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烈焰悲情(4)
「你父母是被人關進你家的柴房裡燒死的,目前案件的形勢不容樂觀,所以我希望你能儘快振作起來。」明哥從桌子上抽出幾張面巾紙遞到了他的手上。
「嗚嗚嗚——」聽明哥這麼說,剛才的痛哭聲,變成了小聲的嗚咽。「小龍,把他扶到沙發上!」明哥對我使了個眼色。「來吧,兄弟,振作起來!」我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謝謝。」廖華勝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抽煙嗎?」看他已經重新坐在了沙發之上,我把煙盒舉在了他的面前。「嗯!」
吧嗒!我按動了打火機,房間里響起嗞嗞的煙捲燃燒聲。「呼——」他使勁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在肺里循環一圈后,又被吐了出來,這讓他冷靜了很多。
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他把煙屁股按在了身旁的煙灰缸內。
「好點了沒有?」明哥問道。「嗯!」廖華勝點了點頭。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結果,我想知道你的家庭情況,這可能對案件的偵破有幫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實述說。」明哥擺明了自己的觀點。
雖然我們分析認為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廖光永以前的同案犯,但那只是建立在主觀上的推理,假如兩個死者在生活中跟某個人有很深的矛盾,這也不能排除在外,作為兩名死者的獨子,他的筆錄至關重要。「我知道,警官,為了我媽,我也會如實說的。」廖華勝的態度很誠懇。「那好,我現在要知道你父母之間的事,把你知道的從頭說一遍。」廖華勝頓了頓,張口說道:「廖光永跟我媽是經人介紹認識的。聽我奶奶說,他從小就遊手好閒,我爺爺就是被他活活給氣死的,以前我小的時候,警察是三天兩頭來我們家抓他,我們一家人在村裡都抬不起頭。」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們村子里的人好像對你父親盜竊的事都不知情。」明哥有些疑問。
「我們家以前不住福泉村,福泉村的房子是我姥姥姥爺去世后留下來的,因為受不了以前村子里人的閑言碎語,所以才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搬過來的。」
「你們搬過來多久了?」「有七八年了!」「你父親剛被抓進去的時候?」
「對。他被判了八年,我們也想過個清靜一點的日子,我當時年紀也大了,我媽怕名聲不好聽,擔心我找不到媳婦,所以才決定搬回來的。」
「嗯,你接著說。」「廖光永這個人是活了一輩子,偷了一輩子,我真不知道我媽當初怎麼能選擇他。以前每次回來,幾句話說不好,伸手就打我媽,打完了,氣消了,然後就跑到外面,幾個月不回來。在他進去之前的這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心裡真的是恨透了他,要不是我媽攔著,我早就打110舉報了。」廖華勝說到這裡,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你父親進去這幾年,你和你母親是依靠什麼生活?」「因為廖光永當時涉嫌盜竊,為了能讓他判得輕一點,我媽把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掉了,連他們結婚時我姥姥給的金戒指金耳環也給賣掉了,當時我家裡真的是一貧如洗。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我在第二年就輟學回家,跟著村子里幾個同齡的夥伴去深圳工地上出苦力。」
「福泉村做鍋貼饃的比較多,後來我媽就把我姥姥留下的老房子改成了柴房,她平時會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去砍樹枝,然後堆在柴房裡晾乾,再賣給做饃的人。起早貪黑,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掙個千把塊錢糊口。」
「你多久回一次家?」「因為車票太貴,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你母親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她就一老實本分的人,能得罪什麼人?」「那你父親在入獄以前有沒有仇家?」「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平時幾乎都不跟他說話。」
「這個人你見過沒有?」明哥把廖光永同案犯孟浩的照片遞到他的面前。「他是不是姓孟?」「對,你認識?」我能感覺到明哥說話的語氣都有些興奮。「是不是叫孟浩?」
「對!」明哥還沒開口,我就激動地搶答道。
「那就對了,當年就是他檢舉的廖光永,警察來家裡抓廖光永的時候,就是帶著他來的,也是多虧了他,廖光永才被抓到,我還真的要好好感謝他!」
聽到這個結果,我簡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差點都有想蹦起來的衝動。這就充分證明了死者廖光永跟孟浩之間有矛盾點,廖被孟舉報,入獄時廖肯定是放不過孟,如果兩個人在獄中有仇恨,孟在廖出來的時候報復,那完全有這個可能。
而且根據死者兒子的介紹,廖光永被抓入獄的時候,他們家才剛搬到福泉村,而廖光永的老婆在村裡幾乎沒有跟任何人發生過矛盾,所以嫌疑人殺人的動機只能是從廖光永的身上引出的,那這個人不是孟浩,還能是誰?
