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烈焰悲情(5)
我耷拉著臉,快步走到明哥面前,小聲說道:「孟浩的鞋子是四十二碼的,跟現場嫌疑人的鞋印大小不符,另外從現場的成趟足跡分析,嫌疑人的腿腳很好,但你看孟浩的右腿,有明顯的殘疾,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明哥扭頭看了一眼孟浩那隻站都站不穩的右腳,語氣有些沉重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人都來了,問問再說。」
「唉!」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廖光永你認識不認識?」明哥對孟浩開門見山地問道。「認識,以前我的同案。」孟浩從剛進入院子到現在,態度都相當端正,幾乎是問什麼答什麼,而且從他說話的表情來看,似乎沒有我想象的那麼「老猴」。(勞改的釋放人員,由於在監獄中受到很多罪犯的「熏陶」,基本上都是偷奸耍滑,嘴裡沒一句實話,對於這樣的人,我們都稱呼為「老猴」。)「說說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怎麼認識的,怎麼在一起作案的等等,能說多詳細,就說多詳細。」可能明哥也感覺到了這個孟浩跟一般的釋放人員有些不同,在說話時,他很客氣地扔過去一支煙捲。
香煙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孟浩雙手接住直接夾在了耳朵上,絲毫沒有停頓地開口說道:「十幾年前,我們兩個是在同一個摩托車修理店打雜的小工,廖光永的腦子比較快,還沒到一年就基本把老師傅的活全學去了。因為我倆是一起進來的,他對我也知根知底,有一天他就拉著我說,要掙快錢。」
孟浩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拿下來點燃,使勁地吸了一口接著說道:「我以為他要拉著我開一家摩托車修理店,可我後來才知道,他想去『溜車』。」
「溜車?」
「這是我們的行話,因為那時候我們打工的那家摩托車修理店也回收二手摩托車,可真正的二手摩托能有幾輛?我們心裡都門清,回收來的二手車幾乎都是小路車,『溜車』就是偷車的意思。」
「嗯,接著說。」「聽他這麼說,我哪裡有這個膽子,我是一萬個不願意,而且你們也能看到,我的腿腳不好,萬一被人抓到了,跑都跑不掉。廖光永當時就告訴我,不讓我偷,我只要站在門口望風就行了,事成之後分我一半,我那時候正趕上家裡最困難的時候,也沒禁得住勸,就跟他去了。」
「我記得那是在『五一賓館』的門口,時間是在晚上八九點鐘,他盯上了一輛鈴木大架,當時賓館的大門正對著這輛摩托車,裡面的吧台小姐還時不時地往外瞅,廖光永讓我去開個鐘點房,擾亂吧台小姐的視線他好下手。結果,我這邊住房手續還沒辦好,他那邊就已經把摩托車給偷走了。後來我才知道,他以前就經常出去偷,所以手法嫻熟得不得了。」
「那輛摩托車我們賣了四千多塊錢,廖光永也怪夠義氣,直接拿出兩千給我,剩下的零頭他也沒藏著掖著,都讓我們倆喝酒花了。那時候,我們給人家當小工,一個月才幾百塊錢,這一下就弄到快半年的工資,我們倆都嘗到了甜頭,就合計著再干一票就收手。」
「也就是在一個星期以後,我們兩個又用同樣的辦法偷了一輛雅馬哈,賣了三千多。從那以後,我們兩個每次偷都說是最後一次,但每次都有下回,在沒到兩年的時間裡,我們兩個偷了有好幾十輛摩托車。」
「當時摩托車可不像現在這麼普遍,那時家裡要有一輛摩托車都跟現在家裡有小轎車一樣拉風,這偷得多了,報案的肯定就多,警察後來就盯上了我們。我腿腳不好,跑不遠,所以是第一個被抓住。」
「這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被警察抓住以後,嚇得把所有盜竊摩托車的事情全部招了,最後警察帶著我,在廖光永的家裡把他給逮住了。就是因為這件事,我倆這溝算是劃清楚了。」
孟浩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言語中對這份情誼充滿了不舍。「你們兩個之間沒有因為這件事產生矛盾?」
「沒有。其實在我心裡,廖光永這個人很夠義氣,我倆幹了兩年多,每次都是他頂風去偷,可每次賣了錢都是五五分成,他從來沒因為我腿腳不好就少分我一分。前幾年要不是因為他,我也沒錢給我娃治病,估計現在我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所以在我心裡一直念著他的恩。雖然我倆乾的是犯法的事情,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怪對不起他的。」
「你們兩個被判刑時,是不是關在一個監獄?」「是一個監獄,在監區的時候,我單獨去找過他,可他始終沒有理過我,我知道他心裡對我有恨,所以這些年,我倆都形同陌路。」「廖光永在監獄里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沒有。他這個人心眼多得很,監獄里啥人沒有?萬一得罪了,人家出去報復咋辦?」
