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
明知道她在胡扯,岳九忍不住想喊差官們上來打板子,這精神境界已經明顯超過了一邊當婊/子,一邊立牌坊了:「妖女,你殺人無數,禍害孩童,居心何其毒也?還有臉說超度了他們多年?我現在就給你嘗嘗大理寺的蝴蝶展翅和金戈鐵馬!」
大理寺酷刑不少,蝴蝶展翅是將人雙手大展開綁起來,之後用鐵刷子刷腋下到腰側的肌膚,此處肌膚柔嫩,用不了幾下子神仙都受不了。
可蝴蝶展翅和金戈鐵馬比起來,就算是小兒科了,金戈鐵馬是專門用來對付女犯人的,拿一個鐵驢,某器官朝上,內有可以轉圈的暗刃,正對著坐上去捆住了固定好,之後鐵驢開始動,基本一個回合下來,不死既殘。
柳清風再怎麼視死如歸,終究是肉做的,看似哆哆嗦嗦的跪在當場:「官爺,官爺,我確實是這麼想的,覺得他們年紀小就死於非命,是他們命不好,超度了他們好讓他們儘早投胎。」
孝嚴一看她的反應,就知道這女人連金戈鐵馬都知道,金戈鐵馬是大理寺的酷刑,多年來也只在那些協同姦夫殺父的女人身上用過兩三次,連梁恩澤和他哥哥岳孝廉都不一定能這麼快的反應過來,看來柳清風是宮中出來的無疑了。
不過既然他暫時不想審問的那樣深入,也就只能暗氣暗憋:「柳清風,你是怎麼抓到那些受害的小孩的?」
「有時候會在山洞裡看情況施一些小伎倆,把小孩們吸引來,比如用花樹吸引了文小姐,以及用野兔野物吸引一些男孩子。」
「吸引來就抓了,大多數是賣,有一些實在不聽話的,弄出來的動靜太大,就殺了,琉璃瓶子是用來裝被殺小孩的屍體的,乾的年頭太多了,攢下來的屍體也就越來越多了。」
「…」
柳清風越編越離譜,反正她已經是罪孽深重的階下囚,被問斬是一定的,孝嚴犯人見得多了,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冷笑著拍桌子撂下一句:「胡編亂造,我記得一起被抓住的不是你一個人吧?沒記錯還有別人,希望他們也和你一樣,也只記得這麼點事。」
之後索性不審了,案子查不查,查多深,現在全是問題;對面的是蘇公公,誣告陷害是大罪,知情不報還是大罪,豆腐掉灰堆,打打不得,吹吹不得。
幸虧人世間還有開心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去找他的相好的。
孝嚴出生在兵部尚書一品大員的家中,也沒覺得這是解決不了的事,總歸是有些麻煩罷了,他天性豁達樂觀,他想著此事晚上好好和父兄商量一下,總有應對的辦法,之後人模狗樣的將衙門裡的事交給了岳九,出門腳底上抹了油,一溜煙的就出門了。
孝嚴三拐兩拐,在文德街上逛了一圈,順著後門溜進了梁國公府,進了梁恩澤的院子去找梁恩澤。
清風陣陣,涼爽習習,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和人間齷齪,那麼陽光雨露全很美好了,他進了屋子的時候梁恩澤正坐在桌子邊看公文,見他又推開後窗戶偷偷進來了,抬頭一笑。
孝嚴先掏出小禮物來獻媚:「澤,我剛才路過拐角的文德街鋪子,你才我給你買了什麼?」
梁恩澤不想猜,孝嚴經常送他點小玩意兒,比如挺小的筆墨紙硯、一碗牛雜或者一束不怎麼正經的百合花,看孝嚴手中不太大的小盒子,覺得可能裝不下什麼太大的玩意兒:「什麼東西能裝進這麼小的盒子里?一包糖果?」
孝嚴眸子亮的燦若朝霞,他覺得買東西有時候也得和一個眼緣,以前他從來沒喜歡過小玩意兒之類的,可這次路過文德街的時候,看到這個小玩意兒就挪不開眼睛,他身上少年的興緻起來了:「澤,你打開看看,打開看看嘛。」
「就沒正經,前幾天折騰來的花還沒幹,又不知道什麼小東西,」
梁恩澤為人雅正,就算是不感興趣的事,也不想太博人面子,他打開層層灰色紙的包裝,別說小盒子還挺精緻,完全拆開之後,差點噗嗤笑出聲來,他托著晶瑩剔透奶白羊脂玉雕成百合花的底座:「孝嚴,你平時不是挺有男子氣概的,怎麼買的東西像個姑娘。」
孝嚴不以為意,是真名士自風流,猛虎還嗅薔薇呢,他一個神棍,就想嗅百合花暗香浮動的氣息怎麼了:「有個梁大公子呢,就是我心目中百合花一樣的男人,看到百合花就邁不動步了,你再拆。」
打開百合花瓣,一對晶瑩剔透的翡翠扳指露了出來,梁恩澤伸拇指中指捻起來一枚,竟然發現扳指上還帶著圖案,是一對春帶彩的猴子:「哈哈,孝嚴,你…買這一對做什麼?」