「你父親在被判入獄的時候,你有沒有去探視過?」事情都如此清楚了,我不明白明哥為什麼還要繼續問下去。
「我沒去過,我媽去過幾次,後來在我的阻止下,就再也沒有去過。」「你母親是什麼時候去的?」
「就是廖光永被關進去之後的前幾年。」「你有沒有聽你母親說過什麼關於廖光永的事情?」「沒有。」
明哥問到這裡,拿出了煙捲,給我們在場的每一位發了一支,點燃后抽了一口說道:「是這樣的,我們下一步還需要到你家裡勘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可以。」廖華勝答應得很爽快。「嗯,家裡的鑰匙你有吧?」「有。」
「那好,因為這不是案發現場,所以勘查現場的時候,需要你在場。」「好!」
一般情況下,我們勘查案件的關聯現場時,都會要求相關人員到場,當然,聯繫不到相關人員,情況又緊急的時候除外。
我們並沒有任何的耽擱,筆錄一問完,便驅車前往死者的住處。
六十五
這是一間坐西朝東的四合院,距離案發現場的直線距離有五百米左右,院子大門為紅色的鐵皮門,進門是一個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橢圓形院子,院子的地面為平坦的泥土地,由於土質鬆軟,所以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跡。
站在門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呈「L」形的房屋布局,大門的正西方是並排的三間平房,院子的南側是一間廚房。
仔細地處理過院子的大門和院子地面之後,我推門走進了堂屋。在堂屋內只擺放了一張方桌和兩條靠牆的長椅。堂屋的北側是兩間卧室,根據廖華勝的描述,其中靠近堂屋的一間為他母親的卧室,最北邊的是他的卧室。
在苗小蘭的卧室內,靠北牆擺放了幾組衣櫃,靠南牆是一張雙人床,屋內的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著一些雜物,房間沒有任何翻動痕迹。
推開廖華勝的卧室,地面浮灰層完整,並沒有任何人進入的跡象。現場的布局很簡單,我只用了一個多小時便全部勘查完畢。因為廖華勝在場,為了保密,我並沒有著急跟明哥細說我的勘驗結果。
「警官,我能不能進屋看看家裡的東西有沒有少?」就在我勘查結束之後,廖華勝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嗯,可以!」明哥表示應許。
廖華勝得到許可以後,直奔其母親的卧室而去,出於好奇,我也跟了進去。
只見他蹲下身子,把衣櫃的抽屜使勁地拽出來翻了個個,原來在這個抽屜的背面還暗藏玄機,一個自製的小木盒被鐵釘釘在了上面。
呼啦!廖華勝把木盒上面的一塊三合板抽掉。「沒了?」他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盒有些驚慌失措。「什麼沒了?」我趕忙問道。「我這些年給我媽買的金手鐲、金項鏈,還有我買的用來保值的金條,全部都沒了!」
「一共價值多少錢?」
「光我的金條就值七八萬,這可是我這些年的血汗錢啊!」廖華勝欲哭無淚。
「你藏得這麼隱蔽,誰會知道?」「平時只有我媽知道,別的人誰會知道!」「你的金條從哪裡買的?」
「中國銀行的,都是五十克一塊的,有六塊,我當時去銀行存錢的時候,他們推薦我買的,說這個比存定期的收益要高,現在全沒了。」廖華勝哭喪著臉說道。
「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母親把它們賣掉了,你不知道?」「不可能,上個月我回家過年的時候還在,而且她知道這是留著我以後娶老婆用的,她不會動。」
「你母親有沒有銀行卡?」假如他母親的銀行卡上在短期有大額的資金流,這就說明他母親有可能動了金條,所以我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沒有,我們家裡也只有我有銀行卡,我媽賺的錢每個月會定期打在我的卡上,她平時身上裝的錢只夠她的生活開銷。」
「那就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我眯起眼睛,開始琢磨這裡面蘊藏的潛在信息。
為了不拖延時間,明哥簡單地告知廖華勝要遵守的一些須知后(比如短時間內不要離開案發地,隨傳隨到接受詢問等等),我們便重新回到了科室。
「小龍,把你勘查的情況說一遍。」我屁股剛坐下,明哥就催促道。「我在現場發現了兩種痕迹。第一種,鞋印。院子內一共有三種花紋的鞋印,一個是苗小蘭的,另外兩種鞋印均為男性所留。一個是圓點狀鞋印,另外一個是線條狀鞋印。這兩種鞋印都很新鮮,應該是剛踩不久。其中圓點狀鞋印碼號為四十二碼,我在屋內找到了同碼號的鞋子,所以這個鞋印應該是死者廖光永所留。線條狀鞋印為四十碼,初步判定應該是嫌疑人所留,以此判斷,嫌疑人為一人。」
