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色婚禮(4)
第三,黃沖這個人就是一個拈花惹草之人,案發時他正和一個女下屬廝混在一起,一直到今天早上九點才出門,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實。根據我的猜測,黃沖不可能對死者之前的這段感情經歷不知情。畢竟他們兩人是經人介紹認識的,媒人不可能對這麼重要的情況閉口不談吧,紙能包得住火嗎?
「死者跟前夫之間有沒有孩子?」未婚夫被否定,明哥又把注意力對準了前夫。
「沒有。如果有孩子,可能就不會離婚了吧。」「殺人兇手是吳達,是吳達這個畜生。」正當我們在討論案情時,刑警隊的院子里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從音色上可以分辨出是一名女性。察覺到了動靜,我們全部起身出去查看情況。院子中,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癱坐在地上,另一位和其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努力地將她從地面上攙扶起來。「是死者的父母。」徐大隊在明哥的耳邊小聲提醒道。「你說嫌疑人是吳達,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幾步走上前去,幫忙將女人拉起。
「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人。我女兒我知道,她從來不跟外人接觸,他們兩個剛離婚,我女兒就被害了,除了這個畜生,還會有誰?」女人不依不饒地大聲叫喊。
「我不相信小吳能幹出這種事情。」身邊的男人理智地搖了搖頭。「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那個畜生說話!現在女兒沒有了,你這個王八蛋還幫別人說話,我跟你拼了。」女人發瘋似的捶打著男人的胸口。
男人猛地將女人往後一推,眼中噙著淚水指著女人的額頭:「你一口一個畜生,一口一個畜生,小吳對我們家樂樂怎麼樣,我這個老頭子是看在眼裡。再看看你這個做長輩的,人家小吳用自己拉三輪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給你買營養品,你看都沒看一眼給人家扔在門外;你一不高興,指著人家的鼻子就罵,你有什麼資格?你硬逼著女兒跟他離婚,這就是你這個當媽的乾的事。你看看你現在給我找的什麼姑爺,到處玩女人,除了家裡有錢,他哪一點比得上小吳?就算是離婚,小吳也把他買的房子過戶到了樂樂的名下,他哪點對不起我們家樂樂?哪個孩子不是爹媽掉下的心頭肉?在警察調查清楚之前,我不信是小吳乾的。打死我也不信。」
「你……好,好!你既然幫殺人犯說話,我明天就跟你離婚!」女人一屁股坐在院子中,號啕大哭起來。
「這裡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潑的地方,給我回家!」男人一把將女人從地上拽起。
女人可能被男人強大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哭聲戛然而止。男人佝僂著身子走到我們面前,他帶著悲傷和歉意對我們說道:「警察同志,我女兒的事情拜託你們了。」「您放心,我們絕對會給二老一個交代。」也許是被男人剛才的舉動所感染,徐大隊很誠懇地回答。男人抬頭用乞求的目光掃過我們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之後他並沒有過多地停留,邁著蹣跚的步子,走出了院外。待老兩口的身影消失在我視線之外時,我不禁皺起了眉頭。「看來,嫌疑人真的有可能不是吳達。」「嗯?怎麼說?」明哥問道。
「我仔細勘查過,死者家中的門鎖沒有被撬別的痕迹,更沒有更換的跡象。而剛才死者的父親提到一個細節,說這個房子是吳達購買的,那這套房子很有可能是他跟死者的婚房,那吳達不會沒有屋子的鑰匙。」
「按理說,應該會有。」「那問題就來了。現場的鞋印很明顯,兇手是從陽台翻窗進入室內,而不是從門進入。如果嫌疑人是吳達,他幹嗎不使用鑰匙開門進入呢?」「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吳達從案發到現在一直關機?如果他不是心裡有鬼,他現在幹嗎不出現?」好不容易有了一條線索卻被我否定掉,葉茜有些不樂意了。
「這個……」她還真把我給問住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吳達肯定有問題,我覺得死者的父親之所以會幫吳達說話,很有可能是被吳達這個人使計給迷惑住了。」「我覺得不像,因為我仔細地觀察了死者父親的一系列動作和神態,如果這個吳達平時都是假心假意,他不會如此真情流露。」我搖了搖頭,否定了葉茜的想法。
八
嘀鈴鈴,正當我跟葉茜在爭論的時候,徐大隊長口袋中的三星手機鈴聲響了。
在他的手機掏出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屏幕上顯示出一串固話號碼,「6385XX6」,在我們這裡以「63」開頭的固話,基本上都是我們市局的專號。
