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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央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出現了很多道士。他們形容狼狽,皮膚因為在水裡浸泡過久而顯得蒼白,走路踉踉蹌蹌,營養不良。

「你醒了?快去救你師兄和陸道長吧,他們似乎還被水鬼殘存的怨念糾纏。」顧離人虛弱地說。

程未央回頭見她居然趴在雲中君的背上,大感吃驚,然後聽見她的叮囑,扭頭回望果然看見陸道人和鳳舟還在湖中心,他們正朝著岸邊瘋狂游來,跟在他們後頭的,是一個巨大的水浪,浪里隱隱約約瞧見一個人影。

程未央微眯著眼睛想要看清楚人影,這時候聽見顧離人說:「那是陸道長一直在尋找的徒弟陸雲深,我們在除去水鬼真身的時候疏忽大意,有一部分水鬼怨靈竄到了陸雲深身上,他魂魄本就有損,現在喪失了意識,變成了半人半妖。」

「那我們要怎麼辦?」程未央急了。

顧離人剛要回答,卻被雲中君搶了先,雲中君拿餘光一冷冷一瞟,淡漠地說:「不怎麼辦,你們自己辦,我要帶著她走了。」

顧離人似乎不願意走,緊急之下勒住了雲中君的脖子,雲中君語氣漸冷:「把手鬆開。」

顧離人迅速抽手。

是她造次了。

雲中君不想和這群道士諸多糾纏,既然已經滅了水鬼拿回了部分妖力,她就要帶著小畫師啟程去找下一個目標。這些道士雖然不成氣候,但人數眾多,又麻煩又迂腐,她不想在這裡多呆一刻。

「雲中君你等等——」顧離人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她停下來了,再對程未央說:「道姑,憑陸道長和鳳舟的能力足夠對付陸雲深,難的是陸道長可能下不了手,如有必要,我建議由你和鳳舟替陸道長處理此事。」

半人半妖不可逆轉,陸雲深以後都會是這副樣子。道門的人對妖怪毫不留情,陸道人如果要繼續保護陸雲深,那麼他以後要面對的是整個道門。

但要獨自面對道門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就連十年前高高在上的少司命,在發現自己最喜愛的徒弟雲中君居然是一個大妖怪的時候,她面對了三宮九台的道友們的逼問,最後也不得不和雲中君斷絕師徒關係,更是在最終親手將雲中君鎮壓。

顧離人彷彿已經不記得這些事,舒服地趴在雲中君背上,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雲中君冷哼,沒等顧離人全部說完就帶著她倏忽一下走遠了。她奪回了水之妖力,能夠在水面上行走自如,甚至不用動,光是站在水中,那水會自然送她到想要到的地方。

被著顧離人經過那群還在水裡撲騰的道士的時候,雲中君目不斜視,這群道士詫異地盯著這個能在水面行走的絕美女子,以及她背上看起來有點暈眩的孱弱公子,剎那間時間彷彿凝滯了一般,所有人都忘記了自己,好像一個個木雕一般呆楞著。

這——

這是怎麼回事?

那女子是誰?背上的公子又是誰?為何他們能在水面行走?

難道又是妖怪?

這群剛剛死裡逃生的小道士原本抱著壯志雄心前來想要在鎮壓雲中君這件事上分一杯羹,求得功名,但在半途遇到一個吸取了雲中君部分妖力的水鬼就被全部奪取了魂魄,甚至差點全軍覆沒,說出來足夠丟臉,彼此都保持著默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對於在這裡看見的這兩個人,更沒有力氣去折騰了。

活命要命。

等紛紛到了岸上,他們望著湖中心的水浪,這才發現有三個人揪打在一塊。

背著大劍的是陸道長,一男一女道士打扮的是鳳舟和程未央,至於另外一個——身上濕漉漉,眼神渾濁,臉上有刀疤的就像水鬼一樣的人就是失蹤已久的陸雲深了。

陸雲深藉助水鬼之力,力氣遠比一般人強大,而且身上的血脈不通,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一塊銅鐵上頭,出手的人手疼,而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疼痛。

即使是三個人對付一個人也很快就落到了下風。

程未央見情形不妥,想起了顧離人臨走前留下的一句話,她抽空對陸道人說:「陸道長,眼下陸雲深已經半人半妖,無法恢復,您要早下決斷。」

陸道人聽了就明白,怒意上涌:「這是我的徒兒,我不可能拋棄他!」

鳳舟也勸解道:「陸雲深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陸道長,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我們死了倒也罷了,但陸雲深會繼續作惡,殘害百姓和同道,現在不除了他往後會更麻煩!」