孝嚴最近被狐狸精勾了魂了,整日里神魂顛倒,買扳指能做什麼?當定情信物唄,他伸手拿過栩栩如生的猴子扳指,眨眼沖梁恩澤笑:「澤,我們兩個全是屬猴的,多應景啊,而且這對我仔細看了,全是公猴!」
梁恩澤被逗得有些直不起腰,一彎腰的空當又覺得後背疼,額頭一縷亂髮伏了下來,有些前仰後合:「就胡說,你怎麼看出來的是一對公猴?」
孝嚴拿著戒指貼近了梁恩澤,呼吸快拂到了他的臉上,聲音突然變低了,握住了他的手,一下子就戴在了他的拇指上:「澤,戴上我的戒指,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趁著梁恩澤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嗖的一下子又把另外一枚戴在自己手上了,十指一握:「以後你就跑不掉了,好不好?」
總把自己號稱是墨玉的孝嚴臉紅紅的,大大的眼睛里燦若星河,緊張到牙齒咬著下唇,隔著空氣都能聽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好像怕被拒絕了似的。
梁恩澤只想得到赤子之心四個字,好像,養個大型犬也不錯。
他揚眉輕笑:「我為什麼要跑?」
孝嚴眼睛更亮了,不管不顧的剛想往上撲著吻她——
卻聽到外邊的敲門聲,聲音還挺急的:「少爺,少爺,你是在裡邊嗎?」
岳九?狗日的岳九,早不來晚不來,偏這個時候來攪渾,孝嚴覺得剛才的情緒白醞釀了,話都是從牙縫裡蹦出來:「滾進來,你最好說明白是怎麼回事,否則的話——」
岳九已經幾大步衝進來了,好像沒感到自家少爺吃人一樣的眼神,孝嚴最近有點臭美嘚瑟的要飛了,岳九也大概能猜到他怎麼回事,直接唉聲嘆氣的開了口:「梁公子,我清點雲夢大橋山洞裡找到的琉璃瓶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特殊的物件,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孝嚴氣的都要倒地了,已經衝進來了打擾了他的好事還問當講不當講:「臭小九,你要是說出來的事情不重要,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梁恩澤有一種直覺,覺得心下一陣陣的緊張:「講。」
岳九站穩了,長吸了幾口氣,伸手抹了一把下巴,面色嚴重的問梁恩澤:「梁公子,我聽你說起過你三弟梁恩倫,是不是掌心上有六顆痣?」
梁恩澤面沉似水,點頭:「是。」
岳九當年和孝嚴攜手去找小種馬梁恩倫的屍首,對梁恩倫的特徵很熟悉:「他小手指很長,和無名指基本是平齊的,你說他從小到大,也沒有見過手型一樣的人。」
梁恩澤空咽了一口唾液:「是,你們找到他了,在哪裡?」當年只找到了很少一部分。
岳九嘆息:「我在雲蒙大橋下翻到的一個小琉璃瓶子里,找到了一隻手,你去看嗎?」
梁恩澤未敢驚動父母兄弟,和孝嚴、岳九兩個人,來到了大理石的證物室,孝嚴和岳九兩個人不自覺的站住了,看梁恩澤一個人腳步沉重的向前走。
提到三弟,梁恩澤兩眼含霧,這是他們家已經過去一年多的慘痛往事,現在家裡很多節日,比如春節、元宵和中秋已經全不過了,以前每年是全家齊聚一堂,三弟負責插科打諢,一家人中貌似最沒出息的老幺,好像從來是大家咳嗽的對象,大家也不怎麼顧慮他的面子尊嚴似的,三弟從來混不在意的嬉皮笑臉,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
現在那個人突然沒了,家人有時候有點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有時候說到「給恩倫」端過去,才恍然想到,才長成大人的小公子已經沒了。
有時候會靜悄悄的變成一句:「給他供奉上吧。」
琉璃瓶子被整齊的擺放在了證物室的一角上,梁恩澤未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這個讓他心碎的瓶子。
一隻長爪已經泡的發皺,顯得指節指甲細長,在蒼白的手心上的六顆紅痣非常明顯,他蹲下來仔細看,不用說是手指的長度,連掌心的紋路他都認識。
梁恩澤眼睛紅紅的呆愣了半晌,好像還是無法面對,他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拇指上的猴子扳指還沒有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