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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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君聽著她的語氣不太對,眉心微蹙:「有話直說。」

顧離人不疾不徐道:「我聽說方相子是觀離宮一個很有本事的道士,你的妖力還沒恢復,就連這三個道士都不敢直接面對,更何況要面對方相子?小心他一起把你給收了。」

「說的不錯。」雲中君頷首,不驚不懼,一派悠然自在,「我其實很好奇,你一個普通畫師,見到我這樣的妖怪不但不會怕,反而給我出謀劃策,到底有何企圖?」

凡是主動接近她的必有企圖。

顧離人嘆氣無奈:「我現在在你的手裡,不幫你還能怎樣?這裡的三個道士都打不過你,如果我逃了到最後你還是會抓我回來,那麼我索性就不跑,乖乖聽你的話,你又不吃人,或許我還能好好地愉快地活著。」

雲中君越發好奇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居然有人能把苟延殘喘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變出來的妖怪,自打有記憶開始,誤入凡塵,就有一戶富庶的人家收養她。剛開始的幾年間一切都算順遂,而後發現自己能和一些別人看不見的妖精鬼怪對話,終於在養母發現自己居然和一塊石頭說話后,被人掃地出門。

人們懼她怕她,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她從開始的不解道後來逐漸習慣。

既然要在人間混,她學會掩藏自己,獨自一人飄零流浪,餓了就去垃圾堆里撿東西吃,困了就找個破廟或者橋底下睡覺。反正她不會生病,也不知嚴寒酷暑。只是在偶爾看著別人家的小孩都有父母接回去吃晚飯,或者送去學堂,而她一無所有,心裡彷彿空了一處,不知所措。

十幾年來,她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孤身一人,我行我素。

直到——

在一家客棧做店小二的時候遇到一個人,這人當時算是她的朋友。

只不過這人在發現她是女子之後,騙她到了一處裝飾得花里胡哨的地方,那裡是男人們尋花問柳之處,她被這位朋友出賣了。再後來她燒了那個地方,據說已經荒廢。老鴇瘋了,護院死了,姑娘們得救了。

去找那位朋友質問,那位朋友躲在牆角雙腿發顫地和她說,你是妖怪,人妖殊途,你放過我吧……

經歷不多的俗世凡塵,讓她對人產生了厭惡,幾番打聽之下,才發現靈力強大的妖怪都在深山老林里,而那些靈力低下的妖怪很懼怕自己,又聽說川蜀有修鍊有道的大妖怪之後,她啟程去了那邊,卻在半途碰到了一個戴著面具自稱是修道之人的怪人。

那個怪人——

雲中君實在想不起他的臉,一想到一些零碎的畫面腦袋就疼。她扶額鎮定心神,聽見耳邊有人在輕聲呼喚自己,她睜開眼睛,瞅見的是顧離人那不太有氣色的平淡無奇的臉。

顧離人小心地推著她的肩:「你可別睡著了,等會兒他們就醒了。」

「他們」自然就是指陸道士和鳳舟、程未央。

雲中君略一蹙眉,小畫師在關心自己?

顧離人走到昏迷的陸雲深邊上,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然後從陸道人懷裡拿出那個人偶娃娃,放置在陸雲深的身邊:「雲中君,你給他變回來。」

雲中君拿眼神兒不屑地一瞥,冷漠得很:「我不會。」

顧離人:「你不是無所不能的大妖怪嗎?」

雲中君抱臂極不耐煩:「說不會就不會,別煩我。」她一撩袍子剛要坐在椅子上,頓了一頓,吩咐顧離人拿小破布擦擦,於是顧離人不管白溶裔的慘叫擦乾淨了椅子,最後雲中君才坐在上面悠然地靠著,還翹著二郎腿。

她和陸雲深非親非故,才不會耗費妖力去救人。這些凡人,尤其這些道士,見到她是妖怪就喊打喊殺的,沒有一個好人,憑什麼讓她去救人?

顧離人把人偶放回陸道人懷中,然後翻開《白澤圖》,《白澤圖》逐漸浮現出一個被頭髮絲纏繞著的人形圖案,那人沒有臉,渾身被黑色的頭髮絲兒纏繞住,由頭髮絲兒控制著他的身體,就和陸雲深以及其他道士的樣子一樣。

水鬼—一種由溺死水中之人的怨氣積攢而成的精怪,通常依附於水草或者魚類等水中生物之上,但很少長出頭髮絲兒的,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雲中君的妖力影響,讓頭髮絲兒聚集成一塊成為控制水中怨靈的力量。

既然已經摸清楚它的來歷,要怎麼對付它也有了頭緒——只要找到它的真身,毀掉它,等怨靈消散后,陸雲深寄托在人偶之中的魂靈回歸,他和其他道士一樣自然能夠醒來。而雲中君被水鬼奪走的妖力也能恢復。

但是顧離人目前沒搞清楚水鬼的真身是個啥?水草?水底的石頭?螃蟹?魚?蝦?

