便是自尋死路了。」
孝嚴眼睛嘰里咕嚕的亂轉,他打小深受牛鬼蛇神的困擾,對此道深表畏懼,可和畏懼相對應的,便是越來越深的好奇。
既然那個世界真的存在,為什麼受影響的人會和五行八柱有關係?命運是天已經註定的,還是每一步偶然與選擇達成的巧合?古往今來帝王皆在追尋長生不老,身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高人,到底孰真孰幻?那個時間和人間是否能夠相通,如果可以相通的話,通道是什麼?
種種謎團縈繞在他的心頭,已經讓他庄生曉夢迷蝴蝶了多年,以前認為那些和他還算遙遠,所以還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而今卻好似真有綿延幾百年的高人在此清修,彷彿離他很遠,又彷彿唾手可得,焉有隨便放棄的道理?
想到這裡他一副大義凜然:「苟利萬民生死矣,豈因禍福避趨之?四百年間此處生靈塗炭,我們已經接近了真相,早日破案,省得再有人遭殃!」
岳九一看他這副虛偽的樣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一推他:「少扯這些虛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可不能讓你去,萬一真出了事回家老爺太太和鐮刀還不得打死我。」
孝嚴哈哈一笑,直接順勢擒住了岳九的手腕,之後往懷裡一帶攬住了岳九的肩膀:「沒事,九,有你和恩澤我怕什麼?見怪不破,以後你還不得百爪撓心一輩子?這麼好玩的機會我們小兄弟們可不能錯過,走,上山!萬一出現意外回家我頂著。」
岳九欲哭無淚,手腳亂撲騰:「就知道欺負我!不能去!」
孝嚴:「去也得去,不去也的去!」
岳九做最後的垂死掙扎:「那我得和府衙值夜的衙役說一聲,要不陷在山裡連個搭救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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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山的夜晚現在看起來,確有與眾不同之處,岳九一驚一乍:「少爺,你看前邊半山腰上雲山霧靄,祥雲繚繞,樹木全有靈性的沙沙作響,是不是咱們要找的地方?」
孝嚴也瞪著前方看了半天了,覺得這修行之人確實道行高深,吸收天地之精華,這得道之地靈氣蒸騰,擋都不擋不住。
梁恩澤不僅個高腿長,而且方向感極好,蹙著兩道長劍眉仔細觀察了半晌:「岳兄,小九,前方不是過了鳳頭山的後身,是山中泉水排不出去,在山澗里形成的沼澤所在地嗎?那迷霧,是不是層層的瘴氣?」
「…」岳九撓了撓下巴:「是哦,要不我是看不到靈氣的。」
孝嚴凝神細看,不自覺的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小九,現在是春季,瘴氣還起不來,這老妖精還真有可能就拿沼澤的瘴氣打掩護,要我看他可能就在周圍。」
岳九嘿嘿奸笑,眼睛在月光中顯得極亮:「少爺,就算是錯把瘴氣認成了靈氣也沒什麼,沒什麼覺得掉面子的。」
孝嚴一伸手捏住了岳九的下巴,不讓他笑的那麼牙磣:「無論如何我們走近了看看去,也許就有意外收穫呢?」
一行三人各懷心事,忽忽悠悠的就開始這山往得那山走。
岳九覺得雖然月光白亮,夜涼如水,可這怎麼走全不到頭,忍不住開始嘴裡叨叨:「少爺,梁公子,這可真是望山跑死馬,這條石頭道咱們雖然沒走過,可是剛才看著也沒這麼遠啊?這幸虧走的是下坡路,要是上山,估計腿肚子又得累瘦兩圈。」
孝嚴一顆腦袋四處轉著看,覺得周圍高樹、密草全像是不懷好意的看著他們似的,其實他剛才來的時候也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到底是今晚就冒險試探,還是明天白天再來。
可一想到白天就不能望氣了,只能望天,可能所有的痕迹全隱藏在了青冥日光中,覺得還得是趁著晚上百鬼夜行的時候出來。
「小九,這世間道路本來就是看著近走起來遠,你也慢慢長大了,那那麼多不勞而獲的便宜事?」
岳九振振有詞:「要我看,勞而無功才是最沒用,又沒收益又危險的事,誰做了幹啥?你說是不是,梁公子?」
梁恩澤四處看路,回答的言簡意賅:「我做過。」
孝嚴哈哈大笑,這回答甚是應景:「做過什麼事?」
梁恩澤面容沉穩似烏雲遮月,輕輕一挑眼角:「陪同你們辦案。」
「…」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岳孝嚴好歹是大理寺外派的官員,和破案還有點關係,可是這梁恩澤,可就是八竿子打不著被颳了進來。
岳九用手指蹭蹭鼻子,向孝嚴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
孝嚴開始沒話找話,他一直發現這附近不太對勁:「恩澤,你覺沒覺得山裡靜的可怕?」
確實如此,有些山中野獸或者猛禽專門在夜間活動,因此空中、樹上或者草叢中本應該沙沙之聲不斷的,這怎麼如此安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