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話佐酒
燕瀛澤找了一圈白子羽,卻沒有找到,問守衛才知道白子羽跟軍師出去。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白子羽似乎應該是在和軍師研究逐月弩。
燕瀛澤想著,人家都在朝著勝利努力,自己是不是應該做個表率,索性去了軍營,親自監守著士兵操練。
至於幾分為公,幾分膽怯,就不得而知了。
燕瀛澤是個很散漫的人,但是在練兵方面卻是個很嚴謹的人,所以在燕瀛澤到了厙水城的半年後,豐軍軍紀有了明顯的提高。一輪操練完成,燕瀛澤下了點將台,倒是意外的看到了監軍鬼七。
鬼七,燕瀛澤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鬼七是李焱身邊的暗衛統領。
鬼七被燕瀛澤叫過來的時候,心下惴惴,暗忖自己這幾天應該沒有得罪這個魔頭吧?還沒有等到鬼七把這幾天的所作所為思慮個通透,燕瀛澤便掛著一個大大的笑臉閃到了鬼七面前。
「額,將軍,你叫我做什麼?」鬼七抖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問。
「鬼統領啊,你們暗衛是不是都很厲害的?」
鬼七又抖了一抖:「咳咳,將軍,你都被暗衛圍了那麼多次,應該是很有體會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情報方面啊,什麼的。」
「你想做什麼?我們的情報都是直接呈給皇上的。」鬼七小心後退。
燕瀛澤一聽這個知道自己表達錯了。他頓了一下道:「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朝中每個官員的背景你們是不是都清楚?」
「這個是必然的,皇上肯定不會用人不明。」鬼七問道:「怎麼,世子殿下想知道什麼?」
「你能告訴我?」
鬼七想了一下道:「撿能說的說。」
燕瀛澤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過鬼七坐在訓練場邊上的木樁上道:「也沒什麼,我就是想知道子羽的情況。」
「國師?」鬼七一愣:「你們兩人關係不是很好?他沒有告訴你?」
燕瀛澤一撇嘴:「我沒有問過。」
「哦。」鬼七斟酌了一下:「白子羽,涼州人,家裡是經商的,白家以前在涼州也算頗有名氣。可是樹大招風,十二年前,忽然遭到山賊洗劫,闔府只剩下了白子羽一人,他便隨著師父雲遊去了。再後來便是三年前了,白子羽敗了四大高手,擒了羌王封了國師。」
「原來如此!」
鬼七的話猶在耳邊,山賊洗劫?原來如此。子羽,某些方面,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都是孤家寡人。
燕瀛澤一人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槍若游龍,銀光熠熠,紫色的衣袍被勁風帶起一片張揚的弧度,似是想將胸中氣悶一揮而盡。
行雲流水的一路槍法耍完後燕瀛澤一抬手,手中銀.槍便不偏不倚的飛到了兵器架上,身後傳來腳步聲。
「子羽?」燕瀛澤霍然轉身。
「世子這路槍法行雲流水卻又不失大氣磅礴,不動如山,動如雷霆,虛實勁銳恰到好處,委實讓子羽開了眼界,不知你這槍法師承何處?」
「槍法名叫流雲,是我自創的,說來引人貽笑。」
「世子此刻不應該自誇一番么?」白子羽笑著頷首:「嗯,流雲,倒真是如流雲般無拘無束。世子果真是胸中有溝壑。」
燕瀛澤自嘲一笑罵了句粗話:「溝壑個屁!」
「看到世子殿下的槍法,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情。」白子羽看著燕瀛澤。
「大約是兩年前吧,武林四大山莊之一的斷雲庄內正在舉行十年一次的武林盟主大會。斷雲莊主楊俊使得一手好槍法,已經連任兩屆盟主了,楊莊主一手斷雲槍法水潑不進,出神入化。
照例說這次也應該穩操勝券,打到最後三大山莊都罷手誠服,楊莊主毫無懸念的繼任武林盟主之位,但是在最後卻出了一點事情。」
「啊?出了什麼事情?」燕瀛澤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可心中卻如百爪撓心。
看白子羽的神色,他實在不好判斷白子羽的想法。
白子羽道,「楊莊主正準備敬酒行繼任禮的時候,不知從何處鑽出一個小乞丐,以手中竹棒硬生生的三十招勝了斷雲庄莊主楊俊。
楊莊主倒也是豁達之人,既然強中還有強中手,他這個盟主之位自是要讓出來的。可是誰料到這個小乞丐卻並不領情,說自己並不知道他們在選武林盟主,只是看他們打得精彩,一時手癢才上台去比試的。還說,傻子才去做那個勞什子盟主,也不顧眾人反對,順了席上的三隻燒雞便溜了。」
「哈哈哈,哈哈哈。」燕瀛澤笑岔了氣。
「後來,聽說楊莊主派出許多人去查找過這個小乞丐,但是一無所蹤。直到現在,楊莊主還是代盟主,一直尋找著那個小乞丐回去。小乞丐使的這種槍法從未見過,不同於其他的任何一家槍法。所以想依靠招式門派來找人,也是不可行的。
再後來,大約是半年後吧,西南部有一個小部落犯境,聽說又是個小乞丐,一桿銀、槍挑了人家的頭領,還順便使了個計謀坑了人家三千精銳。可是等到戰事平息想去尋找這個小乞丐記功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不過,多方打聽,倒是知道了那個小乞丐的名字。」
