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論重要性

楊氏燒上火，準備煮高梁米稀飯，四房洪氏，偷偷摸摸的進了灶間，小聲的說：「三嫂，我幫你燒火」

楊氏忙往外瞅，「不用不用，她奶看著會連你一起罵的。」

洪氏搖頭，往灶坑裡又添了幾根柴，小聲說：「娘回房了，院子里沒有人。」就是有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管，誰管是洪氏還是楊氏，反正這活計就落在這兩房的頭上，他們只要吃現成的就行。

「那就謝謝她四嬸了。」楊氏麻溜的煮上高梁米稀飯，為了省火，這高梁米都是提前就泡上的，上面又溜了幾個高梁米面摻少許黑面的窩窩頭。

高梁米粥，鹹菜疙瘩切成的粗條，就是喬家的中飯了。

沒到種地的季節，喬家是吃不到乾飯的。

用江氏的話說，都在家閑出屁來了，吃多了也得屙出去，浪費！

但實際上吃不到乾飯的，只有三房和四房的女人們。

楊氏切好鹹菜，看粥熬的差不多了，就拿了盆把粥舀出來，鍋里又添了點水，帶著粥湯，去籃子里拿了個雞蛋下到裡面。

洪氏看到愣了愣，抿了抿唇低下頭沒說話，誰吃也輪不到四房，她可不會管這事。她沉默著拿了粗瓷大碗開始往碗里舀。

三妮也經常幫她帶孩子，她心裡也挺可憐這妮子，可惜，她們夫妻在家裡比三房的待遇好不到哪去，也不敢幫忙說話。

楊氏麻利的燒水煮上荷花蛋，想了想又像作賊似的，左瞅右看見沒人注意她，把裝著葷油的罈子蓋拿下來，用筷子頭膽戰心驚的沾了一點。

真的是一點，筷子頭都沒變白，然後把筷頭插進水裡，燒滾的水連點油腥都沒看著，但她還是使勁的吸了吸鼻子，聞著那撲鼻的香味嘀咕道：「可憐俺的三妮，長這麼大沒吃過一個雞蛋，差點被她二郎哥打死，你說說，那可是他堂妹，他咋就能這麼狠心下得了手啊……」

洪氏聽的心酸，三房比自家過的還要苦，她生的是個小子，老太太再不滿意她，月子里她娘家拿來了一籃子的雞蛋，也吃了十個。

倒是三嫂，她嫁進來以後，三嫂生這幾個小的時，別說雞蛋，都是生完第三天就下地幹活了，連月子都沒做。

她嘆了口氣，遲疑了一會，想到嫁進來這些年，三嫂幫她多幹了不少活，就因為當時她給還小的大妮二妮拿了個燒餅，這也是個苦命的，卻很知恩的人。

她心裡拿定了主意，低聲湊近楊氏說道：「三嫂，一會，讓四妮去我房裡，我娘家哥哥給我拿了幾個燒餅，你拿兩個給孩子們吃！」她說著眼睛不住往外薩摩，生怕被人聽見。

楊氏感激的看著她，「她四嬸，又麻煩你了，要不是你時不常的給孩子們口吃的，這幾個小的怕是都養不活。」她說著眼圈就紅了，「她四嬸，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洪氏嘆了口氣，她也只能幫這麼多。

就因為娘家看她日子過的可憐，在鎮上賣燒饒的哥哥時不常的偷著給她拿幾個燒餅，她當家的才能吃飽飯出去幹活，孩子才能吃飽沒耽誤長個。哪像三房那幾個丫頭，十一二歲看著跟八九歲似的，一個個像貓一樣，可憐！

「三嫂，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啥？命苦？我跟三嫂不也一樣，」洪氏低聲道：「誰讓咱們不得喜歡呢！」

喬家人多，吃飯的時候分男女兩桌，就這樣也坐不下，所以老太太規定，三房除了男主人，其餘人都不能上桌吃飯，每次都是端了粥在灶房，或是回自己家那茅草棚子。

而一家之主喬老梗、妻子江氏還有大房喬鐵柱，長孫喬觀海，二房喬鐵欣和二郎面前各擺著兩個窩窩頭。

二房的媳婦江春紅因為有了身孕，也能分到兩個窩頭。其餘人都是一個窩頭，就是女娃子也能分到半個。

喬秀秀是江氏的心頭肉，自然也少不了窩頭。她嫌窩頭難吃拉嗓子，遞給三郎，自己只吃大碴子粥，反正她吃不飽，一會她娘也會單獨給她做的。

「二妮，你們快吃！」楊氏給幾個孩子舀了幾碗粥，看二妮照顧四妮和五妮蹲在灶間地上喝粥，「我去給三妮送飯。」她端著一碗荷包蛋，一碗粥回了自家住的茅草棚子。

「三妮，快，來看看娘給你煮了什麼好吃的？」楊氏有些討好的將碗端到她面前，放到炕上的破草席上，「吃吧，三妮，這是娘特意給你煮的。」

喬佳楠更是意外了，剛才楊氏問江氏要荷包蛋，可是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她私自給自己煮了雞蛋，難道不怕江氏罵她？

不過，心裡卻有幾分欣慰，這個人，還是有幾分調教的可能，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具身子餓的很了，端起碗剛要吃，六妮肚子里響起咕嚕聲，她看了一眼這小丫頭，只見她舔著手指，站在炕上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碗里的雞蛋。

看到三姐看她，她忙低下頭，這副懂事的小模樣，讓她想起之前她喊自己不要死的話，心裡不禁難得的泛起一絲柔軟。

「給，六妮，張口。」她將碗端到小丫頭面前，夾了一口雞蛋餵給她。

楊氏忙道：「三妮，這是給你的……」

六妮聽到有人喂習慣性的張開嘴，聽到娘親的話立刻用小手捂著嘴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她奶聲奶氣的說道：「我不餓，三姐吃。」

又補上一句「吃了就不會死了。」

這話聽了太讓人心酸，楊氏捂著嘴哭道：「是娘沒本事……」

喬佳楠最煩人家哭，特別是沒有作為，只知道哭的人。

她前世的親媽就是這樣，看著她就哭，讓她煩不勝煩。

想到親媽，她微微的嘆了口氣，她生了她卻拋棄了她，她救了她的命就算還她的生恩了！

「行了，沒本事就想辦法有本事，」她指著這碗雞蛋說道：「這荷包蛋就不錯，再煮幾個過來。」

好歹也是這身體的親娘，有可能還是要調教過來，免得這幾個小的每天餓的面黃肌瘦的。

楊氏愣住了，張大著嘴看著三妮，以前這丫頭就潑辣，可也沒這麼敢說敢要。

「三妮，不能再煮了，再煮你奶又該罵了。」楊氏苦著臉低聲下氣的解釋著。

她翻了翻臉皮，撩了楊氏一眼，涼涼的問：「你不煮，她不罵你？」

「哪能不罵——啊」楊氏順口說出口才反應過來，她挨罵是家常便飯。

抿了抿乾的裂口子的嘴唇，「可是……」煮一個雞蛋罵一頓就是了，煮多了，她可不敢保證孩子奶奶會做出什麼事來。

若罰不準吃飯也就罷了，萬一把她打一頓，幾個小的就得更挨餓……

喬佳楠不知道她的這些心思，淡淡的瞥她一眼，「你要不煮我就得挨餓，我頭上這麼大的疤，出了這麼多的血，現在頭還暈著呢，不得好好補一補啊！」

是你挨罵重要還是我的身體重要，你自己琢磨去吧！