「第二種,輪胎痕迹。」「輪胎痕迹?」明哥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點,有些詫異。「對,就是輪胎痕迹,而且從痕迹面的寬度來看,應該是摩托車。」「你說嫌疑人偷走了死者家中的摩托車?」「不是,我在摩托車輪胎痕迹周圍只提取到了廖光永的鞋印,嫌疑人壓根就沒有往摩托車旁邊靠。而且通過現場鞋印的方向,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斷兩件事情。」
「什麼事情?」「嫌疑人曾多次往返死者的住處,這是一;廖光永曾騎摩托車出去過,而這輛摩托車現在不知下落,這是二。」「還有什麼發現?」
「還有一處疑點現在解釋不清楚。」「說來聽聽。」
「我在現場沒有發現一處指紋,而且根據廖華勝的介紹,他的家中有大量的財物損失,可在室內,我並沒有發現任何翻動的痕迹,而且死者家中被盜的財物藏得相當隱蔽,不熟悉情況的人,很難找得到。」
「有哪些財物損失?」「廖華勝在衣櫃抽屜背面做了一個暗盒,他在裡面放了六根從中國銀行購買的保值金條,還有他母親的金戒指和金項鏈。」「按照你剛才的意思,嫌疑人在殺人之後又到死者的家中實施了盜竊,然後又把整個屋子的指紋全部擦拭了一遍才離開現場?」「對。」「看來這個嫌疑人的反偵查能力還不是一般的強。」
「明哥,通過現場勘查,我已經大致猜出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段。」「哦?」「根據死者兒子的口供,我們知道,廖光永被抓進去后,他和他母親才搬的家,廖光永對新家的情況估計是一無所知,這是一。」
「死者家中的財物是廖華勝這些年打工賺來的血汗錢,它藏在什麼地方只有廖華勝和他的母親知道,而且這些錢是留著給廖華勝娶妻之用,我相信苗小蘭不會傻到把這件事告訴廖光永,這是二。」
「我剛才打電話問了葉茜,苗小蘭在村子中沒跟誰紅過臉,所以嫌疑人應該不是她生活圈裡的人。但是,為什麼嫌疑人還是找到了藏得那麼隱蔽的財物?而且根據我的勘查結論,嫌疑人是直奔這些東西去的,廖華勝的卧室他連進都沒進,這就說明嫌疑人知道哪裡有錢,哪裡沒錢。」
「嗯,是這個理。」胖磊表示贊同。「再結合火災現場的情況,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整個作案過程。案發之前,死者廖光永和苗小蘭肯定都在家,否則不會兩個人都遇害。嫌疑人估計是怕隻身一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就使用了某種計策將廖光永引開,廖光永騎著摩托車離家去找嫌疑人,最後在柴房被害。」
「接著嫌疑人又拐回到其家中開始逼迫苗小蘭說出家中財物藏在何處,苗小蘭可能經不住嫌疑人的威逼,直接說了出來,嫌疑人得手后,便把她敲暈綁進柴房,一不做二不休用汽油焚屍。這樣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廖光永先被殺害,而苗小蘭最後被殺,也能說明為什麼嫌疑人能找到藏得如此隱蔽的財物。」我一口氣說完了我的推測。
「就目前來看,你的這種說法基本可以說得通。」明哥點頭道。「咱們現在掌握了嫌疑人的鞋印,不如讓葉茜把那個孟浩帶來。只要鞋印能對得上,咱們不就有了抓手?」我小心提醒道。「行,我現在就給葉茜打電話。」「對了,焦磊,你的視頻分析得怎麼樣了?在監控中有沒有發現孟浩?」
明哥在掏出手機的瞬間,問了這麼一個問題。「沒有,整個盜竊的過程,只有廖光永一個人。」「估計兩個人已經鬧翻,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作案了,這也正好證實了我們的猜測。」我補充道。「那行,等葉茜把孟浩帶來,我親自審問審問!」
六十六
要麼都說雷厲風行是刑警的一貫作風,從明哥打電話到現在,最多也就一個小時,葉茜乘坐的那輛印有「刑事警察」的警車便很快駛入了院子內。
聽到動靜的我們幾個人,趕忙下樓朝院子里跑去。呼啦!隨著車門被推開,一個骨瘦如柴的五十多歲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冷主任,孟浩我帶來了!」
「嗯,把他帶到我辦公室。」「好的。」
孟浩剛一邁開步子,我的心就已經涼了半截。「你的腿怎麼了?」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慌忙問道。
「哦,小時候調皮爬牆把腿給摔斷了,治療的時候耽誤了一點時間,最後留下了這個毛病。」孟浩老實地回答。
「多少長時間了?」「那長了,最少都有四十年了。」
聽他這麼說,我一把將他的鞋子脫掉,當我看到他的鞋底時,我的心已經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