「那照你這麼說,這個廖光永在監獄里表現還算不錯嘍?」「他人挺仗義,跟獄友處得都很不錯。」「很不錯?」明哥捏著下巴反覆地琢磨這幾個字,忽然他眼前一亮,張口問道,「對了,他在監獄里有沒有關係特別好的獄友?」「有,在監獄里放風時,我經常能看到他跟一個男的在一起,那個男的我在監獄里也打聽過,好像跟廖光永在看守所是一個號房的。」
六十七
「那個男的叫什麼名字?因為什麼進的監獄?」明哥接著問。「叫耿天仇,四十多歲,因為故意傷害罪進的班房,蹲了五年。」
明哥聽到這裡,飛快地在電腦上調取了這個耿天仇的相關信息。沒過多久,放在辦公桌面上的印表機便嘀嘀嘀地開始工作起來。
「是不是這個人?」明哥把剛從印表機里出來的照片遞給了孟浩。「對,就是他!」孟浩一眼便認出了照片上的人。這個耿天仇從面相上看並不出眾,可他的眼神又讓我覺著這個人的氣質很不錯。
「耿天仇,男,三十八歲,服過兵役,因為吃飯問題跟人發生口角,將人打成重傷,構成故意傷害罪,判刑五年零六個月。」葉茜拿著那張剛列印出的判決書,小聲地把主要的內容給讀了出來。
「原來如此,當過兵,難怪。」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你跟廖光永這些年都沒有聯繫過?」明哥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又接著問。
「我倒是想聯繫呢,畢竟我心裡有愧於他,我出獄后想拿一筆錢給他的家人,可聽他村裡的人說,他老婆孩子搬家了,具體搬到哪裡我也打聽不出來,所以這些年我們倆再沒見過面。」
「那好,咱們今天的問話就到這裡吧,需要你配合時我再聯繫你。」「警官,我能不能問一下廖光永犯了什麼事?」孟浩憋了半天,終於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他和他老婆前幾天被人燒死了!」
「什麼!」孟浩猛地從沙發上蹦起,大睜雙眼,彷彿他並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兩口子都被人燒死了?」孟浩再次問道。「對!」「這,這,這……」孟浩驚得說不出話來。「你跟我們公安局打過交道,規矩應該懂。」
「我懂,我懂,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這點您放心。」「那是最好。你跟廖光永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你回去好好想想他身邊有誰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想到了請及時告訴我們。」「知道了,警官。」孟浩點了點頭。送走了他,我們五個人全部回到了會議室內。「這條線索斷了,咱們只剩下兩條路還可以走。」明哥張口說道。「什麼?還有兩條路?」因為在我看來這個案件已經到了死胡同,沒想到在明哥那裡還有可以查下去的線索,我怎麼能不驚訝。
「焦磊,你把從死者家院子中拍到的摩托車輪胎印打在投影儀上。」
「好的!」胖磊麻利地調試著儀器。我們都不知道明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能把目光對準了那個從牆頂緩緩降下的白色投影布。
吧嗒!隨著一聲按鈕的聲響,一張被放大的輪胎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我剛剛查了一下死者廖光永的基本情況,他雖然盜竊了那麼多輛摩托車,可他這個人花錢也是大手大腳,根本沒有積蓄,而他在剛釋放不久就再次作案,還因此被追逃,這就更加說明他身上沒有錢,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他們家院子里的那輛摩托車應該就是他剛剛盜竊得手的那輛,他還沒有來得及銷贓。」
「因此我調取了失竊摩托車車主的報案材料,根據他提供的摩托車購買證明以及摩托車駕駛證上的照片,他丟的這輛摩托車為鈴木125型摩托車,車輪印跟死者家中的一模一樣,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
「現在這輛摩托車不知去向,可以肯定是被嫌疑人騎走。而且我懷疑,現場的助燃物汽油都有可能都是從這輛摩托車裡放出來的。」
「嗯,絕對有這個可能。」我們都表示認同。
「從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不難判斷,他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摩托車這麼大的物件很顯眼,所以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把摩托車給處理掉。」
「有道理。」我點了點頭。
「還有,根據死者兒子提供的情況,在他們的家中丟失了大量首飾和金條,一般首飾的特徵很難辨認,但金條的特徵很明顯,它是由中國銀行發售的理財金條,這種金條都有統一的規格,所以很有針對性。」
「葉茜!」
「在!」「這兩條線索就交給刑警隊了,典當行業和摩托車回收行業,都是咱們下一步要重點調查的目標。」「好的,冷主任。」