想著想著她舔了舔嘴唇,並且咽了口水。

雲中君托腮等了一會會,終於發現顧離人沒有繼續懇求自己的舉動。她伸了個懶腰,悠悠然起身,踱步到門口信誓旦旦說:「我走了。」

顧離人扭過頭看著她剛要開口,雲中君居然倏忽一下真的消失,看來她真的不打算幫忙。

顧離人走到門口正恍惚間,聽見後頭聲響,原來程未央醒了。

她怔怔摸著腦袋打量著顧離人,「小畫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妖怪呢,你怎麼從她手中逃出來?」

顧離人摸了摸腦袋,慢慢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之她丟下我走了。」

程未央一開始覺得奇怪,大妖怪雲中君怎麼就走了呢?後來一想,可能是因為懼怕觀離宮的人再來鎮壓,因此逃竄溜走也不足為奇。

陸道長和鳳舟也都相繼醒來,紛紛聚攏過來詢問顧離人之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怎樣救醒陸雲深的問題上。

程未央覺得要等方相子,陸道長除了蠻力之外沒有其他辦法,鳳舟更是一籌莫展。

「啊——」顧離人忽然叫了一聲,指著躺著的陸雲深道,「他吐水了……」

陸道人趕忙去查看,果然見陸雲深嘴角流出水漬,急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顧離人又『啊』了一聲:「道長,你的心口也在流血。」

陸道人一怔,從懷中拿出陸雲深的人偶來,原來並非他在流血,而是這個人偶在流血。

「陸雲深的魂魄脫離太久,受到了損傷。」程未央急道,「如果再不讓他魂魄歸體,他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陸道人的拳頭捏得緊緊地,憤恨自己的無能。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兒,從他入門開始脆生脆氣地叫著自己師傅。因為腦子笨不會習字被打手掌心,縮回去低著頭悶著;被小夥伴捉弄吃壞了東西鬧肚子疼,蜷縮在被窩裡憋著;因為記不住咒語被罰跪,膝蓋青腫也不吭聲……

他是一個懂事又乖巧的孩子,總不讓人操心,但這樣的孩子往往更需要人操心。陸道人想起往事一幕幕,看著毫無血色的徒弟,眼眶逐漸酸澀起來……

程未央發現顧離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在想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顧離人有辦法。

顧離人忽然道:「水鬼既然是水中怨氣所生,那麼它的真身是不是就在水底?」

這一句話點醒了眾人。

顧離人見眾人都在盯著自己,急忙退後半步,非常害怕的樣子:「我不會水……」

陸道人撩起袖子就要衝出去:「我去滅了那妖怪!」

程未央和鳳舟一左一右攔住他:「我們三個人無法對付那妖怪,而且若要等觀離宮的人來救,也來不及了……

「其實——你們可以去求雲中君,她水性很好,呆水裡多久都沒事。」顧離人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們別這樣看著我,咱們沒人能下水制服妖怪,等救兵又來不及,現在唯一能出手相助的就是雲中君,她也正想辦法對付這妖怪呢,你們目標一致,可以合作的。」

鳳舟咬咬牙:「我們道門中人,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和妖怪合作?休想!」

陸道人之前嗓門挺大,一聽到這裡頓時啞了,低著頭不出聲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說,「我絕不和妖怪合作!」

顧離人搖頭喟嘆:「死要面子活受罪。雲中君既沒吃人也沒害人,你們為何對她有如此敵意?」

這一席話頓時堵住了程未央鳳舟等人的嘴,他們只聽說雲中君是如何妖言惑眾、魅惑眾生的,要真的舉例說她曾經害人殺人,好像沒有具體事件。

顧離人瞅著眾人像吃了蒼蠅一樣的古怪臉色,也不強求:「既是如此,你們只能硬上去圍剿妖怪。」說完她找了張空著的床鋪,吹了吹上面的灰,攏著衣裳正準備躺下休息,卻見到三個人還在盯著她。

「你們看著我做什麼?」

「你要睡覺?」程未央問。

「是啊,我昨晚一夜沒睡,真的好睏。」顧離人舒服地眯上眼睛,「對了,祝願各位道長捉妖一切順利。」

還沒入夢呢,就覺得迷迷糊糊排山倒海地搖晃。

顧離人一睜眼,嗐?怎麼又被人背著了?

程未央感覺到背上的人醒了,著急忙慌地一邊跑一邊解釋,風在耳邊呼呼吹過:「對不住了,我們需要你的《白澤圖》一起除妖,所以你也要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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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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