「喂,老趙,怎麼了?」一聽徐大隊稱呼對方為老趙,我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我們市局行動技術支隊的支隊長趙保剛。行動技術支隊作為我們公安局的高科技核心部門,想必他們帶來的不是壞消息。
「什麼?吳達找到了?」「果然是好消息。」我嘴角一揚。
「在哪裡?什麼?在路上?好,好,好,我就在院子里等著。」徐大隊長掛掉電話情緒高昂地對我們說道:「冷主任,吳達被行動隊的人找到了,現在就在他們的車上,馬上就給我們送過來。」「嗯,這個吳達現在還不是嫌疑人,不能進審訊室,葉茜,你去找一間詢問室,一會兒我來問話。」「好的,冷主任。」
「小龍,去拿一些采血卡,一會兒採集吳達的血液樣本給國賢送過去,看看死者體內的精液是不是他的。」
「明白。」一切準備就緒,也就三兩支煙的功夫,一輛頂部掛著天線的紅色五菱宏光麵包車駛入了刑警隊的院子內。呼啦!麵包車的車門被拉開了,一位面容憔悴的男子從車上走下來。
我看過他的戶籍照片,他就是吳達,一米八左右的個子,身材健碩,短髮,國字臉,鷹鉤鼻,穿著樸素。因為現在還無法確定他的嫌疑人身份,所以按照相關條例,並沒有給他戴手銬。
「你叫吳達?」「到底怎麼了?我問了車上兩位警官一路,他們就是不說,現在又把我帶到刑警隊,我犯了什麼法?」他的情緒有些激動。「王曉樂死了。」明哥直截了當地說。「什麼?警官你說笑吧?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死了呢?」吳達雖然嘴上反駁,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精神正處在崩潰的邊緣。「我沒有心思跟你說笑,我再說一遍,王曉樂死了,就在昨晚,被人殺死在家中。」明哥皺著眉頭又說了一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吳達雙手抓著頭髮,額頭的青筋暴起,對著明哥吼道。「王曉樂真的死了!」明哥加重了自己的語調。
「樂樂死了?樂樂死了?樂樂死了?」吳達有些神經質地在院子里無助地踱步。
「冷主任,這……」徐大隊害怕對方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有些擔心。明哥揮手打斷了他,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或許也只有站在旁邊的我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畢竟我從小就知道明哥是個狠角色,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他之所以在吳達一下車就直截了當地告訴其結果,其實有兩個方面的考慮:第一,就是試探吳達對死者是否是真心,畢竟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是裝不出來的。第二,就是先給他一些打擊,然後讓他在最短的時間恢復過來,目的就是能讓下面的詢問工作順利進行。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一個人手被割破,那他第一反應除了喊疼估計什麼都聽不進去,要想知道緣由,也只能等他的疼痛感稍微減輕一點他才會告訴你,其實就是這個道理。
而選擇在院子里說出情況,也是有一定的考慮。因為接下來的詢問,將只有我、明哥、葉茜三個人在場,如果在詢問室說出王曉樂的死訊,萬一吳達情緒過於激動做出什麼不可預測的行為,我們幾個人不一定能控制住場面。案件關係人因為受不了打擊,自傷、自殘的情況不在少數。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在院子里好好地釋放一下,畢竟院子里站著十幾號人,安全性還相對要高一些。
「葉茜,給他倒杯水,然後帶到詢問室去。」明哥看了一眼情緒稍微有些平穩的吳達說道。
在吳達進入詢問室之前,我拿出了采血針提取了他的血液樣本,讓隊里的偵查員火速送到了我們科室老賢的手裡。
沒過多久,葉茜端坐在詢問室的電腦旁準備記錄,明哥和我點上了一支煙捲。坐在我們面前的吳達則表情木訥,一言不發。
明哥往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開口問道:「你跟死者王曉樂是什麼關係?」
當吳達聽到「死者」兩個字,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著,顯然,他還沒有完全從之前的打擊中緩過勁來。「你越是耽誤時間,兇手就越有可能逃脫,如果你真的愛王曉樂,就請你在最短的時間裡調整自己。」明哥勸說道。「明白了,警官。」吳達使勁地點了點頭。「還是剛才的問題,你跟死者是什麼關係?如實地回答我。」「我是樂樂的前夫。」吳達說到「前夫」兩個字,言語里明顯帶著一些不甘心。
「你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我們兩個是同學。」吳達的語氣稍微舒緩了一些。「你們兩個感情怎麼樣?」
「我很愛她。」「那她對你的感情呢?」「她也很愛我。」「那你兩個為什麼離婚?」
「這都是因為樂樂的母親,不過也不能全部怪她,我自己也有責任。」「能不能說說你和王曉樂的事情?」為了不給他造成額外的刺激,明哥儘力用輕鬆的語氣問話。
九