「散會。」一回到辦公室,葉茜就忙著給徐大隊打電話,我則是從電腦中把那輛失竊摩托車的信息列印了出來。因為印表機放在葉茜的辦公桌上,所以機器列印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列印這個幹什麼?」葉茜掛掉電話,有些好奇地問道。「我準備找劉哥幫著打聽打聽。」
「你現在跟劉哥走得倒熱乎!」葉茜可能沒有想到這層關係,聽我這麼說,她的嘴角也揚起了一絲笑容。
我口中的劉哥就是在我們省專門經營公路賽摩托車生意的有為青年,在去年的一起案件中,多虧了他才找到了嫌疑人,我跟他這一來二去也就熟絡起來,我們兩個是相當投脾氣,每次他來雲汐市我倆都會在一起喝兩杯。(詳見第一季第四案)「那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友情哪裡是你們女人能理解的?我找他幫忙,那不就一句話!」我拍著胸脯說道。
「那這就好辦了,只要嫌疑人沒把車騎出省,找他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葉茜也相當認可劉哥這方面的能力。
我沒有耽誤一點時間,直接把報案人提供的摩托車的相關資料拍成照片用微信發了過去。為了保密,我並沒有告訴他任何案件的情況,只是讓他幫忙查一下這輛車的下落。
劉哥為人很爽快,我這邊剛發過去不久,就收到了回復。就目前這個案件來看,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這兩條線索上面了。
假如嫌疑人前去銷贓,我們就能調取相關的視頻資料,有了視頻,那這個案件才不至於再次鑽進死胡同,如果連這個都調查不到,案件就真的要黃了。
也就在第四天,兩條線索很快有結果了。「冷主任,目前我們全市的典當行近期都沒有收過類似的金條,金銀加工業我們也做了調查,沒有任何關於這方面的線索。」「嗯。摩托車查得怎麼樣?」
「摩托車是小龍托劉哥幫著查的。」因為劉哥曾經協助我們辦過案件,所以明哥對他並不陌生。
「小劉調查的結果怎樣?」「這輛摩托車在案發的第二天便被賣到了我們市一個二手車收購行里。」「有沒有監控?」胖磊慌忙問道。「有,監控我也調來了。」說著葉茜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紅色的U盤遞給了胖磊,然後她接著說道,「嫌疑人去賣車的時候戴著口罩、帽子和手套,基本上是武裝到了牙齒,從監控中根本看不出來他的長相。」
「嫌疑人來去路線的街面監控調取了沒有?」「調了,都在裡面,但是根據刑警隊偵查員的反映,這個人一路上始終都是這身打扮。」
「行,那我看看再說。」胖磊有些失望地把U盤裝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裡。
「雖然摩托車的監控看不出來什麼,但是至少證明了嫌疑人有銷贓的行為,咱們不是還有一個金條的線索嗎,他沒有在咱們市銷贓,不代表不在別的市銷贓,所以磊哥咱也不能太沮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條這個不用再查下去了,估計這些東西還在嫌疑人手裡。」明哥吐出一口煙霧說道。
「什麼?還在他手裡?冷主任,你是怎麼分析出來的?」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嫌疑人銷售摩托車完全是為了防止我們以車找人,把他給抓住,否則他也不會在案發的第二天就急於把摩托車給處理掉。而金條則不一樣,昨天我查過,這種銀行發行的金條會開有收據,如果要兌換成現金,都是在銀行操作。要是他拿著印有『中國銀行』的金條去典當行,很容易會被人猜測是偷來的,我覺得他不會冒這個風險。」
「典當行業屬於特種行業,我們公安局對他們的監管力度也比較大,任何典當物在典當的過程中都需要登記,經過這些年的宣傳,這都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我想嫌疑人不會不知道。」
「從案發到現在才十幾天的時間,按照黑話來說,正是風頭最緊的時候,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嫌疑人很可能現在不會把金條出手,估計他會等風聲過去后,才著手處理這些東西。」
「明哥,你的意思是,咱們的線索又斷了?」我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希望他還能再次創造奇迹。
「唉!目前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明哥嘆了一口氣。「完了!」這兩個字足以概括我現在的心情。「我去看視頻,我不信他能做得天衣無縫!」胖磊咬牙切齒地一拍桌子,起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磊哥,我陪你。」「我也去!」
我跟葉茜一前一後走出了會議室。
六十八
隨著幾段監控視頻的打開,果真跟葉茜介紹的基本相符,這名嫌疑人真的是武裝到了牙齒,鴨舌帽、口罩、手套一樣不少,再加上視頻並不是很清楚,根本沒有分析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