「哦?那個小乞丐叫什麼名字?」
「二狗。」
「哈哈哈哈……」
「世子殿下不覺得這個小乞丐亦是胸中有溝壑?」白子羽眼帶笑意的看著燕瀛澤。
燕瀛澤撫了撫笑得發酸的嘴角:「不覺得,我只覺得這個小乞丐傻得冒泡。他居然只順走了三隻燒雞,太傻了。」
白子羽笑問「那你當初怎麼不把桌子都抬走?」
「我當初那不是沒有幫手么?等會兒,明明是小乞丐,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白子羽一笑問燕瀛澤,「說說看,為什麼不做武林盟主?」
「你先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那個小乞丐是我的?」
「也沒什麼,不過是聽那些在場的人形容槍法的招式,與你方才使的有些像而已。」
「就這樣?」
「就這樣。」
燕瀛澤邊走邊道:「其實沒什麼,我當時真的是一時手癢才去比試的,而且,不是三十招,是第三百二十招的時候,楊莊主眼睛進灰塵了我才得了便宜。至於盟主之位,非我所求,再說,哪個綠林人願意跟朝堂扯上關係?」
白子羽微微蹙了蹙眉:「若有人求你去做武林盟主,或是,必須去做呢。」
燕瀛澤一挑眉,「若是子羽求我,我哪怕鬧騰個翻江倒海,定然去將這武林盟主的位置給坐牢靠了。」
白子羽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街上了,經過一段時日的恢復,厙水城終是有了幾分生氣。許多的商人陸續來到厙水城,看著繁榮了不少,燕瀛澤無聲的勾了勾唇。
秋意蕭蕭,街上的行人甚多,今日有些熱鬧,燕瀛澤捏了捏袖中的玉佩,踟躕著想開口,後頭已經響起了銀鈴般的招呼聲:「國師?將軍大人。」
燕瀛澤很自覺的眉頭皺了起來,看向身後的張瑤,今日的張瑤十分的漂亮,柳青色的衣服更是襯得她嬌俏如玉,張瑤快步跑過來行了一禮道:「可巧,在此碰到國師與將軍,二位也是去聽鳩摩羅什大師講經去的么?」
「講經?我可不信佛,聽哪門子的經?張小姐您快去吧。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白子羽還沒有答話,燕瀛澤便拉了白子羽快步走了,那叫一個快,好似身後有吃人的惡魔般的。
走了一段路,白子羽不動聲色的避開了燕瀛澤拉在袖子上的手,他抬眸一看燕瀛澤眉頭皺的死緊死緊。
燕瀛澤在白子羽有些探究的目光中微微有些不自在,他咳了咳,打破了尷尬:「子羽,你信佛?」
白子羽搖了搖頭:「不信。」
「我也不信。」燕瀛澤道。
「但是,人總要有個寄託,心才不空。」白子羽輕聲道。
「人總要有個寄託,心才不空。」燕瀛澤咀嚼著這句話,白子羽已經走了很遠了。
剛到府衙門口,就見到小泥巴風風火火的跑出去,燕瀛澤好奇,問她去做什麼,小泥巴道:「城中來了一位大師,叫,叫什麼鳩摩羅什的,聽他講經去啊。人可多呢。」
「鳩摩羅什。」燕瀛澤隱隱在心中念了一下,啊呸,繞口死了,不過,似乎在哪裡聽過的。想了一下想不起來,便追著白子羽進去了。還以為白子羽已經先走了,不曾想他還站在天井處等著燕瀛澤。見到燕瀛澤進來了,白子羽才與他並肩而行。
一路上燕瀛澤都很安靜,直到坐在白子羽的房中。
「世子殿下怎麼了?」白子羽詫異於燕瀛澤的安靜。
「沒事,我只是在想,昨日都來不及送你一件禮物。」燕瀛澤語中透著歉意。
「你已經送過了。」白子羽笑了笑。
燕瀛澤跳了起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酒。」
「酒?」燕瀛澤又一次沉默了,這算什麼禮物。他不知道,白子羽從八歲起便再也沒有過過生辰,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辰之日陪他飲酒。
燕瀛澤看著白子羽道:「子羽,明年你生辰,我一定送你一件像樣的禮物。」
「世子有心了,不過,別白費了世子的心意,子羽,不過生辰。」
燕瀛澤沒有就這個話題討論下去,他自己知道便好,猶豫了一下,燕瀛澤抱著早死晚死遲早是死的決心問道:「那個……子羽,我昨晚喝醉了有沒有說什麼話?我酒品不大好。」
白子羽靜默片刻垂了眸:「未曾。」
「真的?」燕瀛澤不死心:「真什麼都沒有說?我好像記得我……」眉頭又微微的皺了起來。
白子羽目光微閃道:「就是一些胡話而已,世子何須在意?」
「胡話?」燕瀛澤瞥了一眼白子羽笑道:「子羽怎知道是胡話,而不是醉后吐真言呢?」
白子羽極輕微地笑了下問燕瀛澤,「世子認為何為真何為假?」
那個笑意讓他脊背發涼,他有種感覺,若是他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可能收到的並不是白子羽直接的拒絕,而會比拒絕更殘忍。
「哈哈哈,胡話么,胡話好啊,胡話好佐酒,你說是吧。」
「世子殿下,你可以把玉佩還給子羽了吧?」
燕瀛澤一個箭步朝門口跑去:「玉佩啊,我沒有帶在身上,那個,以後再說。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燕瀛澤邊走邊摩挲著玉佩,這他娘的該怎麼說,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忽視生死表了個心意,人家似乎並不想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