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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君確實躲在暗處偷聽顧離人和白溶裔的交談,但聽沒多久發現倆人在閑聊,索然無味之下去了青山鎮探聽陸道人那邊的進度,等她回來之時卻發現顧離人居然睡了。

荒郊野外,天寒地凍,顧離人居然就這麼睡了?

雲中君既不用睡也不用吃東西,沒有耐心等顧離人睡醒,粗莽地沖著她的臉潑了一點冷水,把顧離人嗆著咳嗽著醒來。

顧離人咳得滿臉通紅,見到雲中君就站在自己跟前,嘿嘿笑著說:「雲中君你終於回來了,幫我解開放我下來吧,我掛在樹上睡覺怪難受的,根本睡不好覺。」

雲中君拿眼睛一瞥她,冷冷道:「你不怕在睡覺的時候被野獸吃了或者被其他妖怪抓走了?」

顧離人獃獃道:「對哦,還真是這麼一回事,我居然沒想到。但是一般的妖怪進不了青山鎮,野獸也都被進來的妖怪吃掉了,所以我應該沒有什麼好怕的東西。」

雲中君無言以對。

這小畫師平時看著呆傻,實際上不然,她的腦袋瓜實際聰明的很。

「你去青山鎮找到陸道長他們了嗎?陸雲深怎麼樣了?」顧離人問。

雲中君靠著樹瞅著她正若有所思:「陸雲深現在是半人半妖,我本想著殺了他取回妖力,但是他被人團團看著,我沒有機會下手。等我休息片刻,一會兒再去把這些道士一鍋端了。」

「或許不用你親自出手,陸雲深就會死了。」顧離人抬頭道,眼眸清亮。

「為何?」雲中君挑起一邊眉毛。

顧離人望著遠處亮著一點燈火的青山鎮,悵然道:「因為人間容不下妖怪呀。」

妖精鬼怪都有自己的活動範圍,這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定下的規矩。一般而言,他們不會踏入凡間干擾凡人百姓的生活,偶爾會有一些逾矩的妖精鬼怪,道士會聞風而來驅趕消滅他們,久而久之,人間就沒有妖怪了。

但在一些偏遠的地區,偶爾會有一些成了精的小妖怪,就像是白溶裔這樣的器物妖怪會和人間的人共同生活,他們對人間的人不會有害,只是偶爾作怪,而偏遠地區的人們沒有能力也沒有錢去請道行高深的道士來治理這些小妖怪,故而容忍了他們的存在。

人間不會出現道行高深的大妖怪,大妖怪一般都在深山老林里,在自己的廣闊天地佔山為王,逍遙自在。他們懂得和複雜的人間劃分楚河漢界,人不犯妖,妖不犯人,這是他們和人間道士形成的默契。

但是人間污濁,會自己孕育出新的鬼怪,尤其是帶了怨念的惡靈,他們產生於人間,常常寄身於人間,被寄生而存的人就變成了半人半妖。

顧離人接著嘆息道:「普通百姓容不下異類,陸雲深現在是異類,他在人間會被排斥,會活不下去的。」

即使曾經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個出身名門前途無限的道士,但只要和妖怪沾上邊,無論是誰都會被打入地獄。道士們嫉妖如仇,他們不會容忍陸雲深這樣的異類,到時候即使陸道長再想要保護陸雲深,恐怕也無能為力。

顧離人恍惚想起十年前的一幕,目光漸沉。

即使是當年的少司命也無能為力,更別提今天只有蠻力的陸道長了。

雲中君思索一陣道:「照你這麼說我只要等著就能等回妖力?」

顧離人點點頭:「你現在回去光是打那幾十個道士就有夠費力了,而且等你打完了會發現那群趕來救援的道士人數更多、道行更深,雖然你是大妖怪曾經無所畏懼,但現在你妖力有限,該躲開的危險還是要躲一躲才好。」

雲中君想了一會兒,「小畫師,你究竟有什麼陰謀?」

顧離人被她的美色眯了眼睛,怔怔道:「我想跟著你好好畫妖,若說我的陰謀——那大概就是要賺很多很多錢。」

雲中君盯著她好一會兒,瞧著她半死不活的也折騰不出什麼風浪。盤膝坐在樹邊打坐修整,調息妖力。她剛剛恢復了一點妖力,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

「雲中君你放了我吧,我去鎮上給你探聽消息。」

雲中君閉著眼睛拿手一揮,果真放了顧離人。

顧離人鬆動了下胳膊和腿,沒走幾步就聽見後面雲中君的聲音冷冷地像是箭一樣嗖嗖地射過來:「你別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顧離人渾身一顫,尷尬笑著回頭:「當然不敢。」