陸道人聽不進去,他拿起水中漂浮的漁網,將陸雲深罩住牢牢捆綁,讓他動彈不得。陸雲深嘶牙咧嘴,喉嚨里爆發出像是野獸一般的嘶吼,眼睛灰白,表情猙獰。

陸道人扛起他:「我的徒弟,我自己來救。」

程未央見他堅決,也不繼續阻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陸道長,或許陸雲深還有救。」

陸道人眼神一亮,問她:「你有什麼辦法?」

程未央搖搖頭,「我沒有辦法,但是觀離宮或許有人會有辦法,傳聞當年少司命曾經用自創的婆娑大咒幫助一個凡人驅逐身上的妖孽,變回了普通人,如果觀離宮能出手相助,陸雲深……還有救。」

岸邊,顧離人正坐在岸邊休息,突然打了個噴嚏,咕噥著耳朵癢。

雲中君在要離開青山鎮的時候發現了不妥,隨著她越走越遠,水之妖力逐漸變弱。到了一定距離,她居然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乾瘦如柴,就像是脫了水一般。

顧離人發現了這個問題,拿住她的手觀察了一陣子,沉思道:「恐怕是因為有部分妖力停留在陸雲深身上的緣故,我們還不能走。」

雲中君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顧離人的掌心溫暖,有著熟悉的觸感,難道凡人的手都是這般溫暖的?

稍一沉吟,雲中君問:「那要怎麼辦?」

顧離人微微笑,回道:「看來陸雲深的事情我們不能不管。」

天色已暗,在林子里的草地上點了一堆柴火,黃色的火光給顧離人的臉上添加了一點紅潤的血色,讓她的五官多了點人間氣色。

雲中君瞥著她的臉,恍惚間在記憶里好像有人曾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態和自己說過話。

但是頭很疼,她想不起來這人的長相面貌,也不知道這人的身份。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雲中君問。

「可能見過吧,」顧離人摸了摸下巴思索,「但多數是我見你,你未曾見過我。你不知道你的畫像已在人間傳遍,畫師都將你奉為神明,我聽說有個前輩為了作畫,曾經找到你沉睡的地方一睹你的真顏,流傳在人間的畫像便是這麼來的。如今我見到你,覺得那幅傳為神作的畫作簡直——辱沒了你的名字。」

顧離人笑了笑:「我長得很普通,在你們妖怪看來,凡人都長得一樣,所以你看我熟悉。」

柴火發出咔嚓一聲。

夜幕降臨,周遭安靜的很,有一種詭異的感覺瀰漫在周圍。

雲中君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迫近了顧離人。顧離人下意識往後避了避,努力吸氣壓住不住狂亂跳動的心臟,平息紊亂的呼吸節奏。

雲中君道:「你若是一個普通平凡的畫師,為何會見到我不怕?為何會知道這麼多道門的事情,又為何會道術?」

顧離人愣怔片刻后回答:「雲中君可能不知道,您的一副肖像畫在凡間價值千金,我的生活經常捉襟見肘,如果能見到你的真容將你畫下來,我能一舉成名,並且可以成為一個富裕的人,我可以發財呀。」

「你不怕丟了性命么?」

「要麼窮死餓死,要麼被妖怪殺死,我選擇冒險一試。」顧離人順暢答,「至於那些道法,其實不是我的力量,而是《白澤圖》發揮了作用。這圖實在值當,不但能讓妖怪現行,還能在臨危關頭保護我,姓白的道長真是給了我一個好東西,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會很後悔。」

話音未落,顧離人身體突然騰空飛起,重重地砸在後頭一個大樹樹榦上,定死動彈不得。

雲中君飛了過來站定在她面前,仔仔細細打量她之後,凝眸道:「你剛剛說的話——我全都不信。現在你留在這裡,等我處理完陸雲深之後再來找你。」

雲中君走了之後,白溶裔浮現在顧離人前面,嘴角噙著笑嘲諷說:「呦呦,少司命大人,你的身份即將暴露,要怎麼辦呢?若是被雲中君發現你們過往的這些恩怨情仇,還不把你挫骨揚灰?你現在害不害怕?緊不緊張?要不要求我救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她還沒有走遠。」顧離人肅然道,「她在觀察我。」

白溶裔被嚇了一跳,背後寒毛矗立,「那要怎麼辦?我剛剛是不是已經將你暴露了?」

「不會,她妖力有限,不比以前了。小破布,我很好,不用你救。只不過我的頭有點癢,你能不能幫我撓一撓?」

白溶裔十分無語,他決定還是變回破布好好地在顧離人懷裡呆著。

人和妖怪之間的是是非非,他不想再搭理,畢竟他只是一塊愛乾淨的小破布,不用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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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吼,秋天的桂花香,好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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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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