吳達點了點頭,緩緩地張開嘴巴:「我跟樂樂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同班同學,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我們正式戀愛的時間是初二,算一算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說到這裡,他長嘆了一聲:「我從小就屬於不爭氣的孩子,學習成績差,經常被叫家長。一直到高中我才想到要好好學習,但那時候已經晚了,不管怎麼努力,也只上了一個體育的普通本科。」
「當年樂樂為了能跟我一個學校,放棄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華東師範大學,選擇和我窩在本市的一個小小的二本學校里。」
「大學四年,我開始瘋狂地學習,鍛煉自己的身體,就是為了能在畢業的時候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好不讓樂樂跟在我的身邊受苦。可等我真的走向社會,才知道找工作並不是你優秀人家就要你,還要講究人脈關係。」
「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我上完大學四年,還背負著兩萬多的外債,哪裡還有錢去疏通關係找工作?就這樣,我一畢業就面臨著失業。」
「樂樂比我要走運得多,她的專業報考的人比較少,當年的冷門畢業后變成了熱門,她一走出校門就被一所學校錄用。」
「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我們兩個終於解決掉一個,而憂的是,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知道,不管是哪個學校,體育老師招考的人數都限制得比較少,但是像我們學體育的,要麼當老師,要麼去當運動員或者是教練。後面兩個對我來說,不太現實,也只有體育老師這一行我還有點希望。可就是這小小的希望,對我來說也是奢望。」
吳達苦笑著說:「既然找個穩定的工作這麼難,那我乾脆就放棄。只要我人勤快,不可能養活不起樂樂。當年樂樂也很支持我的做法。從那以後,我開始做小工,送快遞,當銷售,一個人干幾個兼職,我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便還清了所有的外賬。」
「賬還完了,我就開始琢磨著跟樂樂之間的婚事,畢竟那時候我們都不小了。」
「我沒有錢、沒有房、沒有工作,還沒走進樂樂的家門,就被她的母親硬生生地給轟了出來。我並不怪他們,我能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苦衷,她也想讓樂樂過得好一些。」
「從那以後,我開始玩命地工作,為的就是能給樂樂掙一個安身之所。可不管我怎麼拚命,怎麼不吃不喝,兩年也只賺了不到十五萬,根本連首付都付不起。而樂樂當時已經二十六歲了,女孩子這般年紀,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她的母親這些年根本不承認我這個女婿的存在,有時候當著我的面,就要拉著樂樂去相親,明擺著給我難堪,因為這個,她們母女已經不知道翻過多少次臉。」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想過要放棄,並不是我無力去堅持,而是我不想看著樂樂過得如此痛苦,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可當樂樂聽到我說要放棄時,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句話就像是一劑強心藥注入了我的身體。」
「又過了一年,我用我多年的積蓄,勉強在山城小區買了一套二手房。可買到手才知道是一套危房。但樂樂絲毫不在乎,還拿出自己省吃儉用的錢,把房子簡單地裝修了一番。」
「房子的事情解決了,樂樂再次帶著我找到了她的父母。她父親還是個比較通情達理的長輩,但是唯獨她的母親十分介意我的身份。在她的眼裡,我就是一個提不上檯面的跳樑小丑。有車房、有體面的工作、有社會地位這三樣才是她選女婿的最低標準。」
「按照她母親的要求,我這輩子不可能跟樂樂在一起。我們的年紀也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最後樂樂一狠心,沒有經過她母親的允許,我們兩個便偷偷到民政局登了記,可這場婚姻在她母親眼裡連個屁都不是。」
「你們兩個舉辦酒席了沒有?」明哥從煙盒裡抽了一支煙捲。「沒有,我們兩個只象徵性地請了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坐了坐。」「你的朋友中有沒有做醫生這一行當的?」為了不打草驚蛇,明哥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我們的圈子裡幾乎都是教師,不認識什麼醫生。」「你現在做什麼工作?」「給人跑跑業務。自從跟樂樂離了婚,我也沒有動力再拚命下去了,過一天算一天吧。」吳達抬頭盯著房頂愣神。「你接著剛才的說,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明哥正問著話,我瞥見吳達盯著桌子上的煙盒,有點想抽煙的意思。我從煙盒中敲出一根,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