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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陸道人是打架的一等好手,但平時的對手都是各種妖精鬼怪,當第一次真正面對人而且是同道中人他有一些顧慮,不敢下狠手。

再次用手刀打暈一個道士之後,他和鳳舟、程未央三人背對著背,將陸雲深圍在中間保護。眼見著聚攏的道士越來越多,鳳舟不禁擔憂道:「陸道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我們精疲力竭,他們會帶走陸雲深。」

陸道長手裡緊緊握著大劍,滿頭大汗:「廢話,我也知道這不是辦法,但觀離宮的人不管,這群死腦筋又固執,除了殺出一條血路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法子!你們青羊宮不是三宮九台之一嗎?你們的師兄弟在不在?能不能幫幫我們?」

鳳舟抹掉額頭的汗珠,搖頭道:「他們還未趕到,而且我不希望他們在這時候趕到,我和師妹人微言輕,根本不起作用。」

不僅如此,青陽宮是道門正統之一,只怕人如果真到了會站在對立面,要求他們交出陸雲深,等到那時候鳳舟和程未央會更加為難。

「陸道長,你們七星台的人呢?你是掌道的師弟,七星門的人都很尊敬你,讓他們來幫你。」

陸道人哼哼一笑,「陸雲深現在變成這樣,他們才不會幫我。」

鳳舟心裡陡然一涼,觀離宮說陸雲深沒有救打算袖手旁觀,青羊宮不但不會出手相助而且會落井下石,現在連陸道人說七星台也無能為力,他們四面楚歌,舉步維艱,簡直無路可走。

「小畫師和我說過,這群人不會放過陸雲深……」程未央突然幽幽開口,透著一股涼氣,「小畫師還提醒過我們,觀離宮必定不能救回陸雲深。她早料到了我們會腹背受敵,成為瓮中之鱉。」

顧離人提前看透了道門的做派,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帶著同樣是半人半妖的老婆婆遠走高飛,現在她不見蹤影,可能已經脫離危險了吧。早知如此,應該讓陸雲深跟著小畫師一起走。

程未央沖著鳳舟苦笑道:「師兄,她還說我們會被牽連,勸我們及早脫身。」

陸道人凝重地說:「小畫師說的對,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其實我當時也應該聽她的,趁早帶著雲深躲起來。什麼觀離宮,什麼道門,其實都是一群頑固不化之人。」

鳳舟怔怔看著程未央,回想著小畫師的樣子。他原本覺得這人孱弱不堪用,現在想來,她或許是有大謀之人,是自己小瞧了她。

不遠處的林子里。

顧離人打了個噴嚏,拿出小破布想了想還是沒用來擦鼻涕,免得小破布嘮嘮叨叨沒完沒了,他是一塊啰嗦的破布。

雲中君等了片刻說看這群道士打架好無聊,便上樹隨便找了個粗壯的樹枝躺著休息,讓顧離人暗中觀察,等確認陸雲深出事了再叫醒她。

顧離人暗罵雲中君冷酷無情,想起這個詞語似乎曾被用在自己身上,略一遲疑,還是換了個沒良心的委婉說法繼續腹謗雲中君。

「傳說中的方相子原來長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他會帶著徒子徒孫,前呼後擁地出現呢,堂堂觀離宮就他一個人到了此處,會不會不夠氣勢?」白溶裔頗有繼續看好戲的興緻,見雲中君躲一邊去休整,才敢出來繼續和顧離人閑聊。

「你當年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會帶很多人很氣派?」

顧離人瞥了一眼樹上的雲中君,見她不為所動,於是微微笑道:「方相子不喜歡交朋友,他從小就是一個比較孤僻的小孩,現在長大了脾氣不改,依舊喜歡獨來獨往,雖然聽說收了不少弟子,但估計他的徒弟總找不到師傅吧。」

「聽起來你很了解他?」

「多少知道一些。」顧離人打了個哈欠,她也有些倦了。

回頭看著在樹枝上一動不動的雲中君,真心羨慕她的妖怪之身,不但抗餓也抗衰老,還不用睡覺,若說有缺陷的話,那大概就是妖怪不容易得道成仙,神仙也分上中下三等,妖怪成仙要比凡人成仙難度大,而且成仙后也是低人一等的下等神仙,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然而道門幾百年來從未聽說誰真的成仙或者見到過神仙,連顧離人自己也覺得那只是美好的給道門中人編織的夢想而已。所以成仙之說虛無縹緲,經過幾百年的沉澱,大家對此心照不宣。

他們只是一類會道術的特別的人群,專門對付禍害人間的妖精鬼怪,這是冥冥之中玄之又玄的一種平衡,就像兔子吃草,狼吃兔子一樣簡單。

雲中君的衣裳白潔柔軟,在月色下更加飄逸出塵。她一直赤足,但人間的雜物無法傷到她,塵土也無法在她身上任何地方停留。十年的水下時光根本無法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對她而言,或許只是一個稍微長一點的夢而已。