青山鎮老婆婆的家裡住滿了人,光地上打地鋪的就有好幾個道士,多數正在昏睡。村子里的其他民房許久沒有人氣,他們不敢去住,只有老婆婆家還算安全一些。

老婆婆被綁著坐在房間里,依舊一聲不吭,蒼老的布滿了周圍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渾濁的眼珠唯獨在見到陸雲深等人的時候稍微轉動了一下,有了一點點屬於人的神采。

窗外有月光透入,老婆婆腦袋微微朝著窗戶的方向偏轉,見到一個人狼狽地從窗外滾了進來,腦袋還磕到了床沿,捂著傷口悶聲吆喝著從地上爬起來,抬頭就對上老婆婆渾濁的視線。

顧離人捂著心口低叫了一聲,差點又磕到後腦勺。

「您老人家忽然出現嚇我一跳……」

她咕噥著爬起來,打量四周環境:「他們對你還算不錯,起碼沒有對你動手。您不知道他們以前可凶了,見到妖怪就喊打喊殺的,完全不留情面。您現在是半人半妖,或許他們還沒有力氣來對付您,但以後可說不定了,所以今晚我要帶您離開這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您安度晚年。」

顧離人蹲在老婆婆面前,仰頭看著她,抬手撫摸她銀白色的頭髮:「我知道這段時間您很累,我將那副畫留在這裡,留您一個人保持著人的意識,看著周圍的鄰居、朋友、甚至您的親人一個個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您心底一定很難過……」

老婆婆褶皺的眼角牽動,眼睛逐漸變紅。

顧離人感慨:「我現在沒有辦法幫您變回正常人,我喪失了道行,無法動用婆娑大咒,請您諒解。而且這半妖之力存在您的身上未必全是壞事,它可以幫你活得更久,您不會感到疾病和痛苦,您可以好好活著。」

老婆婆乾燥的嘴唇動了動,微微搖了搖頭。

顧離人一怔,「您不願意這樣活著?」

老婆婆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離人不住長嘆,回憶起了從前:「我救不了村民,更救不了您,最終救的是一群迂腐的道士……天意總是弄人,但我不怪天意,怪只怪——我自己的無能。」

頓了頓,她點了一下老婆婆的額心,讓她昏睡過去,背過身準備背著她離開此地,卻隔著門板聽見了外面的人有了動靜。

「陸雲深現在是半人半妖,雖然捆著,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掙脫髮狂,我們不如趁著現在大傢伙兒都在的時候,把他處理了——」是一個年輕的男聲。

顧離人湊到門邊透過木頭的縫隙看著外頭,是一個穿著道袍的男道士和身邊的一個矮小一點的道士在說話,他們邊上還湊了幾個同樣醒了的道士。

這群人這麼快就開始密謀了么?

有人開了頭,就有人跟著說:「確實如此,半人半妖已經無法恢復了,必須要在他還沒再造殺戮之前解決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他畢竟是道友,而且還是陸道長的徒弟,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陸道長的徒弟怎麼了,就算是少司命在面對整個道門的時候也不得不妥協,照樣把雲中君交了出來,甚至最後親自鎮壓雲中君。少司命的處理方式才是道門典範,陸道長應該以少司命為榜樣,主動處理陸雲深。」

顧離人緊蹙眉頭,懷中的白溶裔陰陽怪氣地吐槽:「少司命大人,您果真這樣冷酷無情地對待過雲中君?你真是卑鄙無恥啊…….」

「冷酷無情?」顧離人道,「但是我記不清了。」

白溶裔哼哼了一下表示不相信。

顧離人繼續偷聽。

「你們說的有道理,現在他們都睡著了,不如我們偷偷潛入,把陸雲深給——」

「可是陸道長他們不是說等觀離宮的人來了,會有法子把陸雲深變回人嗎?」

「糊塗,天底下只有少司命的婆娑大咒才有辦法把妖怪變回成人,就連大司命也束手無策,觀離宮的方相子雖然是少司命的徒弟,但沒學會婆娑大咒,少司命已經不存於世,現在沒人能救回陸雲深了。」

「那行,就這麼辦。」

聽起來那頭的道士們已經愉快地達成了一致意見。

顧離人不禁搖頭:「看來陸雲深難逃一劫了。」

白溶裔:「你不去救人嗎?」

顧離人扶著老婆婆艱難地爬窗戶:「救你的大頭鬼,我現在無法動用婆娑大咒,那很傷元氣,我只想好好活下去,用畫師顧離人的身份好好為自己活一次。」

白溶裔心悅誠服:「不但卑鄙無恥,還自私自利。」

顧離人冷漠地說:「謬讚。」

終於翻到了院子外,卻撞見幾個意想不到的人。

程未央大吃一驚:「小畫師?你怎麼會在這裡?」

顧離人瞅著她和她身後的鳳舟,以及背著陸雲深的陸道長,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真的好巧呀,今晚的夜色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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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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