顧離人夜間視力不太好,努力眯著眼睛才能看到一些雲中君的臉的輪廓。她雖然不用真正睡著,但可以靜氣凝神。在這種時候她的表情最為平靜,也最為精緻絕美,彷彿一幅傳世之畫,每個欣賞畫作的人都會品到不同的美。

顧離人不知不覺靜靜在樹下凝望著雲中君許久許久,慢慢唇角漸漸浮現了笑容。

她在想當初為什麼會覺得雲中君是個普通人?明明這人資質上乘得過於蹊蹺,相貌也絕非常人。總之怪當時的自己太過驕傲自負,總以為沒有人能瞞得過她的眼睛,沒有妖怪能在她的手底下逃脫,卻不曾想,雲中君不但非凡人,而且是個非常特別的妖怪。

她沒有妖氣,在她迅速學會了自己的道術之後,任何道門識別妖怪的法術都對她毫無作用,她很聰明。

這麼有靈氣的妖怪,顧離人第一次碰見,被殺得措手不及。到最後還是別人告訴她雲中君其實是只妖怪,還讓她親手鎮殺她。

「你在看什麼?」雲中君的聲音飄忽而來,剛剛明明看見她在樹枝上躺著,瞬間就落到了顧離人的身邊,她倒懸在樹枝上,長發頃刻間如瀑布一般瀉落,一雙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冷靜地看著顧離人,顧離人能從她眼中看見自己慌張的、驚嚇的人影。

輕柔的月光就在雲中君的背後,微微涼爽的夜風從耳邊拂過,撩動了額發。

有一瞬間,顧離人腦袋是空白的。

雲中君等了一會兒,略微不滿地挑起眉毛,歪了歪腦袋,不知道這人為何當著自己的面出神這麼久。她鬼使神差地抬手曲著指頭,彈了一下顧離人的腦門。

顧離人吃疼,捂著額頭回過神來,瞪著雲中君。

雲中君對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困惑,她盯著自己的指端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離人回過神來笑得真誠,「我在偷看你。」

「為什麼偷看我?」

「因為我想畫你賺錢。」

雲中君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面前的這個凡人,她似乎怯懦又卑微,但有時候又很有勇氣。目光從顧離人身上掠過,定在她後面,雲中君指了指她後頭說:「你帶來的那位老婆婆——跑了。」

顧離人心裡一抖,猛然回頭,果真看見那位老婆婆正在蹣跚著往那群道士中間跑去。顧離人的眉頭緊緊皺著,懷中的白溶裔感覺到了她的著急,「你不去追她回來嗎?」

「來不及了——」顧離人喃喃道,「我沒想到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犧牲她自己,她明明知道——」停頓片刻,顧離人無奈嘆息道,「白溶裔,在你們妖怪看來,是不是越是善良的人就越愚蠢?」

白溶裔搖搖頭:「我不懂什麼叫做善良,你們凡人的心思實在太難懂了。」

顧離人看著越來越遠的背影:「這倒也是,連我們人都看不透人,更何況是你們。但你只要記得,越是善良的人就越是喜歡承擔責任,與之相反的,一定是惡人。」

「你的善良的老婆婆跑了,你要怎麼辦?」

顧離人鋪開一張紙,又在作畫:「如今好像只能兵行險招了。」

白溶裔瞅著顧離人的畫作,越來越覺得迷糊。扭頭一看雲中君,也是一副困惑的樣子,正在困惑的雲中君顯得有點呆萌,白溶裔被她的這種表象欺騙,瞬間覺得這人溫柔可愛,剛要開口去說一些讚美之詞博取好感,卻聽見雲中君冷冷地說:「閉嘴。」

「我還什麼都沒說……」白溶裔委屈。

雲中君:「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打擾到我了。」

白溶裔:「……」

又變回了冷酷無情且驕傲自滿的大妖怪,剛剛覺得她可愛溫柔純粹是假象,不,是幻想。

顧離人畫好符咒就要衝上去,卻被雲中君一把子定住,動彈不得。

「雲中君,我去救老婆婆回來。」

「不行。」

顧離人焦急:「為什麼?」

「你有《白澤圖》,我不能讓《白澤圖》落在這群道士手裡。」雲中君冷漠地說,「既然這位老婆婆想要自尋死路,那你就讓她去好了,與你何干?」

顧離人抿了抿嘴,慢慢道:「陸雲深的事情是他們咎由自取,但老婆婆的事情由我而起,我自然要對她負責。若你怕《白澤圖》會落入他們手中,我可以現在就交出圖。」

顧離人果然將圖交出,「你可以另外找一個人幫你用圖識圖,我現在就要去救人。」

雲中君接過圖之後,看著顧離人堅毅的眼神,眼眸微動。「既然如此,隨便你了。」她也不知道為何會聽從這個凡人的話,幫她解開禁制,看著她頭也不回地朝著漩渦中心跑去。

為了一個老婆婆,值得么?

雲中君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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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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